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想到那個半夜跑到自己屋里,哭著告訴自己,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里回道長孫良娣身邊的女人,李忠就覺得自己怕的血都快要凝固了。 雖然那個女人說的很多話他都不懂,可是求生是人的本能,她的那句話他記得特別清楚,她說,“只有跟在長孫良娣身邊,你才能活命。” 那個女人,是他那個生下他,卻從來都沒有抱過他的生母。但不管他們如何生疏,他都知道,她不會害她。 所以,他不能離開他這個娘。 ☆、第155章 禮物 洛陽離長安并不遠,長孫穎原本以為就她們娘倆,直接入城就夠了,沒想到在快到長安時,卻仍然在附近的離宮里歇了半日。 因為,有人來接。 來人還是個熟人,正是長孫穎的兄長,長孫沖。他回京述職后被調往了太常寺,如今來接她們,倒也是職責所在。 不過勞著他一個少卿來,卻實在是很給她和李忠面子了。 “meimei辛苦了。”說完公事后,私下里長孫沖見長孫穎,面上便多了許多愧疚,“這些年家里頭也的確是對你疏忽了,要不是你來信于我,我,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受了這般的委屈。” “深宮里頭本來就斷絕書信,大兄也無須為此事自責。”長孫穎笑了笑,然后卻是試探的問道,“只是我此番卻是連累父親了。他一直不愿意我們以長孫家的名頭飛揚跋扈,如今卻為了我的事情動用自己的影響力,實在是讓我這做女兒的愧疚。” “你知道了?”長孫沖看著長孫穎,面上露出了驚訝,然后抬抬手讓她不要為此難過,“這事情我起初也有些莽撞,多虧父親在后面查漏補缺,才能順利的將著你從那鬼地方救出來。父親說了,不管以前怎樣,你既是長孫家的女兒,便沒有不明不白的讓人給害了的道理。此番事情,皇帝必須給我們家一個說法。” 長孫穎聽著這話,眼皮子一跳,果然如她料想的那般,長孫無忌在從中有推波助瀾。 “你別看父親嚴肅,其實他心里頭也是想你的。”長孫沖看著長孫穎的臉色,還當她是為了給長孫無忌添麻煩而自責,便勸說道,“此番我出京接你,便是父親的建議。他說不能讓人看輕了你,況且還有忠兒在。” “哦,忠兒,如何?”長孫穎抬了抬眼皮,微笑的問道,心里頭卻是一緊。 如果是長孫無忌出招,應該不僅僅會將她接回來而已。 她被接回來只是引子,大招才在后面。 “這事情你回宮也會知道,”長孫沖想了想,然后決定先給她透個底兒,“忠兒是你一手養大的,這么多年你們雖然不是母子,卻勝似母子,當初你在洛陽,他才那么大就主動要去陪你,可見對你感情之深。” “所以?”長孫穎好脾氣的點點頭,將著長孫沖從感慨自己與李忠母子情深的氛圍里拉出來,下意識的將著他的話頭繼續往下隱。 “所以要是有人想奪你的孩子,我是千萬個不會允許的。”長孫沖拍著長孫穎的肩膀,認真的說道,“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父親的意思。” “奪?”長孫穎反問了一句,覺得心都涼了。 “是。前幾□□臣請求陛下將著陳王記在皇后名字,然后將起立為太子。”長孫沖嚴肅的說道,然后很氣憤的說道,“這也太無恥了,忠兒雖然非你親生,可皇后此舉跟搶人親子有何區別?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們一句想要就可以抹殺了!” 長孫穎安靜的看著長孫沖,長孫沖的怒氣不是假的,他誠心維護自己的心思也是真的。 他與公主沒有兒女,便將著這母子間的親情看的極重,王嬋此舉觸怒了他的逆鱗,他自然怒不可遏。 但是長孫穎確定,自己的父親,長孫無忌不會這樣。 這便是政客與普通人的不同。 長孫沖明顯是被當槍使的,長孫無忌應該是想要他來提前給自己做下預防,激起自己對王嬋的敵意了吧。 不過,如果她先前沒有記錯,長孫無忌跟著王家還是同一個派系的,但是如今,難道是撕破臉了? “陛下春秋正盛,子嗣又不艱難,何必如此匆忙的立太子。”長孫穎裝作一副不懂的樣子問道,“國之儲君,還是慎重點的好。” “可不是呢。”長孫沖點點頭,“多半是王家急了吧。如今宮中又多了兩個孩子,還有一個未生產的,陛下如今已經有三子三女,皇后卻一無所出,他們這是坐不住了。” 聽著說宮里頭添丁進口,長孫穎心里頭隱隱作痛,但是臉上卻還帶著笑,“竟然是這樣,怪不得他們會如此著急的召我入京,看來不是召我,是召忠兒。” “是。”長孫沖點點頭,“可咱們家哪里是好欺負的,你又不是沒名沒姓的女人,這種子留母去的事情父親哪里容得下它發生,所以堅持要陛下將你一同接入宮中,說怕你再留在那處有什么意外。” “父親待我真好,這一片苦心,我真是此生此世都無法報答了。”長孫穎面上笑著說道,心里頭卻跟喝了黃蓮一樣苦。 不管王家想做什么,這步都蠢了。一則李治不喜歡被人逼,他對于王嬋沒有太多愛,但畢竟有這么長時間的夫妻之情,王嬋的太子妃也當的十分合格,沒有人逼,李治會讓她一直當下去的。 可是他們這一番逼宮,卻是讓李治徹底厭惡了王嬋。 二則就是他們將著權柄授給了長孫無忌,讓著長孫無忌借機接回了自己。朝中除了少數像長孫沖這樣對政局不敏感的人外,恐怕大部分人都察覺到長孫無忌的心思了吧。 她在這個時機以這種方式回來,李治會怎么想她? 李忠今年才七歲,還是一個孩子,這些人用著這般方式將他拱上位,其實就是拿著他當個占位的卒子而已。李治還年輕,后面還會有很多兒子,不管是寵妃的兒子,皇后的兒子,還是有著外戚的兒子,都可以隨時擠掉李忠來座這個位置,而李忠一旦被擠掉,就再也活不長久了。 她不能讓李忠犯這個險。 所以無論如何,李忠都不能為太子。 長孫穎在心里頭盤算著,腦袋里卻沒有太好的辦法來解決。長孫無忌當然可以解決這個難題,但他都是添柴的一份子,又怎么會能撤火? 算了,還是邊走邊說吧。 長孫穎跟著長孫沖聊了一會兒家常,知道家里頭的長孫曦已經出嫁了,但是長孫沖仍然沒有續弦。晉陽公主如今已經成了宗室里有名的大齡未婚女青年,而衡山公主的孝期,也是最近的熱門話題。 “原本太宗皇帝想要在臨走前辦成這件婚事的,家里也在準備,可誰想到五月份陛下去了,于是這婚事也就耽誤了。原本帝女只用守孝三個月,但是七月的時候忽然又有人勸諫,覺得公主應該為父親守孝滿三年能再嫁,新皇準了,所以咱們家這準備又白做了。”長孫沖不怎么認真的抱怨,衡山公主嫁的是長孫詮,也是長孫家族的人。 “大兄怕只高興,有這個先例在,你也可以再等五年了。”長孫穎取笑著說道,長孫沖猶豫了下,然后點了點頭,有些央求的看著她,“我知道你與晉陽公主交好,你是否能幫我從中斡旋一番,讓公主莫在浪費青春了?” 這也是長孫沖此番來找長孫穎的一個重要原因。 “大兄你想好怎么辦了?”長孫穎看著他,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沒有改變自己的志向,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深情來。 “我打算在這兩年內想辦法出家或者是入道,”長孫沖看著長孫穎,一臉嚴肅的說道,“我知道我才能平平,并不是繼承家業的最好人選,所以還是把機會留給弟弟們的。” “我知道。”長孫沖兩眼放光的看著他,然后期待的說道,“所以我打算走圣人的路子,只要他同意了,我便能出家。” “你,”長孫穎看著長孫沖,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道理不假,不管實際上是長孫無忌怎么壓著李治,在明面上還是君大于臣。李治如果要讓長孫沖修道,那長孫無忌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忍著。 但是,大哥你也不想想,你憑什么讓皇帝為了你去跟父親這種boss級的人斗啊?你沒看到皇帝現在處處避著長孫家的鋒芒嗎?你是父親的嫡長子,是他一直以來的期望,誰要是弄走了你,那他分分鐘跟那人結仇怨。以李治那么油滑的性格,怎么可能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是這話長孫穎不好說長孫沖的,說了反倒顯得自己藐視他,所以長孫穎只能微微笑了笑,表示我很驚訝但是我精神上支持你后,就不再說什么了。 跟著長孫沖聊完天,因為第二天還要繼續趕路,所以長孫穎就回去休息了,等著回到寢宮的時候,發現劉繡神色詭異的上來稟報道,“宮中有人送來了東西。” “怎么不通報?”長孫穎頗為奇怪。 “是陛下吩咐要親手交給充容的,奴婢們等等不礙事。”來的是個眼生的小太監,抱著一個半尺高的錦盒,笑瞇瞇的說道,“這是陛下親賜的東西,朱漆封印都在,讓著奴婢定要親手交予充容手里才能覆命。” “哦,”長孫穎愣了一下接過來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不重,非金非玉,便問他們道,“這是什么東西?” “奴婢們不知道,陛下說請充容在無人是自己打開觀看。”小太監客客氣氣的回禮道,長孫穎想了想問他們,“陛下沒有手書嗎?” “沒有。”小太監搖搖頭,“陛下說他要說的話,你打開看了便知。”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時候還能收到地雷,真心感謝gn了 ☆、第156章 成雙 “你說她會明白嗎?”長安城里,李治一個人站在樓臺上看月,忽然就問了劉問道一句。 劉問道心里頭一動,想了想恭敬的回道,“充容一向跟陛下連心,陛下的意思她定然懂得。” “果真如此?”李治反問一句,然后卻搖搖頭,自己扶著欄桿,看著下面的宮闕城市笑了起來,“你知道嗎?她曾經無意中說過一句話,”等閑變卻故人心,卻倒故人心易變“,這來說我們,最恰當不過。” 劉問道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語的沒有說半句話。 “你看,我總疑心她對我的心會變,可轉過來想想,這么多年,我自己都變了多少,她,又能不變呢?”李治扶著欄桿,臉上帶著寂寥的笑,“以己度人,我尚且做不到,何況她呢。” 李治望著月下的城市,看了一會兒之后,忽然低聲說了一句,“所以,她就算是做了什么,我也不會怪她的。” 劉問道聽著這話,有些心酸,卻也有些不忿,知道此刻自己也不該說話,但卻還是辯駁了一句,“陛下沒有變。” “哦,”李治應了一聲,回頭看他,明顯是在等他的下半節,劉問道壯著膽子說道,“陛下望的方向,是洛陽。” 李治一怔,然后過了許久才忽然閉著眼睛笑了下,然后揮揮手讓他住嘴,“夠了,這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你就活不了了。” “奴婢只忠于陛下一人,這話也不會落入第二個人耳。”劉問道聽著這話,慌張的跪下磕頭,直到聽著皇帝吩咐他起來才敢抬頭。 他看著李治在月下眺望遠方的樣子,卻始終不明白,皇帝既然喜歡,那為何這兩年中卻一直與她書信斷絕呢? ** 李治的禮物來的神秘,長孫穎便也不由得鄭重了起來,待著屏退所有人之后,小心翼翼打開錦盒,然后才看到里面放著的東西。 是一對兒小人。 絲絹做成的,一對兒普通的男女,穿著常服,表情栩栩如生,像是一對民間夫妻。 但是長相,卻是他與她。 長孫穎乍然一看,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盒子都跌落在了地上,劉繡她們在外面看到,警覺的問道,“充容,需要我們進來嗎?” “不,你們都守在外頭。”長孫穎趕緊撿起來掉在地上的東西,提高聲音吩咐道。劉繡她們聽了,便默默的站在那里不再做聲。 長孫穎從著地上撿起了人偶,拿著衣袖擦了擦,然后并排放在了桌上。 人偶是不祥之物,一般都是作為殉葬品存在的,難怪他叫她不要當面打開,而是在背地里讓人看。 若是被外人瞧見了,只怕當這東西隱喻著要她去死的含義了。 可她知道,他不是。 若他用意如此,那只送她一個就夠了,又何必還添上一個他。 絹人很清秀,面容還十分稚嫩,就像是當初剛進宮的她和他一樣。 長孫穎摸著那絲絹的質感,然后就想起他第一次帶她出宮,去為晉陽公主挑選禮物的事情了。那時她還莽撞,見了小娃娃好看就想買,他喝住了她,然后他們改買了其它禮物。 后來,這事兒就過去了,等有李忠時,宮人們縫了布老虎給李忠玩耍,長孫穎便跟著李治嘟囔,都是絹布做成的玩意兒,為什么這些能玩,那些卻不能玩?一雙小人兒多漂亮,什么福禍兇吉,不過是人穿鑿附會上去的玩意兒,非鬧得那么好的東西只能暴殄天物。李治被她逗得笑了,就說事兒是這么個事兒,但是誰叫你在人堆里活著?既然活著,那邊得守著這個規矩,要是不想守規矩,那除非你變成最大的那個,便可以自己制定規矩,讓別人守著玩兒。 那是他還是晉王,皇帝身體健康太子穩若磐石,魏王四處鬧騰,他的笑言也是安慰。她自己也知道這么回事兒,不過是借機裝小賣瘋的說說牢sao罷了。 可是這話,他竟然記下來了。 從被人逼著守規矩,到可以給比別人定著守規矩,這條路他走來十分艱難憋屈,卻總還是走到了。 如今,他送來了一對兒的玩偶,就是將著她曾經要的成雙送給她。她喜歡的東西,他一直沒有忘記過。 只是他曾經以為當了皇帝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可此時才知道,他可以改的了規矩,卻改不了人心。移風易俗,不是皇帝一句話就能辦到的。他送她一對兒小禮物,也要瞞著所有人。 但不管怎么樣,他還是給她了。 長孫穎知道,他是用著這小物件,讓她想起只有他們倆知道的那些過去,是用這個舉動來安她的心,告訴一直被放逐的她,這些年我從未忘過你。 只是,既然如此,為什么不送只字片語來?為什么不親自來接我?長孫穎在心里頭叫著,擦了擦那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在心里頭對自己說道:難道就用這么個不值錢的玩意兒換我的原諒,你,你怎么能這么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