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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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準備了陳年美酒,顧云箏、章嫣、付雙成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杯,三個男人卻少不得要喝得盡興,頻頻舉杯。 熠航吃飽之后,三名女子也先后放下筷子。 章嫣與付雙成先后道辭回房。 顧云箏送熠航回房去,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個紅包放到他枕下,“我給你的壓歲錢。” 熠航很開心,卻也有點疑惑:“別人怎么沒給我?” 顧云箏笑道:“別人明日給你,放心。” 熠航點點頭,笑著去找肥肥,也不管肥肥聽不聽得懂,自顧自說著剛才吃了哪些好吃的菜肴。 顧云箏看著收拾得纖塵不染的居室,紅色的窗花,悵然嘆息,叮囑連翹好生照顧熠航,回了正房。想到了太多以往習以為常的事情,想念著隔著生死深淵的親人。 這一晚是該守歲的,可霍天北已說過全無必要,她也樂得不受那份累,命丫鬟盡心服侍著還在飲酒談笑的兄弟三個,回到寢室,讓丫鬟把那壇沒喝完的烈焰拿來,窩在美人榻上自斟自飲。 這樣的日子,只要清醒著,便會不自主地陷入回憶,怕是終夜難眠。 慢吞吞喝完三杯酒,她有了醉意,身形微晃著走向床榻時,霍天北進到門來,將她扶住,很是無奈,“只一會兒沒留神,就又成了醉貓。”如今她什么都好,就是這動輒飲酒的習慣太糟。 “不喝酒怎么辦?我總得睡覺吧?難不成眼睜睜熬到天明?”她語氣悶悶的。 霍天北將她安置在床上,柔聲問道:“觸景傷情了?” “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想起了我娘。”顧云箏讓他陪自己躺著,枕著他手臂,“原以為已經好一些了,可是到了年節,還是分外想念他們。看到什么都會想起自己有家的時候的一些事。” 霍天北拉過錦被,蓋住兩人身形,“想到什么了?與我說說。” “想到了四五歲的時候。”顧云箏抬眼看著面前虛空,語聲很低,“我進家中學堂前一日,娘親給我添置了一套文房四寶,反反復復叮囑我要聽先生的話。我那時太小,連學堂、先生到底是什么東西都不明白,只是知道不能隨時看到娘親了。那時特別依賴娘親,還為此哭了一鼻子。娘親為了哄我高興,帶著我去了街頭,給我買了很多玩物,買了好幾架風車。還反復問我,是不是真的不愿去學堂。”她喝了一口酒,現出恍惚的笑,“不知道為什么,娘親的神色我記得特別清楚,她像是盼著我說不愿去似的,還有些難過,偏偏還要掛著笑……當時不懂,不想讓娘親難過,就說愿意。后來,娘親看著我每日習文練武太累,明里暗里掉了很多次眼淚。她那么心疼我……”話說到這里,她語聲有點哽咽。 霍天北側頭吻了吻她面頰,并不出聲阻止她陷入痛苦的回憶。她平日對這些總是回避,不肯提及,從而總是被難言的痛苦折磨糾纏。始終得不到傾訴、發泄的情緒,會讓她始終陷在陰影之中,無從掙脫陰霾。 微醺的顧云箏心緒發散,回憶的時間段跳躍很大,“十一歲那年冬季,娘親身體每況愈下,太醫告訴爹爹,說娘親這樣下去的話,可能只有一兩年的壽命了——我偷聽到了,難過得厲害。我覺得娘親是被府中瑣事、親眷間的是非累病、氣病的,看誰都是一肚子火氣。是覺得誰都沒有娘親待我好,離開誰也離不開娘親吧?興許那時候的我,和現在如出一轍,除了對娘親唯命是從,對誰都不好,整日里給人添堵,感覺每個人對娘親都還沒盡心竭力。” 她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從小就那么壞,那么愛氣人折磨人。那段日子,我每日服侍在娘親病榻前,陪著她說笑,讓她教我持家之道。有些日子里,娘親腹痛得厲害,整夜睡不著覺,我也就不肯歇息,陪娘親一坐就是一整夜。時日久了,娘親心疼我心疼得厲害,擔心把我拖累得病倒,總是找借口把我騙回房歇息,要么就索性攆我走……那個冬季,感覺真是度日如年,每次入睡再醒來后,總是忍不住哭——太害怕娘親不知何時就丟下我走了。” 她揉了揉眉心,語聲略微輕快了一些,“第二年,我開始在娘親指點下,幫忙主持中饋,娘親的身體竟也慢慢有所好轉,能不時下地走動了。到那時候,我才覺出以往對爹爹、手足太冷漠,開始委婉地彌補,幸好他們也能體諒。娘親慢慢痊愈的時候,為她診治的太醫飽受贊譽,都說他是妙手回春,娘親卻說是兒女將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到了我及笄后,娘親已經毫無病態,每日憧憬著給我找個好婆家……” 淚水倏然自她眼眶中滑落。 她抬手,手勢漠然地拭去,語氣卻已被傷感浸透: “一再地挽留,還是掙不過命。到最終,還是失去了娘親,失去了整個家園。” “再也沒人對我噓寒問暖,再也沒人沒有任何條件地相信我扶持我,再也沒人會為我一點不如意傷心落淚……” “曾經的家園變成了空宅,最親的人連個體面的下葬之處都沒有……” 一句句透著無望的話語,道出了她深藏心底的入骨疼痛。 她的失望,是對這塵世人情冷暖悲歡離合的失望。 她從生涯的春景明媚倏然落入萬丈深淵,整個人都疼得厲害冷得厲害。 他以往看到過的她的殤痛,皆因這些而起。 霍天北心疼而失語,只能用懷抱給她一點點暖意。 顧云箏環住他頸部,含著淚光的明眸鎖住他容顏,“天北,我想回京城,起碼要親手將已知的那些jian臣除掉。你帶我回京城好不好?我可以等,別讓我等太久就好。” 霍天北吻了吻她額頭,“三兩年為期,于你算不算太久?” 顧云箏唇角微揚,“不算,有你這句話就好。這樣我也不用整日里異想天開了。” “睡吧。”霍天北溫緩拍打她背部,哄孩子一般讓她緩緩入夢。 “明日就是元熹六年了,之于你我,會是個好年景吧?”她語聲透著睡意。 霍天北再認同不過,“沒錯。” ** 大年初一,在往年外院內宅必是賓客不斷,在這一年,只有一些官員前來拜年,武官居多。內宅因對外只稱太夫人患病,謝絕女眷前來走動,顧云箏由此落得一份清靜。 霍天北應承來客,到午后回了正房一趟,先說了朝廷內的那檔子事,隨后又道:“大哥等會兒就搬過來了。” 顧云箏對朝廷那場風波無話可說,聽了蔣晨東的事只覺好笑,“大年初一搬家?” 霍天北也笑,“原本與我說要等到開春兒才搬來,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 “他搬過來做什么呢?不可能在府中傷害付雙成,整日里看著冤家對頭不是自尋煩惱么?” “他腦筋與尋常人不一樣,要來做什么誰也猜不出。靜觀其變吧。他這些年幫了我不少,也沒求過我什么事,這次只能由著他。” “你都發話了,我當然沒異議。”顧云箏又問,“他娶妻沒有?不會拉家帶口地過來吧?” 霍天北輕笑出聲,“他這些年都忙著斂財了,哪有時間娶妻生子。” “四個人只有你娶妻了。他們三個真是有點奇怪,怎么會不急著成家呢?” “改天你問問他們。”霍天北揶揄道,“女子是不是都這樣?越來越關心家長里短這些事。” 顧云箏斜睇他一眼,“我倒是想關心國家大事,你又不跟我說。” 霍天北卻道:“你怎么還沒把燕襲弄進府中?” 顧云箏如實道:“你不在府中的時候覺得不妥,怕人說我背著你胡鬧。過兩天吧。” “初六讓他到府中當差,平日只負責你的大事小情。” 顧云箏感激一笑,“好。讓他告訴我國家大事。” 下午,蔣晨東搬進霍府,隨行的家丁將行李放下便回了蔣家。 徐默過去了一趟,回來說蔣晨東對住處很滿意。 顧云箏沒想到的是,這位蔣大爺搬進來還沒半個時辰,就有兩名女子追到了霍府,在垂花門外哭哭啼啼要見他。 她讓人傳話給蔣晨東,蔣晨東說不見,不認識。 顧云箏就讓春桃把兩名女子打發走。 春桃回來又是氣又是笑,稟道:“那兩名女子是清州境內一個縣丞家中的千金,奴婢讓她們走,她們死活不肯,還說奴婢敢攆人的話,她們就一頭碰死。” 顧云箏隱約明白蔣晨東為何在這一日搬進霍府了,吩咐道:“去告訴他一聲,讓他好歹把人打發走。” 春桃去了,回來后苦著臉,“蔣大爺說不關他的事。” 顧云箏氣結,只得親自過去找蔣晨東,見面后語氣不善:“你惹下的債,難不成要別人給你周旋?” 蔣晨東蹙了蹙眉,清俊的容顏上寫滿懊惱,“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們是什么人,前兩日去清州給幾個官員去送價值不菲的年貨,在街頭恰逢她們要被地痞欺負,便讓隨從幫了她們一把。哪里想得到她們會追著到了我家中,如今想想,真懷疑是被她們設局算計了。” “……”顧云箏很想笑,也有些懷疑他遇到的兩女子是別有居心了,能追到這里,分明是對他了解頗深,最起碼知道他的住處,也了解他與霍天北情同手足。 蔣晨東看她一眼,語氣略有緩和,“不論怎樣,煩請你幫我把這樁事了了,我真不能見她們,見了之后她們無中生有投懷送抱怎么辦?我豈不是要娶她們進門?” 顧云箏實在忍不住了,笑了起來。 “隨你幸災樂禍,幫我把她們攆走就好。”蔣晨東笑了笑,“有勞四弟妹了。” 直到住進來,他才在言辭間與霍天北兄弟相稱,才不再稱她夫人而是改為四弟妹。 顧云箏轉身向外,“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出門后找來徐默,說了兩名女子的由來,末了道,“先前以為是大爺惹出的禍端,也就沒讓你出面。她們還賴著不走的話,你也不必與她們客氣。霍府不是由著她們胡鬧的地方。” 徐默笑道:“夫人放心。稍稍嚇唬兩句就行。” ** 到了初六,燕襲到了府中,一身小廝打扮。 徐默頗為費解,“你放著仕途不走,錦繡前程就這么斷送了,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 燕襲從容笑道:“人各有命。” 徐默又忍不住為霍天北不值:“侯爺為了你的事可是沒少費心思,要為你先前辭官找個托辭堵住眾人悠悠之口,眼下還要找個說辭,解釋你為何成了夫人身邊的小廝。” 燕襲有點抱歉,“我也不想,但愿來日能償還侯爺這份恩情。” 徐默無奈地一擺手,“罷了,你對夫人沒有歹毒心思,就是對侯爺最好的回報了。” 燕襲半是玩笑地道:“你日后不是會監視我一言一行么?我是好是壞取決于你。” 徐默斜睨他一眼,發現和這人說話根本占不了上風,索性不再吱聲。 過了正月十五,上次前來為顧云箏把脈的大夫過來了一趟,換了個藥方,并且改為每日晚間喝一碗藥即可。這對于顧云箏來說算是件喜事——有時候看著藥碗,還沒喝就想吐了,每日服用一碗相對來說會好過很多。 日子一天一天逝去,毫無新意,顧云箏只覺得每日的內容越來越單調:見管事,看賬冊,和章嫣做繡活,做飯,用飯,就寢。 住在府中的這些人每日都沒什么事,連個跟她找茬的人都沒了。包括霍天北在內的四兄弟每日早出晚歸,各有各要忙的事,章嫣本就是安分的性情,付雙成仍是每日足不出戶。 唯一能引起她心緒起伏的,是燕襲告訴她的關于云凝的事。 因著年節前慫恿皇上出巡西域,云凝成了眾矢之的,每日里為她而上奏折要皇上把她打入冷宮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到龍書案上。 皇上一意孤行,不加理會,依然給云凝專寵。 云凝既已被朝臣侍衛禍國殃民的禍水,能保住今時地位已經不易,再想要別的就是異想天開了。徹查云家冤案的相關官員本就是敷衍了事,到了如今,在這關頭自然趁機罷手,每日里只忙著求皇上除掉云凝。 云凝終究是為付出了代價,先前很多事都前功盡棄,真心或假意協助她的官員也被這次風波殃及,在人落井下石之下,不是被罰俸降級就是丟官罷職。 這教訓可謂慘痛。 顧云箏思來想去,得出的結論是這是皇上的錯——本就不該同意的建議,皇上卻同意了,還要嚷著即刻出巡,不引起眾怒才怪。 至于云凝,只能試著理解她急于見到親人的心情,別的不愿多想,想到什么也沒用。每條路都不會一帆風順,總會有摔倒的時候,只盼著云凝能吸取教訓收斂性情,改掉激進的行事方式。 顧云箏最為關心的一件事,當然是云家還有沒有生還之人,偶爾問起,得到的回答總是如出一轍——還在找,還無線索。 平日里無聊時,顧云箏便與章嫣一同帶著熠航去城里轉轉,驚見市井間多了很多衣衫襤褸的流民,沿街乞討之人也不在少數。打聽之后,才知他們都是從家鄉逃奔到這里的,或是遭遇天災朝廷卻不賑濟,或是無從承受沉重的賦稅、官衙的壓榨。 去年往返京城的路上,因著夜間趕路的時候居多,無從了解每一個所經城鎮的情形,到了如今,看到這些人,才知世道已是每況愈下。 霍天北能做的,是讓各地官府開倉放糧,盡快安置這些流民。西域其實什么都不缺,最缺的是居民,只要流入這方疆域的人有心安生度日,就能找到安身之處,且能建立自己的家園。 顧云箏能做的,是給予一些太可憐的人一點銀兩。看到一些少年人、女孩子、孩童,她就沒辦法袖手旁觀。 在府中覺得枯燥無趣,在外面能看到的只有眾生的悲苦,顧云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草長鶯飛的時節,霍天北與幕僚擬出了日后及時安置流民的流程,又分派出專人及一批官兵著手此事,就此清閑下來。 這日他回到府中,對顧云箏道:“想不想去打獵?” “當然想啊。”顧云箏立刻丟開手里的繡活,“什么時候去?除了你我還有誰同行?” “大哥他們三個都去,付雙成也去。章嫣留下,她不愿意湊這種熱鬧,要留在府中陪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