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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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姨娘平靜地對上顧云箏的視線,綻出的笑容讓人心酸,“是蕭言,是濟寧侯蕭讓。”又解釋自己因何得知蕭讓的真實身份,“這些是云笛委婉地告訴我的,他也是好意,讓我知曉那個人到底是誰,也能有個選擇。我也不在乎他是誰,我只要知道他是我愿意追隨的人就足夠了。即便是再無相見的可能,我也想為他盡一點力。”說到這里,自嘲地笑了,“我曉得,他有很多人投靠他幫助他,我這點力道,當真是微不足道。可我不這樣做心里就不踏實,即便是將整個家族拖累進去,我也無怨無悔。” “蕭讓。”又是蕭讓,又是他,使得一個女子為他傾其所有。顧云箏到此時也不知蕭讓究竟有多少好處,不可否認的是,他就是那種男人,入了一個女子的眼,就能讓女子終生不忘,為他甘之如飴。 蕭讓,即便是諸多女子為你心甘情愿的付出,即便是她們不要回報,你也欠下了情債。 如何償還? 她替他稍稍設想都覺得累。 那個妖孽,怎么走到哪兒都要惹下桃花債?她真不知該喜該悲。 顧云箏沒有詢問安姨娘與蕭讓是如何相識的,卻也不難想見。南疆與漠北、西域民風相仿,男女做派比之京城、江南女子,沒有那么多的束縛,相識生情也非難事。 顧云箏定一定神,起身攜了安姨娘的手,讓她落座,這才溫聲道:“這番話我先當做沒聽到。此事若成真,日后我會不遺余力的保你安穩,讓你好端端離開霍府,為你另作打算。我不會辜負你的家族,更不會辜負你的苦心。便是事態不能依你心愿成真,也無妨,我還是會盡力保全你。” 安姨娘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隨即有淚光閃現,“夫人放心,哥哥即然允諾了,便不會食言。” “嗯,我信你。”顧云箏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眼下可心安了?” 安姨娘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好生照顧自己,你這樣下去,怎能讓我放心?”顧云箏笑著指一指內室,“把心放寬,快去歇息,別的事有我呢。日后有什么事,當即就與我說出來。我是不是要幫你的人,你日后會看清。我也該回房了,聽話,去歇息吧。” 安姨娘點一點頭,訥訥地道:“夫人……” 顧云箏笑了笑,轉身離開。回到房里,自是不敢在霍天北面前顯露絲毫心緒,只說有些累,去了暖閣歇息。 躺在床上,她回想起了云笛來霍府時,曾委婉問起安姨娘。 她的弟弟啊,也是在為安姨娘的處境心疼、不忍呢。而那份心緒,自然也是因為蕭讓而起。這般看來,云笛如今對蕭讓的情分,是真正的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蕭讓這些年來,身邊的女子太多,卻沒一個能牽絆住他的。而安姨娘,興許就是那個極可能拉住他的人,怎奈時運不濟,成了霍天北的妾室。 有些旁觀者為局中人生出的不甘、心疼,興許比局中人還要重。 她也和云笛一樣,只是因著不能確定蕭讓的心思,對安姨娘滿是心疼。 這個女孩子,一直都讓她覺得被如今的處境毀了一生,今時再加上這樁事,心疼的更加厲害了。 事實又一次證明,她的直覺很準,卻不能生出歡喜。 轉過天來,去花廳示下的時候,見到燕襲,顧云箏將昨日安姨娘給自己的那個信封交給他,“送到蕭言手里。” 燕襲接過,隨后道:“近來安家似是與蕭言有來往,與朝廷要員的幾樁買賣卻斷了,我還不能確定他們是什么意思,可是照這樣下去,苗頭也很明顯了。” 燕襲總是這樣機敏。顧云箏贊許地笑了,“嗯,應該就是你料想的那般。” “我們能幫安家么?”燕襲笑著問道。 “你能幫自然是好,我卻是無能為力的。” 燕襲輕笑出聲,“我幫安家,就是夫人幫他們。沒有夫人在這兒,我才不認識他們是誰。” 顧云箏笑容中有了幾分親切,“我曉得,要說誰待我最好、幫我最多,非你莫屬。” 燕襲笑得爽朗,“有夫人這句話,我就是肝腦涂地也無怨言。” 隨后,顧云箏抽空給蕭讓、云笛各寫了一封信。按照蕭言的說明,一個字一個字的比照那本書籍,寫信其實很耗時間,更耗精力。但是她樂于這種事,權當一個有趣的游戲,信寫得越長越有成就感。 給蕭讓的信件寫了幾日,總算是弄成了一封長達五頁的長信,說了云文淵的事,也輕描淡寫地提了安姨娘幾句,以不知情的局外人的立場說話,委婉說明了安姨娘不過是頂著妾室的名頭住在這府中。又細細說了熠航近日的情況,告訴他小家伙又胖了一點兒,等到來年秋日,她應該就能帶他策馬四處游轉了。信寫完之后,又選了幾張熠航寫的字、畫的畫,附在信件中。 至于給云笛的信件,則是著重說了安姨娘的事,詢問他有無可能促成安姨娘與蕭讓兩人結百年之好。其次才說了熠航的近況。 她知道,自己寫這樣的兩封長信固然很耗時,他們看起來也要用去不少時間。可是沒辦法,這樣的來往,只能用最穩妥的方式。習慣了就好了。 隨后,她與霍天北主動談起安姨娘,“有才有貌的一個女孩子,日后情形安穩了,你能不能讓我給她安排個好去處?” 霍天北就笑,“這件事交給你自然最好。我倒是想過,卻實在不耐煩像給嫣兒選人一般安置她。你慢慢斟酌,給她遞個話讓她心安也無妨。說起來,她在這府中無所求,留下來虛度一生,的確是委屈了她。” 顧云箏得了這樣的答復,自然是滿心歡喜,只擔心蕭讓又要做一次無情人,每日里眼巴巴地等著表兄弟二人的回信。 收到兩人的回信,已近臘月下旬。 蕭讓竟也如她一般,似老友一般談起近來諸事進展,說很順利,如今他在軍中已在慢慢樹立威信。至于云文淵的事,他說自己已知原由,她若是實在想知道,來日相見時,他會親口告訴她。談起熠航,說已將字帖、畫作轉給云笛看,他們明白,這些都是她與霍天北的功勞。末了還語氣輕快地恭喜她,要她萬事謹慎,切不可傷及胎兒。一封信只字未提安姨娘。或許是不知從何說起吧?她也只能這樣猜測。 云笛的回信客氣有禮,言辭誠摯,亦是著重說了安姨娘幾句,請她多照顧幾分,說蕭讓對安姨娘不同于別人,若是可能,他這個局外人是分外盼望兩人休得圓滿的。只是,若要盼那一日,要等云家昭雪之后,蕭讓究竟能不能娶妻,還是未知。對于熠航的進步,自然也是滿心歡喜,連連道謝。 得到的這般回復,自然不如顧云箏料想的那般樂觀。亦是明白,這事情她偷偷地樂觀一下就行了,要cao辦起來,定要費很大一番周折。幸好不需心急,距穩定的時日還很遠,時間還長的很,她不妨慢慢打算、慢慢摸清蕭讓的心思。 想讓蕭讓余生好好兒的,想讓他身邊有一個聰慧的一心為他的女子與他相伴。 想要他過得比自己圓滿,如此才心安。 ** 小年前一日,霍府已是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年節時的喜慶。 霍天北一早如常出門,卻是沒過多久就回來了,面色沉凝。 顧云箏很少見他這樣,不由緊張起來,“出什么事了么?” 霍天北握住了她的手,“宣國公府出事了。”說出出什么事之前,安撫地拍著她的背部,“你要跟我保證,你不會為此傷神。” 顧云箏鄭重點頭,“我也不是經不起事的,你只管說。” 霍天北這才緩聲道:“今日一大早,舅舅、舅母先后辭世。” 顧云箏驚愕,隨即靜靜地看著他。 霍天北點一點頭,“二老走了。” “怎么會這樣?”顧云箏喃喃地道。她想起了宣國公要她保管的那些留給章嫣的錢財,不由心酸難忍。是不是莫名的直覺所致,才讓宣國公有了這番準備? “舅舅突發疾病,摔倒在地,幾息便去世了。舅母守著舅舅,沒有多久,嘔了幾口血,也走了。”霍天北用力握緊她的手,“阿嬈,別慌,我們還要前去舅舅家中,送他們一程。” “是,我知道。”顧云箏夢游似的起身,喚堇竹幫自己更衣,隨后讓春桃、連翹留在府中照看,帶上堇竹、李mama和幾名得力的管事mama,動身去往宣國公府。 ** 章嫣守在章夫人榻前,握著母親的手,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無聲的哭著。 早就料到會與母親有天人永隔的一日,卻沒想過會是這般情形。 早就想過,父親離世的時候,她應該是毫無感觸,可此刻分明與想象大相徑庭。 要到此刻才知,母親對父親是這般在意,以往的不睦、爭執,皆因那份入骨的在意而起。 同年同月同日辭世。父母到頭來,竟是以這般方式離開她。 一點兒先兆都沒有。 父親不在了,母親便也病發離世。 為何如此? 難道她在母親心頭的分量還不如父親么? 她知道,自己這是怨天尤人了。離去,又何嘗不是母親的解脫。母親每日里承受的病體帶來的折磨,她比誰都明白。 只是,總是自私地想讓母親多陪伴自己一段時日,便是再痛再累,也不想面對失去母親的情形。 母親的手猶有余溫,很柔軟,由她握著。不是她以為的人死之后便周身冰冷。 多希望母親下一刻就能醒來,愿付出任何代價,只要母親醒來。 一只溫暖的手落在她肩頭,帶著鎮定,有著安撫的力量。 章嫣惶然轉頭,看到了顧云箏,“表嫂……” 顧云箏滿目憐惜、傷痛,都是因章嫣而起,她不知如何安慰,手下落,握住了章嫣的手,“嫣兒,你還有我們。” 章嫣輕輕環住顧云箏,把臉埋在她懷里,輕聲抽泣起來,“怎么會這樣?表嫂,怎么會這樣的?前兩日我過來,他們都還好好兒的……” 誰又不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可這偏偏是真的。 顧云箏知道失去雙親是個什么滋味,她完全明白章嫣此刻的傷痛有多深。也正因為明白,才說不出安慰的話。她連自己都安慰不了,又如何能安慰章嫣。她能給章嫣的,只有一個輕輕的擁抱,一句“你還有我們”。 ** 小殮、大殮期間,顧云箏與郁江南、霍天北全權打理,將每一樁事細細交待下去,宣國公府雖然沒了主事的人,一切還是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前來吊唁的官員及內眷甚眾,京城中無人不知。 宣國公與章夫人停靈四十九天。 頭七前一日,顧云箏將宣國公要自己保管的兩匣子財物交給章嫣,細說了原由。她知道,這興許有些殘酷,可這是章嫣應該知道的。 最起碼,章嫣應該了解,她一段時日不論違心還是真心的孝敬,她的父親已經放到了心里,而且為她來日做了安排,怕她的日子過得不安穩。 她想,宣國公若在天有靈,希望他的女兒在這時候對他有一點釋懷,對他的怨恨消散。 人死大于天,所有的是非都該過去了。 章嫣捧著兩匣子東西,淚如雨下。 這淚水,是第一次為她的父親而掉落。 她的父親,是母親愛恨交加一輩子的人,是在去世前為她精打細算的人。 她還來不及回報,便已失去。 她需要一個支撐,伏在顧云箏懷里,失聲慟哭。 ** 這一年的春節,顧云箏與霍天北長時間留在宣國公府,絲毫也無春節該有的歡喜。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場變故。可塵世自來如此,歡喜有因可尋,變故總是猝不及防。 幸好,章嫣還有郁江南。郁江南,那個有擔當的男子,一面寬慰著發妻,一面將喪事辦得隆重風光。 他娶章嫣,不是為了宣國公府的門第。可宣國公府出事了,他是因著章嫣,盡心竭力地打點一切,事無巨細。 懂事的熠航感受到霍天北與顧云箏心緒黯然,也看出了郁江南、章嫣的悲傷,偶爾與安姨娘、連翹說道:“三伯父、三伯父很傷心,怎么才能讓他們高興一點呢?他們高興了,四叔四嬸也就高興起來了吧?” 安姨娘與連翹每每聽到,都是險些落淚。這品性良善的孩子,若是再大一些,就能完全曉得自己曾經歷過什么,就不會將這點他人的傷痛放在心底了。可也幸好如此,他在懵懂時經歷了所有的生離死別,能夠慢慢遺忘,能夠保有那份純良。 二月初,宣國公與章夫人出殯。 這件事了了之后,顧云箏每每念及章嫣,總是郁郁寡歡,卻還要盡力讓自己心緒平寧。章嫣是她在意的,孩子也是她在意的。 霍天北與她的想法一致,總是盡量抽出多一些的時間陪著她。 這晚,他想起已太久沒給她把過脈了,手就落在她皓腕。 顧云箏也就不動,只是靜靜等著。好半晌,他才說道:“阿嬈啊,我們要是添一對兒雙生子,你覺得怎樣?” “不好不好,那可不好。”顧云箏連連搖頭,“雙生子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