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一年前的b市,也是這樣一個風(fēng)高氣爽的秋天。 半夜里,衛(wèi)嚴(yán)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驚醒,本不想理會,奈何那電話鈴聲似乎有鍥而不舍之勢,睡在他懷里的夏悠悠不安地動了動,迷糊著似要轉(zhuǎn)醒,她不開心地嘟了嘟嘴,衛(wèi)嚴(yán)便輕輕在她唇上一啄,替她攏了攏被子,安撫好她,才不急不緩地拿過床邊小柜上的手機,瞇眼一看,竟然是皮特。 電話里皮特的語氣難得的深沉,低低地仿佛極力壓抑著什么情緒。 “阿南被困溫家……桑倪電話不通,我不方便……你帶著夏悠悠去看看吧……別出事……” 他說得那樣隱晦,衛(wèi)嚴(yán)卻是轉(zhuǎn)瞬間便明了皮特的意思。 阿南一定是被溫母困在了溫家,溫東甚至是皮特恐怕也已被人掣肘,而桑倪…… 此時能去看她的恐怕也只有他和夏悠悠了。 衛(wèi)嚴(yán)掛斷電話,瞇了瞇雙眸,一面輕輕搖著懷里的夏悠悠,一面腦袋里高速地運轉(zhuǎn)思考。等夏悠悠醒了,他卻并不多言,只說溫南有事不在家,托我們?nèi)タ瓷D摺?/br> 夏悠悠心性單純,衛(wèi)嚴(yán)這樣說她也就深信不疑,加上被人從睡夢里吵醒,更是沒覺出半點在這大半夜里去找桑倪有什么不對勁兒。 可等到兩人來到溫南的公寓,夏悠悠見到桑倪,卻是實實在在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半夜的,桑倪幾乎在他們敲門的下一秒就打開了房門,她赤著腳,身上整整齊齊地穿著一身淡薄的居家服,發(fā)絲都不見分毫凌亂,分明是一直等在門邊不曾入睡的模樣,而那雙眸子里在開門一剎那所迸發(fā)出的神采卻在看清楚門外人是她和衛(wèi)嚴(yán)之后就一點點消散而去,直至余下滿目的空洞與悲傷,漸漸涌上了淚意。 她一手扶著房門,微微仰著頭,忍著眼里的淚光,目光透過他們二人直直地看向他們身后,等了好久才輕輕地,含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問出口:“他……不能回來了,是嗎?” 夏悠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轉(zhuǎn)過頭便去看衛(wèi)嚴(yán)。 衛(wèi)嚴(yán)接收到她的目光,頓了一頓,遲疑而淺淺地點了點頭,嘆息著提醒道:“我們……進房間去說吧……” 那日夜里,桑倪蜷縮在溫南的床上,睜著眼睛一直望著窗外,一夜未睡,此后兩天也是如此,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不睡不動地蜷縮在被子里面,仿佛就要至此生根了一般,無論夏悠悠如何勸說,甚至威脅,她都不為所動,目光平靜、直直地望著窗外,從始至終沒有流下過一滴眼淚。 直到第三天,皮特一身風(fēng)塵地自外面趕來,同行的還有阿奇和阿輝。 皮特看了看衛(wèi)嚴(yán),兩人的眼神一交匯便又迅速錯開,誰也沒有多說,隨后皮特一邊指使夏悠悠去收拾桑倪的行李,一邊近乎蠻`橫地將桑倪打橫抱上了門外早已準(zhǔn)備好的保姆車。 他們就這樣一路再無停歇地奔走于各處的演唱會。 演唱會是成功的,一場比一場人氣火爆,只是桑倪卻越來越沉默,演唱會她所選定的曲目,也漸漸地都變成了彌漫著淡淡的悲傷的曲調(diào),而那首人氣最高的《一吻定情》桑倪卻再也沒有開口唱過,好幾次夏悠悠都在后臺,或者觀眾席上見到了許多聽著她的歌聲便莫名哭泣的工作人員或者是粉絲,現(xiàn)場內(nèi)更是時不時地有粉絲們拉出了“晴天不哭”的橫幅,他們大聲地喊著“晴天晴天,你最棒,你是我的小太陽!晴天晴天,不要哭,我們趕走陰雨天!” 每當(dāng)這時,桑倪總是淡淡的溫柔地一笑,輕輕地對大家說一聲“我很好,真的。”眼角從無一絲淚意。 她看上去仿佛真的很好。 會照常吃飯,唱歌,練舞,跑通告,偶爾和人聊天時還會逗笑幾句,看上去好似已經(jīng)從那段悲傷里走了出來,可只有夏悠悠知道,她總是整夜整夜地失眠,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乎只能靠藥物才能小睡一會兒,發(fā)呆的時候也越來越多,每當(dāng)這時,整個人便會放任自己沉溺于一種悲傷之中,周身的空氣靜靜的流淌,仿佛都在無聲地哭泣,而今晚尤甚。 “桑桑……你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了……” 桑倪恍了恍神,抬頭望向夏悠悠,燈光下,是她焦急的容顏,這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 桑倪不由得歪頭靠在夏悠悠的肩膀上,這一刻的安靜顯得那樣彌足珍貴,外面呼聲震天,粉絲們在熱情期待著她唱歌,樓道里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也在緊張而有序地做著最后的準(zhǔn)備工作…… 而在這里,在這小小的休息室里,在這亂境之中一片安逸的小天地里,是夏悠悠不問緣由,傾心為她守護的一片安靜。 心里的滿足忽然溢出一絲疲憊,只有一絲念頭一閃而過,桑倪心里嘆了口氣,隨即,重新打起精神,她不敢放任自己疲憊,一絲都不敢…… 因為最怕放縱了這一絲疲憊,她便會再無勇敢的向前的無畏。 過了一會兒,皮特和阿奇敲門進來,提醒她要做上臺的準(zhǔn)備,阿奇走到她身邊熟練地替她補好妝容,整理裙擺,最后習(xí)慣得擁抱住她,笑嘆一句:“去吧,小晴天,什么都別怕。” 出門前,桑倪忽然回過身來看向夏悠悠,一旁的落地鏡里印出她纖瘦而優(yōu)美的身姿,似乎是長高了一點,卻也更加瘦了,腰身不盈一握,轉(zhuǎn)身間身姿搖曳,妝容精致,淡笑著望過來的眼眸里,有著最溫柔動人心魄的淺笑。 她輕輕地、無聲地對夏悠悠說:“我很好,不用擔(dān)心。”然后又笑著大聲打趣她道:“衛(wèi)醫(yī)生今天好像也來了吧?” 夏悠悠看懂了她的嘴型,難過幾乎要哭出來。 皮特不知道兩個姑娘這是怎么了,還以為只是夏悠悠不愿意和桑倪分別,只好一邊催促桑倪出門,一邊隨意地安撫夏悠悠:“啊,衛(wèi)嚴(yán)來了,我已經(jīng)安排他去臺下了,貴賓席,哎呀小悠悠你哭什么啊,不過是陪著衛(wèi)嚴(yán)在這邊多玩兩天,回了b市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玩耍的嘛,好了好了,開始干活了……” 桑倪被皮特引著一步一步堅定又緩慢地走在通往舞臺的道路上,腦海里不停想起的是夏悠悠問她:你一定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呢?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她能如何呢…… *** 這一年來,皮特他們幾個總是提心吊膽地從來不敢再她面前提起b市,提起有關(guān)溫南的一切消息,擔(dān)心勾起她的傷心,所以從來不會隨便給她看娛樂圈里的各種消息。 拿到她面前的自然都是經(jīng)過他們過濾過的,令人高興的新聞,他們默默地對可能流入她身邊的任何消息都嚴(yán)格把關(guān),桑倪明白他們的苦心也一直很配合,所以至今為止,她都不知道溫南的半點消息,更不知道在這近一年間,b市里究竟發(fā)生了多少事。 可有時候這世間的事情,真的不可謂不巧。 皮特他們自認(rèn)為把她身邊護成了鐵板一塊,連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做到了鮮少談?wù)撊魏伟素裕朗驴偸鞘屡c愿違,你越是在意地避免反而越是避無可避。 那是在他們乘車和贊助商吃完飯回來的路上,天氣不好,前面似乎發(fā)生了事故,他們的車自然而然地被堵在了原地,寸步難行。 街道兩旁正是繁華的商業(yè)街,高樓林立,燈光璀璨,巨大的電子屏幕上不斷地播放著各種產(chǎn)品的主打廣告宣傳片,精致,大氣,美輪美奐。 桑倪正看著那些宣傳片打發(fā)時間,大屏幕上卻忽然轉(zhuǎn)換了場景,再不是那些光鮮亮麗的廣告片,一瞬間竟然顯現(xiàn)出一場記者招待會的現(xiàn)場。 臺上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高大挺拔,清俊非凡,他似乎瘦了一些,臉也黑了一點,一身筆挺的紫色西裝,穿出了一絲邪肆而張揚的氣質(zhì),身后是裝扮成喜氣洋洋的現(xiàn)場,到處花團錦簇,暖光一片,可那張在午夜夢回時不知出現(xiàn)過多少次的俊臉,此時卻并無半分笑意,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著,眉頭舒展卻有些許凌厲之勢,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唇角輕輕抿著,露出幾分警告的意味。 其實距離得這么遠(yuǎn),天幕又昏暗,桑倪連那連線而來的聲音都是聽不清楚的,那人的臉?biāo)吹貌⒉徽媲校刹恢獮楹危褪悄芨杏X到他的情緒,一絲一毫都仿佛清晰地印在眼前,一舉一動都好似出現(xiàn)過無數(shù)遍。 前路上的事故沒過多久便被處理,道路也慢慢開始通行,車子緩緩地跟著車流開出去,一切都好像只是驚鴻一瞥之后又回歸了原來的路線。 可只有桑倪知道,這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人一刀刀刺下,生生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不知是誰曾低聲淺唱——想念是一種會呼吸的痛,它活在身上每個角落…… 電子大屏幕上,一對俊男美女相攜立于臺后,男子高大帥氣,舉手投足間盡是大家風(fēng)范,女子溫柔地立于他身旁,巧笑嫣然,正柔聲地回答著記者的提問,屏幕下方的大字赫然是此次報道的標(biāo)題——歌壇小天王sun和美女編劇蘇青楚將于十月二十日在b市xxx飯店,舉行訂婚典禮! 十月十日,是桑倪巡回演唱會回歸b市舉行終場演唱會的日子,是安父安文遠(yuǎn)的忌日,也是……溫南的生日。 阿南,你要做什么……才會選擇在這樣的日子里,和蘇青楚訂婚…… 阿南,你終于也要逼我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哼你愛的歌會痛 看你的信會痛 連沉默也痛 ——【會呼吸的痛】_梁靜茹 qaq我竟然隱隱有再寫一萬字的錯覺,這一定是錯覺吧?!! ☆、第五十八五章 半個月后,b市。 桑倪坐在電視臺休息室角落的沙發(fā)里,b市是她巡回演唱會的最后的一場,為此皮特特意為她安排了電視臺的這個訪談節(jié)目的通告。他們來得有些早,皮特把她送到休息室門口后,便出去接電話了。 桑倪也不在意,自己在休息室里找了個角落里的沙發(fā),便窩了進去,此時她正在安撫電話里異常暴躁的夏悠悠。 半個月前桑倪在n市的演唱會圓滿結(jié)束后,很快便回了b市,而夏悠悠因為老主顧“凌楚楚涉毒”一案被曝光后,衛(wèi)嚴(yán)擔(dān)心她的安危,干脆親自去了n市把她看管在身邊。 這次打電話來,卻是夏悠悠來向桑倪抱怨一個好消息的。 抱怨是因為她短時間內(nèi)都不能回b市了,見不到桑倪她不開心;而好消息則是——她懷孕了。 “桑桑……我們說好了,你哪里都不去,要在b市等我回去的……” 桑倪沉默了一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到半月前分離那天,夏悠悠抱著自己哭成個淚人卻還死不松手的模樣,又覺得好笑。 難道孕婦都比普通人敏感嗎? “會的,我……會等你的。”桑倪猶豫了一下,保證道。 可是夏悠悠卻反而一點都不相信她,只聽電話那頭的她吸了吸鼻涕,然后哭聲漸濃:“桑桑,你還是要走了,對不對?我知道的,衛(wèi)嚴(yán)來得這么巧,他一來你就毫不猶豫地把我丟給他了……桑桑,你好難過的是不是……可是桑桑,我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分開過這么久,你不要丟下我呀……” 夏悠悠漸漸從小聲啜泣轉(zhuǎn)變?yōu)橥纯蘖魈椋挥昧硕潭處拙湓挼臅r間。 桑倪耳邊聽著她的聲音,心里那堵自以為早已經(jīng)堅不可破的心墻忽然就有些動搖。 這一次,確實是她和夏悠悠從小到大分離最久的時間了吧……或許還要更久? “悠悠……我答應(yīng)你,不管我去到哪里我都會告訴你,會想著你……會回來看你的……” 話音未落,夏悠悠頓了一頓,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桑倪揉了揉眉頭,只得頗為無奈地哄她:“悠悠,你現(xiàn)在是要做mama的人了,不能隨便哭的……對寶寶不好!” 最后一句,簡直說得無比堅定,連夏悠悠都不由得被她唬住了,仔細(xì)想了想,好像孕婦真的不宜心情不好…… 她止住了哭聲,桑倪便趁機又和她聊了一會兒別的亂七八糟的話題,終于轉(zhuǎn)移了她對自己行蹤的注意力,直到夏悠悠忽然很小聲地悄悄對她說:“飯票回來了,我要掛電話了。” 桑倪“啊”了一聲,然后也同樣小聲問她:“剛剛他不在家啊……” 夏悠悠特別理直氣壯地回答說:“對呀,我讓他去給我水晶煎餃去了,他在家不讓我碰一切和電子有關(guān)的東西,說是頭三個月很重要,一切會干擾的因素都不能有!啊,我真的要掛了!否則他會揪我耳朵……” 電話被利落地掛斷,只剩下“嘟,嘟,嘟”的聲音傳來。 桑倪好笑得看著手里的手機,微微笑了笑,悠悠懷孕了,這幾乎是這一年來,唯一能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她嘆了嘆氣,把手機收進隨身的手包內(nèi),隨即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來,里面是她自己準(zhǔn)備的花茶,打開蓋子,便有清香的味道飄散開來,桑倪小心倒了一小杯,舉到嘴邊小口小口的喝。 幸好阿奇只是提前給她換了服裝,還沒來得及給她上妝,否則,她恐怕真是不能這么隨心所欲地喝水。 桑倪身上只穿著一件素雅的白色長袖連衣裙,通身只在裙擺邊緣處,繡著散落的小雛菊,星星點點,煞是好看,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里,一張素面朝天的臉蛋上毫無妝容,卻更顯淡雅,此時微微仰著頭,小口小口喝水的模樣,仿若隔壁鄰家乖巧懂事的小meimei一般,清新而水嫩,雅致而出塵。 桑倪一邊喝著水,一邊百無聊賴地打量著休息室的擺設(shè)。 這間休息室算得上比較寬敞,中間位置上是必不可少的對放著的化妝臺,右側(cè)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明亮而清透,側(cè)目望過去仿佛能看到外面步履匆匆的行人,兩邊掛著深藍色的及地窗簾,休息室的最后方還有單獨隔出來的更衣室,靠近門邊的墻面上掛置著一臺電視機,此時正在播報天氣,只是沒有聲音,能發(fā)出聲音的是門邊的音響,但是顯然,這音響只是用來發(fā)布演播廳通知的。 興許是他們來得太早了,此時休息室里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三兩的聚在一起,小聲地說著話。 桑倪環(huán)顧了一周,沒有發(fā)現(xiàn)相熟的人,也不介意,向后靠了靠,尋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徹底窩進了沙發(fā)里。 她正發(fā)呆,卻忽然聽到有人正在談?wù)撍锹曇簦淮蟛恍。∏赡茏尫块g里的人都聽到,但是又不會顯得太刻意,仿佛他們只是在閑談而已。 呵。 桑倪心里冷笑一聲。 若真的只是閑談,何必讓她聽到呢? 她抬起頭,循聲望去,原來電視機不知何時被人轉(zhuǎn)換了頻道,畫面里被記者的話筒重重圍困在中間的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子面容冷峻,神色淡淡,女子談笑晏晏,小鳥依人般靠在男子的胸`口,他們的身后,是一家五星級豪華酒店的招牌,此時被記者堵在門口,女子的臉上紅暈未退,眼波流轉(zhuǎn)處皆是纏綿情誼。 好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