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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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江南也笑,“你這人就是這點還算可取,耍壞也能理直氣壯的,不至于像一些人,越來越像偽君子。” 蔣晨東若有所思,“一些人,誰?先生?” “嗯。”郁江南的笑意斂去,眼神變得冷漠,“他日后是不是要幫你飛黃騰達?” 蔣晨東反問:“我現在還不算飛黃騰達?” “皇上和景寧公主都知道陸先生是你的恩師了吧?” “這話怎么說?” 郁江南牽了牽嘴角,“你本就沒個像樣的出身,若再沒個像樣的授業恩師,皇上怎么可能同意你與景寧公主的婚事。景寧公主也是一樣,她雖然胡鬧成性,卻也不敢沾染商賈、百姓之流。” “的確如此。” “先生若是不同意,你才不敢打著他的旗號做這種事。”郁江南心頭不屑冷笑。面前這廝引誘了景寧公主,這念頭一閃他就惡心,陸先生居然也能默許——還是他認識的尊敬的那個道骨仙風的先生么? 蔣晨東渾不在意,漾出張揚的笑,“你與燕西不過幾年光景,就能進京為官,是先生和天北相助,已能羨煞旁人。可對于我來說,熬的日子還是太久了,日后若想升官,要熬的日子更久。有捷徑為何不謀取?天北一身硬骨頭,又有權有勢,不可能走尚宮主的路,而我不同。眼下沒有戰事,有戰事能成名的話,也不可能超過天北的戰功,如此想想,還是眼下這條路最順暢。你不屑,沒關系,我既然做得出,就不怕人戳脊梁骨。” 郁江南嘴角一抽。這種事也能說出一大套的歪理,可真是……人能做到蔣晨東這地步,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也更不容人小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再加上陸先生這些年的用心栽培、如今的支持……來日若與天北分庭抗衡,當真是天北最棘手的對手。天北不同于蔣晨東,天北做事有底限,能做出可怕的事,卻做不出上不得臺面的事。 這樣想著,他也想去山里了,想找陸先生問問,為何要放任蔣晨東,為何要給天北添這樣一個偌大的隱患。 看兩個學生斗得死去活來是件很愉快的事么?他真懷疑那小老頭兒不知何時吃錯了藥。 蔣晨東笑著打斷郁江南的思緒,“走啊,去找個地方喝幾杯?有個地方妙得很,匯集了十余個各地花魁,都是一兩年前名噪一時又忽然銷聲匿跡的花魁。如今聚到一處,都是賣藝不賣身,但也真是要樣貌有樣貌,要才華有才華,只做做就比別處愜意。” “……”國喪期間,駙馬爺嚷著去青樓……郁江南終是沒忍住,笑起來,道,“那地方我也有耳聞,是別影樓吧?” 蔣晨東頷首,“據說那些女子都是蕭讓曾為她們贖身、妥善安置的,如今真像是見了鬼,那些小妖精聚到了一處。可也只是傳聞,應該是假的吧?若是真的,便是不曾見過蕭讓,也足見那是個風流又極有眼光的。” 郁江南言語毫不客氣:“就算只是傳聞你也別去,免得糟蹋了那地方。”說到這里,還是不解氣,又加了一句,“與蕭讓有關的地方你都別去,蕭讓是出了名的風流,你卻是名滿天下的下流。” 蔣晨東聽了這話竟也不惱,反而哈哈大笑,“你這么一說,我還非去不可了。”說著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馬車。 郁江南沒轍了,笑了笑,打道回府。 章嫣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做針線,見他回來,忙下地行禮,又服侍他更衣。 郁江南說起霍天北去了山里的事,“你想不想去?” 章嫣想了想,笑道:“我就不去了。表嫂是習武之人,走山路也不在話下,可我卻是不行,便是坐在車上轎子上,怕是都捱不過那份顛簸,少不得變成累贅。你想去的話就去吧,我給你打點箱籠。” 郁江南搖頭,笑道:“不必,我去不去都一樣,怕你悶罷了。” “只是倒是真想表嫂了,”章嫣赧然一笑,“家里這些事,有些想要請教她,看看有沒有省時省力的竅門。我比起表嫂,終究是太笨了。” “你可不是笨,你是夢游還沒醒呢。”郁江南寬慰她,“我不時著人去看看,他們一回來,你就過去坐坐。” “那也不行。表嫂回來后,外院內宅不知積壓了多少要她定奪的事,過一陣子再說吧。” 考慮得很周全。她為人著想的時候,也真正心細。郁江南也就點了點頭。 過了幾日,霍天北和顧云箏像離開京城一樣,悄無聲息地回了侯府。真如章嫣所料,兩個人都積壓了不少事,很是忙碌了一陣子。 章嫣見到顧云箏的時候,國喪早已過了,時光已至八月。一見面,章嫣就面色微變,“表嫂怎么瘦了許多?是山里的日子太苦,還是回來之后太辛勞?”真的,眼前人消瘦不少,巴掌大的小臉兒,下巴尖的像錐子了,一雙眼睛就顯得分外的大。她不由埋怨起表哥來,怎么就不知體貼表嫂一些?又懷疑這段日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甚至疑心表嫂身子不妥剛剛痊愈。 ☆、第76章 竟風流(1) 顧云箏汗顏,抬手按了按額角。 縱慾過度,怎么能不瘦。 可這種話又怎能對章嫣說,便沒心沒肺地笑了,道:“回來事情太多,熬了幾夜,就清減了些。沒事。” 章嫣細細打量一番,見顧云箏眼中光華流轉,面色白里透紅,氣色很好。她這才略略心安,“那也要注意些,累得瘦成這樣,看著都讓人心疼。” 顧云箏攜了章嫣的手,到西次間落座,笑吟吟道:“自你成婚之后,也沒好好兒與你說說話。過得怎樣?還舒心么?” 章嫣笑著點頭,“嗯,過得不錯。” 說著話,視線掃過多寶閣架子上一個白玉擺件兒,咦了一聲,走過去細看。 是一個貓兒玉雕,通透溫潤的和田羊脂玉,貓兒前腿直立,后腿盤坐,仰頭望向上方,小嘴巴微張,眼珠子也是向上看。 當真是奇巧的心思。尋常能見到的貓兒玉雕,大多是貓兒蜷縮的樣子,說句不好聽的,不細看都看不出那是一只貓。這個則是不同,有了幾分貓兒的靈動俏皮。 章嫣想起了云箏。阿嬈最愛與貓有關的物件兒了,繡品、名畫、玉雕,一見就想據為己有,也只有在那時,才會現出幾分符合她年齡的真性情。 她眼神黯了黯,斂起心緒,詢問顧云箏:“這是從何處得來的?真是難得呢。” 顧云箏笑道:“是侯爺拿回來的。” 其實是他給她的生辰禮物。七月二十九是她的生辰,徐默聽他吩咐,送來了這玉雕,還有七幅出自名家之手的貓圖。 她愛不釋手。到那日,才發現他將自己的喜好記在了心里,且用心準備了。這玉雕一看就是剛剛做好,是馬老板的手藝,可見是他早就知會了馬老板。也由此心生不安,她大抵知道他喜歡什么,卻不曾投其所好,認真給他準備過。 章嫣見顧云箏說著話時語氣分外柔軟,目光亦隨之變得滿帶柔情,猜出這是表哥送的。她不由微笑。以往總是覺得,表嫂對表哥少了點兒什么,說起他總是語氣淺淡目光冷靜,此刻知道了,之前少的就是這份情意。 真好。一對璧人,情投意合,讓她看著就歡喜。 回身落座后,章嫣與顧云箏說起閑話,又請教了一些事情。 顧云箏知無不言,將自己所知的都如實相告,又勸她:“閑時不妨與一些內宅女眷勤走動著,不說別的,閑時常來常往,保不齊就有很投緣的。”說到這里,就有了些歉意,“若無必要,我實在是沒耐心應承別人,也就沒法子為你引薦一些值得一交的人。”這一點,章嫣從她這兒,是一點光都沾不上。親戚與朋友終究是兩回事,她只能做章嫣的表嫂,彼此大抵是不能再生出知己情分了。 章嫣忙道:“自己的日子還是要自己過。那些場面上的事,我會慢慢學著適應。便是不為著結識投緣之人,也不能顯得太孤僻。表嫂不需應承,是因表哥的地位、做派擺在那兒,可滿京城也只一個表哥這樣的人。”她有些羨慕,對顧云箏眨一眨眼,“這樣說著,我才覺得表哥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哦?”顧云箏忍俊不禁,“難不成以往對他頗有微詞?” 章嫣心虛地笑,“開始是怕他,后來是不喜他獨斷專行。他總是那樣,不管你同不同意就決定了一些事,就算他是好意,還是讓人氣悶。偏生你氣得半死,他還笑微微的,那就更讓人窩火了。” 顧云箏輕笑出聲。 “可雖然如此,他卻是個有擔當的,總之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了。”章嫣笑道,“我背后說他壞話,表嫂可不要告訴他。” “meimei說哥哥的不是,怎么說都行啊。不過你放心,不會和他絮叨這些。”就算她有閑心絮叨,他也是全無反應。那廝自嘲起來,比別人說他的話還狠,又怎會在意這些。 午間,顧云箏留了章嫣用飯。章嫣也沒推辭。 霍天北回來了,看到章嫣,微微挑眉,“稀客。” 章嫣忍不住笑,“以往總是你們去看我,日后我卻要不時上門叨擾表嫂了。” “行啊,她對你最上心,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可以過來煩她。”霍天北說著話,對顧云箏揚一揚下巴,“更衣。” 顧云箏面上恭順,心里卻在嘀咕:混賬!故意當著章嫣擺大爺的譜。隨他轉入內室,也說到做到,幫他換了家常穿的錦袍。 霍天北問道:“過來說什么了?她沒惹事吧?” “沒有,能惹什么事。”顧云箏抬眼細看了看他,他倒是一如往常,嘀咕道,“嫣兒說我瘦了。” “有么?”霍天北托起她的臉仔細端詳。朝夕相對,他實在是沒發現,繼而手落到了她胸前,“我量量?” “你可真是……”顧云箏直咬牙,沒好氣地打開他的手。 他卻笑著在她耳邊低語,“你怎么這么沒出息,這也能累得清減下來?” 顧云箏險些翻白眼。 他笑意更濃,一下一下啄著她的唇瓣。 顧云箏便又忍不住笑了,推他往外走,“你去陪熠航用飯吧。” “行。”霍天北抱了抱她,語聲溫柔,“多吃點兒,聽話啊。” “嗯。” “阿嬈最乖了。”霍天北吻了吻她唇瓣,“等我給你弄個菜譜,你好好兒調養一陣。” “行啊。” 他這才往外走,邊走邊說起一樁事:“下午有兩個人進府,你安排一下。男的安排在外院,那女子你給她在外面找個差事。” “什么人啊?還要你跟我說。” “原是云府的下人。” 顧云箏的心突地一跳。他說的必是高程、紫菀。 “記下沒有?” “記下了,會妥善安排的。” 霍天北與章嫣打了個招呼,去了后面花廳,陪熠航用飯。 顧云箏是刻意讓熠航回避到了后面,也是覺得眼下還不是讓章嫣見到熠航的時候。 用飯時,顧云箏和章嫣商量:“我想安排一個人到我們的綢緞鋪子里。” 章嫣失笑,“這本就不需與我說啊,應該的。” “還真得跟你說一聲。”顧云箏凝視著她,“原本是云府的下人,云二小姐身邊的丫鬟紫菀。”說完有些忐忑,怕章嫣沒個準備,因為驚訝傷情病倒。這種世道的女子,若非她這種習武的,當真是體弱至極,有的哭一場、摔一跤都能臥床不起。可又想,若是連這點事都受不住,也就不是章嫣了。 “是么?是真的?”章嫣訥訥地道,隨即神色恍惚,目光悲戚。 “是真的。”顧云箏握了握章嫣的手。 章嫣回過神來,開始認真思量這件事,“紫菀我知道,小時候陪著云二小姐習武,針線活、寫算都很好,那就讓她管賬吧,不必露面招呼人,于她也算是清閑的差事。唉,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云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尋常主母都不見得有她那份見識……”說到這里,語聲一哽。 顧云箏聽得心里酸楚,卻還是只說眼前的事,“這樣安排很好。我知道你是重情分又念舊的人,定能善待那丫頭的。” 章嫣用力點了點頭,隨即目光迷惘,“可是,表嫂,紫菀怎么會到了侯府的?” “是你表哥把人交給我的。” “哦。”章嫣若有所思。看起來,她對表哥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用完飯,章嫣就告辭,“之前已經找了個管賬的人,我回去得找個由頭把人辭了。” 顧云箏笑著點頭,送她到了垂花門外,這才返回。 高程、紫菀由徐默帶來了正房,進門后恭敬行禮。 高程是大病初愈的樣子,面色蒼白,身形也消瘦許多。 紫菀則沒了顧云箏記憶中的鮮活明媚,容顏憔悴,眼神滄桑。 顧云箏眼底無淚,喉間卻是一哽,連喝了兩口茶才咽下了那份酸澀。 有沒有怪過云箏?應該責怪的,是云箏交給了他們阻難重重的一件事。 可她知道,他們不會。相處那么久、了解那么深的人,不會怨怪,只有忠心,不管是對蕭讓,還是對她,都一樣。 顧云箏緩緩的,深深的吸進一口氣,對高程道:“你去外院賬房,拿二等管事的月例。平日勤快些,偶爾要隨我帶著五少爺出門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