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我盡量。”顧云箏沒料到他竟肯讓步,心里很是失望,答得也就敷衍。抬眼細(xì)究他神色,那樣子,應(yīng)該和她以往看到蛙類、蛇類一樣,不解之余,又是心生笑意。 霍天北一擺手,“出去?!?/br> 兩人俱已用罷飯,霍天北沐浴后,坐在東次間的炕桌前處理公務(wù),顧云箏則去了西次間,安撫著一直郁郁寡歡的小狗。 “從哪里找來的?”顧云箏問春桃。 春桃回道:“一位管事mama聽說后,幫奴婢從一家富戶里找來的?!敝髲男渲腥〕隽艘粋€錢袋,“夫人給奴婢的銀票,花得還剩這些?!?/br> 顧云箏道:“給那位管事一兩,你留一兩,余下的你也收著,日后少不得打發(fā)人?!?/br> 春桃稱是。 顧云箏坐姿放松,看著此刻靜靜伏在自己腿上肥嘟嘟的小狗,露出笑容。原本只是想用它來氣人,在以往也沒機(jī)會接觸這種小動物,卻沒想到,一見之下,很是喜歡。 這小東西初到陌生之地,一陣抵觸不安之后,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只是情緒很差。用心善待它,總會好起來的吧? 這時候,霍天北喚她。 顧云箏轉(zhuǎn)去見他,“什么事?” 霍天北遞給她一張銀票,“我已命人查過,你的例銀賬房每月按時送到內(nèi)宅,卻不知你為何沒收到。也罷了,這些你先收著。”說的是中聽的話,卻是語氣不佳。 顧云箏將銀票接到手里,看看數(shù)額,竟是一千兩。 霍天北視線落回到手邊公文,“多的算是我給你的貼補(bǔ),例銀是另外一回事,再被人克扣的話,不要與我再提?!?/br> “我曉得。”顧云箏遲疑一下,“謝謝?!?/br> 謝什么?真想謝他的話,就該即刻把小狗打發(fā)出去——霍天北橫了她一眼。 難得看到他有火發(fā)不出的樣子,顧云箏覺得很有趣,心情更好。 這時候,安姨娘和穆姨娘過來問安。 這是要守規(guī)矩晨昏定省,原因當(dāng)然是因?yàn)樗诘木壒省?/br> “不見!”霍天北臉色更差。 顧云箏唇角完成愉悅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像是個鬧脾氣的小孩子,轉(zhuǎn)而吩咐丫鬟:“讓她們回去。” 霍天北丟下手中筆,轉(zhuǎn)往寢室,“歇了吧。”腳步一頓,回眸上上下下打量她,“洗干凈些,別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到床上。” 顧云箏蹙眉,瞪了他一眼。心念轉(zhuǎn)動,又抿唇笑了。 小狗被送來之后,還沒吃過東西。顧云箏又在西次間逗留多時,喂小狗吃飽喝足之后,這才洗漱更衣。 “夫人,晚間將這狗帶出去吧?”春桃已經(jīng)看出,霍天北的無名火是因小狗而起,而顧云箏則是故意為之,看得她頭都大了。 “不用?!鳖櫾乒~擺擺手,“就讓它睡在房里,你照看著它睡著了再回房歇息。” 春桃暗自唉聲嘆氣。 顧云箏回到寢室,見丫鬟已經(jīng)將兩套被褥鋪好,霍天北歇在外側(cè)。 她走到床前,“這是怎么個意思?” 霍天北道:“喚人服侍方便些。” 顧云箏語聲平靜:“那你睡里面。” 霍天北無所謂,轉(zhuǎn)去里側(cè)歇下。 他在這里就寢的話,燈是不會熄的。 這一晚,因?yàn)轭櫾乒~沒跟他較勁,氛圍平寧。 沉默多時,霍天北商量她:“你能不能不跟我作對?把那東西打發(fā)掉行不行?” “不行?!鳖櫾乒~只是不明白,“你是經(jīng)常出門狩獵的人,怎么會怕小狗呢?說不通啊。” 霍天北沒轍地扯扯嘴角,“誰說我怕那種東西了?只是看到就不舒服?!闭Z聲一緩,又道,“你執(zhí)意給我添堵,不怕我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 “你好意思么?”顧云箏料定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不以為意地一笑,“我給小狗取名字了,叫肥肥,你覺得怎樣?” “閉嘴!” 顧云箏忍下笑意,一面拿起枕邊的書翻看,一面說起別的事:“我想見見父母。” “要見哪個?” 顧云箏說著話,余光瞥見肥肥出現(xiàn)在屏風(fēng)旁,側(cè)頭見他已閉上眼睛,正抬手揉著眉心。她輕輕地翻身,愜意地看著肥肥,漫聲搭腔:“有什么不同?” “的確是,已無不同。”她如今已有主見,不是誰能左右。 此刻的肥肥,正可憐巴巴地看著顧云箏。 她勾了勾手,肥肥慢吞吞往前走了幾步,輕搖了搖尾巴。它到了新環(huán)境,跟她接觸時間是最久的,無可選擇之下,也只能跟她親近一些。 顧云箏想到身邊的人對它的抵觸,無聲地拍了拍床,想象著肥肥若是突然跳上床……還真猜不出他會是何反應(yīng)。因著笑意,她回應(yīng)他的語聲變得柔軟:“你看著安排就是?!?/br> 霍天北心生狐疑,也在這時候周身都不自在起來,睜開眼看過去,就見小狗正期期艾艾地往床榻而來。 “你這個小混賬!”他從牙縫里磨出這句話,探臂過去,將她手里的書丟向肥肥。 肥肥委屈地嗷嗚一聲,一溜煙跑了。 顧云箏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笑出聲來。 霍天北欺身過來,將她的小臉兒當(dāng)面團(tuán)揉,“是不是成心的?嗯?” “你真不想看到它的話,就不應(yīng)該留宿在這里?!鳖櫾乒~一面笑著辯解,一面去推他的手,“我跟你說啊,這種狗很黏人的,日子久了,肥肥會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霍天北在這片刻間,忽然目光微凝,手扣住她的下巴,指腹輕柔摩挲,細(xì)膩柔滑的肌膚帶來的觸感,真是好得不可思議??臻e的一手將她雙手按在一旁,看住她因著笑意愈發(fā)瀲滟生輝的明眸,微笑問道:“為這么點(diǎn)小事,就高興成了這樣?” 隨著發(fā)自心底的笑容在他唇畔漾開,他目光中慣有的鋒芒消散,宛若冰雪消融。 這樣的他沒那么可恨了,危險氣息卻更盛。 顧云箏莫名覺得,自己此刻成了狼爪下的獵物,眨了眨眼,告誡自己不要逞口舌之利,“我是沒料到而已,看到你這么氣急敗壞的,任誰都忍不住要笑的?!?/br> 霍天北語聲溫和:“風(fēng)一陣雨一陣的,除了給我添堵,你就沒事可做了?” “哪有。你安心睡吧,我不鬧了?!鳖櫾乒~一本正經(jīng)地保證,說話時雙手輕緩地掙開他鉗制,推開他扣著自己的手。 “你不鬧了?”霍天北側(cè)臥在她身邊,手臂隔著被子環(huán)住她身形,“該我了。” ☆、第011章 顧云箏安之若素,并不接招,“你該看得出,我尋來肥肥,意在阻止你回來就寢?!?/br> 霍天北微微頷首,“是,我看得出?!?/br> “你留下就寢也就算了,此刻算是怎么回事?想做什么?”顧云箏微微撐身,看著落在自己腰際的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清晰,很好看,此刻卻很討人嫌。她撇了撇嘴。 霍天北不為所動,“我怕你的肥肥?!?/br> “……”顧云箏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含著淺淡笑意的容顏,宛若綻放在午夜的嬌弱蘭花,輕輕搖曳出無聲無形的醉人漣漪。他心湖微動,剎那失神,不自覺被感染,逸出笑容。 他笑容的紋路刻畫著與生俱來的風(fēng)情,星眸的光芒在頃刻化作秋夜的燈火,暖意沁人心脾。這男人若是個浪蕩子,不知要害得多少女子肝腸寸斷。 視線交錯之際,他與她同時閉了閉眼。 美色可以盡收眼中,卻不可銘記于心。 她可能是含帶劇毒的花。 他只能是心機(jī)深沉的狼。 色即是空,色即是禍——他們這樣告誡自己。 顧云箏梳理思緒,冷靜地道:“你想做出夫妻恩愛的假象,方便你做一些事。” 這話題說開了也好,霍天北頷首。 “你連肥肥都能忍受的話,我也不介意和你唱這一出戲。”顧云箏眉梢微揚(yáng),“可你能讓我得到什么呢?” “說你想要什么。” 顧云箏眼下最需要的是自由自在,“不能出行,不曾持家,這些都不該是我的處境。” “你的處境可以改變,只是需要一段時日。你有心我就會幫你?!被籼毂闭Z聲頓了頓,“至于持家——” “有心就可學(xué)會。” 霍天北半信半疑,話卻算得含蓄:“我拭目以待?!彪S即回到床里側(cè),“睡吧?!?/br> 顧云箏拿過兩個大迎枕,放在兩人中間空余的位置,惹得霍天北直皺眉。 她也明白,哪怕他性情中有一點(diǎn)點(diǎn)輕浮浪蕩,也不可能讓四個妻妾坐冷板凳。四名女子便是太夫人強(qiáng)塞給他的,他也不是不可以周旋加以利用。但是他沒有,該是不屑如此,更是不喜羈絆。 “這樣我心里踏實(shí)一點(diǎn),”顧云箏解釋了一句,“不關(guān)你的事?!?/br> 霍天北沒接話。 平平靜靜,一夜無話。 一早,春桃將肥肥先帶去了別處,是擔(dān)心霍天北發(fā)火,小家伙會被責(zé)難。女孩子對貓貓狗狗大多如此,看不到也就算了,看到了就忍不住心生憐惜,喜歡得緊。 安姨娘與穆姨娘又過來了,依然吃了閉門羹。 用飯的時候,顧云箏聽得男子紛雜的腳步聲自院門到了廳堂外。這是什么陣仗?她起身到了門邊觀望。 徐默站在前面,在他后面有二十名護(hù)衛(wèi),每兩個押著一名被捆綁的人。 是來見霍天北的,她又回到餐桌前繼續(xù)用飯。 徐默進(jìn)門來,通稟道:“內(nèi)jian皆已抓獲,請侯爺下令。” 霍天北問道:“可曾查清是誰的人?” “大爺?shù)娜恕!?/br> 霍天北漫不經(jīng)心地給出發(fā)落的方式,“帶去外院,各賞一百軍棍。” 一百軍棍,便是兵營中身體底子極佳的,若是行刑之人下手重些,也難保命。霍天北用意分明是要將那十個人活活打死。 丫鬟聽得心生寒意,顧云箏卻是眉毛都不動一下,繼續(xù)慢吞吞用飯。 霍天北又道:“守在院外的人手,撤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