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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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聽,紛紛交口稱贊兩位道長。 四郎沒吱聲,側(cè)過頭淡淡瞟了打魂鞭縛住的人影一眼。雖然天色昏暗,人影也模糊不清,四郎還是分辨出來,正是前幾日用紙錢買餅的女子。不知道那道士用了什么方法把她鎖在鞭子里,店里的其他客人似乎都瞧不見。 夜色中,那女子凹陷的雙眼里流露出祈求的目光。 四郎就聽到一個飄忽的聲音說:“這幾日多承胡老板的情,從前奴家受鬼姆的脅迫,做了不少害人的事。前幾日被那冤家知道了,就糊里糊涂要去找鬼姆算賬。今日多謝胡老板與他換了一條麻繩。奴家真是不知如何報答您的恩情。今日拼著自己魂飛魄散,也要引這兩個道長去捉住鬼姆。孩子暫且拜托胡老板照料一晚了。”凄凄涼涼悲悲切切的聲音在耳邊繚繞,還自帶立體聲環(huán)繞的效果,聽的四郎脊背發(fā)涼,似乎能夠感到有什么東西在他脖子后頭吹涼氣一樣。 這話別人也都聽不見。王大嬸不知在講什么,店里眾人哄笑起來,雖然是寒冬臘月的深夜,氣氛著實熱烈的很。 四郎聽了女人的這話,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他今日看到糖人張麻繩斷裂,就與他用三股麻擰了一根新繩,并且親手在上頭打了七個結(jié)。所謂“繩捆三魂,結(jié)打七魄。”四郎給糖人張做這條麻繩,是一條簡易版的七節(jié)鞭,縱然比不上道士手里的打魂鞭,也有一些打鬼防身的功效。他成日與妖怪們廝混在一處,雖然沒有學(xué)到什么呼風(fēng)喚雨的大本事,故老相傳的防身小竅門倒是學(xué)了不少。你可別小瞧這些故老傳說、民俗怪談,用的巧了能幫大忙。 下午時候,四郎看糖人張身上昭示不好,恐怕有鬼魂來糾纏他,就做了麻繩換過他糖擔(dān)子上斷裂的那條,想著縱然沒有大用處,保他一命也是盡夠的,哪料到這位大哥如此彪悍,居然直接杠上了鬼姆。 四郎嘆口氣剛要收回目光,視線就和那個干瘦道人撞在一起。干瘦道人兩只三角眼里精光閃爍,極感興趣的盯著四郎。四郎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 大姑娘小媳婦盯著他看,四郎還能勉強接受,可是被這么一個糟老頭子貌似感興趣的盯著,實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經(jīng)歷。 那干瘦道人上上下下打量四郎一番后,嘶啞著聲音說:“我們嶗山天心派禁絕酒、rou與五辛之菜。還望老板做菜時仔細干凈些,做菜前務(wù)必焚香凈手才是。”這話一說,正在喝酒吃rou的王大嬸和店中其他食客就有些訕訕的。 “宋師叔,我們又不是佛門僧侶,如今也非齋醮之期,并不是非要茹素的。” “信手拈香,觸以腥穢,不是我天心派嫡脈的作風(fēng)。你既入我門,就當(dāng)恪守古訓(xùn),苦心厲志!”姓宋的干瘦道士本來有氣無力的聲音抬高了些,幾乎算是厲聲地呵斥了蘇道人一番。 四郎聽到旁邊的槐二輕輕“嗤”了一聲,趕忙以做菜的名義逃回廚房。 廚房里,小孩吃過杏仁酪,已經(jīng)蜷著身子在灶膛后面的柴草堆中睡著了。四郎進來的時候,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坐直身子,說道:“娘,你來接我啦。”四郎嚇了一跳,以為那女人也跟了進來。探頭一看,原來只是夢話,小孩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嘴角邊露出甜甜的笑意。 四郎摸摸他的臉蛋,示意槐大把他抱到房間里好好睡。等槐大把孩子抱出去后,他才開始鍋瓦盆叮當(dāng)響的準(zhǔn)備兩個道長的飯菜。 菜有葷素,就好像衣服有表有里一樣。道士只吃素菜,難道真是在修煉過程中慢慢克制住了天生的嗎?四郎并不懂得這些事情,只知道既然客人要吃素菜,那么這素菜便要燒的極精致可口才能滿足他們的食欲了。 這么思來想去,第一道菜便打算做素?zé)Z。是把煮爛的山藥切成小段,用豆腐皮包好入油鍋,與秋油、酒、瓜姜一同煎熟,到表皮泛出紅色來,就可以出鍋入盤。 劉小哥幫他把青筍干切成長段,撕碎泡軟,四郎接過來與粉絲,筍片,香菇,木耳一同做羹湯。名曰素鱔魚。 因為干瘦道士特意說了不要五辛之味,之后做的蝦油豆腐就沒有加椒料,只用蝦油和著蔥、鹽煎豆腐,煎得兩面金黃時裝盤。 爐子上還煨著卷蘑湯。是用新鮮油豆腐皮包裹蘑菇香菇,成個小筒狀,入鍋,加豬油炸透,然后用老火湯煮沸,加入蘑菇卷和少許鹽同煮。 因為素鵝素魚和煎豆腐做的快,四郎恐怕前頭客人等不及,便先端出去。 那干瘦道士吃了一筷子素?zé)Z,滿意的點點頭,再夾一筷子素鱔魚,眉頭卻皺了起來。 “素魚可是老板親手做的?”他耷拉著眉毛,用一種惹人厭煩,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道。 “是我親手做的,客人吃著,可是那里……”四郎話還沒說完,那道士忽然出手如電般的去抓他的手腕。 道士雖然鶴發(fā)童顏,也看的出來年紀(jì)不小,可人家身法倒很是靈光。事出突然,四郎來不及縮手,被他枯木一樣的爪子捉住,不僅捉住,還翻來覆去的摸,一邊摸一邊說:“素魚里頭那樣重的陰氣,難道是我看錯了。唔,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把四郎惡心的夠嗆,急忙使勁甩開手。 好容易抽出手,四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那道士打他面前飛了出去,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拍到門外。 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是饕餮殿下。這一位本來從不肯到前頭店面的,嫌棄前頭人多腌臜。今日從外頭回來,見四郎居然不在后院,便來尋他回去睡覺,誰知道卻看到一個牛鼻子道士捏著自家小狐貍的爪子摸個沒完。 這簡直是在揭龍子殿下的逆鱗!若不是顧忌著四郎在場,以他往常的邪性,非把這牛鼻子挖心煉魂不可。 老熟人蘇道士到汴京城不少時日,也打聽到有味齋里有一股不好惹的幕后勢力。他問過自家?guī)煾担坏昧恕安豢烧腥恰彼膫€字。如今看自家叫人厭惡的師叔踢到了鐵板被狠狠削了面子,心里頭暗暗高興。他不動聲色的把宋道士扶了起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干瘦道士臉色大變,也不敢再找四郎的麻煩,老老實實坐下吃菜。之后不等最后一道菜上桌,就牽著女鬼匆匆離去。 有味齋后院,溫泉浴室中。 天寒地凍的日子里泡溫泉原本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但是古代又沒有浴霸和暖氣,一想到出浴之前和之后的那段氣溫忽然變化的過程,四郎就對泡溫泉這件事沒那么感興趣了。不過,如今也由不得他。不知道為什么,饕餮殿下很久沒有爆發(fā)的病態(tài)獨占欲今晚大爆發(fā),一定要粗手粗腳的自己動手把四郎的衣服一件件脫掉,拎小貓一樣拎進水里……于是四郎更加郁卒了。 不過他有個大大的好處——心里挺大度的,不愛鬧別扭。因見今晚殿下心情不太好,就識相的沒有抱怨個不停,讓伸手便伸手,讓伸腿便伸腿。任憑殿下把他那只被道士抓過的爪子用澡豆來來回回洗了幾十遍。 水霧裊裊,四郎縮在溫泉里,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被熱氣熏得一片空白的大腦反映比平時慢半拍,他把手舉到眼前看了看,呆呆地說:“咦,洗脫皮了。” 殿下非常冷酷無情:“誰叫你讓那種東西摸到了?再有下次就剁手!” “剁……剁手?”四郎摸著自己紅彤彤一截的爪子簡直欲哭無淚。 似乎被他那副呆樣取悅了,殿下也拿過那只爪子看了看:“好像真的洗太多次了。嗯,舔舔就好了。”說著把那截手腕拖過來放在嘴邊,然后真的伸出舌頭認真的舔起來。 舔的……額……異常狂狷邪魅…… 四郎被手腕上奇怪的觸感弄得渾身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他傻乎乎的看著殿下專注的側(cè)臉,心中小小的不滿瞬間就消失了。 然后……浴室里的白色鮫綃一層一層垂落下來。 四郎被饕餮殿下從水里抱出來的時候,雖然浴室里溫度并不低,裸露在外的肌膚接觸到空氣里的涼意時,還是不可抑制地稍稍顫抖了一下。 【所以我才這么不喜歡冬天泡澡。】為了不讓饕餮殿下批評他是不愛干凈的臟狐貍,四郎只在心里嘀咕。 覺察到四郎微小的顫抖,殿下迅速的用毛毯里里外外把他裹成了一個球。然后一路抱回兩人的寢室,飛快的塞進暖融融的棉被里。 殿下一邊溫柔耐心的把棉被四個角掖好,一邊問四郎:“你今天留了一個小孩子在這里?” 聽了殿下這樣的問話,四郎忽然想起那些傳說小故事里面,好心的mama/女兒/媳婦/留宿了生人,吃人的大怪物回家后都會這么問一句“家里怎么有生人的氣息?” 這么想著,四郎忍不住就笑出聲來:“嗯。他是前幾日給我送糖的張大哥的兒子。是很可愛的小孩子。你可不能偷偷把他吃掉。” 殿下懶懶的靠在床頭“明天讓他爹把他接走吧。有味齋后院都是妖怪,凡人的小孩在這里,對他自己也不好。” “小孩子眼睛清,總和妖怪一處,我也知道對他不好。可是張大哥本來說好很快就來接他,誰知道竟然一去不回?明天要是他爹還不來怎么辦?”四郎開始發(fā)愁了。 “今晚我處理完一些雜事回來的時候,看到城外亂墳堆里躺著一個人。華陽說最近常常見到他來送糖,就順便把他帶了回來。”饕餮殿下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四郎散落在枕頭上的黑發(fā)。 四郎不知道這位兇獸殿下什么時候除了吃人也有救人的心了,不由從被窩里一咕嚕翻身坐起,驚訝的問道:“真的?他沒受傷吧?” 如果今日被道士捉住的女鬼所言不虛的話,四郎就能對這件事的前因后果理出一個頭緒了:這位張大哥的妻子大概是難產(chǎn)而死。沒了母親的小兒就是鬼姆的獵食對象,母親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被鬼姆脅迫著去害了其他人家的小兒。而張大哥知道這件事后,僅憑著一腔孤勇要去捉拿那個鬼姆。 “嗯,半死不活吧。”饕餮殿下打了一個呵欠,把四郎按進棉被里。 “可是,張大哥為什么不去找道士幫忙,要自己去捉鬼呢?明明只是個凡人,不是應(yīng)該很害怕這些鬼物嗎?”四郎有些疑惑。的確,糖人張一個普通的凡人,為什么要去做這樣雞蛋碰石頭的事情,而不是選擇帶著道士去捉鬼姆呢? 想到白天的女鬼,四郎自己又反應(yīng)過來:對啊,他的妻子也是為虎作倀的幫兇,大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兒,糖人張才不敢去找道士,只能獨自一人懷著必死的決心去和鬼姆拼命吧。那個女子也是為了自己的丈夫兒子,才愿意被道士捉住從而引著他們?nèi)プ侥霉砟钒桑?/br> 人類真是奇妙的動物啊,有許柏那樣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的人,也有糖人張夫婦這樣為了伴侶和兒女可以犧牲一切的人。 這么想著,四郎閉著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寒風(fēng)中傳來凄厲的狗叫聲,下半夜還下起了大雨,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鬧騰。如同巨龍守護自己唯一的珍寶一樣,既然饕餮殿下守在四郎床邊,縱使外面天崩地裂,也不能驚擾四郎輕軟的夢境了吧。 ☆、51·膠牙餳4 昨夜一頓電閃雷鳴的狂轟亂炸,四郎卻全無所覺,一覺睡到大天亮。起來才聽槐大說下了大半宿的傾盆大雨,快天亮的時候又飄起鵝毛大雪。到外頭一看,道路上全是厚厚的一層冰,家家屋瓦墻頭都蓋著雪帽,冰雪覆蓋了所有的骯臟和丑陋,整一個白茫茫的琉璃世界。 有味齋后院里,槐大升了一個炭盆,劉小哥將新鮮豬rou切成方塊遞給華陽,讓她放在炭火上烤,邊烤邊抹上麻油。四郎見烤rou的油總是滴入火中,就絞了些芝麻末示意槐大幫忙撒上去,這樣油才不會溢入火里。 滴水成冰的時節(jié),最適合窩在家里就著炭火烤rou吃。烤rou還是自己動手烤來最有意趣。不過,有味齋里大大小小的妖怪也就槐大和劉小哥手藝好些,其余的不是烤的焦了就是抓起生rou便開吃。縱然如此,各個還都興致勃勃搶著要動手。 四郎昨夜在餅爐里燜烤了一只全羊,此時正好起出來,羊皮不焦而骨節(jié)俱酥,比起平常燒制出來的更加美味。四郎自己嘗了一口,覺得火候到了,撕了一個羊腿放到饕餮殿下面前,讓他自己片來吃。 糖人張昨晚上被華陽撿了回來,肩膀上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抓了一條大大的口子,已經(jīng)由胡恪用過藥包扎好。窮人命糙,今天早上就蘇醒過來。醒是醒過來了,看上去仍是一副中氣不足的樣子。 他換過肩膀上的藥,就帶著兒子過來給四郎磕頭。 四郎把昨晚上道士抓鬼的事告訴了他。糖人張聽過后默然不語,片刻后才沙啞著嗓子說:“我那死去的婆娘是個不懂事的。被鬼姆一脅迫,就作出許多錯事來。那鬼姆手下也不只控制了她一個。據(jù)說這一帶難產(chǎn)而死的婦人都被那鬼姆脅迫著,用各種法子買些孩童喜愛的吃食來,然后把小孩拐騙出家門,捉去城外亂墳崗交給鬼姆。我前幾日問出那個鬼姆的所在,昨日就帶著黑狗血和朱砂潛伏在亂葬崗邊,結(jié)果自然不敵。那鬼姆說是男人的rou有一股子sao氣,她不愛吃,將我丟棄在亂葬崗中,幸好胡老板的朋友經(jīng)過,救我一命,不然尸體只怕已經(jīng)成了野狗腹中餐吧。這樣的恩情,結(jié)草銜環(huán)也難以報答啊。”四郎看他眼圈紅了,趕忙轉(zhuǎn)身繼續(xù)烤rou,裝作沒看見。 糖人張雖然家里窮但是頗有骨氣,這會子能行動了,就帶著孩子要告辭。胡恪是個大夫,自己經(jīng)手過的病人自然慎重些,把他拉到隔壁,仔仔細細交代些注意事項,又給賣糖人新開一張藥方。 看饕餮殿下吃烤全羊?qū)嵲谑羌p心悅目又叫人蛋疼的事——人家就是有本事在大口吃rou的同時保持優(yōu)雅的儀表。四郎和糖人張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一個羊腿就被殿下剔成了光骨頭。殿下用白色的手絹擦了擦嘴邊不存在的痕跡,淡淡的看了四郎一樣。 四郎秒懂,把半扇烤全羊鋪在桌布上。自己也撿了一塊骨頭拿在手里啃,一邊啃一邊問身邊的千年老妖:“我看糖人張臉色蠟黃,肩膀上的陽火也忽明忽暗。可是前幾日他身上的火氣挺旺盛,看著不像是短命的樣子……再說,他昨晚的傷不是被表哥包扎過了嗎?”一個人會不會橫死短命,有時候看他的面相和身上的火氣就能看出來。加上四郎對自己表哥的醫(yī)術(shù)還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才有此問。 饕餮殿下聽了這話,放下手中穿花蝴蝶一樣左右開工的小刀:“他昨日的確是元氣有損,但是主因不在這上頭。胡恪醫(yī)術(shù)再高,但醫(yī)能醫(yī)病不能醫(yī)命不是?” “你是說他的陽壽已盡?” “他那個產(chǎn)候鬼妻子死后為虎作倀,并且一直在家中徘徊,也算是他們家的一份子。賣糖的那個男人是一家之主,妻兒的罪孽,自然都要算在這家戶主頭上。他家是平民,所以明日就是家中東廚司命上天的日子。那邊上去一報,他的十二載陽壽就減定了。” 雖說是種什么因得什么果,可是細細想來,犯錯的是死人,這筆賬卻算到活人頭上,似乎有些不公。可自來世間規(guī)矩如此,哪有什么絕對公平的事呢?不過,神仙有神仙的規(guī)矩,凡人有凡人的應(yīng)對。 四郎想了想,跑去拿個藤條盒子裝些今日新作的膠牙餳,又翻出來自己釀的酒糟,見胡恪在隔壁房間把醫(yī)囑都交代清楚了,就過來送這兩父子出門。 送到有味齋門口,四郎把東西遞過去:“張大哥的餳糖做得好,今晚也算是祭灶的正日子,此事宜早不宜遲,昨天你送來的糖還沒有結(jié)賬,就用這些糖瓜糖餅和酒糟抵過吧。” 糖人張聽了這話也沒覺得是被四郎占了便宜,很爽快的揮揮手:“不行不行。我這條賤命都是你們救回來的,昨日小兒又在這里叨擾了一天,真要算起來,那些飯錢也抵一缸糖錢。吃完還要拿一包回去,這……怎么好意思呢?” “他一個小孩子,吃得了多少東西?沒有這樣相抵的。張大哥既然不收我的糖錢,就把這些東西拿回去。今日是官家祭灶的正日子,家家都要送灶神,現(xiàn)趕著去買只怕也難。這些都是我自家親手所制,過年過節(jié)的,也是一點心意,張大哥千萬別嫌棄。” 糖人張昨晚上受了傷,不知怎么的總夢見自己死去的祖爺爺杵著拐棍罵他:“你個不長心的小孽畜啊,趕快給我休了家里的喪門星!”他自然不肯,祖爺爺用拐棍劈頭蓋臉的把他抽了一頓,邊打邊罵:“作孽啊,喪門星做了那樣的惡事,如今全算到你的頭上。不想短命就拿有味齋里那位大人做的東西給灶神,誠心誠意祈求神明饒恕……”想到這里,賣糖人也就不再推辭。謝過四郎把糖盒子接過來提著。跟在他身邊的小男孩似乎也知道爹如今身體不比往日,懂事的爭著自己提盒子。 四郎把他抱起來親親臉,小聲問:“昨天告訴你祭灶神爺爺?shù)臅r候該怎么做都記住了嗎?” 小男孩很高興四郎把他當(dāng)成一個大人對待,一時責(zé)任心暴漲,也小聲回答:“都記住了。供品中還要擺上幾顆雞蛋,嗯……給……給灶君的部下。上香,送酒,供糖,酒糟涂灶門,對了,還要撒馬料,要從灶臺前一直撒到廚房門外。這些儀程完了以后,就要將灶君神像拿下來燒掉。到除夕夜再接回來。”他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的數(shù)。 旁邊糖人張都被他逗樂了:“好了好了,爹都沒你這樣清楚。” 四郎也笑,把小孩放下來,看著兩父子互相扶持著走遠了…… 送完賣糖的兩父子,四郎回到有味齋。 昨晚一場奇特的雷雨,今天路面都結(jié)了冰,路上少行人,街坊間生意便不太好。大家清閑起來,又不想跑太遠,便聚在有味齋里頭,叫上二兩鍋燒豬頭rou,一疊茴香豆。這些人幾杯黃酒下肚就開始議論昨夜那場詭異的“雷打冬”。 楊時臣和羅寒今日來了店中,坐在臨窗的桌子邊,叫上一疊帶殼筍,開一壇金華酒相對小酌。 楊時臣道:“漢樂府有云‘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可見這冬天打雷的確是稀罕事了。” 羅寒在胡恪和鄭大夫兩位名醫(yī)的調(diào)理下,如今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了神智,只是他家最近生意上有些不順,加上嫡母不喜,如今索性不再管事,只每日跟著楊時臣胡混。臘月里頭,幾乎天天都在集芳閣里呆著,兩人吃飯就來隔壁有味齋解決。此時聽了楊時臣的話,他答道:“我以前南來北往的行商,也遇見過冬天打雷的事,之后多伴著雨雪。不過,今年年景的確有些奇怪。” 旁邊朱大嘴是個老光棍,臘月里頭沒他什么事,日日來有味齋報道。他接茬道:“俗話說得好‘雷打冬,十個牛欄九個空’。這狗日的天氣已經(jīng)夠冷了,再冷下去,別說災(zāi)民了,我老朱就先要被凍死了。”也許是天氣太冷不易養(yǎng)膘,他如今清減不少,看著也有幾分濃眉大眼的樣子。 “雷打冬,十個牛欄九個空”是句民諺,就是說遇上冬天打雷的事,這一年冬天必定比往年冷,連牛都可能被凍死。 做人伢子生意的馬婆子也在店里喝酒,她消息靈通,此時神神秘秘的說:“昨晚可不是打雷,是道長們捉妖呢。前段時間的城里不是鬧鬼姆嗎?許多人家丟了小孩。這鬼姆聽說還不只一個,昨晚抓到一個小的,就帶著道長們?nèi)プ侥莻€大的。你們道那個吃人的姆是誰?說出來嚇你們一跳。”說到這里,她還賣起了關(guān)子,挾了一筷子剛剛烤好,吱吱冒油的響皮rou。 旁邊有人催她:“是誰啊?莫非還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奶奶不成?” “姑奶奶倒不至于,不過還真是大戶人家的姨奶奶。” 說著,就講起了自己老姐妹的一段離奇接生經(jīng)歷。 馬婆子平時交游廣闊,認識一個劉婆婆,這劉婆婆生的小手小腳小個兒,做了半輩子接生婆婆,那接生經(jīng)驗是沒的說。 剛進臘月的一天半夜,來了一頂轎子請她去接生。劉婆婆是個善心人,常說接生不等人,無論白天黑夜,每請必到。那天雖然風(fēng)雪交加,她還是二話沒說,坐上轎子就去了。 一坐上轎子她就覺得暈暈沉沉的,被抬進了一戶人家的小門。 劉婆婆下了轎,還以為自己是到了仙境。只見從里面迎出來一溜兒仙女似的姑娘,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皮膚雪白,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但是并沒有男子小廝出來迎接,全是女孩兒。 劉婆婆跟著這些姑娘進了屋里。好家伙,她也算是見過點世面的,也被屋內(nèi)精致華美的陳設(shè)驚得呆住了,真是玉器珍玩,應(yīng)有盡有。劉婆婆當(dāng)時就想啊,要是能把自家閨女送進來享福就好嘍,怎么這些姑娘還都不太開心的樣子。住在這樣的仙境里頭,是他們這種市井小民想都想不來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