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沒跟侯君集計較,那是長孫無忌要對眾人展示他有“雅量”,但讓他不討厭說這話的人,那就難了。 所以如今,他不會主動出手針對侯君集,但是別人要借此整侯君集時,他卻也不會幫侯君集。 ** 侯君集得到這個消息時,比著宮中的使者早了一步。 他雖然與著那幫文臣處不好,可是這么多年也是有些心腹的,不至于太閉目塞聽。 “將軍,你,你快跑吧!”來報信的小兵哭著跪倒在地上,“他們說賀蘭將軍都招了,是你慫恿太子謀反的,如今正在派人抓你。你趕緊喬裝出城,你放心,咱們的弟兄本來就守著城門,不會攔你的。” “砰!”,這幾天正為太子的事情煩憂,借酒澆愁的侯君集聽到這話,只覺得晴天閃過一道霹靂,整個人都傻在那里了。等被著小兵的哭訴鬧得回過神之后,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摔了酒杯,然后就要去找家伙,“造反,他們竟然說我造反?我,我就造給他們看看!老子一輩子盡忠為國,我,皇上啊~” 侯君集說道最后,卻是直接腿一軟的往著地上一跪,直接朝著太極宮的地方哭了起來。 侯君集的夫人得到信,從著后堂出來,見著這陣仗,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暈過去。不過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倒下,一把推開了攙著自己的婆子,踉蹌著撲到侯君集的面前,忍著悲痛勸道,“郎君,郎君,現在不是哭得時候,你得想想怎么挽救這個局面啊!” “來抓我的人已經快到了,還有什么辦法?難不成真的亡命天涯?”侯君集哭得胡子上都是鼻涕,胡亂的拿著袖子擦了一把,然后眼里頭滿是絕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得到哪兒去?再說我并未謀反,這一跑不是就坐實了罪名,成了畏罪潛逃嗎?” 夫人也是閨閣女子,聽著他這么反問,也沒有絲毫辦法,只是催著他,“不是還有衛國公嗎?他足智多謀,一定有辦法!” “對,師傅!”侯君集聽著這個,卻是眼睛一亮,像是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棵浮木。 侯君集曾經向李靖學過兵法,雖然李靖一直執意不肯收他為徒,兩人也并未行過拜師禮,但是侯君集自己卻一直對李靖執弟子禮,舉止十分恭敬。李靖隱居這么多年,他逢年過節不論大小事宜都從沒有忘記過給李靖送禮,所以外人看著他們一個冷漠一個跋扈,但實際上感情卻十深厚。 衛國公府離著侯君集家并不遠,他被夫人一點播,當下就尋了快馬,直接從著后門而出,一路朝著衛國公府奔去。等到了衛國公府,也不等人通傳,直接放了馬,自己翻墻過去找李靖了。 李靖正好就在花園里賞花,他自從退隱之后,便好弄花草,所以衛國公府的花園為京城第一。如今時值春日,百花盛開,侯君集翻墻過去,只見著花園中李靖穿著白布麻衣,如老農般正給花木澆水,哪里還有當初那個殺伐決斷的將軍的樣子,先是一愣,然后卻是跑了過去,在著李靖身前還來不及一拜,便直接跪倒在那里,抱著他的大腿哭道,“師傅,他們說我造反,我,我不服啊!” “什么?”李靖見著他直接翻墻過來,便料到可能發生了什么大事,正心驚著,聽著他這話,卻是直接連手中的水壺都掉了。 “師傅,我對陛下的忠心,那真是日月可鑒。我自從十六歲跟了他之后,便從無反叛之心。別說現在了,就是當初他為秦王時,被高祖皇帝打壓,所有人畏他如蛇蝎,我也未曾另投他主。那個時候房玄齡那幫人在哪兒?若不是我跟尉遲恭兩個人對他不離不棄,勸他起事,他能有今天嗎?房玄齡還是我們捉來的!現在他就為了那幫刀筆吏如此對我,任憑他們誣陷我造反,我,我冤枉啊!” 李靖聽著他這話,沉默了半天,這才神色復雜的張口,冷冷的問了他一句話,“那尉遲現在在哪里?” 侯君集一愣,下意識的就回答道,“退隱了……” 李靖看著他,不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知道大家想看男女主感情戲但是太子廢立是個大事所以可能會稍微有幾章。 這章有強烈的個人喜好所以如果不小心黑了誰的偶像請默念一百遍這是小說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第63章 惻隱 侯君集跟尉遲敬德是老交情了,兩個人都是一起跟著李世民起家的,又都是李世民的死忠,多年下來交情也不淺。侯君集比尉遲敬德略年輕,但是脾氣卻相仿,都是一樣的火爆性子,又高傲至極,最見不得有人居在自己之上。尉遲敬德甚至還因為有人居自己上首,就將人暴打一頓。 所以,侯君集一直覺得跟尉遲敬德比起來,自己還是好脾氣呢。 可是如今李靖一句話點醒了他。 尉遲敬德如今在哪兒呢? 尉遲敬德是在今年二月份祈求告老還鄉的,但實際上在著貞觀十三年之后,尉遲敬德就已經極少在中央出現了,連著太宗以女妻之的恩寵都推辭了。 這說明了什么? 侯君集抬頭看著李靖,李靖望著他,點了點頭。 與著侯君集相比,尉遲敬德對著皇帝還有救命之恩,但那又如何? 要論戰功,李靖的功績又有哪個能比過,可他又是為何隱居在此? 這世間的人,能懂得急流勇退的有幾人? “當初我便勸過你,我們這些人只是刀子,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被拿出來展露鋒芒,在其它時候,最好安靜的帶在刀鞘里,做一把啞刀。”雖然不忍,可是這個時候,連著李靖也別無他法,只能實話實說,“可惜你太年輕氣盛,收不住鋒芒。” 他若不是當年被人誣陷謀反,怎么會從此心灰意冷收斂鋒芒稱病還家閉門謝客呢?雖然查清只是誣告,但也嚇出一身冷汗,當時那種惶惶不安,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但幸運的是,他是虛驚一場,而侯君集現在,卻是在劫難逃。 “我現在能怎么辦?”侯君集被李靖這話一說,腦子也清醒多了,當下絕望的問。 “看運氣了,看有沒有人能在你死之前,查出你是被誣陷的。”李靖沉重的拍了拍肩膀,說出殘忍的下半句話,“要不然,就看陛下想不想讓你死了。” 侯君集跪在那里,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切記,如果你還想要保住你的家人,那么切莫提起舊情。”李靖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給著侯君集最切實的忠告,“你為他賣命,他給你高官厚祿,在著他看來,已經是不虧欠你什么了,所以切莫以恩人自居。” “那點微薄的舊情,留待,”李靖頓了下,然后握著他的肩頭猛然一緊,“留待最關鍵的時候用吧。” 侯君集聽著這話,便知道以李靖之能,也救不得他,癡癡的在那里僵硬了片刻,然后才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沙啞的問道,“那,我要不要認罪?” “隨你。”李靖搖搖頭,松開了手,“你認不認罪,結果都會一樣。畢竟,史書不由我們來寫。忠臣良將,亂臣賊子,都是他們說了算。” “那我,”侯君集聽著這話,雙目猛然圓瞪,戾氣滿滿的剛要張口,就見李靖搖了搖頭,“不要想著逃走,不要想著做任何事情。不做,你家人還有一線生機,做了,那你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侯君集聽著這句話,像是一個氣球猛然被戳破一樣,慢慢的癱瘓坐在了地上。 “師,師傅,”過了很久,侯君集才回過神來,提起精神,臉上竟然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他掙扎著撐著身子跪直了,然后朝著李靖鄭重的叩首,“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了,你,保重。” 李靖看著他這樣,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最后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揮了揮手。侯君集從地上爬起來,擦干掌心的泥土,然后咬著牙轉身,按著原路翻墻返回。 看著侯君集離去的背影,李靖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回過神來,才發現最心愛的那株牡丹,已經不知道何時被自己踩死了。 ** 當賀蘭楚石供出侯君集,不管侯君集如何死不承認,但是當他女婿親口說出他的那些“計劃”時,并且拿出了所謂的“書信往來”,他的罪名便已經定了。 他出身行伍,不通文墨,等著就任吏部尚書后才開始發憤圖書,但是字跡仍然十分丑陋,那些人連他的書信都能模仿出來,可真是煞費苦心了。 “長孫相公,”當侯君集在獄中碰見長孫無忌時,他看著一臉平靜的長孫無忌,忍不住問道,“你是如何下得去手的?你,那可是你的外甥啊!你從襁褓中看著他長大,如今你親手將他定罪,百年之后,你當真敢去見長孫皇后?!” 長孫無忌躲過了他逼視的眼神,過了很久之后,才輕輕的回了他一句,“輔機也是承君受命,逼不得已。” ** 侯君集的話到底還是在長孫無忌的心里頭激起了漣漪,他怕惹麻煩,他不想惹怒皇帝,他不敢跟著皇帝對著干,但并不代表,他對太子是完全無情的。 長子總會不知不覺享有諸多好處,例如長輩們的關注。李世民的兒女不少,長孫無忌的兒子女兒也一大堆,長孫無忌有時候連著自家的孩子都不大熟悉,又會分出多少精力來關心別人家的孩子? 不客氣的說,他這個舅舅,跟有的侄子侄女們,連話都沒怎么說過。 但李承乾不一樣,他是頭生子,他出生的時候,李世民還不是皇帝,長孫氏也不是皇后,他不僅是皇帝跟皇后的頭生子,還是長孫無忌的第一個外甥。 到現在為止,長孫無忌都還記得李承乾出世時,他陪著李世民在花園里下棋的事情。兩個人下了一個時辰,卻連十顆棋子都沒落夠,后來宮人報信說生了,李世民興奮的一躍而起,險些被凳子絆倒。長孫無忌扶住了李世民,但是自己卻跌了個狗啃泥,當時都不覺得疼,只顧著去看孩子。等晚上回家時,長孫無忌一脫褲子,這才發現膝蓋都摔破皮了。 除了承乾之外,再也沒有哪個孩子受到那么多的關注,等到李泰的時候,李世民正在征戰四方,對于二兒子的出事,只有一句知道了。等到李治出生時,長孫無忌已經麻木到唯一的念頭是記得要寫封奏表上賀。 長孫無忌不記得李泰李治成長的過程,但是卻記得李承乾出生的樣子,翻身的樣子,爬行的樣子,學走路的樣子,第一次騎馬,第一次識字…… 李承乾的出生,讓李世民找到了做父親的感覺,讓長孫無忌找到了當舅舅的感覺,只是后來孩子越來越多,大家的距離也越來越大。姐夫變成了皇帝,侄子變成了太子,君君臣臣,親情沖淡了許多。這孩子越長大,便變得越來越像太子,離著他記憶中那個纏人黏人,會哭會鬧的小淚包離得越來越遠,于是長孫無忌也就漸漸的把李承乾當做太子,而不是外甥了。 如今,被著侯君集那一句話問的,他是如何都睡不著覺了,自己起身披衣在月下走了大半天,第二天天不亮,便起身乘著轎子進了東宮。 畢竟是鳳子龍孫,就算是謀逆的大罪,也沒有入獄的道理,所以在皇帝的朱批未下之前,李承乾仍然居住在東宮之內,不過派了重兵把守,等同于軟禁而已。 長孫無忌來的早,等走到門口時,他又忍不住后悔了,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沖動,沾惹這個麻煩做什么。可既然都走到這里,不進去轉身就走會顯得更奇怪,于是他只能硬著皮頭走了進去。 “太子起身了嗎?”長孫無忌問著服侍的宦官,十分希望李承乾還沒有起床,這樣他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已經起了,正在禪房里呢。”小宦官的話讓長孫無忌十分失望,“要我去通報一聲嗎?” “不,不用,我自己去好了。”長孫無忌苦笑了下,搖了搖頭,然后自己走了進去。 ** 禪房里沒有點燈,有些昏暗,不過長孫無忌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蒲團上的李承乾。 雖然沒有斧鉞加身,但李承乾也很識趣,所以早就褪去了平常的太子常服和朝服,只穿著沒有任何品階的白衣,不帶任何冠冕,一副隨時可以被拉出去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么,長孫無忌看著他這個樣子,莫名就心疼了起來。 太子一向是懂事的孩子,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不懂事了,如果他能跟著小時候一樣那么懂事,又怎么會鬧出這么多的事情來呢? 他雖然這次沒有起兵,但是從調查的資料看來,太子也的確有謀逆之意,不過還在積蓄力量而已。 “我等下就去用膳,你不必三番四次來催我。”李承乾聽到腳步聲,一邊說著話,一邊轉過了頭,當發現來人不是蘇妍而是長孫無忌時,頗為意外,想了想叫了一聲,“舅舅”。 他已經許多年沒這么叫過他了,李承乾的一句舅舅,讓長孫無忌的淚花都險些飆出來了。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正要說什么,卻忽然聽著外面傳來了一陣噪雜的腳步聲,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見著蘇妍一身素衣的從著外面趕過來,臉上滿是惶恐。 “臣,”長孫無忌看著閻婉,正考慮要如何行禮,李承乾已經走上前了一步,將著閻婉的手握在了掌心,對著她搖搖頭,“是舅舅來看我了,不是其他人,你別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里忽然覺得,胖鳥才是最可憐的,怎么辦o(╯□╰)o 被忽略的次子肯定很容易怨氣滿滿啊~但是舅舅跟老爹也表示,孩子多了真的不值錢嘛~ 至于謀反,長孫無忌是皇帝派的,他也覺得太子有反心,只是沒有找到時間發作而已,所以他覺得這問題是太子不夠溫馴→_→屁股決定腦袋 ☆、第64章 夫妻 太子妃長孫無忌是見過的,向來以大氣端莊出名,有的時候看著她的沉穩周全,長孫無忌都會忽略了她的年紀。 可是如今,褪去那盔甲般的錦衣華服,看著他們倆素顏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長孫無忌這才意識到這兩個人其實還是孩子。 太子如今二十四,太子妃也才二十二,可李承乾聽訟的歷史卻已經長達十三年,監國十一年。 這么多年來,大家都只看到冠冕之下的皇太子,從來沒有人想過那副稚嫩的肩膀能擔多少東西,只唯恐他的膽子不夠,不夠,還不夠。 三個人對視著,到最后還是長孫先彎下腰去,朝著蘇妍行禮道,“臣是來探望太子的,太子妃不必如此多禮,要不然臣該惶恐了。” “舅舅所來,是為公還是為私?”聽著長孫無忌這般客氣的稱呼,李承乾抿緊了嘴,腰板挺的直直的,瞬間露出防備的姿態。 “殿下可有什么話要說?”長孫無忌行完禮,直起腰來站在他對面平和的問道。 “我還能說什么話?”李承乾聽著他這么問,唇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諷笑。 自從被封宮之后,李承乾沒有反抗過任何搜查,但是卻也不回答他們的任何提問,對于所有或禮貌或不馴的審問都一言不發,因為皇帝并未詔令廢去他的封號,所以他仍然是太子,這些人也不敢對他用刑,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長孫無忌知道他是誤會自己是來審問的了,對于他的倨傲并不惱怒,只是換了另外一種問法,“那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李承乾聽出了他這話里頭身份的變化,頗為意外的怔了一下,長孫無忌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或者說,他是個很不愛管閑事的人。 不過,等回過神后,李承乾的臉上的表情卻是緩和了許多,身體也放松了起來,思忖片刻后提出了個要求“如果可以,只希望此案不要牽涉太多人,” 李承乾清楚,自己一倒下,自己的知交故舊恐都難逃一死,所以向著長孫無忌請求道,“他們,要么是國之肱骨,要么便是未來的棟梁,折損,太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