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
秦晌沒有動,殺人不過頭點地,對于修士而言,rou身滅還不致死,只要元嬰還活著就有重修的可能,他與碧玉子并沒有深仇大恨,沒必要毀他元嬰置他于死地,即使元嬰失去rou身脆弱得連凡人都不如。 雖秦晌有意放他一馬,可碧玉子該死。rou身被毀,一只錦盒就掉到地上,其上封印因為失去制約,猛地彈開,小小的力道居然反噬主人。只見一道暗影打在碧玉子元嬰上,沒來得及慘呼,元嬰就被打散,自此天地間再也沒有碧玉子此人,他徹底魂飛魄散。 秦晌愣,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心中有了些許悲涼。至于錦盒內究竟裝了什么東西,秦晌不感興趣,任他飛走了。 他只是望著海那邊徐徐升起的太陽,金色的陽光下心甲蒸騰出白色水汽,漸漸被鍍上了金色。 陳籬劫后余生,也呆了許久,一天之內經歷了敵國暗殺,又遇仙人斗法,他對沐懷詩的認知被完全顛覆,這才明白自己憧憬了多年的人居然不是凡人,是神仙。兩天來一幕幕與他相處的細節浮現腦海。難怪他能看淡名利,不求功名,因為他根本不是這凡塵中人。 “陳大人,恭喜了。”秦晌背著雙手笑說。 “啊?”喜從何來?陳籬想如以往一樣與他談笑自如,卻發現自己心境不同了,竟然忘記怎么說話。 陳籬癡癡呆呆,秦晌毫不在意,說著:“皇上派你來求和又讓我護送,就是要你看看北蠻地域,比較國力強弱。如今北蠻王已死,大王子身死,二皇子要回來繼承皇位,顧不得攻打南朝了。請陳大人回去轉告皇上,令他不必趕盡殺絕。北蠻已不足為患,西北還有彪悍部落,時時窺伺南朝。有北蠻這道屏障,南朝又可得數十年休憩。皇上當重武強武,選良將駐守落馬窄道,方可保得疆土平安。” “沐將軍……” “陳大人,您如今是四品尚書,今次回去,皇上必定會升你的官,還會委以重任。望你以百姓為重,不要忘記今日北蠻一行,不要再讓南朝百姓為人魚rou。” 陳籬明白了,皇上從一開始就布好局,令他求和并非將他當做棄子,而是要降大任于他,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十足歷練于他。將他托付沐懷詩,也是盡全力保他平安。 可是,陳籬也聽出來,一代傳奇沐懷詩不會再回南朝,今次是他最后一次見到此人。秦晌循循教導,叮嚀囑托,將他對南朝的留戀盡數傾瀉,從民生萬事到邊塞布防,事無巨細。他知道秦晌去意已決,只得含淚聽著,把他每個字都記在心里,此生不忘。 直到天空大亮,海潮聲大作,陳籬才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灘涂之上,卓統領揮著手在遠處招呼,秦晌已不見蹤影。 “陳大人,你怎么了?秦先生何在?”卓統領昨夜就到了灘涂,發現海邊有只小船,沙地留書言明此處乘船順流而下即可前往南朝邊塞呼圖鎮,才明白秦晌早已安排妥當。 可是一夜過去,只有陳籬一人出現,秦晌不見了蹤影。眼見陳籬滿臉淚痕,聽他說話哭得更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死了老婆,似乎要把這輩子的傷心事都哭完了,卓統領著實嚇了一跳。 “陳大人?” 陳籬哭夠了,抹掉眼淚,目光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堅定,說道:“秦先生走了,但他會繼續看顧南朝,守護我們。卓統領,我們回去吧。” 卓統領覺得奇怪,此間事了為何不一起回南朝復命,還有尚書大人這訣別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仿佛秦晌已不在人世。 卓統領心里咯噔一下,閉緊了嘴巴,他不敢問,卻堅信秦晌這樣的大能之人必定能逢兇化吉,他們一定還有相見之日。 山巔之上,秦晌目送兩人將木舟推進海里,攙扶著上船,于是在船身上做了個法術,令它往南朝方向去,速度快了三倍,當日就能到達呼圖鎮。 今天早上吃的牛羊rou,夠陳籬頂一天吧,秦晌微微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細細摩挲。 上頭兩條九爪金龍騰云駕霧扶搖直上,互相扶持互相依靠,雕工精湛。如果陳籬在場,一定會認出來,這是當年秦晌辭官,皇上送的雙龍佩,據說是皇上從小佩戴的貼身之物。 秦晌眼中透出決絕,他用指腹擦過一條龍,將玉捻平了,而后手指輕彈,雙龍佩旋轉著飛出,長了翅膀似得向著南朝方向飛去。 而秦晌,目送著陳籬的小舟淡出視野,雙龍佩也早已在千里之外,嘆息一聲淡去身影。 荒漠、草原、高山,從此再無沐懷詩。 南朝京城皇帝老兒的寢宮內,當今圣上胤照正在挑燈夜讀,批閱奏章,忽然從窗外飛進一物,破空聲刺耳。 侍衛見有刺客,大聲叫嚷著擋在皇帝身前。 胤照并未驚慌,端得冷靜沉穩。可當他看到桌上的東西,忽然變了臉色。他趕走了殿內侍女和所有侍衛,拿起玉佩,見到上頭孤零零一條青龍,唇瓣輕顫面有悲戚。 “阿晌,你,這是要與我訣別嗎?” 執政三十年,如今已年逾半百的皇帝濕了眼眶,一代明皇瞬間老了十歲,身上的威嚴和精力都逝走了。 稽云山,遠在蠻荒之地,渺無人煙。原本只是一座荒山,卻有了個不俗的名字,只因這里滅絕人跡,卻是仙家地界。 春暖花開時節,山間青石上都長著青苔,紫白色小花見縫插針布滿邊角,纖纖小小居然也在春日里奪得頭彩,開得燦爛。 這里是自然萬物滋養繁衍的地方,與人來說行走不便。千百年來渺無人煙,于是山中也沒有鋪路的石板,要上山就得披荊斬棘亦或學著仙人飛上去。 不過今天有個例外。一名青衣人騎著毛驢慢悠悠拾“花”而上。莖稈細得跟發絲似得小花,在它踩踏下居然只是輕輕彎了腰,絲毫沒有折損,違背常理的現象讓人好奇這驢子來歷。 一頭灰驢,卻長著一雙兔耳貼在腦后,對于一頭驢子來說身上的毛發顯得太密,還打著卷兒,仔細看了就知道,這根本不是驢子,而是一奇獸,名叫探花郎。 當然并非朝廷任命的探花郎,這是山間秉性古怪的靈獸。生來愛花不忍踩踏。于是流連花叢中懸蹄拾階,身具花香,且有探查奇花的能力。一些煉丹的修士就喜愛養這種靈獸,專尋生長隱秘的花兒入藥。 青衣人卻不好煉丹,他在山間發現此貨,一時興起騎著它欣賞山野美景,游山玩水已經走了大半年。并非急躁之行,青衣人四處閑逛對探花郎不加約束,不知不覺到了稽云山上。 探花郎很喜歡這里的山花爛漫,山腳下留下一束麝香味十足的尿液就一路溜達上來,花海中搖頭晃腦十分愜意,不緊不慢往山頂上去了。 青衣人眼見周遭都是些尋常野花,也不知探花郎哪來這么大的興致,都在這兒繞了大半日,還沒盡興。 拍拍它的脖子,青衣人說:“伙計,難不成這里有頭母的,才惹得你邁不動步子。” 探花郎長耳豎起,又不屑得放回去,高昂著頭晃晃,似乎在說,我不屑跟你這人類說話,居然懷疑老娘的性向。 青衣人四處看看,終于發現了不妥。這座山上居然有個十分隱秘的陣法,并不傷人,只是阻止他人入山。不知這探花郎怎么進來的,現在出不去了。 以青衣人的造詣,原本不該進來的,可他散漫慣了,似睡非睡地任由探花郎胡亂走動,才不小心闖進來。這個陣法布得極大,大約把整座山都納入其中,布陣之人大手筆,如果他硬闖出去,難免對陣法有損傷,也不太禮貌。 沒有辦法,跟這里的主人打個招呼吧。青衣人落到地上,踩平了一片花叢,探花郎不滿地嗤鼻,用耳朵甩他。 青衣人安撫地擼平它的長耳,彈指射出一道真元,聚氣成形,煙花一般射向天空。 “等會主人到了,你可別撒瘋,被人捉了去當藥童,這輩子修行無望。”他叮囑探花郎,探花郎是成精的野獸,自然聽得懂。 對它們這些精獸來說,遇到高手就要賣乖討巧,求得仙人收容,給一顆開竅靈丹再傳授修真功法,從此才能走上修行正途,不再是山野俗物。他偶然遇見青衣人,知道自己福氣來了,于是大半年地任他騎跨,十分乖巧。縱使青衣人修為低下,也是修行中人,機會難得。 可要是被仙人捉去當采花的路引,就跟頭帶路的老馬似得只是工具,與仙途無緣了。 探花郎識時務,趕緊收了兔耳和卷毛,裝成一頭不起眼的灰驢,俯首帖耳跟在青衣人身后。 很快,陣法起了波動,兩個紫衣長袍的年輕人御劍而來,往青衣人處來了。 青衣人整理下衣袍衣襟,拱手作揖,正要開口突然被一柄飛劍指在鼻子上。 “原來漏網之魚在這里,你好大的膽子,單槍匹馬來闖陣,當真以為我們羅霄派好欺負,不敢用殺陣對付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