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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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陸贄下了馬車,皺著眉問道。 侍衛統領過來回稟道:“公子,前面樹林實在太密了。馬車過不去。騎著馬反而不如步行快?!?/br> 陸贄略微思索了片刻,就道:“全體下馬步行?!?/br> 于是所有人,包括陸小姐和那位于大美人,也只得將精致的繡鞋踏進骯臟的泥土里。 馬車里還有不少行李,多是衣物等日常用品,雖然有經驗的土夫子們很不想帶,可是陸芳汀和于冰臉上都露出為難的神色。 疼愛meimei的陸公子見狀一揮手,于是連四郎在內,每個男人背上都多了一個大包,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山路。 馬老頭瞪起了眼睛,馬家也有人面露不愉之色,他們此來是為了找回本家陷在墓中之人,順便取些明器回去,做的是將頭提在手上的買賣,可不是陪著少爺小姐游山玩水來了。自然不樂意浪費體力,幫兩位大小姐背這些沒用的東西。 不過,四郎打眼看去,倒是很有幾個蠱女對著溫柔體貼的陸公子投去了愛慕的目光。 至于四郎自己,他力氣大,背個包裹而已,倒覺得沒什么。也不知道兩位大小姐都在包里塞了什么東西,摸著硬邦邦的。四郎心里還暗喜,待會遇見危險時,正好可以把包裹當成板磚用。 眾人繼續沿著森林前行,可是走了半日,依舊沒見到傳說中的昭王墓。一開始眾人還有說有笑的,可是等天邊最后一絲光線消失之后,說笑聲便漸漸小了下去。一種無言的恐怖已經降臨了這片森林。 四郎和胡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訝和不安。榆樹林離小村落并不算遠,就算是凡人腳程慢,大半天也該到了。 可是如今他們一行人在王二狗的帶領下,一直轉到夕陽西下,依舊在林子里打轉。 ☆、202·瓊玉膏2 王二狗被雇來領路,按理該是最熟悉道路的,此時卻像沒頭的蚱蜢一樣,帶著這一行土夫子亂走亂撞。 黃昏的樹林里十分陰暗,四周靜的可怕。每個樹梢里,仿佛都潛伏著什么古怪可怕的東西窺視著這一行人。草叢中每一絲細小的聲音都牽動著眾人的心,叫人忍不住回頭去看。 “滾你奶奶的腿兒,你他媽還認得路嗎?”馬家一個黑瘦的漢子憋不住,率先打破了當前的靜寂。 一直跟在張螢葶后面,叫小魚的蠱女也開口說道:“原不是說兩個時辰就到嗎?如今什么時候了?你孬好也是進來過的本地人,奴奴才照顧你生意,如今這樣可實在不像話呀?!?/br> “回各位大人,小的如今也蒙圈了,以前都是這么走的……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卻總看不到熟悉的道路,似乎和往日走的地形都不一樣了。”王二狗看上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cao,你丫別開玩笑啊。不是吹噓自己對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嗎?如今這是消遣你大爺呢?”馬家一個黑瘦的大漢不耐煩的呵斥道,上前踢了王二狗一腳。 王二狗被踢得往前面趔趄幾步,轉身點頭哈腰地給大漢們賠禮道歉:“大爺息怒,大爺息怒。各位在此地小憩。小的這就去前面看看?!?/br> 然后他就獨自撥開比他的人還高的草叢,鉆了進去。 不多時,前方就傳來王二狗的高聲呼喚:“你們快過來,這里有一條小溪?!?/br> 在大山或者密林里,有河流就能辨別方向。 眾人喜出望外,過去一看,果然是一條小溪。溪水十分澄澈,岸邊有一塊四四方方的長條狀石頭,先到的王二狗正坐在石頭上對眾人招手。 此時已近申時末,天色昏暝,樹林子里到了夜晚的確是伸手不見五指,再不安營扎寨只怕就晚了。 陸芳汀和于冰雖然沒有都并非養在深閨里的大小姐,因此一路上并無抱怨,但是面上也都現出了疲憊之色。 陸贄見狀,就走過去問馬老頭和張螢葶:“不知兩位前輩打算在何處過夜?天漸漸黑起來……” 馬老頭聞弦歌而知雅意,拱手抱拳道:“但憑陸公子吩咐。” 張螢葶四處看了一下,也滿意的點點頭:“陸公子不必擔憂。此處背風又干凈,依我看,不如就在此安營扎寨,將就著過一夜吧。” 侯一峰夫妻也同意在此處稍事休整。唯獨百里兄弟不答應。 “這里不行。我家的小寶貝們都不喜歡?!崩洗竺约罕成蟿×胰鋭拥穆榇K麄儙仔值莛B的蛇一到這條小溪邊,就在麻袋里劇烈蠕動起來,顯然是不知緣由地受了驚。 馬家一個叫婁哥的大漢背了很重的盜墓工具,他卸下包裹,氣喘氣吁吁地坐在河邊四四方方的大石頭上,道:“說不定是你家的蛇餓了,畜生東西哪里說得準。” “畜生東西說誰?”百里家的老二梗著脖子問了一句。 這原是江湖無賴里面慣用罵人的話,婁哥也是道上的人,自然明白,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了,也不搭理這個茬,反罵道:“死侏儒你罵誰?” “死侏儒你罵誰?”百里老三尖著嗓子學了一句。 馬殷轉頭瞪了一眼和百里兄弟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動手的婁哥。馬殷在馬家很有威信,婁哥立馬安靜下來。不再搭理百里兄弟。 百里老四沒搭上話,不開心了,就指著婁哥屁股下面的坐著的大石頭問他弟弟:“小五,你說那塊石頭像什么?” 百里老五嘻嘻笑道:“小四你看錯了。那可不是石頭,分明就是口棺材。死人才會坐在棺材上?!?/br> 他們五兄弟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話說的多了就沒什么威懾力。眾人看著這五個又矮又丑的侏儒,都露出憎惡的表情。 婁哥率先跳到河邊,把自己沾滿汗水的頭浸泡在沁涼的溪水里。晶瑩的水花四濺,走了很久的侍衛和土夫子們都歡呼起來,紛紛簇擁過去,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唯獨百里兄弟五個不肯往河邊走,呲牙咧嘴的對著河邊那群人指指點點。 又累又渴的眾人都不愿意繼續跋涉,因此陸公子也就決定在岸邊稍作休息,不再管百里兄弟叨叨咕咕說河邊很危險的廢話。 雖然四郎對侏儒兄弟沒偏見,但是也覺得他們實在是聒噪了一點,很有些嘩眾取寵的嫌疑。再說,大家的確都累了……這么想著,四郎便也隨眾人一道走去溪邊,跪下捧起溪水往臉上撩去。冰涼的溪水帶走了疲憊,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忽然間,四郎發現溪水里一條魚都沒有,水底只有大團大團黑漆漆的水草。飄動的水草間似乎游過去一個黑影。四郎把爪子從水里抽了出來,瞪大眼睛盯著這看似平靜的水面。 水下有什么東西呢? 因為天色昏暝,四郎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走了大半天的路,四郎的口很渴。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散發著無言的誘惑,四郎忍不住掬起一捧透明的河水,剛送到嘴邊,爪子卻被一雙玄鐵般冰涼有力的手抓住了。 四郎不解地偏頭看過去,是二哥。 “不能喝。”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坐車的事情生氣,二哥的聲音十分冷淡。 “哦。”四郎點點頭,聽話的把爪子收回來:“水里是什么?” 二哥沒吱聲,長腿一收,曲膝坐在了四郎的旁邊。然后他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壺,仰脖子自己喝了一口水。 四郎看著二哥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吞了一口口水,趕忙申明道:“我也渴了?!?/br> 二哥漠然地看了四郎一眼,然后就把水壺塞好蓋子,放回了自己腰間。 四郎眼巴巴地看著二哥,以為他沒聽清楚,又大聲重復了一遍:“我口渴?!?/br> 二哥還是沒搭理他。 四郎有點生氣,他可不是會把事情藏在心里默默難過的人,也從來不搞冷戰那一套。胖狐貍可是有什么問題就要當面說清楚的成熟戀人! 此時見二哥不肯給他喝水,胖狐貍就生氣的傾身過去,打算伸爪子強搶,嘴里還憤憤然叨咕著:“二哥不是男人,是小氣鬼……” 作為一個小廝,華陽今日給四郎穿的是一身短打,伸展身體之時,一截小腰就露在了外頭。 話還沒說完,少年柔韌的腰身就被摟住了,接著,喋喋不休的嘴巴也被堵住。 一股清甜的水從二哥嘴里渡進四郎嘴里。舌頭和舌頭溫柔的互相追逐吮吸,好像溫泉里的兩條小魚。 好半天兩個人才分開,分開的唇瓣間牽連出道道銀絲。 四郎的嘴唇微微有些紅腫,像是缺氧般稍顯急促的喘息著。二哥的眼睛卻更加深邃,深出拇指不住的摩挲著四郎的唇瓣,眼睛里是毀天滅地的欲望。然后他拉著四郎的手,覆蓋到自己的堅/挺上來…… 感受到手掌下面如同燒紅的鐵塊一樣跳動的大鳥,四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情,簡直恥度爆表。四郎再厚的臉皮,此時也忍不住臉紅起來。 幸好天色昏暗,二人背后又有一從蘆葦遮擋,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們在里面搞什么勾當。 氣氛一時有些灼熱,屬于兩人的小空間中溫度節節攀升。眼看著二哥就能順利吃到rou了,恰在這時,外面忽然傳過來一陣驚呼。 四郎立馬收回爪子,將頭探出蘆葦朝外看去。 小魚就是剛才說話的那個蠱女,她也是張螢葶的貼身侍女之一。今日走了這么多路,她體力下降的很厲害,感覺自己體內的蠱蟲sao動不止,似乎快要失控了。她強撐著身子走到河邊,捧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突然,她感覺好像什么東西鉆進了嘴里,吐出來一看,竟然是一根長長的頭發,頓時覺得一陣惡心。體內的母蠱幾乎立時就要破體而出,頭暈目眩之下,小魚扣著喉嚨嘔吐起來。 四郎探出頭,驚悚地看到這個蠱女嘴里冒出來一縷縷又長又亮的黑發,然后搖搖晃晃地摔進了水里。 大家走了這么遠的路,嘴巴又干又渴,因為還沒到墓中,所以土夫子們難免放松了警惕,見到清澈的小溪都忍不住大口大口喝起水來。此時,喝過水的人動作一致的嘔吐起來,吐出了大塊大塊糾結在一起的長頭發,有的頭發上還粘連著粉白色的碎rou。 四郎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喝水,同時也在心里疑惑,剛才自己見到的那一坨飄過去的黑影究竟是什么。 一縷黑色的頭發從水里冒了出來,似乎想要悄悄卷住四郎的腳將他也拉下水去??墒莿傄豢拷?,就被二哥伸出指頭捏住,火星一閃便化為了灰燼。 “撲通撲通”站在河邊的人不少都落進了河里。 張螢葶和那群蠱女揮動袖子,有一大群細小的蚊蟲“嗡嗡嗡”地扎進了水里。馬家的土夫子和陸家的侍衛也紛紛抽刀,往那些頭發上砍去。岸上的頭發縮了回去,可是,那幾個最先摔落河中的人卻被卷走了。 四郎見狀,急忙打開自己帶來的大包裹,將里面的粽子一股腦兒倒進溪水里去。 河面漂浮的黑發松開了那些落水的人,卷住粽子沉了下去。 “咳咳咳”小魚咳嗽著,終于將頭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 岸上的人慌忙伸出竹竿,將水里的人一一拉了起來。 狐貍表哥幫那些落水的人把過脈之后,就來到四郎旁邊,壓低聲音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條小溪聯通著墓里的一條暗河,那里住著這樣的水怪。死人的頭發不易腐爛,墓中經年累月不散的怨氣附在頭發上,日久天長便幻化而成??墒前岛拥乃床⒉怀渑妫诘孛嫔狭鲃拥牟糠衷缇透煽萘?,如今怎么會忽然出現這么一條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br> 四郎偷偷湊近胡恪,小小聲問道:“我也記得出墓的時候沒有看見這么一條河。甚至這一路走來,我竟然連點以前道路的印象都沒有,莫非王二狗帶我們走的不是去古墓的路? 胡恪的神情很嚴峻:“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將他們往咱們常走的那條墓道上引,所以才任由王二狗帶眾人繞了遠路。不過,現在情況卻有些不對……我跟你講過,地宮是活的吧?” 四郎回憶起來幾天前的事,自己在昭王墓中留宿,半夜聽到的那個若有若無的心跳。整個地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胚胎,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孕育著什么,連地宮的墻壁似乎都是有生命的。那種叫他毛骨悚然的感覺,如今走在這片樹林之中時,再次出現了。 “現在該怎么辦?表哥還記得去古墓的道路嗎?” 胡恪沉重地搖了搖頭。 最后一束夕陽的光暈從四郎身后照射過來,將他的影子鋪得很長。望著沉入黑暗中這片莽莽蒼蒼的山林,一股隱憂慢慢爬上四郎的心頭。 二哥來到四郎身邊,在眾人視線之外緊緊握了握四郎的手,沉聲道:“一切有二哥、” “嗯。”二哥的手很穩,四郎的心安定了些。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此地自然不宜久留,陸公子召集馬老頭等人商議一陣,就決定離開危險莫測的溪水邊。 雖然有幾個人掉進了水里,但是最后全部得了救,這一回也算有驚無險??墒钦偌娙饲妩c人數時,發現除了幾位傷員之外,王二狗莫名失蹤了。 許多人都喝了小溪里的水,惡心的不行,哪里顧得上尋找王二狗,只盼著離這條詭異邪門的溪水越遠越好。 雖然沒人說什么,可馬老頭的臉色便不大好看,畢竟人是他家找來的,出了事他老頭子面上實在過不去。因此,他便主動提出,讓馬家幾個高壯的伙計承擔了頭前開路的職責。 天越來越黑。四郎沉默地邁著步子,低頭看著自己投下來的影子漸漸由長到短,最后完全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密林深處不時傳出一點奇怪的動靜,似乎在密密麻麻的灌木叢中躲著不知名的邪惡魔鬼,死死盯著這一行人。 四郎轉頭四顧,總覺得他們走的方向不是昭王墓,而是另外的一個地方,一個極度危險的地方——是女媧地宮?還是蛇人大本營? 如今連狐貍表哥都辨不清楚方向了,可見地宮多半已經提前蘇醒過來。雖說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可是四郎心里難免有點害怕,不知道前方究竟還有什么東西在等待著他們。 血rou橫飛的尸體或者猙獰可怖的僵尸,一旦暴露在光亮處,知道應對之法后,便也不再可怕。唯獨那些不明原因的事情,意味不明的事物,才是真正可怖的。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