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麥冬用盡全身的力氣扎下去,閃著銀光的刀刃瞬間全部沒入柔軟的rou壁,鮮血冒出來,浸染了露在外面的刀柄,以及麥冬握住刀柄的手。 她心里一喜,深吸一口氣,另一只手也握住刀柄,雙手用力將刀向下拉。 刀刃劃開海獸身體最柔軟的部位,扎破胃壁,刺入皮下的肌rou和脂肪,割斷神經和血管。 就在麥冬疑惑怎么海獸毫無反應時,四周忽然急遽地大幅度搖晃,她的身體也隨之搖晃,幸好手還緊緊地握住刀柄,這才沒被甩出去。 盡管差點被甩出去,但她卻欣喜不已。 不怕反應大,就怕沒反應。 反應大說明它也會疼,只要它疼,事情就好辦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見 麥冬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的雙手始終握緊刀柄,一次次揮刀,一次次將鋒利的刀尖插入海獸柔軟的胃壁,剜下一塊塊鮮血淋漓的rou。 海獸掙扎著,怒吼著,將一整片海域攪地地覆天翻,從海底到海面,轟隆的聲響如海底地震般響徹天空和海洋。 海獸肚子里的震動相比外界要小得多,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海獸想要將腹內那個使它如此痛苦的東西搖出來,它翻騰著巨大的身體,甚至蠕動胃壁想要將胃里的東西全部吐出來。海獸腹內就像一個密封的瓶子,被頑皮的孩子用力搖晃著,整個空間不斷地顛倒傾斜,原本堆在底部的魚蝦隨著重力翻滾,一起翻滾四濺的,還有原本沉在最底部的胃酸。 沒有支撐點,也沒有可以抓靠的地方,麥冬剛開始總是隨著魚蝦一起被甩出去,魚類冰涼的鱗片、軟體動物黏膩的體表,以及各種液體將她緊緊包圍著,擠壓、碰撞,幾乎令人窒息地包裹,還有那四處飛濺的胃酸,隨著海獸的動作雨點般落在她全身,頭部、軀干、四肢,雨點落處便是一個被腐蝕的小坑,麥冬只能緊緊閉著眼睛,避免眼睛也被腐蝕。 魚蝦最擁擠的地方是通往喉道的途徑,狹窄的喉道被消化未消化的食物擠滿,沒有一絲空隙,如果像那些魚蝦一樣被吐出去,麥冬幾乎再沒有生還的可能。 她小心避開喉道的方向,即便是動蕩中,也盡力保護自己少受一些傷害,雖然根本無法完全避免。 后來經驗多了,她索性趁海獸平靜的間隙抓緊時間在胃壁上挖出可以抓住的把手,胃壁很厚,足以讓她將計劃實施。海獸再次動作時,她便緊緊抓住胃壁上挖出的一塊凸起的rou,不管再怎么動蕩也不松手,才總算沒有被海獸吐出去。 但她的力氣一直在流失,并不是每次都能抓住把手,海獸卻好像永遠都無法打敗一樣,平靜片刻后,等待她的就是更加強烈的風暴。 她記不清自己被甩出去多少次,身上又新添了多少傷痕,明明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但她心底有一股氣。 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這樣可悲可笑地在海獸的肚子里死去,被腐蝕成一灘粘稠的液體,任憑誰也認不出的惡心液體。 她原本想回家,想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地回家,用事實告訴家人她很好,哪怕離開了一段時間,她也依然過得很好,告訴他們不用cao心,不用害怕,她一直好好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妄想。 即便沒有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慘不忍睹。 這樣子回去,他們會心痛如絞吧。 這樣的話,還不如不出現。 還不如永遠永遠地,只記得她健康快樂的樣子,哪怕只是抱持著一份虛無縹緲的希望,也好過直面物是人非的殘酷現實。 所以,放棄吧……執著了那么久,最終卻還是不得不放棄…… 明明眼睛早就干澀不已,眼淚卻還是流了出來,遍身徹骨的疼痛中,*與精神一起叫囂著,有一個聲音蠱惑著:放棄吧,放棄吧……執念與堅持,愿望與軀體,全部放棄吧,就這么死去,把一切都結束,與其茍延殘喘地活著,不如痛快地死去。 只要一刀,就可以結束疼痛和折磨,結束這一切——多誘人的想法。 可是,不行。 她哭著,嘴角卻又綻出一抹溫柔的笑,盡管黑暗中沒有任何生物看到。 ——她還想看看咕嚕。 不管是不是奢望,她只知道,如果現在就要死去,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再看咕嚕一眼,那個一直跟著她,幫助她,關心她,在這個蠻荒世界唯一給予自己溫暖的咕嚕。 它很乖,從不給她惹麻煩;它野性未馴,卻因為她一點點學會人類的喜怒哀樂;它從小小的一只長到她只能仰望的高度,從弱小地食草動物都可以隨意欺辱,成長為陸地上獨一無二的霸主,可是,她知道,不管外表和力量怎樣變化,它都還是最初的那頭小龍,單純、固執、為了在乎的事物不顧一切,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果可以,她多想再摸摸它,抱抱它,哪怕只是看著,看它大口大口滿足地吃著自己為它準備的食物,看它威風凜凜地在山林間奔跑狩獵,看它展開雙翼,自由而驕傲地翱翔在天空。 可是,她知道,她就快死了。 哪怕憑著毅力支撐,又能支撐到什么時候? 她所想的,或許也只能想想了。 但是,無論怎樣,她想支撐到最后一刻,哪怕只看它一眼,確認它安全無虞,看到它還好好地活著,她就心滿意足,再無遺憾。 人的身體可以承受多少傷害? 麥冬以前聽說過剮刑,據說,最好的劊子手能做到犯人身上無一片血rou,卻還留有一絲氣息,甚至清醒地看著自己的rou被一片片削下。她以前不信,覺得傳聞夸大其實了,流那么多血,人怎么還能活下去呢? 但是現在,她卻有些信了。 她的左眼已經睜不開,盡管小心保護著眼睛,卻還是在無數次的搖晃中濺到了一點胃酸。強烈的腐蝕性液體穿透眼皮,侵入人體最為脆弱的部位之一,瞬間的劇烈疼痛讓她混沌的思維都清醒了許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瞎了,但左眼已經疼地睜不開,她索性一直閉著,只專心保護住還安好的右眼,再怎么劇烈的動蕩也不放開捂住右眼的手。 總要留一只,好看咕嚕一眼。 少有的平靜間隙中,右眼匆匆瞥過身體,她看到自己被腐蝕地破爛不堪的衣服,以及衣服下更加觸目驚心的身體。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破敗軀體,居然還能有鮮活的心臟跳動,還能支撐著揮舞刀劍。 血rou一點點被腐蝕,越來越多的白骨暴露出來,就像受了剮刑的犯人,白骨猶在,血rou不復,不過一具人形骷髏,卻偏偏有一絲氣息尚存。 她雖還不是骷髏,但一直在這里待下去,總有一日會變成那樣的。 只是不知道那時候她還能不能活著,就算活著,眼睛還能不能保住,能不能……再看咕嚕一眼。 以及……能不能撐到活著出去的那一天。 不管怎樣,總要試試。 她從不知道自己擁有那樣的毅力,一次次跌落,一次次爬起,然后繼續揮著沾滿穢物的刀,不辨位置,只憑著一股狠勁兒,魚死網破般地破壞著海獸柔軟而脆弱的身體內部。 堆積的魚蝦越來越少,僅剩的一些燈籠魚也早已在數次動蕩中死去,空間再度恢復一片漆黑。麥冬看不見畫面,也用不著看,反正總是那樣一成不變。 不過,魚蝦變少也讓她棲身的空間變小,最后幾乎沒了落腳的地方。 身體幾乎無法避免地要接觸胃酸,被腐蝕地身體面積越來越大。她覺得,自己離變成骷髏似乎不遠了。 她剜下了海獸許多柔軟的rou塊,剜下后便墊在身下,以隔離那腥臭翻滾的胃酸。她的動作近乎機械化,腦子里已經幾乎不能思考,但雙手卻還習慣性地揮著刀,熟練而緩慢地剜掉更多的rou。 剜下足夠多的血rou后,她開始嘗試穿透海獸堅硬的外部皮膚。 但是,即便是從內部,不甚鋒利的刀刃也很難劃破海獸的皮,好在她似乎已經給海獸造成了足夠大的傷害,海獸翻滾的動作越來越少,即便翻滾,幅度也遠不如之前那樣大,她可以長久不變地將身體固定在一個地方,然后在海獸外部皮膚上劃一條直線,用刀來回地割,雖然每一次都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但只要一直堅持,總會等到劃破的時候。 可是,她似乎堅持不下去了。 精神的力量再怎么強大也需要*的支撐,而她的*,早已瀕臨極限。 她還握著刀,手上卻再沒有了揮刀的力氣。她的右眼還在,她卻無力睜開它。 終于終于,身體的感知又逐一消失,先是痛覺,然后是嗅覺,再然后是聽覺……她以為視覺早已消失,但是,最后最后,眼前的漆黑仿佛被閃電劃破,即便閉著眼睛,也感覺到 那燦爛的光亮。 她用盡生命的所有力氣睜開右眼—— 世界忽然又有了光彩,蔚藍的海水,赤紅的山峰,發出五彩光芒的燈籠魚……以及,那純黑色的,遍體鱗傷的幼龍。 她看著它,血rou模糊的臉上分明沒有一絲變化,右眼中卻露出最最溫柔的笑意,仿佛在說:你來了。 ——你來了。 ——再見。 __________________end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正文完結啦~!撒花,這段蠻荒旅程終于結束了! 但是,這不是be!作者才沒有那么喪心病狂,真正的結局在番外喲^_^ 謝謝小伙伴們不離不棄地陪伴渣作者幾個月,即使斷更也不拋棄我,等更辛苦了[淚眼花花]~ ================================== 本書由(梨梨梨梨只丶)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