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霍天北卻是看向太夫人,“這等沒個體統(tǒng)的下人。” 太夫人沉默片刻,溫聲道:“你既然發(fā)話了,我就將夏蓮打發(fā)出去。”隨即端茶送客,“也沒什么事了,你們回去吧。” 霍天北與顧云箏起身道辭。 出了院門,顧云箏問道:“我連像樣的首飾都沒幾件,說得過去么?” 霍天北反問:“你自己不會添置么?” “銀兩不夠。”顧云箏一本正經(jīng)地給他算賬,“你沒像老侯爺那樣身兼數(shù)職,除了總督只有一個侯爵,可我最起碼該有命婦的月例。這一年下來,銀子也有幾百兩了,為何手中拮據(jù)?” 春桃在一旁直冒冷汗。夫人開罪完太夫人又來開罪侯爺,這是什么算盤?不想過日子了? 霍天北險些就笑了,“你以往糊涂,也怪我?” “這倒是。”顧云箏不否認(rèn)這一點,“那么,你能不能將虧欠我的銀兩還給我?” “銀兩我也不知被誰貪了,卻也能讓賬房給你補上。” “多謝。”顧云箏是有意讓自己落得兩頭討人嫌,便又提出了下一個要求,“我想與你借幾本書過來,行不行?” “自然。”霍天北終是忍不住笑了,“讓下人去拿。”他在笑的是,她分明將他看成了一個吝嗇鬼。 “我想想要看什么,稍后命人去取。”顧云箏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春桃已經(jīng)急到了隨時都會跳起來的地步,竭力壓低聲音問道:“夫人,您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讓太夫人與侯爺都不喜歡您的話,我們可就只能卷鋪蓋回家了。” 顧云箏挑眉反問:“那有什么不好么?” 春桃沉吟半晌,低聲道:“倒是也沒什么不好,只是怕老爺太太的日子難捱。” 那又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將女兒嫁給霍天北,還指望女兒能夠做一輩子的霍夫人?做得出什么事,就該承擔(dān)得起后果。顧云箏沒說話,一直沉默著回到房里,想了半晌,告知春桃?guī)妆緦こ5脑娂Q,最后說的是西域地形圖。 她總要了解這邊的地形與去往京城的路線。 春桃領(lǐng)命去了霍天北的書房,回來時特別沮喪地將地形圖拿給顧云箏,道:“侯爺說了,夫人若是想攜家?guī)Э诘仉x開西域,是癡心妄想。侯爺還說,夫人若是覺得院外的人手礙眼,盡管直說,他會即刻撤掉。等夫人逃出府去第二日,他只要傳令給西域西面的軍營,守株待兔就是。” “誰說我要攜家?guī)Э诘呐芰耍克故强吹闷鹞遥 鳖櫾乒~沒好氣地道,“自作聰明!”初衷被人說個正著,心里總會有些惱火。他沒說中的只有一點——她從沒想過要攜家?guī)Э诘仉x開這里。 春桃神色一緩,問道:“那您看地形圖做什么?” “就是要看看他是不是會自作聰明。”顧云箏臉色更差。 自古以來,只有文官才會輕視武官。她不會。即便是對一個成名的將領(lǐng)心存蔑視、質(zhì)疑,她也不會蔑視其率兵打仗的能力。霍天北這種人,尤其如此。 這樣的話,還是盼著太夫人盡快煩她、厭她才是正道,何時被休棄才能擺脫這一切。只是……回想霍天北與太夫人暗中較勁的情形,又覺得這男人天生反骨,不是誰能左右他心意的。若是他刻意與太夫人擰著來,那可就麻煩了。 那要怎么樣才能真正做到兩頭不討好兩頭都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呢? 顧云箏在以往從沒想過,嫁人之后會落到這種地步,但是沒辦法,身體的原主幫她鋪好了這樣一條路,何況霍天北又是與云家有過節(jié)的人,讓她連借助他勢力的想法都不能有。 無計可施之下,顧云箏開始尋找出氣筒,將正房下人的過錯一個個追究過去。左右也是百無聊賴混日子,不盡心的又大多數(shù)是太夫人的眼線,將她們當(dāng)做消遣再妥當(dāng)不過。 她也曉得,自己已經(jīng)迅速從一個大家閨秀變成了一個暴躁的小女人,可是沒辦法,她始終找不到最妥當(dāng)?shù)木徑馔纯唷⒔箲]的方式,只能通過發(fā)泄無名怒火才讓自己好過一點。 將丫鬟、婆子一個個打發(fā)出正房之后,顧云箏身邊只余春桃、秋月兩個大丫鬟,一個二等丫鬟、一個婆子、三名小丫鬟——這還是春桃求情的情形下。 不論怎樣,顧云箏心里好過了許多,只等著前院的劉管家給她派來人手接替那些人。 她起先認(rèn)為,太夫人少不得又將她喚過去詢問,卻沒料到,太夫人徑自去找霍天北了。 入夜時,顧云箏才知道,太夫人是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霍天北回正房用飯、就寢。 而霍天北呢,到最后竟聽從太夫人規(guī)勸,回來正房用飯、就寢。 顧云箏聽得春桃通稟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夫人這是玩的什么把戲?想看看霍天北與她是不是真正的夫唱婦隨,還是要借此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改頭換面了? 霍天北呢?被太夫人說服究竟是真是假?要是動了真格…… 顧云箏暗目光微閃,恢復(fù)了從容鎮(zhèn)定。新婚之夜都懶得歇在這里的男子,應(yīng)該不是好|色之徒,即便他因為她今日行徑蓄意刁難,也無所謂——他若是不怕寢室內(nèi)刀劍相見,她又有什么好顧慮的? 思忖間,小丫鬟不無欣喜地過來通稟:“侯爺過來用飯了。” ☆、第005章 顧云箏走出寢室的時候,丫鬟已奉上飯菜,霍天北也已落座。 顧云箏看了一眼滿桌飯菜,落座后道:“有沒有覺得,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一直未動筷的霍天北卻告訴她:“我來之前已用過飯。” 顧云箏強忍下了瞪視他的沖動,將幾樣菜肴推到他面前,“便是用過飯,也不在乎多吃幾口。” 霍天北這才看了看菜色,給出回應(yīng):“的確不佳。” 顧云箏吩咐秋月:“去廚房,給我換幾道像樣的菜肴過來。” 秋月平日膽子小的很,今日因著霍天北前來,去廚房能有個托辭,膽子這才大了些,應(yīng)聲收拾了飯菜。 顧云箏在秋月轉(zhuǎn)身要走時又道:“回來時順便要幾壇好酒。” “啊?”秋月滿臉驚訝。 “怎么?” 秋月反應(yīng)過來,連忙認(rèn)錯:“奴婢、奴婢知罪,奴婢這就前去,還望夫人恕罪。” 顧云箏不耐煩地擺一擺手。 霍天北費解地看著她。 等秋月帶著小丫鬟返回,顧云箏道:“好生存放起來,日后我少不得有想喝酒的時候。” 霍天北一擺手,吩咐秋月:“溫一壺過來,我喝。” 秋月莫名覺得,如今的夫人比侯爺還要嚇人,不自主地先望向顧云箏。 顧云箏斜睇霍天北一眼,之后微笑,“去吧。” 秋月這才稱是而去。 霍天北微微挑眉,“一半日光景,就將下人提點得對你唯命是從了?” “留下來的本就不糊涂。”顧云箏挑釁道,“既然已知我房里的下人不懂事,在先前何以無動于衷?” 春桃險些驚得跳起來。 霍天北則是平靜以對,“也許,是因你沒早些縱馬離府。” “……” “也許,是你從沒想過回顧家看望雙親。” “……”顧云箏聽了方才這句,覺得蹊蹺,卻又沒辦法在短時間內(nèi)理清思緒,陷入了短時的困頓茫然。 霍天北看住那雙明眸,看得出她對他的話的懵懂、不理解,不由失望地?fù)u一搖頭。該說她什么好?她始終不知自身情形到底是怎樣。 顧云箏比他還失望,因為對現(xiàn)狀完全就是云里霧里,他說話又隱晦,她根本無從明白。無奈之余索性放棄,舉筷吃菜,甚至還故意沒心沒肺地對他道:“這次的飯菜就好了很多,你嘗嘗看。” 霍天北卻不領(lǐng)情,還給她潑冷水,“霍家人是從京城遷至西域,府中廚子都是從京城而來。可你自幼生長在西域,怎么會喜歡京城口味?” 顧云箏不動聲色,“誰說我喜歡了?哪里的風(fēng)味都有可取之處。我只是個俗人,卻也分得清飯菜能不能入口,同樣的京城風(fēng)味,做得難以下咽的話,我也分辨得出。”見他在自己說話之時飲盡一杯酒,轉(zhuǎn)頭喚春桃,“斟酒。” 春桃誠惶誠恐地上前斟酒。 霍天北沒再說話,視線卻不離面前女子,偶爾喝一杯酒。 顧云箏用飯期間,也留心打量了霍天北幾眼。此時他穿的仍是一襲黑衣,不是符合他身份的華貴,也非初見時的布衣,衣料中等,剪裁、手工卻是上等,應(yīng)是專人裁制而成,可見是穿慣了這樣的衣物。她不由暗自挑眉,他做派等等都不在她想象之中。 顧云箏用罷飯,霍天北便放下酒杯,極為自然地喚人備水沐浴。 是因此,顧云箏坐在東次間看書,意在觀望他沐浴后意欲何為。 沐浴后的霍天北,穿著中衣中褲,悠然到炕幾一側(cè)落座。 顧云箏喚人上茶,隨后對他道:“奉茶的被我打發(fā)出去了,茶點不合口的話,你也不要責(zé)難下人。” 霍天北聽出她話中深意,“劉管家過兩日就會送來一些下人,看著合眼緣的就留下。” “嗯。”顧云箏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著,翻了一頁書。 霍天北若有所思地問:“你怎么還不沐浴更衣?” 顧云箏早有應(yīng)對之詞,漠然回道:“不急。” 霍天北揮手遣了下人,又問她:“依你看,今日你我該怎么安歇?” “怎么安歇……”顧云箏認(rèn)真地想了想,“你睡床上,我看書乏了的話,就歇在美人榻上。” 霍天北欣然點頭,隨即就走向?qū)嬍遥澳憧煲恍!?/br> “……” 霍天北腳步一頓,回眸笑看著她:“若是我日后每夜歇在正房,你該如何是好?日夜不休?” 顧云箏心里恨得罵聲連連,面上卻只能報以似是而非地一笑。 “便是做做樣子,如今也要歇在一處。” 顧云箏略略心安,“哦。” 顧云箏沐浴之后,轉(zhuǎn)去寢室,沒讓丫鬟進(jìn)去服侍。 霍天北倚著床頭,借著燈光閱讀兵書。 春桃事先已備下了兩套簇新的被褥,顧云箏抱起一套,鋪到美人榻上,心里直嘆氣:這叫什么日子?居然過到了有床不能睡的地步。 那邊的霍天北道:“水。” 顧云箏回頭,看到他眼瞼不抬的樣子,撇一撇嘴,當(dāng)做沒聽到。 許久沒得到回聲的霍天北眉峰輕蹙,望向顧云箏,見她已經(jīng)歇在了美人榻上。有心喚人,又不想被下人看到這種不倫不類的情形,忍著氣下地,親自去外間倒了杯水。 顧云箏眼中有了丁點笑意。 霍天北回來,徑自到了美人榻一側(cè)。 顧云箏立刻戒備地坐起來。 霍天北卻將一杯水放到她手邊矮幾上,“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