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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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百花節上,順治的興致之甚,在吳良輔心底留了極深的印象。眼看著端午將至,自然早早地籌備起來。 小博爾濟吉特氏自入宮便不得寵,安分守己地守著坤寧宮過日子,如何過節,與她而言,不過是走個場面罷了,吳總管的面子也有幾分忌憚,自然不無應允。 佟妃沉吟片刻,將后宮諸位主位挨個琢磨了一遍,如今仍是蒙古妃嬪占大半江山,而她們的不通詩書可是出了名的,佟妃雖也不過粗粗涉獵,但比之旁人,卻仍是極有勝算的。更何況,吳良輔可是最得力的總管,對順治的心思揣摩也極深刻,怎會不知,這怕是順治極愿意瞧見的場面,自然是笑吟吟地應下了。 再往西苑,孟古青閑閑地半倚在貴妃榻上,手里捧著一盞煙雨天青薄胎瓷盞,茶香裊裊挪挪,叫她的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花燈會?我這身子,怕有些苦夏……” “娘娘,您且放寬心罷,奴才會差人多備下些涼盆、涼食,定不會叫娘娘您委屈了。”吳良輔一臉恭謹,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討好,卻叫孟古青往下的拒絕言語再說不出了。 而襄親王府,當接到宮里的帖子,烏云珠卻是滿心歡喜,整個人更是容光煥發,灼灼的笑意比天邊的夏日更加絢爛熾烈。窗邊的七瓣蘭嬌羞含英,素白的花瓣映著緋紅的臉頰,伸手捂著臉,烏云珠只覺得整個人燒得快要飄起來了:花燈,詩會,原來,不止她記著那夜百花節! 閨閣之中苦練丹青,獨鐘水牛圖;待選之時滿心期待,卻黯然而歸;縱是舉案齊眉,卻日日意難平…… 她原以為,早已緣盡緣滅,卻不想,上蒼總是憐惜自己的。百花節的相遇,養心殿的相處,叫她這沉寂的心又欣然跳躍起來。每一次的相見,點點滴滴,她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可以讓她回味許久,久到下一次相見的來臨。 懷揣著端午宮宴的帖子,烏云珠開始萬分期待那一天的再見。 端午那日,御花園里,花木間,假山上,紛紛掛上各色八角宮燈,高低參差,琳瑯滿目。燈上,或字謎,或對子,或即興詩詞,靜待有緣人。難得的風雅之舉,叫眾人的興致也比往年高漲了幾分。 “這節兒過得倒是新奇,也難為你們幾個,竟能想出這法子。”孝莊扶著蘇麻喇姑的手,看著滿園的燈謎,華燈初上,更添幾分搖曳風姿,忍不住笑著贊嘆道。 小博爾濟吉特氏在旁答道:“也多虧了吳總管,若不然,臣妾哪想得出這些?” “他倒是有心。”孝莊淡淡地應了一句,不喜不怒的模樣叫小博爾濟吉特氏心頭微緊,還未琢磨出個什么來,卻見孝莊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也去瞧瞧熱鬧罷,不必陪著哀家,冷冷清清的,像個什么樣兒。”待她依言離開,又搖頭長長嘆息著,“你說,哀家選了她,是不是也……” 蘇麻喇姑如何不知她又想起了獨居西苑的靜妃,目光在紛繁閃爍間游曳,終是瞧見斜倚在假山旁,悠然賞景的女子,忙笑指著道:“您瞧瞧,這靜妃娘娘不過是往那略站了站,奴婢瞅著,這份兒雅致風韻,卻是最最拔尖的。便是那院子,也比別處清雅,奴婢瞧著,娘娘執卷品讀煮茶習字,樣樣都是極好的。若不然,皇上怎會三天兩頭地往西苑跑?” “青兒,自然是極好的。”提及此事,孝莊不自覺露出了幾分笑意,再看順治一身常服,正笑著往假山行去,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些,“哀家只盼著他們能一直好好的,若能再添上一子半女的,就更好了。” “來日方才,太后且安心等著罷,奴婢瞅著這光景,怕也不遠了。” “靜妃怎又躲起清靜來了?”一入園子,順治便瞧見閑適悠然的孟古青,唇畔含笑,旁觀著不遠處的燈火璀璨,繞過熙攘,徑直走到她跟前,“不若隨朕也去瞧瞧,得些花燈也好應應景。” 眉梢輕挑,孟古青偏頭看他,夜色下,絳紫常服的順治,挺拔而清俊,倒也頗有幾分文人才子的儒雅:“皇上相邀,臣妾哪敢不從?” 再看一眼堇色宮裝的孟古青,淺笑吟吟地與自己同行,順治心下滿意,不由放緩了腳步,見她的發間多了片綠葉,伸手輕輕摘下,拈在指尖也不丟開,目光在她身上流連著,直到她惱怒地抬眸瞪眼,才笑著移開:“這一身倒是極稱你。”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絳紫與淺堇交錯在夏風里,深深淺淺,卻融洽得恍若一體,叫他越發開懷。 瞧著他自個兒樂得不行,孟古青猶疑地打量了會,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也懶怠再深思下去,這些日子,在靜心齋里見多了他的喜怒莫測,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坦然鎮定得很。 卻不知這般模樣,落到有心之人眼里,卻分外的復雜。 孝莊笑著同蘇麻喇姑低語:“青兒的性子,倒是好了不少。剛去西苑那會,委實太冷清了些。” 佟妃躊躇滿志,只盼著能在這特殊的日子拔得頭籌,卻不想瞧見這相攜而行的景象,臉上的笑容微斂:這皇上,當真不喜靜妃么?此情此景,其樂融融,叫人如何相信竟是鬧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看來,自己還是太過疏忽大意了。往后,這靜心齋,也得好生留意著才是。 “你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博果爾皺眉看著烏云珠恍白的臉色,滿臉的不贊同,“既然不舒坦,為何要強撐著?早些回府里歇息便是,皇兄這里,可沒這么多死規矩。” 烏云珠卻置若罔聞,只怔怔望著兩道剪影,踩著一地隱隱爍爍的暖人光芒,時而駐足燈下,交耳私語;時而徜徉花間,攜手并肩,明明是極美的畫面,落到她眼底,卻如最冷的寒九。 “你今兒究竟怎么回事,古里古怪的。”博果爾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我讓拉克申送你回去。” “不,王爺,不要,我不回去!”烏云珠恍過神來,難得進宮一趟,她怎能這般離去?“妾身無恙,求您不要讓我回去。” “這點小事,說什么求不求的?”博果爾臉色仍不見好,可看她這般堅持,倒也沒再強拉著她離開,只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若是當真不適,不許強撐了,爺可不想你一回府又病倒了。” 正欲應是,卻聽得身后一個滿是笑意的清朗男聲,熟悉得就像是刻在腦子里一般,叫烏云珠竟再難動彈。“沒想到十一弟還有這般細心體貼的時候哪。”順治遠遠就看到兩人似有爭執,還道是博果爾又犯了渾勁,這才心急地快步趕來,沒想到,竟是自己多想了。 博果爾可不知烏云珠的滿腹心事百轉愁腸,大咧咧地接過話茬,道:“臣弟好不容易才跟皇兄求來的福晉,自是要好生疼愛的,哪能真叫她受什么委屈?” “如此,朕也放心了。”順治點點頭,回身拉過孟古青到身旁,又沖博果爾道,“杵那作甚,還不來見過你家嫂。” 博果爾這下是真真切切地傻住了,不過是幾月沒有進宮,這事兒怎變得他都不認識了?此前,他不止一次聽皇兄抱怨感慨,對皇后更是無一處滿意,廢后之事更是鬧得沸沸揚揚的,最后皇兄雖如愿了,可靜妃卻退居西苑,那時,他還跟烏云珠感慨過,怎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皇兄會又拉著靜妃,讓自己叫一聲“嫂子”,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哪。 博果爾錯愕地將兩人又打量了個遍,看得孟古青渾身不得勁,不自覺地往順治身旁靠了靠。順治心中一喜,順勢攬過她的腰,這才沖博果爾瞪了一眼。眼底滿滿的不悅,叫博果爾陡然反應過來,老老實實地打了個千兒:“臣弟給嫂子請安,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可別跟小弟我一般見識。若不然,皇兄還不拆了我這把骨頭。”心里卻跟貓兒爪似的,瞧皇兄這模樣兒,哪還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樣?這些時日,究竟發生了什么,還真叫人摸不著頭腦呢。 “烏云珠,你也來見過咱們九嫂。”雖說眼下滿腹不解,可博果爾的腦筋仍轉得極快,自個兒見禮了不說,又拉扯上了自家福晉,心里更盤算著是不是該讓烏云珠多往西苑走動走動,妯娌之間,總會有不少私密話可以說,也省得她在府里悶壞了。 卻不知,此刻的烏云珠,恨不得誰也想不起自己。可事已至今,也不得不強壓著滿心的悲傷哀慟,低垂著頭行禮道:“烏云珠見過九……靜妃娘娘。”這聲九嫂,在喉間翻滾數次,卻怎也叫不出口。 孟古青老早便注意到了她。能站在博果爾身邊的,定是烏云珠無疑。對于她,也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今日一見,也不知是該恍然還是不解,雖不是傾國傾城沉魚落雁的絕世佳人,但那種我見猶憐的嬌弱,行動間如弱柳扶風,自有一番風流韻致。也難怪,能叫順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最后更是不顧家國毅然遁世。 “襄親王福晉不必多禮。”孟古青唇畔噙著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抬手虛扶一把,聲音清淺,“常聽人提起福晉,今日一見,倒叫我自慚形穢。也只有福晉這般才貌,才會引得英雄競折腰,往后,這福分,怕是會更深呢。” “娘娘謬贊,烏云珠實不敢當。”烏云珠緩緩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眼倚在順治肩上,笑得優雅閑適的女子,只覺得心里跟吞了黃連一般,滿滿的都是苦澀,眼底更是酸澀難忍,忙又垂下頭,不叫人看出半點端倪,低聲道,“不過是瑩瑩之火,怎敢跟日月媲美?” “福晉如此自謙,倒叫我過意不去了。”忽的,孟古青偏頭看向順治,眉梢含笑,襯著滿身的月華,柔和得不似平日的清淡,“皇上以為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烏云珠的設定,部分參考了少年天子,早在閨閣,就已芳心暗屬,甚至因為順治好牛,而苦練水牛圖。 ☆、第34章 良師諍友 “可是惱了?”與博果爾兩人告辭,尚未走過多遠,卻見孟古青不露痕跡地拉開了距離,順治忍不住皺了眉,猿臂微展,又將人緊緊擁入懷,也不在意她的微僵,湊到耳邊,低聲笑道,“朕不過隨口夸了一句,青兒莫不是吃味了?” 青兒? 孟古青覺得驚恐極了,瞠圓了眼瞪他。 看慣了她清清淡淡的模樣,忽而瞧見這般生動有趣的模樣,叫順治心情大好,那雙清透澄凈的眸子印著自己的倒影,仿佛自己就是她整個世界,這般認知,讓他更是開懷不已:“朕聽皇額娘這般喚你,覺得不錯,往后,朕也喊你青兒罷。” 孟古青撇撇嘴,滿心誹謗,你都決定了,我還能說不許么? 經他這一鬧,竟忘了掙扎抗拒,卻讓順治的心情更是大好,興致勃勃地拉她從字謎到對子,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還不忘指著各色花燈,一臉的自信:“青兒喜歡哪個?”意氣風發,仿佛手指的便是整片江山。 “皇上真是博學。”孟古青由衷贊道,一路而來,雖走馬觀花,卻也有不少深奧晦澀的,沒想到匆匆一思,他竟都已有了答案。 這些年里,順治聽過的,見過的稱贊不計其數,可這一刻,卻覺得心里滿滿的自足和歡喜,這種滿足,便像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得了皇阿瑪一聲贊,或是稍大些皇額娘欣慰而溫柔的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暖和了精神了。嘴角微翹,卻又故意嘆了一聲:“想聽到青兒一句夸贊,還真是不易。” 孟古青也不由地想起前陣子在靜心齋的事,再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雙清淺含笑的鳳眸微微掃向他,眼波流轉,盈盈生輝:“難不成皇上還少了旁人的贊?”那些個沒臉沒皮的玩意兒,叫她怎能味著良心說好? 眼底的笑謔,并未有半分掩飾,稱著那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幾分頑達,讓順治也跟著笑了,握拳在唇瓣輕咳了幾聲,看她眉眼彎彎笑得越發燦爛,佯怒地板臉道:“你這膽子倒是不小,居然連朕的玩笑也敢開!” 這般插科打諢的,叫孟古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回到靜心齋時,亦是滿面春風,笑意盈盈,叫塔娜幾人也跟著輕快了起來。 “娘娘,這是奴婢新燉的枸杞百合蓮子羹,上回皇上還贊過的呢。” 孟古青無奈地抬眸,看著一臉邀功殷切的塔娜,只覺得頭疼:“眼下這乾清宮,湯湯羹羹都快泛濫了,咱們去湊什么熱鬧?” 近來朝事繁重,順治也已多日不曾步入后宮,六宮妃嬪自是卯足了勁地殷勤,唯恐叫人瞧不出自個兒的賢惠淑靜、善解人意,更像是互相叫著勁,看誰能先把皇上帶進自個兒宮殿。她素來不喜這般做派,更懶怠理會這些,卻不想塔娜竟巴巴地端到跟前來了。 “可是……” 哪有這么多可是的?孟古青也不待多言,示意她將湯盅端來,自顧自地用了些,方又道:“味兒倒是不錯,你們幾個也都用些,余下的,往冰盆擱兩個時辰,等日頭下去了再端些上來,大伙兒也能去去熱氣。” 塔娜頓時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看她已闔眼假寐,無心說話,也只得默默地退下。剛至門外,正欲往廚房,卻見順治一臉陰郁滿身寒霜地從院外進來,忙跪下行禮:“奴婢拜見皇上,皇上萬安萬福。” 順治卻似不曾瞧見,徑直邁過門檻,往內室而去。 隨后的吳良輔在檐下便止了步,瞧見還維持著請安行禮的塔娜,忙朝她使了個眼神,叫她起身離開。又猶豫了下,也離得遠些,在院子里遙遙地候著。如臨大敵的慎重模樣,叫塔娜一時也不知該喜還是驚,只盼著自家主子再別跟皇上擰了。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三足黑鼎里裊裊燃著不知名的香,淡淡的沉靜,叫他滿心的怒意煩躁也漸漸平息了下來。窗前的單翹頭拐子紋卷草圖紋透雕的紅木貴妃榻上,孟古青背對著自己,閉目側躺,似是剛洗過頭,如墨的青絲傾瀉在身后,午后陽光透過雕花窗棱子,點點滴滴,落在絲綢般鋪展開的長發上,忽明忽暗,光影斑駁。天青蜀錦暗紋旗裝勾勒出流暢而優美的弧度,稱著唇畔淺淺淡淡的柔和,海棠春睡,歲月靜好。 “塔娜,替我斟盞清蓮茶來。”聽到腳步,孟古青也懶怠動彈,隨口吩咐了一句。清越的嗓音里也多了幾分慵懶閑適。 順治略一怔,轉身往繡桌旁,替她斟了一盞,遞到跟前。 正欲伸手接過,卻驀地瞥見一角明黃,孟古青猛地抬起眸,卻見順治正端著茶盞,看她醒了,便把茶盞擱到一旁的酸枝木矮幾上,在榻旁坐下:“醒了?” 孟古青坐起身來,攏了攏頭發:“皇上怎過來了?” 看窗外天色,不過是未時,以往都還在批閱奏折,處理朝務,卻不想今日竟來了這里。 沉默。 順治沉默著,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朝事的煩悶,卻拐過了慈寧宮,莫名地,就到了這。待他回過神來,已是靜心齋了。 “朕只是過來瞧瞧你。”順治悄悄擰了下眉頭,掬起一縷秀發在手心把玩著,忽然問她,“你覺得,朕可是個好皇帝?” “皇上,自然是好的。”孟古青正色看他,極堅定地道。這些時日,冷眼旁觀,她自是看得分明,順治雖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不可否認,如今的他,亦將百姓放在心上,并為之努力辛勞。 “是么?”順治自嘲地笑了,“若朕是,為何這朝堂還是烏煙瘴氣的,百姓還是困苦潦倒的?為官的沆瀣一氣,尸位素餐,朕卻拿他們一點法子也沒有!”想起御案上關于順天巡按顧仁索取賄賂、陷害無辜致使受害人抑難申刎頸叩閽的奏折,不由怒從心來,狠狠地一拍榻,恨聲道,“朕生平最恨貪贓枉法者,三令五申卻仍如此猖狂!沒想到,竟連朕之耳目,巡方御史也以身試法!” 猶記得顧仁離京赴任前,他兩番召見,多次提點強調,要他“潔己率屬,奠安民生”,沒想到,剛一到任,竟敢悖旨貪婪,罔顧君心! “蕓蕓眾生,自是參差不齊,好的劣的都有,皇上又何必拿旁人的錯來罰自個兒?”孟古青探身取來清蓮茶,遞給順治,“便如這清蓮,世人皆知其出淤泥而不染,卻又有幾人看到枯敗蕭瑟在淤泥之中苦苦掙扎而未果的那幾株?” 治貪之事,如此轟動,便在這西苑,她亦有所耳聞。那日往慈寧,也聽孝莊感慨嘆息過。順治雖一番熱忱,一心為國,然這性子,卻是個急躁的。治大國如烹小鮮,再清明的朝局,亦需和光同塵。更何況眼下百廢待舉,若是重癥猛藥,怕是與國無益,與民有礙。 “你想跟朕說什么?”打開茶碗蓋兒,淡淡的蓮香沁人心鼻,在這燥熱的夏日里,叫人清涼而安寧。順治低頭看了會,復又抬眸,靜靜地看她,問道。 “臣妾小時候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記得有一回,在草原上撿到一只蠶蛹,便嚷著要看它化蝶。阿爸阿媽素來疼我,哪有不應的?往后的幾日,我時時守在蛹前,吃飯惦著,安寢也惦著,等了幾日,終是叫我等到了。”手指拿著發絲繞著圈兒,孟古青微垂著頭,烏黑的發落到頰上,遮住了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她娓娓道來如一汪清泉,讓順治也不覺平和下來,凝神聽她繼續道,“那一刻,臣妾真是歡喜極了,巴巴地盯著蠶蛹,只盼著能看到成蝶的那一瞬。可是,臣妾盼啊盼,卻只瞧見上頭有道裂痕,蝴蝶兒在里頭拼命掙扎,卻怎也出不來。” 說到此處,孟古青略略停頓了片刻,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前世今生,離得太久太遠了,可此刻說起,卻仍能清晰地看到,女孩臉上愴然懊惱的神情,和手中托起的蝴蝶,羸弱無力的黯然。 “皇上可知,臣妾是如何做的?” 順治張了張嘴卻沒有吭聲,只靜靜地看著她,心里隱隱已有了幾分猜測。 “皇上也想到了,可對?”孟古青低低地笑了起來,柔和的側臉,卻莫名地,多了幾分脆弱,“臣妾瞧著不忍,便取了柄小刀,將蠶蛹割開了。” 而后,蝴蝶破繭,卻因展翅無力,再也飛不起來了。 “欲速則不達。”順治眼底閃過一絲深思,一絲驚喜,一絲莫名的復雜,“你可是想告訴朕這個?” 孟古青終于抬起頭來,卻沒看他,只輕輕地嘆息:“臣妾素不喜朱熹理學,卻極贊同他的十六字真言。臣妾性急性躁,每每性子起來了,便會想一想那只黯然逝去的蝴蝶,誦一誦這十六字。好叫自己寧神靜心,毋因一時之求成,而違了本意,落得個相悖的結果,令親者痛,仇者快。” “寧詳毋略,寧近毋遠,寧下毋高,寧拙毋巧。”順治若有所思地接道,“你是在勸朕徐徐圖之?” “臣妾一介婦人,哪懂什么治國安邦的大道理?”孟古青笑著道,“不過是茶余飯后,同皇上話幾句家常罷了。破繭成蝶,若無陣痛,如何美麗?皇上以為然否?”后宮不得干政的鐵律,還豎在哪兒呢,她可沒興趣以身試法。 順治終是笑了出來,眼底的嘉贊,滿足,欣喜,暢然,滿滿溢溢,喟嘆道:“古有明德馬氏執貞履素著起居注,文德長孫氏借古喻今朝服進諫,卻不想,朕之青兒,絲毫不遜于先人。” 如此不加修飾的夸贊,叫孟古青頗不自然地撇開眼:“皇上又混說些什么?這話兒要是叫旁人聽去了,叫臣妾如何自處?” 順治亦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只并肩和她坐在榻上。窗外夏意正濃,蟬鳴不絕,卻莫名的,不叫人心生燥意,只覺得靜好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記得很多年前看《至尊紅顏》,其中有一句,是當武則天在獄中不忘記錄治國安邦筆記的時候,盈盈對她的評價,說李治不止將她看作紅顏知己,傾心愛人,更是當作可以輔佐自己的治世能臣。 突然就覺得,如果能有一個女子,既是心上人,又是左膀右臂,可以描眉談情,可以論史輔政,于是,安排了這個橋段,也算圓一回心底的夢吧 ☆、第35章 平地驚雷 “烏云珠,你在屋里作甚?” 襄親王府,博果爾大步流星地進屋,卻見烏云珠滿身墨香,聽到聲響,慌張張地把紙卷往案幾底下塞,忍不住又擰了眉,“我說過你多少回了,你身子不好,不要總把心思兒擱到這些個字字畫畫上。” 烏云珠垂瞼不語,只擰得手里的娟帕兒繞成了結。 如此沉默以待,叫博果爾心頭的火氣蹭蹭地漲,幾步邁到大案前,將剛藏到底下的畫卷舀了出來,一看,又是水牛圖,或立或坐,或勞作或休憩,似要把這天底下所有的水牛都畫盡一般,這一幅幅,一軸軸,也不知她畫了多久。說不準,又是從他離府,便一直窩在這書案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