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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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云凝陷入了困局,陷入了一個讓她困惑、恐懼的夢魘,始于十日前。 十日前,本是個平淡無奇的日子。若真說出個不同于往常的事,便是元熹帝說要冊封她為貴妃,意在日后要她成為六宮之主。 云凝對此已能做到淡然相對,留在宮里只覺百無聊賴,知會了元熹帝一聲,去護國寺上香,在寺里轉了轉。 她自己也沒想到,便是這次出行,惹出了一場風波。 原因是護國寺里有一個禁地,那日云凝鬼使神差地對禁地生出強烈的好奇心,寺中人言辭委婉地勸阻,反倒讓她愈發好奇,執意前往。 她身邊的宮女、太監又一向在宮中順風順水,徑自找到了護國寺的方丈那里。 因著要被冊封為貴妃的傳聞,再加上云凝做寵妃已有兩年,方丈也不敢執意阻攔,擔心為這一件事連累得整座寺廟都被連累,只得求情,要云凝如愿之后,不對任何人提及。 云凝滿口應允,去了禁地內一探究竟。 禁地不過是一個小院兒,與別處并無不同。里面總共也只住著五名女子,皆是代發修行、尼姑打扮,一人為主,四人為仆。 云凝帶著楊柳見過那五個人,說了會兒話便道辭,可謂來去匆匆。 云凝沒發現蹊蹺之處,為之色變的是楊柳。 離開護國寺,楊柳稟道:“奴婢見過太后娘娘的畫像,而禁地中那人,竟與太后娘娘頗為相像。” 云凝為之詫然。進宮之后滿心關注的是朝臣、朝堂等等是非,對宮中的人的態度不過是攔路者死,是以對很多事也只是聽聽而已,從不放在心底。可楊柳的話卻是事關重大,如果那個人就是皇上已對外宣稱病故的太后…… 太后病故于五年前,是暴病而亡。太后出殯時,太后宮中的人全部陪葬。而陪葬這種事,在本朝早已取消,太后之事是特例——想到這些,云凝心頭疑惑更重,回到宮里,便讓楊柳等人設法打探,看看能不能從宮中老人兒的口中得知一些蹊蹺的傳聞。 兩日后,楊柳回話,一無所獲。 這太反常。 說白了,就算是一個人合乎情理地死去,也會有人生出一些猜測。宮人對于太后的死三緘其口,就不正常了。 于是,在七日前,云凝又去了護國寺,目的地仍是那里的禁地。 凡事不能開先例,有了先例,尤其是同一個人抱著同樣的目的前來,方丈只能再度應允。 禁地中的女主人,法號耀覺。 耀覺看起來五旬左右——與太后的年紀相仿,談吐亦不同于常人,氣度雍容,神色平和。 云凝這一次擺出了促膝長談的架勢,與耀覺參禪論道,半晌也沒走的意思。 耀覺一直溫和有禮地相待,午間奉上齋飯,陪著云凝享用。 云凝將服侍在左右的人支開,笑道:“本宮見到你,便覺著很是投緣,至于緣由,可能是你與一個人的樣貌頗為相似。” 耀覺報以平和一笑,并不接話。 云凝看住耀覺,又道:“你神似的那人,是太后娘娘,這一點可曾有人與你提及?你這樣的一個人,住在寺里的禁地,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耀覺還是不接話。 云凝反倒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笑,“你與我不說實話,是篤定我身邊的宮女、太監都不曾見過太后娘娘真容,我更是在太后娘娘才進宮的——可也無妨,我會查清楚的。”語畢,她起身從容離開。 第二日,也就是迄今六日前,云凝命楊柳召集人手,把耀覺自護國寺劫走,安置到了京城中一個隱蔽之處。狡兔三窟,何況云凝平日里除了應承皇上也沒別的事,少不得讓楊柳、芙蓉等人在宮外開些鋪子、置辦些產業。 五日前,云凝去看耀覺,令她有點沮喪的是耀覺再不肯與她說話了,只是閉目打坐。 她如今能想到的可能幫助自己的人,也只有顧云箏了,由此,在聽說顧云箏出門踏青之后先是焦慮,隨后想到的便是親自把一些猜測當面告知顧云箏。潛意識里,她總覺得,云家慘案與皇帝一些態度、心意密不可分,如今耀覺或者太后的事情便讓她想到了一些關聯,甚至于感覺自己已經接近了云家慘案的真相——這是她寧可付出慘重代價也要弄個水落石出的一樁事,由此便先命楊柳去傳話,第二日便求元熹帝答應她出宮去西城踏青。 沒想到的是,元熹帝忽然變得暴躁起來,滿口否決。 元熹帝暴躁的原因,正是因護國寺里禁地之中的人憑空消失才有的。 他先對云凝說了這件事,之后道:“我已命宮中侍衛嚴加防范,不允任何人離開,在這關頭,你也不能破例,便安心留在宮里,等我找到耀覺之后再說。” 不論是因著心知肚明還是因著別的,云凝都難以接受出行受阻的現狀,不解地問:“不過是護國寺里丟掉了一個人,皇上為何要限制臣妾出行呢?說心里話,臣妾想不通。” “為何?”元熹帝冷笑,“你還好意思問朕?前幾日你兩次離宮,去的地方都是護國寺,大內侍衛收線懷疑的就是你,這還要我提醒你么?” 云凝從容反問:“不過是尋常之人丟失了,皇上又何必大動肝火?那人知曉皇上什么事,才使得您……” 元熹帝粗暴地打斷她的話:“多余的話你不需說,眼下安穩留在宮里即可!” 云凝語聲柔和:“皇上這是擺明了疑心臣妾,是么?臣妾可以遵旨,卻實在是想不明白,一個人不見了而已,怎么會惹得皇上方寸大亂。皇上有何為難之處,難不成不愿意告知臣妾?或者說是不再把臣妾當成身邊親信了?” 元熹帝臉色變幻莫測。 云凝看著他,心頭驚疑難定,“耀覺是不是就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不是與云家慘案有牽連?皇上,臣妾的猜測是不是……” “你給我閉嘴!”元熹帝的神色空前強悍涼薄起來,“是不是如人猜測那般,是你把耀覺轉移到了別處?你最好告訴我實話……否則……” “否則怎樣?”因為感覺就要接觸到一些真相,云凝絲毫也不惱火,甚而嫣然一笑,“要把臣妾殺掉么?就像是當初皇上下旨滅云家滿門一樣么?好啊,您是皇上,臣妾只有聽命行事。” 元熹帝看著她,目光變得分外痛苦,“你……”訥訥半晌,揚聲下旨,“將她禁足,不允她走出宮中半步!”隨即拂袖而去。 ** 顧云箏回府之后,將這些告訴燕襲,讓他盡力查清原委。 燕襲如今既被賀沖處處監視,又能處處得到賀沖的幫襯,做起什么事來反倒事倍功半,兩日后便將云凝、護國寺等細枝末節告知顧云箏。 因是堂姐妹,顧云箏與云凝的感受大同小異,預感已經接近一些真相了,急于見到耀覺,更擔心云凝的處境。 霍天北太繁忙,她便打消了借助他勢力與云凝相見的念頭,這日晚間,喚來燕襲商量:“我想去去宮里,看看云凝處境如何,也想聽她親口說說整件事的經過。” 燕襲為難地笑了,“實不相瞞,屬下與賀沖曾猜測夫人會有此心跡,而我們兩個態度相同,您也知道,我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都在賀沖監視之下。” 顧云箏扯扯嘴角,“那是你愿意被他監視,偶爾破例,他也無計可施。” 燕襲點頭承認,又道:“關鍵在于,屬下有第一次,不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此一來,日后就不能在夫人手下當差了。” “……”顧云箏只得再想別的法子,“把賀沖喚來,我求他給你一個單獨出門的機會,陪著我去宮里,應該沒問題吧?” 燕襲還是不大情愿,“皇上對耀覺的事能保密到如今,可見有多怕此事敗露,這大抵是他此生最謹慎的一件事。而如今宮里有人知情,皇上必然命大內侍衛嚴防死守,屬下是想,夫人還是留在府中,這些事由我們去做即可……” “你們去了,能與云凝說什么?她又會與你們說什么?”顧云箏有點惱火地看著他,“她那種人,騙死人不償命,反正我是上過她的當,若是不相信反而騙你們該如何是好?” “……”燕襲站在原地不動。 “跟你們說這些簡直就是白費功夫。”顧云箏意識到了這一點,起身就走,“我還是找國公爺商量一下吧,不讓他知情,估計也沒人肯幫我。” 燕襲立時笑道:“夫人說的是,去找國公爺商量才是上上策。” 顧云箏止步回眸,又氣又笑,“真想賞你幾十板子。” 語聲未落,小丫鬟在門外稟道:“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第057章 霍天北回來之后,聽顧云箏說了前前后后這些事,先是笑問:“為何不同意別人代替你去宮里見云凝?” 顧云箏如實道出心緒:“云凝對男子還是很有手段的,誤導或是欺騙一個男子于她都非難事,否則也不會得這么久的盛寵。如今她恐怕會覺得自己陷入了困境,不論接觸誰,都會想將人收為己用。有些事,還是能免則免。” 這顧慮是在情理之中,霍天北贊許地笑了笑,沉吟道:“你別心急,過兩日我安排你們相見。” 顧云箏茫然地問:“你的意思是,光明正大地相見?” “你初衷是什么?夜入皇宮?”霍天北揶揄道,“夫君是重臣,為何你想做什么事的時候,是要在暗中進行?” “……”顧云箏撫額,“我慢慢改吧,這習氣好像是不怎么好。”隨后笑道,“事情說完了,你去忙吧。” 霍天北展臂將她帶到懷里,“你以為我是專程回來說這件事的?” “難道不是么?”顧云箏反問同時,已漾出了驚喜的笑。 “只說這件事,找人傳句話就行了。”霍天北俯首吻了吻她,“想你了。” “我也是。” 現狀對于兩個人而言,讓下人傳話時居多,相聚總如小別之后,愈發繾綣。 見云凝的事有了說法,顧云箏記掛的事就只剩了耀覺,想去耀覺安身之處走一趟。但是霍天北并不同意,給她的解釋是:“你不如等我查清原委,全不需親自費心費力。” “但是我覺得她可能與云家滅門有關。” 霍天北就笑,“你與云凝有個相同的毛病,遇到什么事都會與家族之事聯系起來,把懷疑當成直覺,這點實在不可取。” 顧云箏其實有點受打擊,“這是你的心里話?” “心里話。”霍天北柔聲道,“你與云凝有些方面真不如云笛,那個少年人就比你們冷靜,并且比你們更有耐性。” 顧云箏扯扯嘴角,“這是廢話。男女有別,他的抱負當然不可能只有報仇,還要建功立業。我與云凝各有枕邊人,除了應付身邊事,滿腦子想的自然就是復仇。”說到這里不由掛念云笛近況,“他隨軍離開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覺得怎么樣?是可塑之才么?” “平心而論是個好苗子,只是有時過于耿直,與鎮國將軍相似,在我看來是不太好。” “……”顧云箏不認為這是一個好話題,笑著掩住了他的嘴,“不說這些,我不愛聽。” 霍天北也就打住話題,在她耳邊笑問:“那你喜歡聽什么?我說給你聽。” 顧云箏啼笑皆非,“去,虧你好意思問。” 耀覺的事,兩人并沒細說,顧云箏接下來并沒去見人,只是讓燕襲留心。 燕襲這個人越來越謹慎,如今關乎顧云箏安危的事,都會盡量阻攔,但對于別的事,從不會隱瞞她。因為放心,所以她選擇等待一個說法。 轉過天來,燕襲來到內宅,告訴顧云箏:耀覺的確就是太后娘娘,在宮中大辦喪事的時候,便入住到了護國寺,常伴青燈古佛。 隨即,祁連城到了如今的國公府求見,顧云箏想著見他并無壞處,喚人將他請到了花廳。 祁連城從容落座,問起云凝的事:“她見耀覺之前,與你說過么?” 顧云箏搖頭,“自然沒有。你竟然也是一點都不知情?” “我對她的事早已不聞不問,才有今日的后知后覺。” “那你來的目的是什么?” “來問你需不需要我出力幫襯。” “不需要。”顧云箏毫不猶豫地給出答復,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住他,“你是真不知道她的意中人是你么?她對你那份心思,應該很容易就看得出,是——”是姿態任性其實意態卑微的一份感情。 祁連城沉吟片刻,“我算得了解的女子,她們的心意我都知道。” “因為知道她心里有你,才不在意她的安危?” “沒錯。”祁連城凝了她一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