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它開始回想那天的情景。 廢洞之行一直很順利,它抒發著對先祖智慧的崇拜欣賞,麥冬安靜地做一個合格的聆聽者。 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大概就是經過一段難行的路,眼前豁然開朗,進入了那個大廳之后。 那也是安帶著麥冬在廢洞中穿行幾個小時最重要的目的。 那個大廳是雪人最早建造的地底居所,以大廳為中心延伸,四周的洞xue都是后來慢慢擴建的。后來地殼震蕩,原本的洞xue大多都塌陷了,大廳自然也就廢棄不用,除了像安這樣懷舊的老人家,平時很少有雪人回去那邊活動。 大廳也只是普通的大廳,沒有滿室珠寶,沒有靈丹妙藥。 唯一與雪人現在活動的大廳不同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個大廳的巖壁上,繪滿了龍。 尤其是大廳的穹頂,足球場大小的穹頂上是一副巨大的畫作,那正是安最為自己祖先驕傲的地方。 畫作的主角仍然是龍。 背景是急浪滔天的海水和瘋狂猙獰的海獸,但畫面的正中心,卻是那座赤紅色的,噴涌著巖漿的龍山。 無數的巨龍圍繞著龍山飛翔,龍山的山頂,是一個巨大的平臺,平臺上用鮮紅的顏料繪著八角形的圖案,八角形的每一個角都嵌著一顆蔚藍色的魔晶。 八角形圖案的正中心,一頭巨龍的身影正在緩緩消失。 “龍神并未死去,它們只是暫時離開了這個世間。”安望著穹頂的巨畫,神態虔誠而熱忱,“終有一天,龍神將再度降臨世間。” 這樣的話安不是第一次說給麥冬聽,不只是它,所有的雪人都這樣執拗地認為,而咕嚕的出現,更是被它們當做是龍神即將歸來的訊號。 以往聽到自己說這些時,女孩的神情總是無奈的,好像自己是天真地說著傻話的孩子。但是,安不是傻子,它知道女孩不相信自己的話,但它也無意辯駁,因為它的信仰是那樣堅定,根本不會因為任何外物而改變。女孩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只要雪人自己堅信這一點就行了。 所以,安沒有料到,為何這次它的話出口后,女孩的反應會與以前那么不同。 她愣愣地看著穹頂上的畫,聽到它的聲音,眼神飄忽地斜了過來,再沒有以前那種無奈的表情,反而低低地問了一聲:“真的……么?” 它怔了一下,很快點頭,“當然,龍神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她又將目光轉向穹頂,臉上露出似悲似喜的表情,半晌,她忽然蹲下|身子,捂住臉,口中發出一絲壓抑到極點的聲音。它甚至分不出那聲音是哭還是笑。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鈴鐺的火箭炮和萌頭鷹的地雷~ 昨天炸出了好多潛水黨,反正文也快完結了,就都冒個泡唄tat ☆、第一百章 大 巨龍到底去哪兒了? 雪人說,龍族只是暫時離開,終有一天將會歸來。但是,它們離開去哪兒了?雪人不知道,咕嚕也不知道。 咕嚕只知道它在暗無天日的熔巖山洞待了數千年,再出來時已經是滄海桑田,原本屹立于大地之上的龍山沉沒海底,原本滿是巖漿的陸地草木叢生,原本與龍族共生的雪人移居地底。 這個世界對它而言熟悉又陌生,但無論如何,龍族的確是已經消失在這個世上。 麥冬一直覺得龍族滅亡了,雪人覺得龍族去了一個它們不知道的地方,至于咕嚕,它其實從未仔細想過。不管是死亡還是其他,它只知道,龍族拋棄了它,所以,它也拋棄了龍族。 不去管,不去想,無論是死亡還是離開都與它無關。 它只要有冬冬就好了。 但是現在,麥冬的異樣顯然與龍族的去向有關,因為安說——那副穹頂巨畫所繪的內容,是龍族離開時的情形。 如果畫上所繪是真的,那么龍族也許真的沒有死亡,而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消沉了十天,麥冬的情緒慢慢恢復,她仍舊像往常一樣做事,走神的情況也少了許多,好像之前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咕嚕敏感的發現,還是有變化的。 她比以前更忙碌了。 除了一些日常的工作,她經常自己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用炭筆和布料寫寫畫畫,比如一個人自言自語,她還讓安挑出一些年紀小的雪人,她要“教育”它們。 咕嚕不是能憋住話的,忍了十天已經是極限,整天看著她做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終于憋不住詢問。 麥冬正在她新弄出的“工作室”里。 “工作室”極其簡陋,不過是一個石桌,兩把石椅,麥冬正坐在石桌旁。 洞xue有些昏暗,只是不妨礙日常活動,卻不能做太費眼的工作,桌上有一座精致絕倫的黃金燭臺,燭臺上鑲嵌著幾顆碩大的夜明珠以照明。燭臺前凌亂地堆積著裁成小片的布料和用樹枝燒成的炭筆。麥冬低著頭,正在用炭筆在布料上寫著什么,一邊寫一邊不時停下思考,看到咕嚕蹭到她身邊,一臉堅決的表情時就放下了筆,看著它,做出認真聆聽的樣子。 它先是吞吞吐吐地說出她這一段時間的異樣,東拉西扯半天,終于問出那句“你怎么了?” 等咕嚕說完,她沒有立刻回答,低頭想了半晌,似乎在想著怎么措辭。 過了許久。 “……你知道么,咕嚕,”她終于抬起頭,面向著它,眼睛卻望著遠處,聲音極輕極輕,“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是的,另一個世界,不是這個蠻荒而玄幻的世界,而是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從出生到離開,她在那個世界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然后,在自己十八歲的生日那天,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沒有一切現代化設施,所見都是最原始的景色,甚至,沒有一個同類。 她害怕過,期待過,為了回去原來的世界,她抱著希望走出叢林,走出群山,沿著曲折蜿蜒的河流,走了那么那么久,最后卻走到了絕望的盡頭。 如果不是咕嚕,她可能根本無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不是被凍餓而死,而是孤獨至死。 她漸漸融入了這個世界,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學會從生活中找到讓自己快樂的一切,讓自己積極地應對每一天。 后來遇到了雪人。突然多出那么多可以交流的對象,又有著幫助雪人重回地面的任務壓在肩上,她似乎找到了生活的目標,每一天都充實無比,每一天都在朝著目標邁進。 但是,她從未忘記過那個世界。 不論與這個世界融入地多么契合,她終究是一個外來者,無論雪人與人類長得多么相似,它們也終究不是人類。 她可以和咕嚕、和雪人玩鬧,可以無比融洽地相處,但她與它,與它們,從來都是不同的。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一個人。 平時她可以忽略這種不同,畢竟與最開始相比,現在已經好了太多太多。可是,他鄉再好,終非吾鄉。 如果有能回地球的機會,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愿意用盡所有去賭這個可能。 原本她以為這個可能性不會存在,但當看到那副穹頂巖畫,聽到安說那是龍族離去時的情形時,腦海中仿佛有一塊巨石降落,震蕩了她所有的思維,狂風暴雨般將理智席卷一空。 龍族真的沒有死去,它們只是離開了,穹頂的巖畫真真切切地證實了這一點。 不管它們去了哪里,都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也就是說,它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就像她從地球來到這里一樣,完成了時間與空間的跨越。 如果巨龍真的是玄幻小說中的巨龍的話,她相信它們的確能夠穿越時間與空間,巖畫上的場景不就像是小說中描繪的魔法陣? 再說,為什么她會無緣無故來到這個世界?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著因果聯系,如果她穿越至此是果,那么因是什么?總不會是什么“命運選中的少女”這樣扯淡的原因。看到穹頂上巨龍消失的場景,無法不讓她聯想到自己的穿越。 會不會,她的穿越就是由于巨龍的那個魔法陣?如果她重啟了那個魔法陣…… 想到這里,心臟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每個未知的事件都可能導向一萬種可能,她所期望的那一種,不過是這一萬分之一。姑且不論那是否真的是能扭轉時空的魔法陣,假設真的是,重啟之后最大的可能性或許不是遂心如愿地返回地球,而是迷失在無盡的時空中。 可是,那又怎樣呢? 即便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種壞的可能,只要有那一種好的,她就可以賭上所有。 因為,從始至終,她最想要的,只有回家啊。 “咕嚕,”她看著眼前已經長大的幼龍,臉上還帶著微笑,聲音卻控制不住地顫抖,仿佛在說著什么無法企及的奢望,“我想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篇文從始至終就只有一條主線:回家。 好像還有些姑娘不知道,作者菌最近都在想結尾,想下部,但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個故事就結束在原本第一部的結尾才是最好的,第二部無論寫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說好的下部木有了╥﹏╥... 為了彌補大家(尤其是cp黨),番外可以點單哦,我會盡量在番外滿足泥萌的! ☆、第一百一十章 強 經過了一整個冬天的蟄伏,春天終于姍姍到來。 積了一冬的雪還未融化,大地仍然一片銀白,但積雪下面有嫩綠的草芽在萌動,南方陸續有候鳥飛來。天空也不再終日暗沉,太陽越升越高,終于有一天,冰雪“汩汩”融化,空氣中有了土壤的氣息。 沒膝的積雪逐漸融化,遠處銀色山巒如融化的糖漿,輪廓不再如以往那般分明。雪水沿著地勢而下,逐漸匯成溪流,漫上同樣開始融化的河冰。 麥冬每天都能聽到遠處山峰上積雪整塊崩塌墜下的巨響,每當這時,她就慶幸秋天時離開了山洞,不然現在很可能會被雪崩掩埋。 春天來了自然是好事,雪人們的情緒如冰雪般郁積了一整個冬天,現在也像冰雪般開始融化,臉上都泛著快樂的光彩,做事時也比以前更有動力。 麥冬最近很忙。 雖然還未到春耕的時候,她卻已經跟安討論過無數次春耕的安排。人數,分組,地點,步驟……就像戰斗一樣仔細演練,容不得一點差錯。 選擇的耕地就在巨鼠棚不遠處,初步估計用地有上千畝,耕地北面靠近地底巖漿的地方留作建筑用地,雪人遷出地底時就會居住在那里。 除了這些,她還忙著與雪人一起創造文字。 是的,創造文字,創造雪人的文字。 雪人只有自己的語言,卻沒有相應的文字,記事基本靠畫圖,它們精湛的畫技可以很準確的代替文字的部分傳意功能。但是,一個發達的文明不可能沒有文字,哪怕再精湛的畫技也不可能完全代替文字。 麥冬原本想直接用漢字代替,但漢字已經發展地很成熟,漢語的語法也與雪人語言截然不同,簡單粗暴地直接拿來肯定不行,最好的方法還是創造出一種新的文字。 雖然不能直接拿來,但創造過程中卻可以借鑒漢字構造方法。雪人擅長繪畫,那么身為圖畫文字的象形文字便是最好的選擇,也便于雪人理解。 麥冬在地面畫了一個三角形,告訴安,“這代表山。” 安顯然不甚贊同,在雪人眼中,這樣簡陋的構圖怎么能代表雄偉壯麗的山峰? 但是麥冬沒有過多解釋,她又畫出三條水波,“這代表水。” 文字本就是由圖畫演變而來,文字就是簡陋版的圖畫,幾乎所有的文字在最初都是在模仿圖畫,只是在后世的不斷發展中,文字逐漸脫離了圖畫的“形”,成為了一個獨特的存在,很多文字發展到后來已經完全看不出圖畫的影子。 雪人習慣了細致入微地描繪自然景物,讓它們接受這樣簡陋的“畫”,反而不是那么容易。或許這也正是雪人至今都沒有文字的原因——它們的起|點太高了。 但是,無論雪人接不接受,麥冬的決定都不會改變。 她讓安把所有閑著的雪人都召集起來,將自己所創的那些“文字”一一教給它們。她自創了三千個左右的字,用炭筆寫滿了布帛,巖壁上也刻了滿滿一墻。 這些“字”的特點就是簡單、好記,很多字比簡體漢字還要簡單,以雪人的智商,在開春前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有些進度快的雪人已經掌握了一千多個字,進度慢的也有起碼七八百了。 這些字中名詞占大多數,因為雪人的語言本身就還比較原始,名詞所占比重比較多,三千個字基本已經能夠滿足日常所需,要知道現代常用漢字也不過三千五百字,以雪人目前所需,三千字已經完全足夠。 雪人現在還不太明白文字的意義,只是因為麥冬的吩咐才去學習,但當它們真正記住這三千個字,并將其與語言一一對應后,文字的意義就會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