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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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衙門怎么判都行。”霍天北安撫道,“不需要你介入,安心在家就是。” “秦家這次也沒好果子吃吧?”說這句話的時候,宣國公眼中閃過憎惡,“那一家人……哼!” “我大哥喪命之事,他們不能撇清,秦家已經倒了。” “那就行。”宣國公神色舒緩下來,又擺一擺手,“帶上東西走人吧。我知道你忙。” “成,改日我過來陪你喝兩盅。”霍天北笑著離開。 回到府中,他將這件事與顧云箏說了。 顧云箏看著面前兩個大紅描金匣子,先是笑,隨即又覺得不對勁,“好端端的,提前準備這些做什么?到時候舅舅親手交給嫣兒不也一樣么?” 霍天北今日也覺得舅舅有些反常,卻又說不出也找不到原因。宣國公府里的下人都是霍家這邊的,真有什么事,舅舅還不知道,他就先知道了。想了想,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興許是擔心這些留在他手里不牢靠吧?不想哪天手癢全敗出去。” 顧云箏稍稍釋然,也就命春桃將東西鎖到庫房去。 過了兩日,燕襲來回話了:“費了一番周折才知道里面的情形,不大好。云文淵過得是生不如死的日子,現在想自盡都不能。” 顧云箏沉默片刻,冷冷一笑,“把這話帶給鳳貴妃。明日你讓祁連城過來看看熠航。” “是。” 轉過天來,祁連城應邀前來,在梅園陪著熠航玩兒了一會兒。 顧云箏帶著春桃前去相見。 祁連城打量著她的氣色,還不錯,笑道:“以前還真沒想過,你也能有今天。” 春桃啼笑皆非,聽著這話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 顧云箏也忍不住笑,不搭話,指一指不遠處,留下春桃,過去與他說話,先復述了云文淵的事,末了道:“近身服侍云凝的都是你的人,你早就知道了吧?” “比你早幾天而已。”祁連城道,“云凝有自己的算盤,有些話我的人也不能當即聽到。” 顧云箏點一點頭,“我想問的是,你現在知不知道云文淵到底犯了什么罪行?” “知道。但我不能說。” “為何?” 祁連城凝了她一眼,“事關云家的家丑,你一個外人,打聽這些合適么?我便是曉得你是一番好心,也不能實言相告。” ☆、第90章 筑藩籬(6) 她是云箏的時候,他主動幫忙查原因。她是顧云箏了,他是這般說辭。顧云箏笑起來,“你不說也沒事,其實我猜著你早就知道了,否則不會讓云凝進宮。等我弄清原委再找你說話,看看說法是否相同。”語聲頓了頓,又道,“請你過來,也是要提醒你一句,云凝沒有用處了。” “無妨,現在用不到她了。”祁連城不以為意,“再說了,要她在宮里,主要是讓她把皇上變成一個眾所周知的昏君——這一點,清君會比云凝做得好。”說著話朝她笑了笑,“你眼光不錯。” “眼光好的可不是我。” 祁連城會意,“對,是蕭讓。” 顧云箏與他緩步走在梅林外緣的小路上,問道:“等這番擾攘過去,你怎么打算的?做官還是怎樣?” “做官就算了,或者開個學院,或者落發為僧,都不錯。”祁連城笑得有點兒落寞,“也只是想想,說不定幾時就死了。” 一番話說的顧云箏心頭一黯。 祁連城卻是歉然地道:“忘了你現在不同于往日,不該跟你說這些。” “我可沒那么多講究。”顧云箏笑笑的看著他,“以后你會好好兒的。還是開個學院吧,別出家,你這種人,念一輩子經也難得到寬恕,該下地獄還是要下地獄。” 祁連城哈哈大笑,“說的對。興許就得聽你的。” 他的笑容如冬日暖陽,于冷凜中漾出暖意,煞是悅目。看到他這樣子,可是很難得的,顧云箏情緒也被感染,唇畔綻出笑容。 ** 藍佩儀來到霍府,先去拜見陸騫,隨后來了正房。 顧云箏已聽霍天北說過此事,對這個女子有了大概的了解。藍佩儀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樣貌有著幾分嫵媚,一雙眼睛似是氤氳著淡淡霧氣,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藍佩儀語聲柔婉:“早就聽說過四嫂的美名,一直不能前來拜見。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 顧云箏險些就笑了,她能有什么美名?陸騫又能說出她什么好?難為藍佩儀能說的面不變色。“我以往卻沒聽先生、侯爺提起過你,直至近日才知你到了京城。”她溫聲詢問,“打算常住還是暫住?” 藍佩儀委婉地道:“我是來投奔先生的。” “這樣啊。”顧云箏笑道,“府中三爺一家已經離京,你住在他與三夫人的院落里可好?” 藍佩儀笑望著顧云箏,“我雖說算是先生破例收的女學生,與四哥有著同窗情分,可外人到底不知道這些。若是住到了三爺三夫人的住處,怕是會惹出閑話。” “難為你考慮的這樣周全,”顧云箏問道,“那你的意思是住在何處?” “我想與四嫂住得近一些,不時陪你說說話。再有,府中不是還有一位安姨娘么?聽說她善繡,我也想跟她好好兒請教一番。” 顧云箏思忖片刻,“那就只能住在先前的秦姨娘住過的小院兒了,那樣豈不是委屈了你?” “怎么會。”藍佩儀笑道,“說心底話,我在外一直孤孤單單,只盼著能時常與人說說話,過得熱鬧一些。” “那就依你的意思。秦姨娘離開霍府之后,住處重新修繕過。”顧云箏喚來李mama,吩咐道,“帶藍小姐過去,派幾名伶俐的丫鬟盡心服侍。” 李mama稱是,笑著引藍佩儀去了住處。 堇竹不免嘮叨兩句:“這是唱的哪一出?那么多住處,偏要在夫人眼前晃。” 顧云箏笑了笑,反問道:“你與連翹、李mama怎么像是沒見過她的樣子?” “不是像是,是真沒見過。”堇竹解釋道,“我們是留在侯爺的住處服侍,并不是跟在侯爺近前照顧,那時一年也見不了侯爺幾次。” “難怪。” 藍佩儀住下之后,平日常去外書房,時不時去安姨娘那邊串門,來正房的時候倒是不多。 安姨娘起初是好生應承著,后來便一如既往地教熠航畫畫,回房后看書或是做繡活,藍佩儀過去的時候,直言還有事,徑自來正房。幾次之后,藍佩儀看出安姨娘是不想惹上任何是非的性情,自是不好強人所難,也就不再前去。 進入臘月,霍天賜與太夫人的案子了結。當年母子二人勾結霍家二老爺父子、部分將領害得霍天逸殞命的事公之于眾,除去母子兩個還活在人世,其余人等因觸犯刑法早已被霍天北處決。 至于太夫人早年間做過的那些擾得家宅不寧的惡毒手法,也成了眾所周知人人不齒的事。 也是因此,霍天北幼年、少年的經歷為外人所知,諸多官員、百姓這才恍悟他當初一些行徑所為何來。彼時是滿心駭然,今時則只覺快意。有的人甚至覺得霍天北用公務處決的那些人稍嫌仁慈,也有些不理智,換了自己的話,不論如何,也要讓天下人得知真實原因,讓那些人飽受唾罵鄙棄。 只是霍天北不是別人,從來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以往如此,如今也如此。自己明白、被自己懲戒的人明白緣何而起就足夠。眼下滿京城都在議論這件事,他依然像是局外人一般——好話歹話都一樣,不需聽。而只要不想聽的話,就不會傳到他耳里。 這樁案子最后的結果,是將霍天賜、太夫人逐出霍家宗族,游街七日,余生在霍家田莊上為奴。 初時有人覺得順天府尹的腦袋被門夾了,這發落的結果未免過于輕描淡寫,后來才反應過來——到霍家田莊上為奴,日子想來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既然人心不足,既然貪圖榮華,如今落得余生為奴,不需別人說,自己要承受的落差就是每時每刻都存在的殘酷折磨。 陸騫閑來無事,曾去看過霍天賜、太夫人游街的慘狀,聽到了太多百姓對這兩人的滿帶不屑憎惡的言語。 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形,又意識到,他昔日的那個學生,他是越來越不了解了。 記憶中好像還是昨日的事,云文遠將那小小的極為漂亮的孩子托付給他,他滿心喜悅,直覺告訴他,這孩子資質很是聰穎,來日必能成為他門下最出色的學生。 那時的霍天北很是沉默,但從來不會哭,仿佛天生就不會落淚的性情。從來都是特別倔強,喜歡學的,就能不眠不休,不喜歡學的,任他如何誘導也沒興致,甚至不肯敷衍。每一次對他的妥協,都是因郁江南而起,照著他的意愿去做一些事。反過來也一樣,郁江南待霍天北也如此。那是兩個真正的親兄弟一般的孩子。 他對蔣晨東與霍天北的寄望相同,自心底是更加偏愛蔣晨東。誰不愛聽暖心的話?誰不需要有人不時噓寒問暖?蔣晨東就是如此,很多時候如晚輩孝敬長輩;霍天北不行,從來只是他的學生,做的只是學生的分內事。 他明白,霍天北這輩子只聽云文遠一個人的話,走的路都是按照云文遠的心意。所以,就有了如今與蔣晨東在朝堂明爭暗斗的局面。 他只能支持一個,只能選擇支持蔣晨東,如今已到了不惜算計利用霍天北的地步。 以為霍天北會率性而為,會做出將他逐出霍府的大不敬事情,但是沒有。霍天北什么都知道,卻由著他。 到了眼下,霍天北對痛恨多年的人,又給了他一次意外。換個角度來看,霍天北懶得殺那對母子,卻不介意將他們利用到底,只有這樣,秦家才會被牽連到底,再無翻身的余地。 在仇恨的前提下還能有這樣的算計,這種人太少。最重要的是,他不認為蔣晨東若遇到同樣的事,能有霍天北這份冷靜,亦或是冷酷。 太擔心了,擔心蔣晨東有一日會被霍天北用正大光明的理由逐出京城,一生沒個出頭之日。 他得好好兒想想了,想想霍天北的軟肋是什么。 ** 這幾日,霍天北留在家中,在東次間處理公務。顧云箏則坐在他身側看書或是做針線。 都不是話多的人,沒事的時候,半晌都無一句話。 氣氛卻仍舊是溫馨的。 她會無聲地給他續一杯茶。 他會在她看書時間久了的時候,拿過她手里的書、針線活,讓她歇一歇。 她乏了,就在他身邊閉目養神或是小憩。他便不時的給她掖掖背角,摸摸她的額頭、臉頰。 陪著她午睡的時候,她總是枕著他的手臂背對著他,怕一不小心碰到胎兒。他松松的圈著她的身形,一手輕輕落在她腹部。就這樣,心里就很踏實,不需要更多。 這日,顧云箏覺得悶了,想著連續幾日沒見到安姨娘了,便跟他說去看看。 霍天北已慢慢看出她對安姨娘的欣賞、照顧,自是不會反對,親自給她披上斗篷。看著她走出院門,心里想著也該給安姨娘尋個好去處了,若是更名改姓,在京城找個說得過去的人家也非難事。那也算是個被他連累的可憐女子,不能將一生都空耗在侯府。 那邊的安姨娘親自迎出門外,虛扶著顧云箏到了室內,“夫人有什么事,命人將我喚去即可,怎么還親自過來了?” 顧云箏就笑,“時常走動些也好,幾日不見你,也是想來看看你在忙什么。”落座后,見安姨娘眼中有血絲,微微驚訝,“又沒好生歇息,所為何來?” 安姨娘思忖片刻,笑道:“等會兒與夫人細說。”說著命丫鬟奉上虎皮花生、蕓豆卷、梅花糕等點心,又親自去做了一盞白玉奶茶,放到顧云箏手邊,這才遣了丫鬟。 奶茶泛著香甜馥郁的香氣,顧云箏喝了一口,濃香合著暖意入胃,眉宇舒展開來,又喝了一口。她以往不喜歡這樣的飲品,近日卻破了例,是腹中胎兒所致。 安姨娘垂頭斟酌片刻,輕聲道:“我前幾日做了一件事,這幾日都在想著與夫人說清楚,看看夫人覺得是對是錯。若是做錯了,夫人也好給我個痛快的處置。今日夫人既然來了,我也就與您直說了吧。” “哦?”顧云箏實在是想不到,安姨娘不聲不響的能做出什么要讓她發落的事,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說來聽聽。”到此時也覺得,安姨娘是那般出色的一個女孩子,真不希望她會做出讓往昔情分破裂的事。 ☆、第91章 筑藩籬(7) 安姨娘抿了抿唇,垂首站在顧云箏面前,“前些日子,我兄長命人送來了今年給夫人的分紅,是先送到了我手上,我還沒給夫人。”說著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我私自做主,要他又多給了兩倍。” 天哪……顧云箏在心里嘆息著,多給兩倍?那是多大一筆銀兩啊?但是面上不動聲色,接過信封問道:“只為這件事?” “自然不是。”安姨娘垂頭看著腳尖,“我又是哄又是騙,讓我兄長投靠蕭言,不遺余力地支持蕭言和云笛。我兄長也答應了。” 顧云箏心頭一震,靜靜凝視著面前人,有個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她只是不能確定安姨娘要幫的到底是蕭讓還是云笛。“你……”饒是她算得機敏,此刻也是結舌。 安姨娘則是繼續道:“我用了怎樣的手段也就不需說了,到底是上不得臺面,不想污了夫人的耳朵。我只是想跟您說,安家現在的財力,屬于蕭言、云笛。以往隱約覺著夫人也是有心幫助他們的,這才自作主張做了這件事。若是我揣摩錯了,夫人盡管處置我,我不會有一句怨言。只是安家如今已是蕭言的人,再無回頭路。夫人要怪,只怪我就好。” 顧云箏看了安姨娘多時,才輕聲道:“我以前曾想問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如今能否告訴我,你的意中人是哪個?是蕭言還是云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