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會做人不是優點嗎?”李治好奇。 “是優點,但是奴婢人笨,不敢與這樣的聰明人太大交道。”劉問道想了想,感慨的搖搖頭,“跟聰明人做朋友太費神了。” “你的確是不聰明,”李治聽著劉問道這話,點了點頭,然后卻是贊揚,“但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 宮里頭太監原本就比宮女難混出頭,能像著他這樣混到皇帝近身,并且能成為皇帝心腹的太監,更為不容易。因此劉問道當然也有自己的所長。 “其實自知之明,她也有的。”李治看著外面武媚娘站在庭中的身形,眼里頭閃過一絲光芒,“只可惜的是,她太有了。” 武媚娘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自己知道這點,也善于用這點。 這其實并沒有錯。但錯就錯在,這世界上不止她一個聰明人。 她聰明,別人也未必全是笨人,不是每個人都跟皇后一樣,甘愿給她做階梯踩一踩的。 至少李治,就不愿意的很。 “陛下既然不十分喜歡武婕妤,為何還要常常過來?”劉問道見著李治既然想要聊天,便也從善如流的陪著她聊。 “她占了我這般多的便宜,總得付出點什么吧。要不然我也太虧了。”李治休息夠了,站起身子示意劉問道跟上。 他是一國之君,心里頭也壓抑著無比多的負面情緒,這種情緒到長孫穎那里去,怕驚擾了她。到皇后和蕭淑妃那里去,卻是煩上加煩,所以他便愛來這些小嬪妃這里散心。而這些人中,又以武媚娘最懂事。 既然她知趣,他當然也就物盡其用了么。 所以哪怕長孫穎回來了,他也常常到武媚娘這里來。 唯一的區別就是,以前在這里散盡了郁悶之氣之后,他只能一個人回寢宮,如今卻是更有了個溫暖的去處。 劉問道看著李治,聰明的什么話都沒有說,走在了前面替他開道。 能讓陛下笑的如此開懷的,這世上便只有一個地方。 或者說,能讓陛下記得永遠去笑著面對他的,只有那么一個人。 **李治到長孫穎那里的時候,意外的十分安靜。似乎太晚了,孩子們都睡著了,不見著常有的嬉笑聲,他不禁都有些后悔不該這個時候來。 不過既然倒了,便也懶得折返,所以索性讓著左右不必通稟,只自己走進去悄悄她在做什么,卻不料走進屋里頭之后,卻看到長孫穎正站在窗口遠眺,臉上的笑容便多了幾分。 “瞧著我進來了?”他走到長孫穎身邊,從著她角度望了下,發覺能看到來路,便問了一句。 “是啊,看著燈籠過來,想著是誰呢,可后來一想,這個時候也只有你。”長孫穎笑了笑,偎在李治的懷里,臉上看上去有些疲倦。 “怎么了?”李治很容易的就發現了她興致不高,揉了揉她披散的長發,把她拉的近了些,為她擋去夜里有些冰涼的寒風,“今天去兕子那兒累著了?” 晉陽公主今天在宮內宴客,李治是知道的。他只道長孫穎太久沒參加過這種場合累著了呢。 “沒什么,只是有些,”長孫穎感受著他身體傳來的暖意,都有些不知道如何談論白天的事情,想了半天,只能說出兩個字,“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李治一愣,然后蹭了蹭她的額頭,“有我在,有誰能傷得了你?都快累傻了。” “太久沒參加過這種場合,有些不知所措。”長孫穎應了一聲,她說的是今天被武媚娘這種無聲無息的手段給嚇到了,但是她知道這話難對李治張口,也難以理解,于是只能胡亂的應了,讓胡低頭玩著李治的手指,“今天去看兕子,有些驚訝她都那么大了。小孩子長得真快,當初我剛入宮,她才這么高。” 長孫穎說著,忍不住伸手去比劃晉陽公主當年的身高,心里頭想的卻是,當初那么小的女孩子,如今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真是歲月催人老。 李治從著后面抓住她伸出去比劃的手,然后埋在她頸窩處笑了起來,長孫穎一愣,覺得他這笑來的莫名其妙,轉過頭正要問他,卻被他抱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什么?”長孫穎趕緊摟住他的脖子,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把自己往床上抱,“你,” “我把忠兒丟進集賢院去讀書,你在這里帶著鳳兒,有些寂寞了是吧?”李治抱著她,笑的像是知道了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是有點,不過,喂,”長孫穎看著他將自己放在床上,欺身上來,嚇得趕緊推開他,“你這個是要做什么,你,” “我們再生個孩子吧。”李治不依不饒的撥開她的手,然后親了親她,“再有個兒子煩著你,你就不會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吃藥的事情我知道,沒有忘記o(n_n)o~ ☆、第175章 年輕 長孫穎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劉繡來伺候她梳洗,臉上便一直在笑,笑到最后長孫穎臉上都掛不住了,順手拿了個玉梳擲她,“你再這么笑,我可就罰你去后面踩水車了。” “奴婢這不是為你高興嘛。小公主都那么大了,昭儀要再能添個孩子,咱們宮里頭也熱鬧些。”劉繡跟了她那么久,哪里還分不清她是羞是惱,當下閃過接了梳子一福,卻是笑嘻嘻的回道,“謝昭儀賞。” “你啊。”長孫穎感嘆的搖了搖頭,轉過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理著頭發,心里頭卻也想著劉繡的話。 昨天李治鬧得太瘋,她們在外面守著的估計都聽到了,所以才一大早都笑容滿面的仿佛是她們被臨幸了一樣。 不過這宮里頭向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對此十分激動也無可厚非。她跟李治都老夫老妻了,所以平素里并不十分激烈,自己覺得好,但在別人眼中看來就未免有失冷淡,所以李治難得的縱情一次,在著外人眼中倒是她還受寵的證據了。 雖然不大喜歡,但是身在其中也未能免俗。 長孫穎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自己的發,心里頭卻想著李治說的生孩子的話。 雖然李治是喜歡她不假,但是這話他也的確有許多年沒有在她耳邊說過了。 李治雖然從來都沒有明確的表現出來,可是敏感如長孫穎者,也察覺到李治對于一個外族是長孫無忌的兒子的恐懼。她一直在用大局給自己做心理暗示,說將來若有兒子,不可能不受到長孫家的左右,不管是她還是李治,乃至對于孩子和長孫家而言,那都是一件悲慘的事情,于是還不如不要這個禍根。 但不管多理智,在心里頭,她還是想跟他要個孩子的。 長孫穎無意識的摸著自己的肚子,李治說話不會是空xue來風,他昨晚的話是一時失態,可話中的歡喜之意卻不是作假。長孫穎心里頭明白,只有一個沒有威脅的長孫家,才讓他放心給自己一個孩子。 他這樣子,難道是長孫家出了什么事? **殿中靜氣凝神的香在裊裊的飄著,可是蕭淑妃的臉上卻滿是焦躁不安。 “娘,這事你怎么看?”蕭淑妃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沉思的老太太,手中的帕子都攪成了一團。 “這么大年紀,怎么還這般沉不住氣。”蕭夫人回過神來,首先訓斥了女兒的儀表,然后才淡淡的問道,“這話是你聽人說的,還是長孫昭儀親口告訴你的?” “是她親口說的。”蕭淑妃習慣性的想揉帕子,但是看著母親,又心虛的停下了動作,然后有些尷尬的說道,“是我將她逼得急了,她想嚇退我,才說出這番話來的。” “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番見識,”蕭夫人點了點頭,然后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難怪當年先帝會將她貶到東都,看來的確是有些道理的。” “娘,”蕭淑妃將著聲音拉長了嬌嗔的一句,然后有些不滿,但是更多的是不屑的說道,“不是說是因為她女兒的八字跟先帝有沖撞,所以才被貶謫去的嘛。依我看這話也沒說錯,你看才不過兩年,先帝就真沒了。” “呵,你以為先帝真信命理之說?若他是這等庸人,也不會坐擁天下了。”蕭夫人不以為意的說道,然后看著女兒,“我早說過,她對你不成威脅,你根本不必理她。”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蕭夫人自然知道蕭淑妃的脾氣有多差,最愛仗勢欺人,但是從小到大,她也并未在這個上面多約束女兒。 畫虎不成反類犬,女兒原本就不是縝密細致的性子,你強逼她改變自己性子,到最后只能付出讓所有人痛苦的代價之后,造就出一個毫無特色和個性的名門貴女。與其那樣,那倒還不如任其她發展,引導她的優點來彌補她的缺點,讓著蕭淑妃在有驕縱特性的同時,卻也活潑的跟帶刺兒的花兒一樣嬌艷。 實際上事到如今,蕭淑妃的個性雖然跋扈,但是卻也從來都沒有踩錯過人。對于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她根本就是有種本能的直覺。所以從小到大,她得罪的人不少,卻也從沒有闖下大禍。 就像是這次一樣,長孫穎在她心目中是可以隨意欺負的那類人。宮中人都畏懼長孫穎的家世,可蕭淑妃卻比別人更聰明的打聽到她在家中根本不受重視,就算是受了委屈長孫家也不會為她出頭,所以很容易就揭開了她身上的那塊兒老虎皮,各種有事沒事兒的找碴。 但是當長孫穎對她說了話,讓她趕到本能的危險之后,她并沒有頭腦發熱的惱羞成怒,想著法子報復回去,而是將著母親請到了宮里,讓著母親為自己參詳。 她一直都懂得自己不夠聰明,所以更比別人懂得去求助。 對女兒的“知進退”,蕭夫人表示很滿意。 跋扈,他們這種人家的女兒,有幾個是沒有脾氣的?太好聲好氣了點只會讓人欺負,所以看著皇后那傻乎乎的樣子,她倒是寧愿女兒有脾氣些。只要不踩錯人,一輩子如此囂張又何妨。 “可是這次她竟然那樣威脅我,”聽到蕭夫人讓她不必去理會長孫穎,蕭淑妃忍不住抱怨道,“聽著她說陛下厭惡世家這些話,我連睡覺都膽戰心驚的。” “那又如何?”蕭夫人聽著她這話,卻是連著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啊,”蕭淑妃沒有想到,母親聽到這種攸關于自家性命的事情,也能如此冷靜。 “皇上不喜世家那是自然,”蕭夫人坐在那里,平靜的看著女兒,“先前我們還弄不懂陛下為何不欲立太子,但是有長孫昭儀這句話,卻是豁然開朗了。” “啊?”蕭淑妃卻還是沒有轉過彎兒來。 “如果你坐擁天下,你會愿意與人分享權力嗎?”蕭母問道,然后不等蕭淑妃回答,便搖了搖頭,“當然不愿意。” “自漢末來,世族之大,早就引起皇族的惶恐,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想要抑制世族的皇帝,但是結果又如何?”蕭夫人安靜的問女兒這個問題,然后回答她,“皇家不知道換了凡幾,可是世家還不是那些。” 蕭家與別的世家不同,是因為他們也曾經做過皇族的,所以蕭家世婦的格局自然比別人大一些,也更能從皇帝的角度思考問題。 “可,可陛下不喜歡世族,那我和皇兒不就危險了?”蕭淑妃見著母親還這么淡定,忍不住焦急的叫了起來。 “危險,有什么危險,這世界上能危險你的東西很多,可沒有一樣,是僅僅因為皇帝的不喜歡。”蕭夫人知道女兒不聰明,見著她抓不到意外也不奇怪,只是平靜的安慰她,“就算你是世家女,可你也是陛下明媒正娶應進宮的,你的兒子也是入了宗譜玉牒的,他就算是再不喜歡你,那還能殺了你不成?” “但這樣陛下不會立世家女所出的皇子為儲君的啊。”蕭淑妃有些著急的說,她還想母憑子貴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呢,如果一輩子都要被王嬋壓在下面,那她進宮還圖什么。 “不是不會立,是陛下不想立。”蕭夫人聽著這話,冷笑了一聲,然后看著王嬋,“可他就算是不想,那又怎樣?但他有選擇嗎?” “這,”蕭淑妃一愣,然后順著母親的話想去,卻不覺得一喜。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就算是李治不喜歡,但將來的太子也必定是從世家女中出的。一來他宮中的嬪妃位份高的都是世家女,二來如果沒有母族的支持的話,太子登基之后必然受到權臣的掣肘,甚至若是兄弟中有母族強勢的,弱桿強枝必生國亂。皇帝要想要改變這個局面,要不然就將著其它的兒子全部趕走。要不然就提拔太子的母家。 可是這么一來,外戚問題又會應運而生,提拔的新貴們的吃相,可不見得比世家好到哪里去啊?新貴們又如何,先皇之前提拔勛貴,想要借此抑制世家,入如今才不過換了三位皇帝,勛貴們的做派跟世家有什么分別? 皇帝想要用各種手段限制世族,防止世家聯合起來架空新皇,造成魏晉時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可是只要他還要依靠世族提供的人才治天下,他便無法改變這個局面。就算是如今的皇帝以科舉選士,但是幾十年過去了,那些人在哪里?當上三公尚書部卿的人又是哪些? 所以說與著皇帝不選世家女所生的嬪妃為太子這種“小事”相比,世家們應該擔憂的是另一件事——科舉。 先前不知道皇帝的用意,他們也就習慣性的對著皇帝那些小打小鬧的舉動睜只眼閉只眼了,畢竟在朝政上被架空的那么厲害,皇帝也需要一些領地去揮發他旺盛的經歷,因此世家們也就對他做了一定的讓步。但現在看起來,卻是皇帝所圖甚遠啊。 “陛下還是太年輕了。”蕭夫人想通前因后果之后,發出了這種感嘆。 若陛下所圖真的如此深廣的話,那他應該對自己更狠些,按照朝臣們的意愿親近世家,以世家女為妻,以世家女為儲,做出種種麻痹世家的舉動,等到時機成熟,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就算如此,要舍掉幾個兒子,又有什么大不了? 還是,太年輕了啊…… ☆、第176章 舊案 不管是長孫穎疑心李治對長孫家做了什么,還是蕭夫人覺得李治對于世家的抑制不足為據,但最終這些事情都被另一件事情的發生給暫時沖到了后面,這件事便是吳王李恪的入京。 李治將著李恪召回來,給了他極高的禮遇,雖然不至于自己出城門接,但也派出了重臣和車駕,等著李恪入京后,又在宮中設宴為他接風,長孫穎等宮妃也在皇后的帶領下,“親切友好”的接見了李恪的妻兒。 長孫穎每次到這個時候,就是盡小的縮小存在感的。其實不止是她,其他人只要不太腦殘,也都是盡量能少說就少說。就算大家都知道在宮里蕭淑妃的風頭比皇后還,但是這個時候蕭淑妃也會溫柔的退后皇后數步,以示自己的不敢逾越之舉。 畢竟,她越想要坐上那個位置,面子功夫就越要做足。 長孫穎沒有爭風頭之心,況且她的位置在皇后以及賢德淑惠五人之后,所以也并不十分打眼。因此當吳王妃隔著遠遠的人群向她投來仇恨的目光時,就顯得莫名其妙了。 我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她?長孫穎在心里頭想著,但是自己在心里頭掃了下,發現吳王妃跟吳王成親時,她根本還待字閨中,能有什么過節? 長孫穎坐在那里,微笑著假裝沒看到對面的眼神,淡定的吃吃喝喝,等著宴罷,眾人朝著皇后辭別后,她走在路上才吩咐纖云,“你去打聽下,看看吳王妃姓什么。” 劉繡雖然跟她日子久,但是從文化水平來說卻是比著這個叫纖云的女官遠遠不如,所以飲食起居的事情她經手長孫穎放心,但是遇到這種探聽消息的事情,卻是纖云更靠譜一些。 纖云聽到這話,抬起頭看了看長孫穎,眼神有些奇怪。等著長孫穎不解的回望她時,她才趕緊垂首說道,“回稟昭儀,姓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