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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只有一天時間,但即使面對這樣不堪的他,審神者的氣息也依然平穩和寬和,溫柔的人從心底生出一絲絲想要流淚的痛意。 但這樣的話,他就可以放心了。 本丸在失去審神者后會變衰敗,天空會變得晦暗,水流枯竭,植物枯萎,土地失去肥力。 在本丸中誕生的刀劍付喪神和本丸中的植物其實沒什么差別,失去審神者的靈力,他們同樣也會虛弱下去,一直到某天消無聲息的消散。 他不知道審神者為什么需要他,又或是審神者需要的只是一振稀有的物吉貞宗。 但詹三郎先生跟他說了,審神者是在看見他之后才決定接手這座二手本丸和本丸里的二手刀的。 物吉貞宗覺得自己早就應該碎了,可他不能確定自己碎掉會不會令審神者感到不悅,所以他才回到了這里。 如果審神者需要他,那么他會努力聽話,溫順乖巧,努力做個合格的擺件。如果這就是他僅剩的價值,那么他想要盡可能的彌補本丸中受到不公平對待的其他刀劍。 他應該這樣做的,但是…… 過多的情緒積壓在過分單薄的身軀里,稍不經意就會將少年摧垮。 織田作深深的嘆了口氣。 片刻后,他溫和地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頂,輕聲說道:“我也有沒能保護好的人。” 物吉貞宗從來都沒聽審神者說過自己的事,但少年聽出了審神者聲音里的難過,于是他慌忙抬起頭來,擔憂的望向審神者。 “我有五個弟弟meimei,但是他們死在我面前,被炸死了。” 織田作望著遠方,藍色的眼眸里有脅差少年讀不懂的情緒,物吉貞宗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了一下,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然而這一刻,他只為審神者感到難過。 “沒關系。”織田作擦去少年的眼淚,又在少年的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當然也曾無數次的憎恨過自己,想過如果他早點殺了紀德,五個孩子是不是就能平安的活下去。 所以織田作可以理解物吉貞宗。 他明白少年壓抑著的情感。 在所有的物種中,只有人類會自己不放過自己,刀劍付喪神在獲得人類感情的同時也習得了人類的苦楚。 但世界仍然會向前走。 時間依然會流逝,歲月依舊會流轉,逝去的人會讓生命變得沉重,但他們卻不能停下。 因為就連他那位已經對世界陷入絕望的友人,都不曾停下。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我感覺輕松一些了。”織田作對物吉貞宗笑了笑:“下一次,也能聽我說說嗎?” 物吉貞宗的呼吸一滯。審神者并沒有說下一次是什么時候,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在詢問自己:可以活下去嗎? 物吉貞宗并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可織田作已經先一步向他伸出了手:“幸運這種事情是老天賦予的,所以不把它作為你的責任也沒關系,我需要的也只是能在我遇到不幸時陪伴和支撐我的人,這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我并不認識我的上一任,所以也很難感到遺憾,但對我來說你活下來是很好的事情。”審神者平和的聲音在沉靜的夜色中傳遞到少年的耳畔。織田作有些疲憊的笑了笑,但藍色的眼瞳卻像是遠山深處霧靄散盡后的晴空,他認真的說:“……這么說或許會顯得我很沒用,但,我確實沒力氣再接受任何離別了。” ☆、12 織田作走在街道上,暑氣被街道兩旁掩映的綠蔭隔開。 與橫濱明顯學習西方建筑風格、即使是新建筑也天然透著些頹廢的氣息不同,繁華的商業區充滿了現代社會獨有的簡潔明快。干凈剔透的落地櫥窗里模特穿著當季新品,面包店里飄出香甜的味道,冰淇淋融化后落在手上似乎都有輕快的聲音。 織田作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的熱鬧和喧囂所包圍了,但好在他不覺得厭煩也不覺得迷茫。因為每一個過路的人的臉上都有著輕松的神情,即使在不耐煩的抱怨著什么,他們的精神也是松弛的。 這和他那個時候很不一樣。 橫濱雖然作為通商口岸經濟上還算繁華,民眾也可以保證基本的食宿生活,但那也是表面上的安穩和平靜而已,并且是在戰爭的前提下建立的。 還有更多的苦難被隱藏在了城市看不見的陰影里。那里面有戰爭孤兒、有強盜、有游女、有數不清看不見未來的人。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在成年或是做出一番事業之后加入了港口黑手黨,港口Mafia吸納了橫濱的黑暗也給出于黑暗中的人撐了一把可以堪堪擋雨的傘。所以織田作心里雖然偶爾會泛起對森鷗外的殺意,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老板確實是個厲害又相當cao勞的人。 織田作作為組織的邊緣人士,和森鷗外是沒什么交集的,但當他回憶起他們寥寥幾次的見面,他都會覺得,那個男人好像一只困獸。 他在努力的注視著外邊的世界,他看到了太遠太遠的地方,為此他迫切的想要摧毀什么推翻什么塑造什么,然而卻沒有辦法。 無論他們有多少人,無論港口Mafia的勢力有多強大,他們都沒有辦法沖破牢籠擺脫桎梏。 因為那不僅是個人、是港口Mafia、是橫濱的桎梏,更是整個國家乃至于時代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