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許娟從他的話中隱隱猜到了答案,轉過身,仔細打量著骷髏。它高約一米六,骨骼纖細,像是一具女人的骨架:“難道她和我們一樣,也是誤闖進來的,卻不幸死在了這里……”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通。”鐘偉國嘆了口氣道,“希望我們能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順利逃出這鬼地方。” 突然,金坤指著頭頂的黑洞興奮地喊道:“這一定是出口!” 許娟冷瞥了他一眼,質疑道:“哦?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金坤指向骷髏,分析道:“你們看她的姿勢,一定是臨死前想要拼命跳起抓住鐵鏈,卻沒能成功。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無非是想逃離這鬼地方!所以我猜,這黑洞的頂端一定是出口!” 聽完他的推理,人們無不露出興奮的神情。許娟覺得他的推理有個致命傷,便直截了當地質問道:“骷髏怎么可能始終保持臨死瞬間的姿勢?這似乎與常理相悖吧?至少手臂也應該垂下來呀!” “這……”金坤被問得啞口無言。 鐘偉國接過話道:“很容易解釋。在她臨死前,這里一定發生過某種毀滅性的災難,以至于她剛剛做出跳躍的姿勢,就被瞬間奪走了生命。而那個毀滅性的災難還具有神奇的法力,所以才將尸骨永遠定格在臨死的一瞬。” “這也太夸張了吧?”許娟還是不信,“除非她臨死前被點住了xue道。” 大家都看向鐘偉國,期待他能給出合理的答案。鐘偉國伸手摸了摸骷髏,布滿熱汗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恐懼。他縮回手臂,深吸了口氣后,一字一頓道:“是絕對零度[2]!” “絕對零度?!” 許娟心中一震,絕對零度是熱力學的最低溫度,在這個溫度下,任何物體都會在瞬間被凍結,就連時間也會停止跳動。如果眼前的骷髏真的是在絕對零度下凍死的,并長時間封存在冰凍的環境里,那么,她極有可能會保持臨死前的姿勢。許娟雖然身處悶熱的地道中,卻恍然感到一陣凍徹骨髓的寒冷,仿佛在剎那間,地道的溫度驟然降到了絕度零度。 金坤也著實嚇了一跳,腦海里掠過好萊塢作品《后天》中的可怕一幕。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指著鐵鏈對謝虎道:“這地方太邪門了,我們得趕緊離開。虎子,你上去把封死物掀掉。” 謝虎應了一聲,拿起一支手電叼在嘴里,然后跳起來抓住鐵鏈,手腳并用向上攀爬。站在下面的金坤,舉著手電為他照明。 謝虎不愧是特種兵,僅用了十多秒就爬到了洞頂。借著下面射來的光線,依稀辨清封在洞頂的是一塊大石板。他一只手牢牢抓住鐵鏈,另一只手取下嘴里叼著的手電,對準石板和洞壁之間的縫隙,按下了開關。 手電的電量不足了,昏黃的光線擠過狹窄的縫隙,射穿黑暗,最終定格在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上。 謝虎一驚,握著手電的手臂顫了顫,光線也隨之晃動,依次掃到了數十張冰冷僵硬的臉。 謝虎倒抽了口涼氣,下意識地放下了手電,暗忖:“怎么會有這么多死人?還是光線不足我看花眼了?” 謝虎準備再舉起手電仔細照一照,卻聽到下面傳來金坤的喊聲:“虎子,你磨蹭什么呢?趕緊掀開啊!” “哦,我這就掀開。” 謝虎把手電塞進褲腰里,將騰出來的那只手貼在大石板上,深吸了口氣,用力向斜上方一推。只聽“吱嘎”一聲,大石板錯開了一條二十公分左右的縫隙。他看到,鐵鏈就拴在洞口旁邊的一塊巨石上,很牢固。他心中一喜,用力連推了幾下,封住洞口的大石板被徹底挪開了。 下面傳來金坤的夸贊聲:“虎子,干得好!” 謝虎沖下面做了個“ok”的手勢,然后雙手搭在洞頂的邊緣,身體協調用力,向上一躥,跳到了洞頂之上。上面的溫度比常溫(25攝氏度)略高一些,但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想是封在洞口的石板擋住了空氣對流。 謝虎來不及調整呼吸,舉起手電四下照了照,果然又掃到了一排排模糊的人影。但那些人影相距較遠,加之手電電量不足,很難辨清那些究竟是死尸,還是立著的雕像! “該死的手電!” 謝虎咒罵了一句,稍作遲疑后,壯著膽子跑過去,這才發現立著的不是大活人,也不是死尸,而是近百個雕刻得不算精細的人形石像。這些石像比常人足足高了一頭,渾身雕滿長毛,手長過膝,雙眼外凸,像極了神農架的野人。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謝虎的肩上。 他嚇得低呼一聲,猛轉過頭,卻看到金坤正站在自己身前。他如釋重負般吐出口氣,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你怎么跟鬼似的,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金坤環望了一眼林立的石像,催促道:“走,跟我去把其他人拉上來。” “他們自己爬不上來嗎?”謝虎一動不動地站在石像前,仿佛那些石像擁有磁石般的吸力,令他欲罷不能。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是特種兵啊!”金坤使勁兒拉了他一把,“別看了,快跟我走。” 十分鐘后,大家陸續被拉了上來。他們體能透支得非常嚴重,或坐,或躺在洞口四周,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似的。 鐘偉國抱著“黑豹”最后一個被拉上來,雖然衣服也浸透了,但看上去身體狀態還不錯,想必和他經常在戶外探險考古有關。 為了防止對流導致氣溫升高,鐘偉國把石板重新封在洞口上。稍作休息后,他舉著手電向四周照了照,卻沒看到想象中的那件東西,不禁疑惑道:“奇怪,怎么會沒有呢?” “沒有什么?”金坤走了過來。 鐘偉國的視線越過他,望向遠處的石像群,仿佛在找尋著什么。直到金坤又大聲詢問了一遍后,他才收回目光,用奇怪的語調吐出一個長音:“棺——材。” 聽到“棺材”二字,大家都嚇得跳了起來,恐懼地四下張望。金坤也面露驚色,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問:“你找棺材?難道這里是一座古墓?” 鐘偉國點點頭,指向遠處的石像群,道:“以我的經驗分析,這里應該是主墓室。剛才在下面看到的那具骷髏,極有可能就是慘死在這里的盜墓人,而那些石像就是陪葬品!但奇怪的是,這里卻沒有墓主人的棺材。” “教授,這里會不會還有另外一間主墓室?”他的助手許娟提醒道,“以前在黃河考古時,我們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嗎?” 鐘偉國的眼睛里透出一束光亮,興奮道:“對!這里肯定還存在另外一間主墓室。” 他話音剛落,只聽黑豹“汪汪”叫了兩聲,接著閃電般撲進石像群。張龍對“黑豹”很了解,知道它一定是發現了什么,于是連忙招呼眾人跟上。但“黑豹”速度奇快,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人們穿過密集的石像群,忽然看到前方的石墻上有個不規則的大窟窿。謝虎一眼就辨別出,那是火藥爆炸后形成的。他疾步沖過去,打起手電向里面掃了一圈,看到“黑豹”正趴在一口陰森森的石棺上。 5 石棺擺在墓室的正中央。 墓室足足有三百平方米,但高度僅有一人多高,石砌的寶頂微微上聳,呈流水狀向四周隆起,越接近邊緣高度越低,就像是扣上了一頂巨大的鍋蓋,給人一種壓抑的窒息感。地面上散布著奇形怪狀的石頭,一片狼藉。青石壘砌的四壁異常平整,像是打磨過一般,盡頭的墓壁前并排擺著六塊褐色的圓球形巨石,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墓壁上還有個不規則的窟窿,也是爆炸后形成的。 謝虎俯下身,剛要鉆進去,卻被人從后面一把拉住了。 “別亂闖,小心有機關!” 謝虎扭回頭,看到鐘偉國面色凝重地指著石棺道:“石棺周圍狼藉一片,其間還散布著幾塊尖銳的石頭,說明這里暗藏機關,并被觸發過。” 謝虎連忙用手電照了照,果然發現碎石間有七八塊像箭矢一樣的長石條,它們的顏色呈褐色或黃色,與其他石塊的顏色迥然不同,看上去很乍眼。如果被這些“箭矢”擊中,必死無疑。緊張之后,他指著趴在石棺上的“黑豹”,質疑道:“可它為什么安然無恙?” “也許是機關都被消耗掉了,也許是‘黑豹’僥幸沒觸到機關,但從墓室里只散落著少量的‘箭矢’來看,后者的可能性較大。” “那干脆別進去了,我把黑豹喊出來。” “不!我們必須要進去。”鐘偉國用手電照向墓室盡頭的窟窿,“你看,那是從外面炸開的,盜墓人就是從那個窟窿進入的墓室……” 謝虎興奮地打斷他的話:“那個窟窿就是出口?” “對。既然盜墓人能從外面進入墓室,我們也可以從那個窟窿逃到外面去。”鐘偉國轉過身,對大家叮囑道,“墓室內機關重重,進去之后,大家緊跟在我后面,千萬別亂摸亂動!” 于是,鐘偉國第一個鉆進墓室,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一邊觀察著四周。謝虎等人緊跟在他后邊,踏著他踩過的青石磚前行。 寬大低矮的墓室里靜得出奇,大家甚至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手電光不時掃到墓室中央的石棺,隱隱發出淡灰色的反光。巨大的石棺長約四米,高度也不低于一米,看上去異常厚重,估計至少得有幾噸重,不知古人是如何把它運進來的。 石棺沁出陣陣寒氣,幽幽地飄到他們身邊,又快速鉆進體內,在身體里喚起一陣陣陰冷的感覺。人們不禁打了個寒戰,恐懼地低下頭,不敢再去看。 “黑豹”靜靜地趴在石棺上,瞪大眼睛注視著緩緩靠近的人們。 快接近石廳中央時,“黑豹”突然發出一陣犬吠。張龍趕緊向“黑豹”做了個手勢,示意它到自己身邊來。但“黑豹”卻仍趴在石棺上狂叫不止,并用前爪使勁兒抓撓棺蓋。 “嗞嗞……” 刺耳的抓撓聲回蕩在昏暗的墓室里,攪得人們心神不寧。張龍知道,“黑豹”一定是發現了重要的東西,便疾步沖向石棺。 這可把鐘偉國嚇壞了,高喊著讓他停下來,但轉眼間張龍已經沖到了石棺前。很幸運,他并沒觸到機關。 張龍把“黑豹”叫下來,然后用手電照了照,這才發現棺蓋被挪開了一條頭顱大小的縫隙,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他略作遲疑后,跨前一步,舉著手電對準縫隙照去,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人們都圍了過來,幾支手電照進棺材里,捕捉到了一個沉睡數千年的靈魂。 此刻,它仿佛被刺眼的手電光喚醒了,緩緩睜開雙眼,打量著來自現代文明的人們。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目光,宛如一股陰冷的電流,瞬間就貫穿了所有人的身體。每個人都感覺像是被拋進了冰冷的湖底,帶著冰碴兒的冷水灌滿胸腔,全身的血液也被凍結了。 這時,不知是誰的手電掉在了地上,響起清脆的碎玻璃聲,同時也將他們從幻想中抽離出來。 他們仿佛真的,是剛剛從冰冷的湖底爬上來,一邊打著寒戰,一邊拄著膝蓋大口喘粗氣。 稍許,鐘偉國定了定神,重新舉起手電對準石棺的縫隙,光柱再次掃到了它的身上。 一具黑漆漆的骷髏! 骷髏平躺在石棺里,頭部向一側微微傾斜,雙臂在胸前交叉,修長的雙腿自然伸直,每一塊骨頭都保存完好。但令人們驚詫的是,剝掉了血rou的骨架卻呈現出油墨一般的黑,就像是在墨缸里浸泡了數千年。 “這是人的骨架?”金坤瞪大驚駭的眼睛盯著它。 易小甜往棺材里看了一眼,恐懼地縮回頭道:“這……這不是人吧?人骨頭怎么可能這么黑?” 謝虎膽子大,直盯著黑漆漆的骷髏道:“這明顯是人的骨架,就是顏色黑了點,也許是黑種人的骨頭呢?” 謝虎的冷笑話果然起到作用,大家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暫時緩解了緊張壓抑的氣氛。但是,當人們再次看向黑漆漆的骷髏時,剛剛揮散的陰霾,又迅速蒙在每個人的心頭。 鐘偉國是經驗豐富的考古專家,他深吸了口氣,盯著黑漆漆的骷髏看了半晌,猛然發現了一些奇異之處,便說道:“大家仔細看,它的這種黑是由里往外沁出來的。而且,越接近四肢的邊緣顏色越淡,反之,則越深。” 金坤立刻猜到了答案:“你是說,他是中毒而死,所以骨頭才會變黑?” “對。” 金坤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什么毒藥如此猛烈,能把骨頭染成這樣?” 鐘偉國皺眉想了想,推測道:“也許是多種毒藥疊加的效果,或者是慢性中毒,經年累月,逐漸變成了這種顏色。” 這時,鐘偉國發現骷髏中空的胸腔里散落著一層白色長毛,那些長毛彎彎曲曲,長約二十公分,想必是死者的頭發或胡子。 站在他身旁的許娟看到白色毛發的一剎那,眼前恍然閃過一道白光,幾乎將眼球刺瞎了。當她睜開刺痛的雙眼,卻震驚地發現石棺里躺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青紫色的嘴唇顫抖了許久,然后邊向后倒退著,邊恐懼地尖叫道:“天吶!白胡子老頭……” 大家被她的尖叫聲弄蒙了,都怔怔地看著她。鐘偉國怕她觸到機關,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她:“什么白胡子老頭?” 許娟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身體如篩糠般抖動著,雙眼也瞪得老大,但眼神全無。直到鐘偉國又大聲詢問了幾遍后,她才漸漸回過神,不安地回答道:“就是我……在洞窟里遇見的那個白胡子老頭。” 鐘偉國先是一驚,隨即鎮定地問:“他現在在哪兒?” 許娟不敢再靠近石棺,只好遠遠指著道:“就躺在……石棺里。”她抹了一把冷汗,用恐懼卻略帶驚訝的語調反問道,“你沒看到嗎?” 沒等鐘偉國回答,站在石棺前的謝虎沖這邊喊道:“哪來的什么白胡子老頭?這石棺里分明只有一具骷髏!”他像是為了驗證似的,舉著手電往石棺里照了照,然后輕蔑地小聲道,“還自稱考古專家的助手,膽小如鼠,怎么考古?” 謝虎的聲音雖小,但許娟聽得真真切切,她剛要反駁,卻聽鐘偉國問道:“小許,我記得你以前膽子挺大的。上次黃河考古時,你還獨自一人在古墓里守了三天三夜,怎么自打來到神農架,你膽子就變小了?” “這里有點邪門,我……我真的看見棺材里躺著一個白胡子老頭。” 許娟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奇怪的東西,她機械地垂下頭,蓬亂的長發從肩上滑下來,遮住了她蒼白的臉。在如此陰暗的墓室里,她真像是剛從石棺里跳出來的女鬼。 鐘偉國忽然覺得許娟很陌生,仿佛眼前站著的并不是熟悉的助手,而是另外一個人。 這時,金坤突然沖這邊大喊:“教授,你快來,有新發現!” 鐘偉國催促許娟走回石棺前,但許娟執意不肯,只好叮囑她別亂動,以防觸到機關。他走回石棺前,看到幾支手電同時對準了骷髏的右腿骨,那下面似乎壓著什么東西,只露出一個灰白色的邊角,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鐘偉國俯下身,把手伸進石棺里去抓,但石棺有一米深,根本夠不到。他又想鉆進去抓,可石棺的縫隙太窄了。他用力推了推棺蓋,那石蓋起碼有幾百斤重,紋絲不動。無奈,他只好招呼大家一起推開棺蓋。 金坤、謝虎和周木上來幫忙,四個男人喊著口號,同時發力。伴隨著一陣“吱吱”聲響起,棺蓋緩緩向外滑動,十多秒后,數百斤重的棺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寬敞低矮的墓室宛如一個天然擴音器,將響聲無限放大,直震得人們雙耳嗡嗡作響。 過了很久,耳鼓內的“嗡嗡”聲才漸漸消失。金坤搶先一步趴在石棺上,左手撐著石棺的上沿,雙腳離地,上體探進石棺里,右手挪開骷髏的大腿骨,然后抓起一個沉甸甸的物件遞給鐘偉國。 鐘偉國接過來,舉到手電光下。這是一個“斧子”形狀的石頭,斧刃不算鋒利,并有缺口,顯然曾使用過;斧柄上刻著模糊的圖案,像是兩條首尾相接、合抱在一起的魚。 站在一旁的劉斜,盯著他手拿的斧子上的圖案,驚訝道:“這是陰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