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照常過?沒了衛云的日子,你還會覺得有滋有味,精彩紛呈嗎?”周羿自己難受,便打算不讓八哥好過:“他離開的時候看也未看你一眼,跟他那沒良心的主子一樣絕情。” 八哥默了默,嘴硬地道:“我離開的時候也沒有看他。” “那當然,人家都跑八百里遠了,你要看也看不著。” “世子,你老滅自家人威風干啥?沒他我還樂得自在。” 周羿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悶悶不樂的情緒深深籠罩著他:“我們主仆還真是同病相憐。” 八哥正要勸周羿積極向上,外面猝然傳來周瑤尖利的聲音:“都別攔著本郡主,我要見我哥!” 正文 、 150 沖冠一怒為紅顏 更新時間:2014820 0:12:28 本章字數:10913 周瑤進來之后,一眼見到周羿懶洋洋倚幾而坐,馬上氣憤地質問:“哥,你既然知道衛大哥要離京,為什么不通知我?為什么啊?!你明知道我對他……” 她的聲音越揚越高,似乎很理直氣壯,但說到最后卻陡然煞住話頭,略有些不自在的丟給周羿一個“你知道的”眼神,表示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羿對她熟視無睹,恍若老僧入定一般,支手撐著頭,斜斜歪著戴了赤金面具的臉,目光虛無飄渺,不知在看何處,神秘莫測的模樣讓人望而生畏。 “哥!你說句話啊?”周瑤忿忿之余,又有些納悶,不明白周羿這是怎么了? 但周羿沉默不語,她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想從他臉上瞧出點端倪吧,他偏偏又戴著個討厭的面具。她連他的臉都看不見,怎么猜? 本來呢,周瑤是不知道衛離一家離京的消息的,因為先前沒有任何征兆,就昨日,她還聽說衛夫人去清隱寺上香祈愿了,怎么一夜之間風云變色了呢! 這消息還是秦蓉蓉告訴她的,此前她一無所知。 而秦蓉蓉的消息來源自然是她哥,所以她知道消息的一瞬間,除了花容失色,然后便馬不停蹄地來找周羿了——她委實沒料到衛離說走就走,不但將行程瞞的嚴嚴實實,還選在她哥選妃宴這一日離開。 “通知你有用嗎?你能攔得住他,或是阻止得了他?” 在周瑤急得不停的跺腳,一再聒噪的催促下,周羿終于不堪其擾的開口了,只是從他嘴里吐出的話永遠都是那么不中聽:“你以為你是誰?能力挽狂瀾的巾幗英雄?”連他趕去都無力回天,何況對衛離來說微不足道的周瑤。 衛離這招瞞天過海,何止打擊到周瑤,對周羿來說,何嘗不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迎頭一悶榻,打的他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這個人,雖喜怒不形于色,但還是非常期盼若雪能來參加牡丹宴的,他都精心布置好了一切,不管其他的女子在宴會上表現的如何出色;如何的驚才絕艷;如何能讓他母妃中意,卻都只是徒勞。因為,人選已內定,而他也絕不會讓這過程出什么意外,同樣絕不會更改結果。 只是事與愿違,計劃似乎永遠趕不上變化——若雪不但堅持不來參加,衛離甚至來了一招釜底抽薪,讓他的一切愿望和努力全化為泡影! 衛離! 衛離! 周羿只覺得從來沒有那么恨一個人,即便從小到大不停向他投毒的那個人,也遠遠比不上衛離來得可恨!如果周羿心有個仇人排行榜,衛離當仁不讓會是那第一人。 然而,縱是有衛離從中阻攔,周羿也沒有打消心底的念頭,他是男人,該爭取的,他不會孬種的退縮,只會勇敢的勇往直前! 只是,繼衛離之后,若雪那一段驚世駭俗的話,才是令他裹足不前的最終原因,因為,因為,因為他沒有聽過…… 是的,因為他未曾聽過,所以那一刻他除了覺得匪夷所思,便是有些不知所措,覺得很奇怪,若雪為什么會有這么怪異的想法呢? 他的直覺反應是自己應該是做不到的,不但他,恐怕這世間的任何男子都做不到。這種想法也造就了他后來沒有硬性的留下若雪。 本來他早決定好了,定會傾端王府之力阻止衛離將若雪帶走。不管是和衛離決一死戰,也不管是不是會魚死網破!有時,男人血性一起,便是一句話都可以打得頭破血流,何況沖冠一怒為紅顏,更會爭斗不息。 可是,強抑著心里的不甘,眼睜睜地看著衛離和若雪離開后,他又后悔了……他捂著空落落的胸口,只覺難受極了!心仿若被挖去了一塊,疼的厲害,涼的厲害;頭也疼的似要裂開,全身不論哪哪都不對勁。 他覺得自己病了,病得很重,身體倦怠沉重,冷的直打擺子,恨不得找個無人的角落蜷縮起來。不管是一念或是一瞬,他都覺得萬分難熬,說度日如年那都是客氣了。但八哥一口咬定他沒生病,并言之鑿鑿地說只要他選個世子妃,一切負面的情緒和身體上的不適都會過去的。 不過他不太相信八哥的話,因為他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根本不具說服力,他縱然沒有像他這么痛苦不堪,可他明顯在強顏歡笑,連說出的話都是酸楚凄然的。他知道八哥如此失魂落魄是為哪般,就像八哥對他的心事和感情了如指掌一樣。 拖著如灌了鉛的步子回來后,他誰也不想見,遑論去敷衍那些花枝招展的貴女們,他就想在沒人打擾的情況下,躲在陰暗處默默舔舐傷口,猶如一只受傷而絕望的野獸。 而周瑤的到來,有種要將他拖到陽光下暴曬的感覺,令他非常反感,異常的抗拒,因而說出的話也毫不留情。 周瑤被他刻薄的話刺的臉色一僵,眼神陰郁地想要反駁,但她也察覺到兄長此刻情緒不佳,仿佛很惆悵、很沮喪、還有一種悲哀凄涼的厚重陰霾無邊無際的籠罩著他,令他高大偉崖的身軀竟破天荒顯出幾分孱弱佝僂,好似不堪一擊。 “哥,你怎么了?今個可是你的好日子,你怎么這樣萎靡不振?”周瑤略有些心驚,只好先將衛離的話題放到一邊,橫堅人已經走了,木已成舟,她除了追去廣陵別無他途,當務之急先把兄長搞正常了,他才會幫她追衛離。 “好日子。”周羿用手慢慢摩挲著心口的位置,無意識的重復著,低語喃喃:“是啊,的確是個好日子,從來沒有過的好日子……” ※※※※※※ 廣陵衛家莊。 午后,若雪倚在繡榻上,手捧著一卷書靜靜地看著。俞mama和紫露知道她喜歡安靜,便帶著丫鬟們在外屋做針線活計,丹楹在書房練字。 古色古香,華麗典雅的屋中充斥著淡淡的花香,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除了書卷翻閱時發出沙沙的聲音,一片靜謐無聲。 衛離一襲飄逸出塵的白衣,墨玉冠束發,負手在后,施施然的踱進屋內,腳步輕若無聲,像是怕驚動看書的少女一般。 若雪緩緩抬一雙美麗的剪水秋瞳,不經意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書卷上,“不是在忙嗎?怎么又過來了?” “忙完了。”衛離微微一笑,俊美如玉的面上映著細碎陽光,使他那張本就惑人心神的面孔更加攝人心魄,一瞬間,仿若天地都為之黯然失色。 他傾身在若雪白里透紅的臉頰啄了一口,然后將藏在身后的一串紫葡萄提溜到她眼前,充滿磁性的聲音輕且柔:“后院的葡萄熟了,摘來讓你嘗嘗。” 紫紅色的葡萄顆粒飽滿,一粒粒猶如瑪瑙雕塑般晶瑩,引人饞誕欲滴,若雪雙眼一亮,放下書卷,伸出白皙柔嫩的手挨個去摸葡萄:“熟了啊,前一段日子還綠瑩瑩的,看著都牙酸,不知不覺就熟了。” 恍然間,他們回到廣陵已有月余了,這其間發生了許多事情,首先便是薛燕解盅的事。 衛離請來的兩位解盅高手,一位姓吳,一位姓廖,都是南疆苗族的大姓。這兩人與衛星交好,算得上是衛離和若雪的前輩,都有五十多歲了,他們對盅術了如指掌,說起來如數家珍。 其中有十一種盅是若雪所知道的:蛇蠱、金蠶蠱、篾片蠱、石頭蠱、泥鰍蠱、中害神、疳蠱、腫蠱、癲蠱、陰蛇蠱和生蛇蠱。并且,她還知道這幾類盅的制蠱之法。 例如:癲蠱是把蛇埋土中,取菌以毒人。 疳蠱,又謂之放蛋。更有謂之放疳;方法是:端午日取蜈蚣和小蛇,螞蟻、蟬、蚯蚓、蛐蠱、頭發等研末為粉,置于房內或箱內所刻的五瘟神像前,供奉久之,便成為毒藥了。 泥鰍蠱,用竹葉和蠱藥放水中浸之、即變為毒的泥鰍。 篾片蠱,將竹片施以蠱藥后便可為蠱害人。 石頭蠱,用隨便的石頭,施以蠱藥而成的。據說中了石頭盅的人,會被惑,然后走路的時候,一路上都在撿石頭。 其它幾樣便不一一贅述了。 不過,若雪雖然知道這些制盅方法,但不到萬不得以,她不會用盅毒來害人,因為玩盅也有有許多禁忌和避諱。比如養金蠶的人,必須在“孤”、“貧”、“夭”三種結局中選一樣,法術才會靈驗。所以養金蠶的人通常都沒有好結果,俗語叫做“金蠶食尾”。 總而言之,古人是非常相信有蠱這回事,對巫蠱能害人之事更是深信不疑。古代也有不少治蠱毒的方法,一是服用草藥,周禮稱這種草藥為嘉草;二是禱告神明。 仲夏三月,用一根米色的繩索,將葷菜和酒瓶連在一起撲滅蠱毒,在大門上掛一枝樹杈可驅邪氣;而在端午節時抹雄黃酒,也是為了去毒除蠱。這便是民間習俗立春燒樟樹葉,端午節在門口懸掛菖蒲和艾草避邪,在房子四周灑雄黃驅蚊精的來歷。 但除了這十一種盅外,還有幾種盅是南疆秘而不宣的古老秘術,非一般人所能知道。據吳前輩判斷,薛燕所中的正是這幾種秘術中的一種,名為“陰陽噬血盅”。 聽這種盅的名字,還有看到廖前輩一臉凝重嚴峻的表情,若雪便知道這種盅非同小可,只怕不那么好對付。所幸吳前輩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顯然胸中有邱壑。 原來,陰陽噬血盅的盅蟲有兩只,一黑一白,小到rou眼幾乎看不見,是用養盅之人的心頭血喂養而成,且不是什么人都能養,男女都必須是童身。所以,盡管陰陽噬血盅的威力強大,不僅能驅使中盅之人為自己所用,甚至可以讓中盅之人神智迷失,但因為“必須是童身”這一條的限制,玩這種盅的人很少。 而且,這種盅還有一個不足之處,便是反噬的厲害。因為要讓陰陽噬血盅發揮作用,施術者除了要用自身的身體養一條盅蟲外,必須將另一條盅蟲植入對方體內。 但,這一黑一白兩條盅蟲之間的感應極強,一旦被控制的人心智堅強,不為施術人所cao縱,那盅蟲便會在施術人體內折騰不休,讓他吃盡苦頭。 據吳廖兩位前輩所說,解陰陽噬血盅的方法有三種,一種是解鈴還須系鈴人,只須逼出施術人身上的盅蟲,然后用這條盅蟲緩緩誘之,薛燕身上的盅便可解了。 另一種比較麻煩,因為陰陽噬血盅靠心頭血為生,所以驅盅的時候,不但要用特殊的藥草加上鹽,炒熱了炙薛燕的胸口位置,還要慢慢的放她身上的血。具體放多少血也因人而異,純看運氣,有的人放個一兩碗,盅蟲差不多就出來了;但有的人說不定把身體的血放了一半,人都快斷氣了,那盅蟲都還在體內無動于衷的蜇伏不動。 至于第三種方法,用時長,見效慢,可安全性高。便是再往薛燕體內種一條名為“毒盅王”的盅,讓這條盅去找陰陽噬血盅,找到了,兩條盅就在薛燕體內打架,當然,最后勝出的肯定是毒盅王。 如此一來,只要再把毒王盅誘出來,陰陽噬血盅也就解了。 但是,但是,這個毒盅王是屬烏龜的,又非常的有個性,據說,等它找到陰陽噬血盅時,都是一年半載之后了…… 說不定要更久,這都要看它老人家的心情……反正快則幾個月,慢則兩三年,不定的。 坑爹! 若雪當時聽到這三種方法時,除了覺得第一種方法尚可取之外,后面的兩種純屬坑爹沒商量…… 依她的,直接殺去找養盅的那個家伙,逼出那廝身上的盅來救薛燕。然而,現在一是沒有施術者的消息;二是廖前輩提醒不能打草驚蛇,否則,一個不慎驚動了施術者,這人保不齊會來個玉石俱焚,到時薛燕可就危在旦夕了。 好吧,那就采用第二種辦法,若雪固然不愿意薛燕恢復記憶,記起那些渣心的往事,然后尋短見什么的。但她身上的陰陽噬血盅猶如一個定時炸彈!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引爆了,那她的生命同樣很危險! 兩害相權取其輕,若雪權衡再三,又和風三娘商量,都一致認為先解盅。至于解盅后,薛燕如若想不開,還可以做思想工作,或者用若雪這個親生女兒纏住她,總會有法子可想的。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薛燕的運氣背到了極點,用第二種方法給她放血——事實證明,她就是那種放掉身體一半的血,盅蟲都不出來的那種…… 別無選擇,只好兵分兩路,衛離繼續追查施術者的下落,吳廖兩位前輩請出“烏龜傲嬌毒盅王”——大家都是這么想的:不管這家伙怎么慢,總還有很大的希望不是,而且,說不定它發憤圖強,只要幾個月便找到陰陽噬血盅了呢。 所以,大家現在就是在等消息,盼著那毒盅王爭氣點。 再來便是周羿的事。 回來廣陵沒多久,他們就得到了周羿的消息,聽說他的選妃宴出了大紕漏,惹得皇上龍顏震怒,已將他關押宗正寺了。 宗政寺是管理皇族事務,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譜牒、守護皇家陵寢,以及祭祀的地方。皇族子弟犯了錯,大都是關押在宗正寺候審。周羿打小留在京城,又因為生得著實漂亮,永興帝對他愛若親生。可以這么說,周羿得到的父愛大多來自永興帝,與端王爺反倒顯得極生分。 他長這么大,皇上對他封賞居多,責罵是從沒有過的事,便是重話都沒有。當然,這也與周羿的秉性有關,他這個人縱是怪癖多多,且行蹤不定,但性情并不乖戾暴躁,與他接觸過后,還會發現他的性子中有軟乎的一面。 但此次皇上竟然舍得這么對他,可見真是氣壞了!至于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使得皇上大發雷霆,若雪起初也不太清楚,可后來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她只能無語望天—— 那天,端王府的牡丹宴開的是空前的熱烈,規模之大不比皇子的選妃宴差。然而周羿選妃與眾不同,他一不要那些名門貴女們表演琴棋書畫,二不要她們吟詠作對,他的要求很簡單:“會唱歌嗎?” 來參加牡丹宴的都是些大家小姐,又不是歌女,對他這個條件略有些抵觸,但有許多千金小姐皆是能歌善舞的,他提的這個要求也不算突兀。于是,眾美紛紛一展歌喉,欲分個高下。 彼時,端王府牡丹院里鶯聲燕語,余音繞梁,也有不少美人廣舒長袖,起舞蹁躚,當真羨煞旁人,都覺周羿艷福不淺。 誰知有些人就是那么不知抬舉,這么美好的時刻,大飽眼福都來不及,周羿卻端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用他那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冷冷地道:“一個個都跟破鑼似的嗓子,也敢出來獻丑?真不怕把狼招來。” 因為他這句話,看戲的和唱戲的,不管多投入,皆變得呆木若雞。而那些正引吭高歌的美女們,更是被他羞辱的無地自容,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個個猶如梨花帶雨般可憐兮兮。 高坐看臺的端王妃當時真下不了臺啊,恨不得捂著臉說這兒子不是我生的,跟我沒關系。 好在參加宴會的貴夫人出來打圓場,總算把這讓人難堪的一幕揭過去了。但接著,周羿請端王妃出面,邀眾女去牡丹院的大廳。 牡丹院的大廳富麗堂皇,寬敝且明亮,可以容納一兩百人左右,眾女不明所以的進去了,以為總算輪到詩詞歌賦一類的了。可誰知周羿請出閑雜人等后,便吩咐人將精美的雕花大門一關一鎖,正當眾人驚疑不定的時候,大廳里四面八方突然爬出密密麻麻的蛇…… 那場面可想而知,眾女被駭的魂飛魄散,亂成了一鍋粥,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險些將雕梁畫棟的屋子都掀了,一個個哭爹喊娘、你推我拽、狼狽的四處逃竄……場面混亂不堪,一片狼藉,被咬傷者不計其數。 幸虧精明能干的端王妃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妥,當機立斷讓人砸開大門,隨后又沉著冷靜地指揮府中的侍衛進去救人,順便滅蛇捉蛇。 相比眾人或雞飛狗跳、或忙忙碌碌、或目瞪口呆、或一暈解千愁,周羿卻仿佛沒事人一樣的冷眼旁觀。 素來優雅高貴的端王妃恨不得拿鞭子暴抽他一頓,你說你要么就不答應,可你事先答應的好好的,臨了卻干出這種拆她臺子的事情,這還是親生兒子嗎?仇人生的吧? 人命關天,豈可兒戲?盡管周羿讓人放進大廳的群蛇不是毒蛇,就算有毒蛇也是事先拔掉毒牙了的,被咬傷的姑娘們也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都被嚇壞了。然而事情的性質太惡劣了,簡直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