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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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四郎點頭。“不過如今做八寶rou的材料不齊,做出來只怕不對味。” “呵,管他呢。他要是敢在我店里鬧事,我就這么一刀下去,活剝了他的皮!”葛大叔比劃著手中的刀具。這把刀剛殺過驢子,此時被他拿起來一耍,就在廚房壁上畫出道鮮紅的血痕來,墻壁被水汽浸潤著,血痕在其上慢慢暈染開。 “好了好了,亂比劃什么呢?小心嚇到四郎。”吳娘子趕忙喝住了他。 看到驢血差不多放凈了,葛廚子不再說笑,cao著刀小心翼翼的把那頭大烏驢的皮剝下來,他手法老道,得到的驢皮十分完整。 四郎微微移開了視線,問道:“這大烏驢殺了怪可惜的,賣給客人代步的話,轉(zhuǎn)手就是幾十貫錢呢。” 吳娘子以為他因殺生而不忍,頗為憐愛的看著他:“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本來我家有三頭驢子,不知被哪個黑心肝的毒死了兩頭母驢,如今只剩這么一頭公驢了。早上有客人挑中了它,結(jié)果這畜生癲了似的亂咬亂跑,客人后頭就不肯買了。這頭烏驢又不肯拉磨盤,又不肯做活,只知道偷jian耍滑,還常常咬傷自己的同伴。這樣不聽話的畜生,不是只能殺了吃rou嗎?” 四郎沒吱聲,抬頭看了看吳娘子。她長得比一般女子粗壯威武,一雙丹鳳眼式的斜向“縱目”本該給她增添一些女性的嫵媚,但是因為眼球微凸,反而顯得有點奇怪。她的額頭也微微前凸,并且在廚房的火光里格外地發(fā)亮。不知道是不是滿地的烏驢血反射了光線,四郎覺得站在對面的吳娘子眼睛有些發(fā)紅。 下雨天,廚房里的光線難免晦暗。房間內(nèi)總像是煙氣繚繞,人的臉仿佛也在這水鄉(xiāng)的霧氣里模糊不清起來。灶臺間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還夾雜著奇怪的土腥氣,四郎想到昨晚朱家三個逃奴的遭遇,盡管知道吳娘子對自己沒有惡意,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害怕起來。 吳娘子卻沒覺察出四郎的害怕,她用手揉了揉四郎的頭頂,就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親昵的說:“四郎真能干,釣回來的魚都好大。”她念魚字的時候發(fā)音很怪,總帶有“無”、“浮”之類的南方口音。說其他字的時候倒沒有這樣明顯的口音。 從幾百年前開始,北人就陸陸續(xù)續(xù)南遷,特別是前朝那場瘟疫后,南方城市里忽然多了許多北方人,這么混居的結(jié)果就是各自的特點都在漸漸消融。畢竟,混局在一起,口音太重,難以順暢溝通。所以,如今吳越一代的南方人已經(jīng)很少這樣說話了,大約只有許多年前的古人才把“魚”字念得這么奇怪吧。 四郎低頭專心料理手中的魚,隨口問道:“吳娘子和葛大叔都不是本地人吧?” “啊,我和你葛大叔都是巴蜀人士,不過老家還是吳越這邊的。聽人家說外面好做生意,就出來看看。這一路東來,后來走到江城,這么好的風(fēng)景我們可有些年歲沒見過了。于是就邁不開腳咯。最后就賃下這個茶棚改成棧房。” 四郎聽了點點頭,他拿出葵菜,把每個葉片都展開了洗干凈,又拿了水紅蘿卜出來,打算待會攤面餅做些春卷。春天是要吃水紅蘿卜和春卷的,時人稱之為”咬春”。雖然是在逃亡,如今趁著流民沒打過來,這些事情就不該落下。 四郎老練地切著蘿卜絲,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其實吳娘子不是姓吳而是姓余吧?因為有口音,我一直都搞錯了呢。” 吳娘子正在用滾水褪去驢皮上的雜毛,聞言手頓了頓:“唉,我們是巴蜀人士,那里姓‘浮’的可不少呢。”這個“魚”字她還是沒念準(zhǔn),聽著又像是“浮”的音。這么說著,她把料理干凈的驢皮放到一旁,繼續(xù)燙煮割下來的驢頭。 她拾掇好驢頭、驢皮之后,葛大叔就把這兩樣?xùn)|西用草裹住,再用泥巴把草糊嚴(yán)實,放進(jìn)灶膛灰里面炮熟。 他先前在灶膛里埋了幾條咸魚干,這時候順便扒出來,拍凈爐灰遞給四郎。 四郎也不嫌棄這樣的咸魚沾著爐灰不干凈,當(dāng)時鄉(xiāng)間都是這樣的。入鄉(xiāng)隨俗,都不講究。所以四郎面不改色地接過來看了看就往嘴里送。 煨出來的咸魚雖然有些焦,但香味十足,四郎吃完嘖嘖稱贊。把吳娘子和葛大叔笑的見牙不見眼。 四郎和他們說說笑笑,心里細(xì)微的恐懼很快就消失無蹤。就算是行商口中會使妖法害人的巫女和妖怪,也不是見人就殺的,這一點,他不是應(yīng)該比誰都明白嗎? 這么想著,他放下心來,開始收拾廚間的食材。 因為要給暴虐挑剔的貴族少爺做菜,四郎就特別的用心:暴虐的人是不體惜人力的,糟蹋東西的人是不珍惜物力的。廚師必須充分的注意這些,刻意追求鋪張和雕琢,才能切合他們的心意。 聽說朱家曾經(jīng)有廚子為了讓主人滿意,用烈碳來炙活鵝的腳掌,用刀割去活雞的肝臟,就是為了滿足那些永無止境的奇怪。 弱rou強(qiáng)食是天理,殺雞殺鴨四郎都不反對,可是他一直想不通,為什么有的人會認(rèn)為讓食材在痛苦中死去,就能把食物的味道變得更好一些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四郎這一次做菜尤其慎重。 時人多認(rèn)為魚的腹部那一小塊rou最為肥美多膏,于是四郎特意把鯰魚的腹部rou切了下來,放進(jìn)干鍋里,過一會兒,魚rou上的脂膏就融化掉,這時就可以加調(diào)味料了。這道菜喚作“自裹”,因為做菜時沒有用過其他的油,全部是魚本身融化的脂膏,所以最能夠保持開河魚鮮嫩純凈的味道。 第二道菜還是魚,喚作鯽魚肚兒羹。 四郎選了一條比較小的鯽魚,破肚去腸,將鯽魚肥軟的腹部切成兩片,要從魚腹片到脊骨處,使兩扇相連如蝴蝶狀,將片下來的rou以蔥、椒、鹽、酒浸制。 再把剩下的頭背等rou熬汁吊湯。熬好后撈出頭背rou,用一個竹編的漏勺把兩片肚子rou盛著放進(jìn)魚湯中焯熟后撈起來,待魚rou不燙手之后,細(xì)心的夾出魚刺后與花椒末,醬水拌勻。 在剛才熬出的魚湯里放一把葵菜,燒沸撇凈浮沫使其清如春溪。這道菜的特點是魚rou軟嫩,湯清味鮮。 四郎做菜的時候,看到廚房有個大磨盤,上面放了一個簸箕,裝著些磨好了的面粉。因為要做春卷,就想過去取用。他剛走到磨邊,卻被一旁炮制烏驢rou的吳娘子眼明手快地攔了下來。 “這面粉里頭長了蟲子,可不能再用。”四郎一眼瞟過去,可不是嗎,白白的面粉里好像有微如發(fā)絲的細(xì)白蟲子在動來動去,若不仔細(xì)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四郎被嚇了一跳,縮回手不敢再去碰觸那只簸籮了。 因為店里食材有限,第三道菜,四郎就把葛大叔臘月間制好的臘鴨舌頭摘取出來,先過水煮熟切絲,與蘑菇丁,豬rou丁同炒。 之后把紅蘿卜去皮挖空,填入餡料,裝滿,雕刻成柿子形狀,加蓋,用線扎好,入鍋紅燒。這樣的菜色,體現(xiàn)的就是做菜人的工序繁雜,講究少而精致,所以四郎做的不多,統(tǒng)共在盤子里擺了八個“小柿子”而已。 葛大叔在一旁看得直咂舌:“哎喲,怎么一條魚只取一個肚子,蘿卜又為何非要浪費人力雕成柿子?這些龜兒子在家里天天都要這樣吃飯么?那怎么養(yǎng)得起喲。” 四郎笑了:“人家可不像我們,吃的就是這個排場。況且,如今已經(jīng)是很不講究了,他們在家里的時候,只怕這樣的東西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吧?” 驢頭和驢皮在灶間蒸好了,葛大叔和吳娘子一人拿著一個泥巴球掰開洗干凈,加鹽、醋、椒、蔥入鍋重煮。 這時,那個小廝進(jìn)來送茶葉,看見他們在料理驢rou,就說道:“喲,哪里來的鬼rou?做好了給我也來一碗。”當(dāng)時的人把驢頭稱為鬼rou,有食用驢頭rou辟邪的傳統(tǒng),名曰嚼鬼。 吳娘子趕忙應(yīng)道:“誒,您放心吧,肯定給您留一碗。今日這店里的客人啊,人人有份。” 小廝習(xí)慣了把人分為三六九等,以前他都是被人欺負(fù)蔑視的那一群,如今到了這樣的鄉(xiāng)野小店里頭,自覺鄉(xiāng)下的土人是比大戶人家的奴仆更低一等,所以一直要故意端個架子。小廝聽了吳娘子的話,覺得自己得了奉承,心里高興,也不嫌棄吳娘子葛大叔是鄉(xiāng)下人了,站在廚房里和他們聊起來。 “我說,待會端出去的菜色你們可要上點心。我家公子今天心情不好。” “可不是,一大早就聽得在屋里罵人呢。”葛大叔插嘴道。 “唉,你們不知道。昨夜三個家奴卷了小姐和少爺隨身的財物跑了。少爺一批批的派騎士出去找,結(jié)果一個都沒回來。”這小廝似乎也有些想不通:“不應(yīng)該啊,少爺昨晚上回來后就派人出去追他們。按說應(yīng)該跑不遠(yuǎn),到現(xiàn)在還沒捉到人,只怕是往流民里頭去了。” 說到這里,他似乎有點憤憤不平:“朱成大那個狗雜種。以前在少爺身邊時,那個奴才樣,真是難描難畫。人人都說他是大字旁邊多一點,該叫朱成犬。誰知道原來忠心都是裝的。瞎,朱家一半的家產(chǎn)啊,你們……你們知道是多少嗎?” 吳娘子就試探著問:“幾萬兩?” 小廝的聲音亢奮起來:“幾萬兩?就小姐的一副頭面也不只這個數(shù),更別說少爺隨身的那口箱子了。里頭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他嫉妒的唾了一口,明顯是恨不得取朱成大而代之:“有了錢,還白騙個丫鬟睡,朱成犬真雞/巴cao蛋!” 聽他這么說,四郎不由想到了那頭被大卸八塊,即將成為眾人盤中餐的烏驢—— 朱成大也算是咎由自取,店家得了那么些財寶,所以今日才如此大方吧? 不僅肯出一貫錢請自己幫襯半天,還要白請店里的人吃驢rou。這年月,誰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平白刮來的。像蘇道士一樣老老實實賺錢,唯有吃糠咽菜、寒酸潦倒的命,要想財源滾滾,便不得不走偏門了。 聯(lián)系昨夜行商所見的異事,那把人變作驢子的奧妙大約就在朱成大遞過去的餅里頭。難怪他瞟見三個人滾下馬車后,都四肢著地,爬在地上,像驢子那樣嘶叫起來。只是吳娘子又說其中兩頭被毒死了,難道昨夜朱成大遞過去的兩塊餅本來就有毒?只是朱大成大約沒有料想到,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手上的錢財還沒有捂熱,就被人黑吃黑的連命一起拿走了。 想到這里,四郎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件事了。 吳娘子和葛大叔是把人變成驢子的妖女惡魔,但是朱成大這樣的人,即使不被人變成驢子,不也是畜生一類的東西嗎? 可見人和畜生的分別,只從外表而論,向來是看不分明的。 ☆、62·糖石子3 四郎和道士坐在大堂吃飯,這時節(jié)總是綿著細(xì)雨,現(xiàn)在還算好,雨下的小了些。兩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邊,四郎探頭出去,這個位置不錯,窗前幾枝嫩黃的新柳,開窗就能看見一溪春水。 投宿的客人陸陸續(xù)續(xù)都來大堂了,店里的活計歡歡喜喜得忙進(jìn)忙出,熱情得接待客人。等到廚房里的驢rou燉好了,吳娘子就端一口大鍋上來,一人面前給盛一碗。 到四郎他們這一桌時,吳娘子有意無意的繞了過去。蘇道士悶頭喝乳白色的鯽魚湯,沒有吱聲。四郎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另有打算。 有客人不好意思的說:“老板娘,你們開店做生意,我可不好意思白吃。”然后就非要付錢,吳娘子也不推拒。 也有熟客打趣她:“往日怎么不見你和老葛這樣大方,這次必定是發(fā)了大財!” 吳娘子笑罵他:“發(fā)個鬼財。以前你短缺牲口,沒法拉車趕路時,哪次我不是比市面上便宜好幾倍得賣驢子給你?我開門做生意,全靠各位客官支持,一碗驢rou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有客人問她:“這頭怎么殺了呢,我還說在你家另買一頭呢。你五年前賣給我的那頭老烏驢,前些時日非要跟著一個年輕人走,怎么抽都不肯動,那年輕人也是怪,對著一頭驢子直掉眼淚,問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后只好便宜轉(zhuǎn)手給他。反正那頭驢子老了,我也不算虧。” 吳娘子應(yīng)道:“哦,大概是你們主仆的緣分盡了吧。如今家里可沒有驢子了,您要買啊,得再等等看。這一頭原也是打算賣的,可惜畜生不聽話,驚擾了客人,所以老葛一氣之下殺了來做rou。各位也算趕得巧。” 眾人都稱贊老板娘有德行、人厚道,會做生意。 所謂“天上龍rou,地下驢rou”,驢rou色澤紅潤,rou質(zhì)細(xì)嫩,而且是大補(bǔ)佳品。其中又以驢皮口感最好。眾人吃的贊不絕口。 四郎看著埋頭大吃的食客,心想:食客們雖然沒有直接動手,但也的確吃了人,不知道這因果又該怎么論?或者,因為生在亂世,并非出自本意的人吃人是可以原諒的? 天下大亂,妖邪盡出。或許這些妖魔鬼怪本來就住在每個人的心中,到了人間大道崩毀,乾坤顛倒的時節(jié),便失去了束縛。因此,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才會有鬼魅肆無忌憚得在人群中流竄吧? 那個矮小的行商也在大堂里坐著,他認(rèn)定老板娘會巫術(shù),就比別的客人多長一個心眼。老板娘舀來的驢頭rou,他并不下口,只是把盤子里的rou翻來覆去的看,越看越覺得某塊紅潤晶瑩的驢頭rou像是人的臉皮。他心下大駭,趕忙挾起一塊,放在光線下細(xì)細(xì)打量。的確,這塊臉rou上頭還帶著半邊眼瞼,怎么看都不像是驢子的眼瞼啊。 這個行商雖然形容猥瑣,但也是多年走南闖北,怪事見得不算少,小聰明和閱歷都是有的。他曾經(jīng)聽人說起過,巴蜀那邊有些神神秘秘的巫人,家里養(yǎng)著金蠶鬼。這些巫人常常在野外開家客棧,夜里差遺家里的“金蠶鬼”種夜麥,再用特殊的手法烤制成饅頭或糕餅,只要吃了這種夜麥做的食物,來投宿的客人就會變成各類牲畜。店主拿走客人的錢財,以販賣牲畜牟利。 所以,巴蜀那邊對這一類巫人也是深惡痛絕,聽說他們本來就是被上古的三皇五帝從吳越之地驅(qū)趕到當(dāng)時的西南荒野之中,還建立了國家,后頭這些怪物都被滅了國,有天神下凡,將其趕到更偏遠(yuǎn)的地方去了。 不過,因為西南之地相對封閉,而且歷來都位居于中原王朝統(tǒng)治的邊緣地帶,所以,直到如今,巴蜀乃至整個西南夷地區(qū)‘巫鬼’崇拜依舊盛而不衰,他們這些行商都知道那里有‘信巫鬼,重yin祀’的傳統(tǒng),可也都只是聽說而已,要說親眼目睹,于他還是第一次。 想到這里,行商并沒有聲張出來。心里既害怕會妖術(shù)的鬼怪來害他,又暗暗羨慕店家這種來錢快的沒本買賣。 吳娘子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是熱情好客,客人們得了一碗免費的鬼rou吃,各個心里都非常痛快。眾人談笑風(fēng)生,店里一時十分熱鬧,有的人趁性講起了黃段子,后頭就熱鬧的有些不堪了。 在這一片熱鬧當(dāng)中,只有朱道暉所在的那個角落寂寂無聲。他拒絕了吳娘子端來的驢rou,面目陰沉得坐在大堂唯一的雅座上首。被店里嘈雜的人聲所擾,他扶著自己的額頭皺起了眉,似乎在勉強(qiáng)忍耐和卑賤之人共處一室的痛苦。 店里的客人雖然大多在逃難途中,如今走到江城,感覺已經(jīng)算是脫離了險境。幾碗黃湯灌下去,這些人也就暫時忘記了人生的煩惱。誰也沒工夫搭理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朱道暉。 這時,一個小廝忽然來到專心吃飯的四郎前面:“這位小公子,我家主人請你過去一敘。” 四郎剛吃完飯,正打算和道士討論一下今天要學(xué)的法術(shù)。他現(xiàn)在很明白自己變強(qiáng)大是多么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所謂兔死狐悲,由忠犬侍衛(wèi)的遭遇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陶二哥,杞人憂天的擔(dān)心若是二哥遇到這種事情,自己應(yīng)該怎么辦?四郎做事認(rèn)真,還真列出各種情況考慮了不同的對策,其中包括二哥被道士甲潑湯毀容怎么辦,二哥被和尚乙痛毆虐打怎么辦,二哥被神仙丙丁戊輪x怎么辦等等突發(fā)極端事件,想到最后,他簡直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于是四郎今日學(xué)習(xí)道術(shù)的興趣大漲,這本來是好事,蘇夔也樂見其成,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不這么想了——你說學(xué)道術(shù)你就老老實實學(xué)吧,偏四郎的小腦瓜里怪念頭多,剛才又把號稱道門新星的蘇夔問無語了。 這時一聽小廝過來回稟,蘇夔趕忙說:“既然朱公子有請,你就過去看看吧。” 便宜師傅有命,四郎只好不情不愿得走了過去。 “請坐。”朱道暉彬彬有禮的伸出手,示意四郎坐他旁邊的位置上。“再去拿一個碧玉杯出來。”朱道暉吩咐道。 站在他身邊的小廝露出為難的神色:“主人,那套碧玉杯落在汴京沒有帶出來啊。” 朱道暉臉上現(xiàn)出一種奇怪的迷茫,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半晌才說:“哦,那就拿白玉九龍杯吧。” 小廝這回簡直要哭出來了:“主……主人,那個杯子被……被朱成大偷走了啊。”說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朱道暉似乎愣了愣,卻并沒發(fā)火,反而偏過頭有些歉意的對四郎說:“胡老板,這真是對不住了。請你過來喝茶,主人家卻連個像樣的茶杯都沒有……” 四郎趕忙說:“不用了,沒關(guān)系的。” 朱道暉卻執(zhí)著的要找一套好茶具給他用,想了想才說:“就用天青色官窯的那套。我早上還在屋里見過的,這回總不至于沒有了吧?” 小廝不敢回話,起身匆匆的走了。 朱道暉有些歉意的對著四郎笑了笑:“讓胡老板見笑了。我在汴京城中也時常與朋友于有味齋宴飲,當(dāng)時真是高朋滿足,說不盡的風(fēng)流蘊(yùn)藉。沒想到如今淪落他鄉(xiāng)之時,會再一次遇到您。您的手藝巧妙,本以為汴京城破之后,再也嘗不到那樣的美味佳肴了,誰知于這荒郊野店中再次品嘗到,不得不說是道暉的幸運。”四郎只看過他昨日逞兇斗狠的猙獰表情和汴京城中被人簇?fù)黼x去的背影,如今朱道暉一臉平和,也的確是個士族公子的模樣。 “公子太高看我了。”四郎并不敢拿他的話當(dāng)真,誰知道朱公子等一下會不會翻臉無情,讓侍衛(wèi)把他拖下去抽一頓呢。 一個家仆過來稟報:“小姐說她昨夜偶感風(fēng)寒,倦怠飲食,請少爺您先用饌食。” 朱道暉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有些擔(dān)心地問:“嚴(yán)重嗎?如今meimei身邊伺候的人可用心?” 仆人回道:“小姐知道少爺您掛心,特地讓我轉(zhuǎn)告您‘我沒事,清清凈凈地餓兩頓就好了’。” 聽了仆人的傳話,朱道暉依舊不放心自己meimei,如今這是他身邊唯一的親人了,于是又再三叮囑那個仆人:“小病不吃藥雖是養(yǎng)生良方,也不是說一點都不吃。meimei身體虛弱,病了還不吃東西哪里熬得住。這鯽魚肚兒羹不錯,你都端過去,再叫廚房熬一碗大米湯送去吧。” 四郎才知道這位少爺也是有溫情體貼像個人的時候。想來也是,世上的人本來就是對著不同的人露出不同面目吧。 或許這個朱道暉并非自己想的那么十惡不赦,但是四郎依然不敢大意,因為他頗有自知之明——別看朱道暉現(xiàn)在對自己和顏悅色,可是人家心底不一定把廚子當(dāng)人看,頂多當(dāng)成一個還算合心意的奴才或者勉強(qiáng)看得順眼的賤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