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對上她自然必死無疑，但她還有一道屏障。

    一道將山洞緊緊堵住的碎石堆積的石墻。盡管不夠堅固，但卻能將狼群擋在山洞之外。而看它們的架勢，顯然并沒有聰明到想到將石墻推倒。

    十幾條狼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地守著她吧？耗下去她不一定會輸。

    所以她暫時還是安全的，不能自己嚇自己。

    心跳漸漸平穩(wěn)下來，她覺得自己得做點什么。

    于是站起身，環(huán)顧黑魆魆的山洞，摸索著盤點起自己的所能利用的物資。

    半干和全干的魚片若干，省著點吃可以撐三天左右；活魚幾十條，超過兩指長的大魚九條，每頓一條又可以撐三天，剩下的小魚數(shù)量雖多但體積太小，一頓兩條可以吃五六天；仙人掌九片，雖然發(fā)蔫兒了但還是有不少水分的，可以作為水分補給——實在不行，不考慮衛(wèi)生的話，她還有水坑里的水可以喝，那也足夠十幾天飲水所需。

    這樣一算她至少可以支撐十一天，而且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她曾經(jīng)看過一個新聞，煤礦坍塌后被埋在地下的礦工僅靠喝污濁的地下水生存了幾十天。與之相比，她的情況已經(jīng)好多了，至少她還有吃的，飲水相比礦井中的水也還算干凈。

    山洞外狼嚎此起彼伏，但麥冬已經(jīng)平靜下來，便也不覺得那么害怕了。

    相反，她還仔仔細細地觀察了那守在洞口，隨時準(zhǔn)備將她當(dāng)做盤中餐嚼碎吃下的狼群。

    一共十五條狼，身形中等，與家養(yǎng)的土狗差不多大小，區(qū)別之處在于直直翹起的狼耳和略長的上顎。它們毛發(fā)短粗，月光下毛色難以辨認，好像是灰黑混雜，看上去并不怎么威風(fēng)。

    月光清清涼涼水銀一般灑下來，兩山間的小溪仿佛也變成了一條水銀做的河流，靜靜地流淌著。狼群背對小溪，在月光正熾之處沐浴著月光，渾身罩上一層冷清的光輝。

    麥冬分不出公母，所有的狼在她眼中幾乎都是一個樣子，但有一條在最中間靠前的位置，其他狼隱隱以它馬首是瞻，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的頭狼。

    它們階級分明，十四條狼像行星圍繞著地球一樣拱衛(wèi)著中間的頭狼。頭狼外表并沒有多么出眾，頂多就是看上去比較強壯，皮毛比較整齊。它一動不動地蹲坐著，兩耳警覺地翹起，綠幽幽的眼睛黑暗里仿佛兩朵漂浮的磷火，定定地朝著洞口的方向凝視。

    麥冬雙手握拳，緊屏呼吸，壯著膽子與那雙眼睛對視了一下。

    兩朵磷火立刻跳動起來，磷火下露出雪白尖牙的部位發(fā)出低低的吼聲。

    麥冬嚇了一跳，立刻將視線轉(zhuǎn)到一邊。

    不要怕，狼在外面，只要洞口的石頭還在，就不能跳進來把她吃了。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

    ☆、第七章 地心熔巖

    陽光透過石頭間的縫隙鉆進來，山洞里的光線漸漸明朗起來，天亮了。

    狼群如石雕泥塑般在洞口蹲守了一夜，皮毛被夜露打濕緊緊地貼服在身上，太陽出來后又在溫暖的陽光和晨風(fēng)中漸漸恢復(fù)蓬松。

    周圍有各種鳥類飛過，但它們絲毫不為所動，雙眼緊緊地盯著洞口，濃烈的血腥味告訴它們里面有它們需要的食物。

    麥冬的心隨著太陽的上升一點點下沉。

    狼果然是最有耐性的動物，尤其是在獵食的時候。她知道，狼群這是要跟她死耗下去了。

    她的手還紅腫著，雖然比昨天好了一些，卻仍然是一碰就疼。

    但她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了。

    她把包裹腿上傷口的布條拆了，再撕成兩段，分別包在兩只手上，一邊回想著昨天的記憶，一邊拿起一大塊木頭和一枝小木棍。

    狼群怕火。

    這是她最后的一點指望。

    幸好，昨天的努力沒有白費，這次的取火很順利，順利地甚至讓麥冬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她看著小小的黃色火苗傻笑著，卻又很快將火苗吹滅了。

    她的柴不多，而火要在夜里用對狼群才最具有威懾力?，F(xiàn)在她該煩惱的是食物和飲水。

    食物好解決，生魚片或魚干都可以飽腹，但考慮到魚腥氣很可能會更加刺激到狼群，她還是選擇了吃魚干。而飲水上，不到最后一步，擠滿魚的水坑里的水她是不會喝的，于是只剩唯一的選擇，仙人掌。九片仙人掌，她只喝了一片中的水，不只是為了節(jié)約，更是怕喝多了肚子會痛。

    中午時狼群出現(xiàn)了一點小sao動。

    麥冬緊張地看著有幾條狼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心里有些激動：……是要放棄了嗎？

    但很快她就認識到自己是癡心妄想。

    十五條狼一共離開了九條，還剩六條依然堅持守在洞口，而那離開的六條狼在不久之后則幾乎都帶來了獵物，魚，或者那種類似于兔子的小動物。

    麥冬稱那種類似兔子的動物為長尾兔，因為它們有一條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這是正常的兔子所不具有的。也許正是由于這條尾巴的拖累，長尾兔的速度沒有麥冬見過的野兔快，但對于狼來說，想捉到長尾兔似乎也沒那么容易，也或者是因為這兒長尾兔的數(shù)量并不多，總之九條狼只有兩條帶來了長尾兔，其他帶來的都是魚。

    留守的狼看到獵物一擁而上，而且是不約而同地都撲上了長尾兔，長尾兔被分食干凈后才去吃魚。

    顯然，狼群不怎么愛吃魚。魚的血是冷的，也許它們更愛吃熱血動物，比如長尾兔，比如她。

    無暇為狼群的飲食愛好憂心，這些狼會捕魚已經(jīng)大大地震驚到了麥冬。

    麥冬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狼都會捕魚，起碼她沒聽說過。也許是小溪的地形為它們提供了幫助，但不可否認的是，麥冬突然意識到，狼是遠比她原本所認為的還要聰明地多的動物。它們并不只是憑借鋒利的爪牙逞兇斗狠，生存的智慧它們一點兒也不缺少。

    麥冬開始擔(dān)心堵在洞口的石墻能不能擋住這群智慧的生物了。

    在這種擔(dān)心下，她收集起山洞里散落的的石塊，將石墻一次次地加固。

    輾轉(zhuǎn)忐忑中，夜晚終于降臨。麥冬有些興奮，像是即將要做的是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一樣，躊躇滿志，成竹在胸。她將所有能夠燃燒的枯枝落葉都收集起來，簡單地綁了個火把，然后重復(fù)上午的過程。

    熟能生巧，火很快便燃起來了。麥冬點燃了火把，從石墻上悄悄掏出一塊石頭，露出一個足夠?qū)⒒鸢焉斐鋈サ亩础?/br>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狼群就開始sao動。它們呲著牙齒，尾巴平舉，背上的毛直直豎立起來，口中發(fā)出不安的低吼。

    麥冬心下一喜，將火把從掏出的那個洞伸到外面。從外面看來，就好像石墻上燃起了一堆火。

    狼群更加暴躁了起來，但是，即便再暴躁，它們也沒有離開洞口。

    火把的火漸漸變小了，再過一會兒就要燃盡。麥冬閉上眼，喉中泛起一陣陣苦澀，因為她心里已經(jīng)明白，想要靠點把火就把狼群嚇走是不可能的了。

    還是想的太天真了?？伤€是不死心。

    將石墻破口處弄得更大一些，麥冬執(zhí)起火把手柄，用力向頭狼的位置投擲而去！

    ——結(jié)果，自然是沒有砸中的。

    不說麥冬的準(zhǔn)頭問題，如果速度那么慢的一只火把都能砸到的話，頭狼這個位子也不用坐了。它一個迅速后退，堪堪躲過了那支火把?；鸢崖湓诘厣希业厣隙嗍巧绞?，枯枝落葉并不多，所以并沒有點燃其他東西。

    雖然沒被燒到，頭狼卻真的憤怒了，它那雙鬼火一般的眼睛仇恨地望著山洞，口中發(fā)出長長而凄厲的嚎叫，聲震山谷。

    麥冬將掏走的石頭又重新填回石墻，背靠著山體，苦笑著嘆息。

    這下可好，狼沒嚇走，還結(jié)下了仇。

    被狼群困在山洞的第二天夜晚。

    已經(jīng)固守了一天一夜，獵物躲在里面遲遲不出，食物基本上是它們不怎么喜歡的魚類，而且分量還不足，這讓狼群有些焦躁。

    有幾條狼開始在洞口來回逡巡，爪子試探性地撥弄著洞口的石頭。

    一塊嵌在大石之間的小塊石頭被撥動，“骨碌碌”地順著石墻滾下來，露出一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洞，濃重的血腥味、魚腥味從中竄出。

    撥動石塊的狼似乎被嚇了一跳，它迅速退后，盯著掉下來的那塊石頭，半晌后發(fā)覺似乎沒什么危險才又上前，好奇地用爪子撥弄著掉下來的那塊石頭。

    其他狼也好奇地圍了上來，包括頭狼。

    血腥味將他們刺激地躁動不安，那塊掉落的石頭讓他們看到了推開阻礙、捕獲“獵物”的希望。

    終于，他們開始嘗試扒開石墻。

    鋒利的爪牙劃在石頭上，發(fā)出“刺刺啦啦”的聲音，不時有小塊兒的石頭被扒下，落在地上如重錘般一下下敲擊著麥冬的心臟。

    從狼群圍上來的那一刻開始，麥冬就知道情況已經(jīng)朝著對她最不利的方向發(fā)展。

    簡陋的石墻撐不了多久了。

    她將吃剩下的魚干和小鏟子放進籃子里，手里拿著一塊巴掌大的石頭走到那片篩子一樣的石壁前。

    除了火，她還有一個算不上指望的指望。

    深呼一口氣，將手中的石頭向孔洞最密集的一片山壁砸去！

    “咣！”

    山壁上出現(xiàn)了一個不規(guī)則的洞，洞后是一片漆黑看不到盡頭的甬道。

    麥冬心下一喜，加快了手中動作的頻率。

    隨著石頭一聲聲地砸下，洞越鑿越大，十幾下過后，山壁上出現(xiàn)了一個僅容一人穿過的洞口。

    山洞外狼群開始用蠻力將堵在洞口的石頭往里推。

    麥冬一秒鐘都沒有耽誤，彎腰鉆進了山壁后的甬道。

    迎面而來的是有些溫?zé)岬娘L(fēng)。甬道中漆黑一片，麥冬什么都看不到，好在甬道只有一條，只要順著向前走就是了，倒不用擔(dān)心迷路。

    初時甬道狹窄低矮，麥冬要半彎著腰，籃子也要放在身前才能行進。越往前便越來越寬闊，直至能容三人并行而過。

    麥冬隱約覺得甬道是向地下傾斜的，就像一個滑梯，只是由于太長才顯得坡度不那么明顯，入口處的山洞在這座小山的半山腰處，行了十幾分鐘后，麥冬覺得自己可能已經(jīng)到了地底了。

    而且溫度好像也越來越高了，隱隱有股炙熱的氣息。

    不及細想，便聽到身后有雜沓的腳步聲和濃重的喘息聲傳來——狼群追上來了。

    麥冬臉色一白，奮力向前跑去。

    甬道中并不平坦，地上到處都是石塊，麥冬跌了幾次跤，爬起來，繼續(xù)跑，耳聽著狼群的動靜越來越近，心跳如擂鼓，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來。

    直到遠遠地看到一團火光。

    橘紅色的，仿佛晚霞時燒透的天空的一團火光。

    甬道里也越來越熱，仿佛置身蒸籠，麥冬全身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高溫將火光附近的光線也扭曲了，嶙峋的山壁的剪影模糊地像熔化的油脂。

    #

    麥冬進入甬道后不久，石墻便被狼群全部推到了。循著麥冬身上的味道，狼群浩浩蕩蕩地一路追來，直到到了一個點。

    頭狼最先發(fā)覺到不妥。它本在狼群的最前面，奔跑中卻忽然停下，尖耳抖動，忽然便全身低服在了地面上。發(fā)出的聲音也是溫順如家犬。

    跟在后面的其他狼也很快呈現(xiàn)同樣的反應(yīng)：誠惶誠恐，敬極畏極。

    仿佛有什么東西將它們威懾住一樣，無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本能地顯示服從和崇拜。

    #

    麥冬聽到，狼群的聲音也在火光出現(xiàn)的時候漸漸停了下來。

    先是腳步聲，慢慢地由雜沓變得統(tǒng)一，由沉重變得輕緩，及至于無。過了半晌，甬道中響起一道悠長的狼嚎，水波般在甬道里綿延不絕。

    像是一聲號角，第一聲嚎叫過后，一聲聲狼嚎此起彼伏地響起。麥冬數(shù)了下，一共十四聲。加上第一聲剛好是狼群的數(shù)量。

    狼嚎過后又是雜沓的腳步聲，卻是漸行漸弱，最后終于全部消弭于甬道中。

    麥冬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