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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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云箏抿緊了唇。 她雙眼依然明亮,光華襲人,卻無平日流轉的光芒,似是那種含著淚光的明亮。他也只是懷疑,已不能確定。 “我,選的是,”她一字一頓,很吃力,“蕭讓、賀沖離京。賀沖是被我連累才受傷,你要信他。” 霍天北唇角勾起嘲諷的笑。這嘲諷,是針對于他自己。“阿嬈,”他微聲道,“既是如此,何不將我殺了免除后患?你明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他們是我窮其一生都要找到,殺之而后快的人。” 顧云箏勉強抿出一絲笑意,“別太高看你,別小瞧他們。他們不想死的話,誰也殺不了。” 霍天北緩緩一笑,“那你這意思,是要離開我?” “你沒給我第二條路。”她說。 霍天北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對手下打個手勢,“放行。”末了冷冷看著她,“你也即刻離開,我看著你走。” 顧云箏抿了抿早已干燥的雙唇,無聲地對他說:“抱歉。” 抱歉,我此刻能選的只能是蕭讓。 抱歉,我不能彌補對你的虧欠。 抱歉,我已沒有時間、機會再去照顧我們的孩子。 可我知道,你會善待他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這一世,許是注定我要欠你。 她手中長劍并未收回,側目看著袁江率眾帶著蕭讓、賀沖走遠,手臂才緩緩垂下。 長劍落地,她笑笑地看住他,“天北,還是你先走吧。” 他倒也不惱,不溫不火回一句:“不是說好了?你要走在我前面。” 她笑意加深,“那是在山中說的話了。我不是也說過么?山中山外如天堂人間。”語聲極輕 ,極無力。語必,緩緩轉身,像她的語聲一樣,極無力。 章嫣張皇失措得看著顧云箏,看到了那抹讓人看了心生悲愴的笑意,看到了她落寞轉身,舉步離開。 “表哥!”章嫣眼中含著淚,走到霍天北面前,“他們只是齊心協力成就你,是眾望所歸的事,你為何要與表嫂走到這地步?” “為何?”霍天北重復著這兩個字,望著顧云箏的背影,看著她緩步走向坐騎。他也想知道為何,為何她豁出自身安危去為蕭讓擋下危險,為何她不惜與她分離也要保全蕭讓。 作為她的枕邊人,他能怎么想? 他只能讓她走了。這是他所能給她的最后一份仁慈。 從此,她要離開他給她的家園,從此,他只有兒女,再無嬌妻相伴。 他靜靜地看著她。日后能看到她的機會,想來不多了吧? 堇竹早已滿臉是淚,她看看霍天北,又看看顧云箏,最終咬一咬牙,快步追上顧云箏。她覺得她似乎有哪里不對,覺得她輕飄飄的似乎失去了重量,她要去陪著她、照顧她。 堇竹一臂扶住顧云箏,一臂環住她身形。手滑過她背部,觸手濕漉漉的,粘稠溫熱。 她用力呼吸,聞到了血腥味,“夫人!” 她語聲未落,顧云箏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搖頭,隨即則是不可控制地別轉臉,一口鮮血噴出,身形一軟,從堇竹臂彎間滑下地上。 “夫人!”堇竹帶著哭腔,用力架住顧云箏,又焦慮地看向霍天北,“侯爺!”她還不能適應這一番驚變,不能像別人一樣即刻更換稱謂。 霍天北瞳孔驟然猛縮,心弦繃得緊緊的,他大步趕過去,將顧云箏抱在懷里。 堇竹倉促間扯掉了顧云箏的斗篷,查看她傷在了哪里。 是后心附近中了劍。她幫蕭讓擋下了致命一擊,她卻受了重傷。鮮血早已浸透她大片衣衫。 霍天北抱著顧云箏,走向前面居室。 “四哥!”有人高聲喚霍天北。 霍天北邊走邊循聲望去。 一名少年一手拎著一個人走來,見霍天北望過去,他將兩人面上蒙的黑紗扯下。 兩個人正是顧云箏之前欲射殺的兩個試圖逃離的人。 一個人是藍佩儀,另一個…… 霍天北腳步微微一頓。另一個與他的阿嬈有著一模一樣的容顏。 頃刻間,他明白過來,這女子應該就是越國八公主,顧云箏另一重身份的meimei。該死的程燕襲沒跟他說,姐妹兩個是雙生姐妹。 他斂起心緒,對少年頷首,“多謝,幫我照料這兩人。”隨即喚來手下,“尋回蕭讓、賀沖。擒拿蔣晨東,處死。蔣晨東一眾幕僚、手下與其同罪!” “是!” 霍天北加快步伐走向前院,吩咐堇竹:“原來的書房已改為藥房,將藥箱取來。” “是。”堇竹飛快跑向書房。 他一面走,一面低頭看著顧云箏,聲音低啞地喚她:“阿嬈。” 顧云箏睫毛顫了幾顫,緩緩睜開眼,“天北。” “我在,我在。” “你,不要殺蕭讓、賀沖。蕭讓是我的表哥。”她費力地輕聲對他說,“也,不要殺蔣晨東,他、他是陸先生在……民間的兒子。別殺他,殺了他,先生會恨你一輩子。聽我這一次……好不好?” “我記下了。”他凝住她含著淚光的雙眼,“要我答應也行,你得給我活下去。否則,這些人都會為你陪葬!”危機面前,他能用的方式,還是威脅她。 顧云箏緩緩勾了唇角,勉力抬起手來,想撫摸他的面容,卻已做不到。手頹然落下,她說:“天北,我,是云家的阿嬈。太夫人是對的。你信我,相信我……” “我信,我相信。”他用力點頭。 “對不起。”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若對我有歉意,就給我活著。你既是欠我,就要用余生償還。” 她的眼瞼緩緩闔上。如果還可以,她會的。 ** 這一日,陸騫心緒幾度大起大落。 聽說皇上下旨冊封霍天北為攝政王的時候,他直覺那圣旨定是偽造的——還親筆所寫?不論是昏君、暴君、明君,都不可能委任異姓人攝政。定是那位寵妃做的好事,定是她偽造了圣旨。 可若真有假,那么多人如何能看不出?他百思不得其解。 得知蕭讓、蔣晨東的死士、顧云箏、霍天北先后趕到艷雪居的時候,他笑了,料到定有一場好戲上演,料到霍天北與顧云箏將有爭端,甚至會發展到決裂的地步。 霍天北的軟肋,他想過很長一段時間,結論是顧云箏。那孩子對顧云箏的情意怕是早已超出所有人的預料。只要想法子將顧云箏毀掉,也就毀掉了霍天北這個人。 多好,顧云箏與蕭讓之間有牽扯,多好,他與蔣晨東能利用這一點。顧云箏不允許蕭讓出事,他們若能將蔣晨東除掉嫁禍在霍天北頭上,夫妻兩個必然走至決裂的地步。心中再無一絲溫情的人,便是得勢,也不會長久。 便是此事不能成,也無妨,顧云箏與燕襲之間的是非也是他可以利用的。堂堂越國三皇子,卻甘愿在霍府為仆,為了什么?即便與顧云箏的身世有關,宣揚出去,她也很難自圓其說——兄妹亂·倫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這種事要看人怎么說,看人怎么想。他在民間的歲月很長遠了,交下達官顯宦是近來的事,以往結交的都是天下學士、學子。而那些書生,若能利用得當,比千軍萬馬的力量還大。 便是霍天北再不舍,遲早也要走到舍棄顧云箏的地步。舍棄顧云箏之后,引發的怕是大周與越國的爭端——那個燕襲可不簡單,能紆尊降貴至此地步的人,非常人能及,來日定能成為霍天北的勁敵。到時候,蔣晨東漁翁得利即可。 他晚間心情不錯,去了常去的一家小酒館。酒館在醉仙樓附近,酒不是最好的,可幾樣下酒小菜卻做的極為地道。醉仙樓的山珍美味固然好,可他獨愛這一口。 正吃的津津有味的時候,蔣晨東過來了,顧自落座,笑道:“猜著您就在這兒。”又將一壇金華酒放在桌上,“喝這個。” 陸騫就笑著頷首,“好。” 蔣晨東喚來伙計,丟出幾十兩銀子,“我與先生說說話,閑雜人等都請去別家用飯。” 伙計知會了掌柜的,清了場。 蔣晨東笑微微地道:“您新收的那個學生好像與您八字不合似的。” 陸騫蹙了蹙眉,又笑,“的確如此,那孩子凡事都與我擰著來,比——”比霍天北還不好收拾,他沒說出來。 “不單如此。”蔣晨東道,“他現在明顯是站在了天北那一頭。” “哦?”陸騫意外。 “誰都有失察的時候,您也不能幸免。近日他很是留意天北府中的情形,知道的恐怕比你我都多,但愿他不會幫助天北立于不敗之地。” 陸騫思忖片刻,“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命人幫我將他請來此地。我與他下幾日棋,等我盡興之后,一些事也就塵埃落定了。” 蔣晨東拍手稱好,喚來貼身隨從:“將裴奕請來。” 隨即,兩人邊吃邊喝,不知不覺就到了三更天。 裴奕施施然走進門來,身邊跟著捧著棋盤棋子罐的蔣晨東的隨從。 陸騫打量裴奕幾眼,沒忽略他衣擺下方不知從哪兒沾上的血跡,卻也沒問,只抬手示意他落座。 蔣晨東站起身來,“我該回府了。” 裴奕不予理會,喚人將飯菜撤了,擺上棋局,又要了一壺竹葉青,自斟自飲。 陸騫含笑看著裴奕。誰都不知道,他收下這學生,是強人所難。裴奕并不想跟在他身邊習文練武,可他堅持,裴母也是苦口婆心地規勸,裴奕這才勉為其難地拜到了他門下。 裴奕身上有著霍天北諸多的壞習性,可陸騫就是要收他在身邊,想將他那些壞習性扳過來,他就是要這與霍天北本性酷似的人變成另外意中人。 陸騫從棋罐里取出一枚白子,放到棋盤上。就在這時候,聽到了酒館外面的打斗聲,不由望向門外黑漆漆的夜色。 裴奕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是四哥的人,前來擒拿蔣晨東。蔣晨東活不過這幾日了,便是活著,也只是個廢人。您放心。” 陸騫心頭驚怒,猛然起身,又頹然跌坐回去。 ** 五月份的天氣,已經有著幾分夏日的酷熱。這日卻是反常,天色陰沉沉的,風中有著清涼。 攝政王霍天北策馬到了那家小酒館門前,頎長挺拔的身形輕飄飄落地,緩步而入。 陸騫與裴奕依然神色平靜地下棋,像是不知他進門。 霍天北將一張藥方放到陸騫面前。 陸騫看著,緩緩地笑起來,“攝政王妃情形堪虞。” “對。”霍天北語聲淡漠,“我知道如何救她,卻沒有方子里幾味極珍稀的藥材。若憑我一己之力,要耗費諸多時日。眼下我只能用猛藥吊著她的命,若是三日內不能湊齊藥材,她只能香消玉殞。” 陸騫只問:“蔣晨東怎樣了?是否已喪命在你手中?” 霍天北沒回答,只是用下巴點了點那張方子,“我知道你手里有這些藥材,兩日內就能集齊。我等你兩日。” “晨東怎樣了?”陸騫只關心這一件事。 霍天北勾出一抹殘酷的笑容,“云箏能活,我就不殺他。此刻他已是個廢人。” “你到底把他怎樣了?!”陸騫眼中目光顯露出他的心緒,他已然暴怒。 “我等你兩日。”霍天北重復完這一句,手指向門外,“這條街已是刑場。你只能聽從我的安排,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他凝視著陸騫,“兩日內,蔣晨東的幕僚、死士,每隔一炷香處死一個。兩日后,你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待,你會親眼看到他被凌遲,日后你還會看到,所有見過你與他、知道你與他名字的人,全部殺掉,無一例外。”末了,他輕輕地笑,“你總說我殘暴嗜殺,那就不妨看看,我真正殘暴嗜殺的時候,是怎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