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對于李治來說,王嬋的這些行徑他都知道,也并沒有打算反對。他是節儉又不是死摳,何況家里頭又不是沒有錢,讓老婆做幾件漂亮衣服有何不可?所以王嬋自己也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等到被人告出來的時候,才知道害怕。 李治對這種狀況很是惱怒的,他知道百官是沒事找事,但是普通百姓不知道啊。他們一聽說皇后一個人的開銷比著皇帝還多,那自然而然的都會覺得皇后不是個好皇后。于是廢后之聲,從上而下的在著民間也流傳了起來,不過三個月,等著長孫穎知道時,已經是全國集體要求廢后了。 民心一說向來可怕,哪怕是皇帝,只要不想當昏君,便不得不在某些時候被民意裹挾。李治現在就面臨這個問題,他可以不理彈劾的那個御史,卻不能不管文武百官,更不能不管洶洶而來的“民意”。 所以,不愿意被人拿捏的李治氣的直接罷朝“稱病”,而長孫穎也是因此而知道了這件事。 這個時候,若按照長孫穎之前的做法便是安靜的避嫌,不說湊到李治面前了,就是李治宣她也該避而不見,就算見了也不該替自己辯駁…… 但那只是以前。 如果說蕭淑妃的那些話,給長孫穎帶來了巨大的打擊的話,她倒也告訴了長孫穎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她是無害的。 因為生不出兒子,所以她永遠對李治的皇位都沒有威脅,所以在著眾多女人中,她是最“保險”的。 雖然這件事很可悲,但是卻又算是一種饋贈。她以前無非是怕自己會激起李治對于自己的防范,但是現在卻可以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了。 人的覺醒有時候是很突然的一件事,之前她一直想要做他背后安靜的小女人,不爭不鬧,只悶頭經營自己的小日子。可是等某天知道自己以為的一切都是虛幻的時候,她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卻也忽然就強硬了起來。 不過不管如何,她都不是個冷酷的人,不信任人不代表要害人,自我保護并沒有錯,而這世道也沒艱難到除了你死便是我活。 她其實是想做朵菟絲花的,有人遮風擋雨,有人扶住支撐,但是真等著做抉擇時,她卻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站起來。 我可以有柔弱的外表,但我不能有柔弱的內心。 “陛下在哪里休息?”長孫穎聽到李治已經兩次罷朝了之后,第一次主動的打聽起李治的下落。 她宮中的人在纖云去世之后,并沒有十分討巧的人物,所以在著探消息方面很弱,李治沒有上朝的消息,還是李忠來看她時帶來的。 自從長孫穎打算扶植李忠之后,便跟著他親密了許多,親自為李忠制定了一份學習計劃,于是李忠在完成之余,也常常來向她請安,順便帶些消息給她。 李治三日一朝,兩次沒上朝,那中間至少也隔了四天,如此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不知道,長孫穎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消息閉塞。 不過招納人手這種事情,一時半會兒也忙不過來,所以只能先按捺下來,打探到消息為上。 這事情是她爹引起的,長孫無忌雖然沒有主動提出要李治廢后,但是憑著他對于朝臣的控制力,李治肯定會把一切都算在他頭上,連帶的對著她也忌諱了幾分。 畢竟若是皇后被廢,她是最有資格登上皇后寶座的人。 李治這些天心煩,卻并不像平常一樣來找她散心,反而要躲著她,已經說明了他的心理。長孫穎要是聰明,就別對著這事情表示的太急切,最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讓它過去…… 要是往常,長孫穎也就這么做了。可是現在她知道,人的感情是極其容易起嫌隙的,這次事情不解決好,會讓她跟李治之間永遠存在著問題。這對她的計劃是極其不利的,所以她必須消除這種可能。 想要消除,便只有逆流而上,直接在他最不想見自己最不想談這件事的時候,強力逼他的跟他扯個清楚。 不過等著宮人們打聽出消息之后,她聽著心里頭又是一涼。 “陛下在武婕妤處。”劉繡一邊告訴她,一邊滿臉擔憂的看著長孫穎,“這幾天一直在那里,都沒有挪過窩,連皇后派人去請,都被拒之門外了。” 在自己沒有看到的地方,武媚娘已經住到他心里頭去了嗎?長孫穎苦澀的自問著,然后在心里頭自嘲的對自己說:看看,這就是你因為懼怕而故意忽視,最后導致威脅變大的事例。 不過在面上她還是一派安然,揮揮手表示不介意,然后讓人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昭儀,你,你真要過去?”劉繡見到她的舉動,都快嚇死了。 “陛下已經兩日不上朝了,還要躲到什么時候去。”長孫穎端坐在鏡子面前,冠冕堂皇的說道,“我等身為妃嬪,便不能坐視陛下做出這種事不理,所以我要去勸諫陛下。” “昭儀,”劉繡低聲叫了一句,話音里充滿了不贊同。 不過,誰叫她只是個奴婢,對這種事完全沒有置喙權呢。所以只能按照長孫穎的吩咐,幫她梳妝起來了。 ☆、第201章 試探 長孫穎到武媚娘那里去找李治,毫無意外的受到了阻撓。 “陛下吩咐過說誰也不見。”武媚娘帶人攔住了長孫穎,笑瞇瞇的說道。 “我要見陛下!”長孫穎站在那里,面不改色的說道,氣場之強大讓劉繡等人都跌破了眼睛。 武婕妤最近的受寵可是有目共睹,宮中誰不給她幾分薄面,昭儀竟然敢如此對她,真是可歌可泣。 “妾身也只是謹遵陛下的命令而已,希望昭儀不要為難妾身。”武媚娘站在她面前,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不知情的似乎還以為長孫穎在欺負她。 不過,她負責攔門,長孫穎卻非要進去不可,說長孫穎欺負她也不奇怪。 “為難?”長孫穎知道自己心眼兒不如她多,也不跟她多廢話,只問了一句,“你當真要以下犯上?” 她這話一說,武媚娘卻變了臉色。 長孫穎這一句話,十分精準的戳進了武媚娘心中最痛的角落。 武媚娘跟著長孫穎等人不同,她進宮多年都只是個小才人,如今爬了這么久的位置,也不過是個昭儀。但她偏偏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自然不甘于沉淪至此。好在她進宮之后,皇后十分倚重她,她經常代皇后行事,早就不把自己當普通妃嬪看。但如今長孫穎的一句話,還是將著她平時狐假虎威披在身上的皮給掀掉了,讓她看到自己有多虛弱。 長孫穎的位份的確比她高許多。正常情況下她遇到長孫穎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哪兒能這么攔她? “昭儀,妾身雖然身份地位,但是如今陛下,”武媚娘擺出了平時常見的示弱表情,正想要說話,卻被長孫穎粗暴的打斷,“你有圣旨嗎?” “這,”武媚娘一愣,不知道長孫穎竟然囂張若此。, “如果沒有圣旨,我見不到陛下,豈不是你愛說他說了什么他就說了什么?”長孫穎鄙視的一哼哼,然后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假傳圣旨?” “我,”武媚娘憤怒的看著長孫穎,臉上的笑容快要繃不住了。 “罷了,我也不跟你廢話了。”長孫穎直接吩咐人拉開武媚娘等擋路的人,然后說道,“只要我見了陛下,便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拜那么多年的電視劇所賜,她分分鐘就能看出武媚娘攔她的心思,不管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還是其它,都是想殺殺她的威風而已。 若是往常,長孫穎也就由她了,只是如今她既然要強硬起來,便沒有道理折在,于是讓人攔住武媚娘之后,直接就進去了。 武媚娘的位份并不高,住的地方也不是很寬敞,長孫穎又熟悉李治的習慣,所以幾乎沒費什么力的就找到了他。 他正在書房里看書。 李治原本應該也是心煩意亂的,所以人在那里坐著,桌面上書是打開的,但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正遠眺著窗外發呆。長孫穎從著窗口老遠就看到他了,他卻等著長孫穎站在屋門口都沒有察覺。 劉問道原本是守在門口的,見著長孫穎就這么過來,整個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琢磨著從陛下那個角度,是可以看到昭儀過來的,陛下一句話都沒提,是不是覺得不必阻攔昭儀?要不然他怎么不出聲讓自己攔人呢?但是陛下也沒有吩咐自己不許攔人,這自己到底是攔還不攔? 關鍵時候,劉問道想起以前他攔長孫穎派出去的人,結果被李治踢的那次了。既然攔昭儀的宮女都會被踢,那么攔昭儀本人,怕是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了。劉問道默默的盤算著,所以等著長孫穎走到自己面前時,當下轉了個身面對著墻壁,既不行禮打招呼,也不阻攔,只當是沒看到她一樣。 劉問道不擋路,長孫穎也松了口氣,這的確省了她不少功夫。她直接走到了書房內,看著發呆的李治,將著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一拍,然后平淡的問道,“陛下你究竟還要在這里躲幾日?” “啊!”李治猛然回過神來,卻是被嚇了一跳,看著長孫穎逼在眼前的臉,第一個感覺竟然是心虛的往后退。 雖然他是宿在小老婆這里的,長孫穎又不是皇后,也不算他的正妻,但不知為什么他見到這一幕,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 “你就這么不愿意見到我?”長孫穎也不跟他用陛下這種稱呼了,直接垂著眉,一副傷心至極的樣子問道。 “不,不是。”李治慌慌張張的想要解釋,但是一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只能惱怒的轉了頭看門外,憤憤的說道,“劉問道是怎么當值的!這奴才真是活膩了!” “是我要他讓開的。”長孫穎知道想要以后還要人為自己辦事,便不能見死不救,直接張口說道,“你要砍就砍我把。” “你這是做什么,我只是罵他兩句而已,又沒有說要砍他。”李治顧左右而言他,只是越說越尷尬,“你怎么找到這兒來了。呃,我,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果真?”長孫穎毫不掩飾自己懷疑的看著他,李治跟她對視了片刻之后,立刻移開了頭。 “我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長孫穎嘆了口氣,繞著走到他面前,讓他沒有逃避的余地,“對不起。但我想說,這件事跟我無關,你這樣躲著我,不信任我,讓我覺得很受傷。” “我沒有懷疑你,”李治按了按頭,有些口不對心的說道。 他這幾天不見長孫穎,又何嘗不是不知如何面對她。 “如果你覺得是我的錯,那大不了把我跟蕭氏一樣,送還回家吧。”長孫穎看著李治這樣子,皺了皺眉眉頭,直接下了一劑猛藥。 李治吃驚的抬起了頭看著她,一時語塞。 “我不想讓你為難。”長孫穎伸手摸上他的臉,替他撫平眉毛,平靜的說道,“但是只要我在宮里,這種可能便會不斷的發生。我很累,我不想每次都被你懷疑,我不知道我們的感情在這種無謂的猜忌和懷疑中,還能堅持多久。” “所以,你不如送我回家吧。”長孫穎松了開了手,轉過身子看著窗外,“然后不管死也好,活也好,你行事再也不用有任何顧忌,我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不許說這種混賬話!”李治一下子就怒了,然后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緊的連長孫穎甩了兩下都沒甩開。 長孫穎站在那里抿著嘴不理她。 “你這是在威脅我?”李治看著她,目光中難得的帶著些嚴厲和審視。長孫穎看了他一眼,然后低著頭,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下,滴在兩個人的手上。 “我,”看著她哭了,李治的氣勢一下就弱了,慌里慌張的站起來,把她拉進懷里,不知所措的哄著她,“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你別難過。只是,只是你別說離開我這種話……我舍不得你。” 你舍不得我,所以要我留下,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適不適合在這里,留在這里開不開心嗎?你從來都沒有想到,你的冷漠和無視會給我帶來多大的傷害。 雖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戲,但是長孫穎還是覺得很難受,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好一會兒,等發泄完畢,這才推開他,站在那里拿著帕子按著眼睛,帶著鼻音濃重的說道,“九郎,我也是會難過的。” 這一句話,很輕而易舉的打破了兩人之間的藩籬,勾起了李治的歉疚。 “我,”李治抬起了手,想要拍拍她,但是看著她刻意躲避自己的樣子,想想還是放下了手,無奈的站在她面前說道,“我這次的確是被他們氣狠了,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怕自己在憤怒之下做出什么不該做的決定,所以才在這里躲著,讓自己冷靜一下的。” 他說的也是實情,那天長孫無忌一走,他是立刻就踢翻了案幾,當時恨不得直接將著長孫家一鍋端了。若長孫穎那個時候出現在他面前,怕他真的會起了殺心。 長孫穎聽著他這解釋,也覺得可以接受,當下便問道,“那現在可冷靜下來了。” “冷靜是冷靜了,”李治倚著桌子坐在那里,目光放空的看著前方,嘴邊浮出一個苦笑,“但卻毫無辦法。” “外面究竟怎么樣了?”長孫穎雖然聽過李忠描述那些事情,但李忠畢竟是小孩子,能接觸到的東西和視線都十分有限,不如李治這個苦主描述的準確。 “他們鐵了心的要廢后,這次不知道為什么,聲勢十分盛大,而且皇后的名聲被壞在前,朕簡直無力招架。”李治嘆了聲氣,他哪里不知道不上朝解決不了問題,但是一想到上朝就要立刻對這件事做出決定,他便寧愿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了。 “他們為什么會這樣?”長孫穎思索道,“我爹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我并沒有兒子,他就算是廢了皇后,也未必能得利啊。” “他大約是對我在朝中安插人手不滿,”李治想了想說道,他往常便很習慣跟長孫穎說自己的煩惱,這次如果不是牽扯長孫穎,他早就告訴她了。他雖然在心里頭知道她跟長孫無忌不可能一條心,但是卻又不可能真的不在乎那父女血緣,于是只能憋著。如今長孫穎自己主動來找他,他也憋了許久,便痛痛快快的吐露道,“所以廢掉皇后一可以敲打我,而來,大約也是為了立太子鋪路。” 皇后一事其實也是這群人的演練,關鍵在于試探李治的底線,看這種民意裹挾的方式能不能讓他屈服。如果證明這樣是可以廢掉一個皇后的話,那么要用這個法子立一個太子也不難…… 甚至,等到將來廢掉一個太子,再改立一個太子也不難。 長孫無忌并不知道女兒不能生了,他當初看李治保住了長孫穎,卻不知道李治為此做出的努力。所以現在在他看來,李治跟長孫穎都還年輕,李治有好幾個兒子,長孫穎也生出了女兒,所以只要假以時日,兩人必定會有兒子。 所以他并不介意李忠先把太子的位置填上,反正在他看來,先擁立李忠為太子,然后再以太子養母的身份將著長孫穎拱上皇后的寶座,等著將來長孫穎自己有了兒子,再把李忠換下來便是。 在著他的計劃中,不僅僅李忠是棋子,李治長孫穎,乃至他未來的外孫,都是他的棋子。 李治察覺到這場逼迫后的用心有多險惡,只要在這里撕開了個口子,后面就再也堵不上了,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答應這番請求的。 ☆、第202章 對策 李治的心情,長孫穎也可以理解,換做是她也不會甘心,但如今的問題是,這事情不能在這樣拖下去了。 再拖,無論是對王嬋,還是對他,都不利。王嬋的名聲已經如此之差,再拖下去只會讓她更加“惡名遠播”,而對于李治來說,時間拖的多久,便越顯出皇帝的優柔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