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院子里的喧嘩聲太大,傳到院外,若雪、曲妍兒和風家的姑娘們都聽的清清楚楚。 若雪的臉色冷漠如冰,眸底有噬人的火星頻頻閃爍,身邊的海棠花開得鮮艷奪目,她素手一伸便折斷了好幾枝無辜的海棠,氣勢駭人,堪稱辣手摧花。 風家的姑娘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皆欲言又止,唯有曲妍兒沒心沒肺,伸手一掌擊在自己潔白的額頭,發出啪的一聲響:“我的娘呀!怎么出了這種丟人的事啊?蕾兒,卉兒,以及那個蕓香……怎么會跑來客院?還跟我哥和離表哥攪在一起呀?” 她著急地拉著若雪的手臂搖晃:“若雪,這可怎么辦呀?發生這種事,我哥和離表哥是不是要娶她們啊?” 突然,不待若雪出聲,一道戲謔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你這瘋丫頭,又在胡沁些什么呢?你哥我都成親了,還要娶誰?” “大哥?”曲妍兒訝然回頭。 只見彎彎曲曲的小徑上,四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安步當車,緩步徐行而來,縱然驕陽似火,烈日當空,可他們俱是神采飛揚,衣袂翩翩,通身貴氣逼人。正是曲家兩位公子,衛離,還有風逸飛。 不止曲妍兒用一副見鬼的表情瞪著這四人,若雪和其他姑娘同樣一怔。 “曲妍兒!”衛離雙手攏在背后,面無表情地睇著曲妍兒:“離表哥哪里惹到你了?竟敢在若雪面前編排我?” “離表哥,不是我要編排你啊,實在是另有其人。”曲妍兒叫屈,訥訥地伸出纖纖玉指瑟縮地指了指西院,又快速的縮了回來,那怯怯的模樣,儼然西院會張嘴咬她的手指似的。 “怎么這么嘈雜?發生什么事了?”曲楓和曲江聽到西院一片吵嚷聲,雙雙眼露狐疑之色,即刻邁步進了西院。 衛離沒有理會西院的事,望著若雪的手里攥得稀巴爛的海棠殘枝和殘花,又瞧了瞧她的臉色:“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日頭太大了嗎?還有,這海棠跟你有仇嗎?竟將人家一家子老小都扯爛了。” 若雪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想笑。 “還留著根呢,來年它們又是一家子老小。”扔掉海棠,將染了顏色的手背在身后,她對著衛離嫣然一笑,優雅中透著嫵媚,黑黑亮亮的眸子干凈純澈,卻又仿若風情萬種。 總之,這一刻,她與平常截然不同。 曲妍兒在一旁眼珠上下亂轉,她發現了,若雪剛才身上的冷漠和凌厲統統不見了,這時的她仿佛冰雪消融,百花盛開,風吹她衣袂起,裙裾舞蹁躚,眸若清泉,齒如編貝,是一種介于冷艷與清純之間的氣質,無與倫比的美麗。 美人若兮,顧盼流離,雖然這美人小了點,但不影響其視覺效果。 衛離看呆了眼,半天回不過神來。 曲妍兒也看呆了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見她對衛離笑得睫毛彎彎,忍不住酸酸地道:“小沒良心的,只會擺臉色給我看,對著離表哥就傻笑。” “妍表妹,在后山抓的,送給你。”風逸飛也未進西院,問了自家姐妹幾句話之后,便提著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過來,獻寶似的送給曲妍兒,立刻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換來她驚喜的歡呼聲。 曲妍兒的聲音讓衛離醒過神來,不禁耳根紅透,也將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來。 若雪滿心以為是只兔子,結果一瞧,卻是只黑色的鳥兒,鳥喙和爪子上系著細藤,不禁大失所望:“黑八哥……還是紅嘴的……” 見她一臉嫌棄的表情,衛離莞爾一笑,低聲給她解釋:“這是鷯哥,又稱九宮鳥,頭上帶英的是八哥,紅嘴的是鷯哥。” 一聽是九宮鳥,若雪來精神了,方才她粗粗一看,以為是八哥,差點錯失好東西了,輕手輕腳的接過來:“謝謝,原來是九宮鳥啊。”九宮鳥的長相可比八哥英俊多了,而且,八哥學說話只能模仿聲音,不能模仿音調,鷯哥學說話,卻讓人分不出是鳥在說,還是人在說,非常逼真。 衛離見她喜歡,便笑著道:“回頭找個鳥籠給你養著,養熟了還可以放飛。” 若雪一臉rou痛地搖頭:“放飛就免了吧,聽說這鬼家伙放飛之后,心情好才飛回來,那萬一它心情不好……” “哎,好漂亮的鳥兒,是九宮鳥呢!”曲妍兒和姑娘們都湊上來逗鳥兒,竟將西院的事拋之腦后。 但鷯哥的嘴巴被藤系著,逗來逗去也只能驚慌地扇翅膀,看起來好不可憐。 忽然,一大群人蹭蹭蹭的從西院跑了出來,為首之人正是發絲凌亂的風五妹,她一眼就看到長身玉立的衛離,馬上鬼吼鬼叫起來:“衛離?怎么是你?” 她瞪大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指著衛離,話都說不連貫了:“你、你、你怎么在這里?”回頭望一眼西院:“你,你不是在西廂里面嗎?” 衛離平靜地望著她,眸如寒星,語氣淡淡:“蔣夫人,那是幻覺,或者說白日做夢。” 風逸飛也做證,說他們幾個去后山抓九宮鳥和兔子,才回來。 “五姨,你可不能冤枉我!”曲江拉著大哥曲楓,一臉憤懣的從人群中走出來,指著衛離和風逸飛道:“逸飛,衛離,你們兩個快給我做證,五姨非說我在西廂里面胡作非為,還說我抓著卉表妹!” 松了一口氣的風二姐和風三娘取笑他:“指不定你偷學了分身術。” “娘,三姨!”曲江大為不滿:“事關我的清白啊!” “啊——”風五妹忽地尖叫一聲,一臉驚恐地指著西院:“你們都說不在,那西廂的是誰?我蕾兒……” “愛是誰是誰!反正不是我曲江!”曲江冷哼。 衛離挑著墨一樣的眉,火上澆油的挪諭他:“我可不像你,偷學了分身術。” “五姨,還我清白!”曲江怒而暴走。 …… 驚心動魄的捉jian鬧劇,在風五妹撕心裂肺的哭聲中結束了,這次她是真傷心了,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的模樣足以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因為事態格外的嚴重——在西廂里的那兩個男子,不是衛離和曲江,而是兩個在西院聽使喚的中年雜役。 這讓風五妹怎么接受的了? 她精心策劃、費盡心機,并搭上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和一個蔣家侄女的清白,結果居然便宜了兩個其貌不揚,且年紀又大,并是奴才身份的粗使雜役。 這讓她情何以堪? 蔣蕾她們可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大小還是個官家小姐,就這么讓兩個粗人白白糟踐了。 “娘,這次您可要為女兒做主啊?不然女兒真的活不成了……嗚……”風五妹撲在風老夫人的腳邊,死死抱著老夫人的腿不放手,眼淚鼻涕一把刷:“若相公知道,他一定會捶死我的……若是婆婆知道……”她打了一個冷戰,面如死灰:“那死老婆子一定會讓相公休了我的。” “滾一邊去,個不成帳的東西!”風老夫人真想踹死她,恨鐵不成鋼地道:“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蠢物!你是天生來討債的吧?竟然敗壞我風府門風?” 老夫人說的痛心疾首:“想我風府一門清貴,你父、你兄雖不是當代大儒,可好歹文采風流,潔身自好。古語云:孔雀愛羽,虎豹愛爪,連動物都曉得愛惜羽毛,何況人?不是更應該珍惜自己的名聲,行事謹慎嗎?” “你到好!”老夫人喘了口氣,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痛徹心扉:“將你自己的名聲毀個徹底不說,還來禍家娘家……你讓我死后如何見風家列祖列宗?” 一旁的丫鬟婆子連忙過來相勸,端水的端水,拿帕子的拿帕子,老太太畢竟有份年紀了,氣過頭可就麻煩了。 去善后的甄氏和鐵氏此時過來婆婆這里,見到老夫人快被風五妹氣死了,而她還在纏鬧不休,好脾氣的甄氏都忍不住氣惱地道:“別在這里嚎了!你是想將婆婆氣死。”不幾日就是老太太的壽誕,她們可不想喜事變白事。 鐵氏更不客氣,仿佛多看一眼風五妹都嫌臟:“我們家廟小,容不下你這樣的大佛,趕緊收拾行李,哪里涼快哪里去!” 這種時候如果被趕出去,豈不是一切都完了,風五妹又不是傻子,馬上哭起來:“嫂子你們都不可憐我,更不憐憫你們的外甥女,我要見兩位兄長,他們身為舅舅,照顧外甥女責無旁貸。” 鐵氏冷嗤:“照顧是一回事,但現在是后宅之事,后宅之事婦人說了算,你還是省省吧。” “娘,你就容嫂子們這么欺負女兒?”風五妹又搬救兵。 “我沒有你這種女兒。”風老夫人閉了閉眼睛,直接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風五妹一看不對頭,又開始撒潑:“我不管,我們母女住在這里,蕾兒她們被人欺凌了,責任在于你們,所以你們要負責!”她越說越有理:“還有,外甥女出了事,你們身為親人,不但不為她們出頭,反而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當真豈有此理?要我們走,沒門!” 啪! 風老夫人抬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打得風五妹懵了頭,恨恨地道:“你平日偷jian耍滑,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倒好,還反咬一口!我只問你,你母女幾個全住在東院客房,蕾兒她們為何跑到西院去?不是說都病的下不來床嗎?一個個無臉見人了嗎?” 風老夫人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風五妹支支吾吾:“……她們……許是哪個表兄表妹請她們去玩……” “是誰讓她們去的?你交個人出來?你不會說是離兒和江兒讓她們去的吧?”鐵氏冷笑連連。 “西廂房中是誰點了催情香?這種下作的東西,也不知打哪里來的?”甄氏一針見血:“你總不會說是衛離他們點的,或者說那兩個雜役點的?” 正是因為那房間里點了催情香,所以盡管風五妹在外頭鬧出那么大的聲響,屋子里的人雖然聽到了,可中了媚藥,身不由己,根本停不下來。 風五妹眼珠一轉,狡辯道:“估摸是衛離點的,他居心叵測,居心不良,肯定想借酒意強占蕾兒……”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栽贓嫁禍給離兒,當別人都是傻子啊?”鐵氏很不齒風五妹這種人,一揮手,將一包東西擲在風五妹面前:“這是在你房中找到的催情香。” 接著又道:“要我傳西院的婆子丫鬟來和你對質嗎?你悄悄跑到西院,找理由將下人都支走,然后在離兒和江兒,還有楓兒的房間都事先點下了催情香,你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惜,你的所作所為都被人看在眼里!” 證據確鑿,風五妹急的腦門子一頭的汗,臉色灰敗,想著怎么反駁回去。 “別想了,你自以為離兒他們會中計,到時你完全可以逼他們娶蔣蕾她們,你自信十足,覺得十拿九穩,所以定的計策也不完美,漏洞多多。”心情平復下來的風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指出風五妹的失敗之外:“說來說去,你還是敗在你的自以為是和愚蠢上。” 風五妹聞言,萎頓地癱軟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這是不是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風五妹此次回娘家,其實早就劃算好了,要利用娘家為三個女兒說門好親事,最好是與衛家和曲家定親。 她的婆婆心思也和她一樣,命她帶上另外兩個孫女上京,利用風家的關系,為蕓香姐妹說一門好親,并交待,務必讓蕓香姐妹嫁到衛家和曲家,這樣可以親上加親。 只是,事情還未來得及提出,她就因為妒恨若雪,將一切都搞砸了。不得已,只能另辟蹊徑。 她的確是如鐵氏所說的那樣想的,如果生米煮成熟飯,屆時由風老夫人出面,還怕衛離他們不負責嗎? 所以她偷偷在三個客房點了催情香,只要衛離或曲楓曲江回房就會聞到。 她親眼見到酒意微醺的衛離和曲家兄弟進了客院,便讓雙胞胎和蔣蕓香進了客院。計劃本來很完美,三男三女,她只等著將事情捅開就好。 當她去捉jian的時候,曲氏兄弟的屋子沒人,僅衛離住的西廂有人,而且還是三女兩男。她隔在門外聽到蔣卉在嬌聲喊江哥哥,自以為是曲江,另一個不用想,肯定是衛離。于是,她毫無疑問的鬧開了。 誰料到結果卻完全相反,那兩個中年雜役中,有一個姓江…… 事到如今,風五妹黔驢技窮,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 “你不會以為是我吧?”回衛宅之后,衛離老神在在的拷問若雪。 “怎么會?你這么英明神武,蓋世無雙,我壓根就不相信你會做出那樣的事。” 風五妹弄出這些事情,純屬咎由自取,若雪并無同情,不過,當時她真的以為是衛離將蔣蕾怎么了怎么了。但當著衛離的面,這種事打死也不能承認,否則他會以為你不信任他,竟和外人一樣朝他身上潑污水。 衛離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說謊不是好孩子?你如果沒多想,那會子你的手怎么會變成五顏六色?還禍害了海棠一家。”若雪手上沾染了海棠的汁液,還是他替她細細的擦拭干凈的。 若雪正了正臉色,義正言辭地道:“我聽到風五妹冤枉你,替你打抱不平,心里覺得很窩火,便遷怒海棠了。”又趕緊顧左右而言其他:“你不是去了西院的嗎?后來怎么不在?” 衛離漂亮的唇角一翹,漫不經心地道:“跟曲表哥他們比賽翻圍墻,翻出去便不想進來了唄。逸飛說在后山曾見到過九宮鳥,我們便去抓鳥兒了。” “真的?”若雪懶洋洋的瞅著他,要笑不笑地道:“不是存心讓人誤會你在里面,也不會是將計就計?趁機弄的人盡皆知?” 衛離垂頭笑笑,攬緊女孩,修長的睫毛半掩著深潭一樣的黑眸,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風五妹對若雪那樣,若是其他人,他一定無情地趕盡殺絕!可風五妹畢竟是娘的親妹子,看在娘的份上,他對風五妹一家的懲罰可謂雷聲大,雨點小,幾乎是放了她們一馬。 在客院感覺有人算計他的時候,他并不知道是風五妹。因為想知道是誰這么大膽,他索性順水推舟,假裝什么也不知道,拉著曲家兄弟翻墻出去了。 至于后續發展,并不是他刻意為之,因為他為若雪抓九宮鳥去了,轉頭把這茬給忘了。事到如今,他只能奉送風五妹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老實交待。”若雪撞了撞他:“翻圍墻誰翻贏了?” 衛離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渾然不覺自己眼中流露著濃烈的情意和渴望,寵溺地問道:“你想誰贏?” “那是我能決定的嗎?” “當然。”衛離抬起她精致的下巴,迫使她仰著頭,緩緩貼近她的唇,眸色加深,喉頭微咽:“讓我吃舌頭,你想誰贏就誰贏……” 想得美,上次舌頭又痛又麻的感覺記憶猶新,若雪哪能自找罪受,及時擋住他的臉龐,鄙視地道:“你又讓我幻滅一次!原來你也是個色令智昏的家伙。” 色就色,衛離不在乎,橫豎又沒有對別人色,固執地在她軟涼的唇上摩挲來摩挲去,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暗啞:“乖,張開嘴。” 若雪堅持不張嘴,也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并用眼神表示,他再不老實她就要喊人了。 光是簡單的貼近和淺啄已不能滿足衛離了,食髓知味,他想要更多,易沖動的年紀,身體緊繃的難受,貪心和私欲日益強烈,渴望也隨之增長。奈何女孩拒不合作,一點甜頭都不給他嘗。 他痛苦地蹭了蹭,也不再逼她,盡量不動聲色地道:“若雪,我們宅子后面有個清亮的湖泊,你去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