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大家先是一驚,隨即用驚駭的眼神望著浮雕,仿佛它隨時都會復活,開啟地獄之門。 劉斜突然站了出來,指著浮雕高聲道:“我認為,在這里雕刻閻羅王的浮雕,應該和《易經》有關。” 易小甜從可怕的想象中收回神,質疑道:“閻羅王和《易經》有什么關系?” “是啊,它們之間怎么可能存在關聯呢?”鐘偉國也連連搖頭,道,“據我所知,我國古代并沒有閻羅王的形象,它是隨佛教從古印度傳到中原的,起初叫‘閻魔羅閻’,后來簡稱‘閻羅’,因此,它和《易經》沒有任何關聯。” “有關,一定有關!不過,那涉及《易經》的起源的問題,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劉斜跨前一步,站在所有人之前,指向浮雕的獠牙:“大家仔細看,它的獠牙像什么圖案?” 人們看了半天,相繼搖頭。只有易小甜看出了門道,興奮得忘記了恐懼:“如果把兩排獠牙旋轉九十度,不就是兩個疊加在一起的艮卦的圖案嗎?” “你的眼力很好。”劉斜又指向浮雕的額頭,“你在看這里的褶皺,同樣旋轉九十度,是什么圖案?” 易小甜歪著頭看了看,興奮道:“艮卦!還是艮卦……”她猛然猜到了什么,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凝重。 金坤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斜眼叔,浮雕上為什么要刻著艮卦?” 劉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應該還記得剛才那個石廳吧?” “石廳?你指的是神農氏的家?” 劉斜點點頭,斜眼看著浮雕,臉上滿是虔誠的表情:“神農氏所著的《連山易》,是以艮卦為始的,而那個石廳明顯殘留著神農氏的生活痕跡,所以我推測,這幅浮雕也許就是神農氏雕刻的!” “不可能!” 鐘偉國提出了反對意見,用學者嚴肅的口氣道:“據歷史記載,神農氏生活在上古,距今五千多年,而佛教是在西漢末年傳入中原的,距今才兩千多年,因此,神農時代怎么可能出現閻羅王的形象呢?” 劉斜指著浮雕道:“其實,在世界各個國家都有對閻羅王形象的描繪,只是稱呼不同罷了。而這種可怕的人物形象,最早出現在古埃及的神話傳說中,被描繪成青面獠牙的冥神,算起來,距今少則七千年,多則一萬年,而那個年代還沒出現佛教!” “你的意思是,佛教描繪的閻羅王形象,是受到了古埃及文化的影響?” “這我不敢確定。不過,據我對《易經》起源的研究,發現這個世界上無論哪個民族,哪種文化,可能都存在共通,也就是說極有可能存在全球同源!” “全球同源?” 鐘偉國對這個詞并不陌生,但從一個民間算命先生的口中說出,卻令他感到十分驚訝。 劉斜迎著大家驚詫的目光,道:“很多易學專家都曾提出,《易經》不可能是我們這一個時期人類的文化,而是上一個冰河時期人類的文化,那個人類文明發展到最高點,把無數科學法則歸納總結為八個符號——八卦,后被我們的老祖宗伏羲氏發現,并拿來用……” 易小甜打斷他的話,驚訝道:“《易經》不是伏羲氏創造的,而是上個冰河時期人類的文化?” 劉斜斜眼看著她,嚴肅道:“這是眾多專家提出的猜想,但我認為一定成立。你應該知道,《易經》適用于現代科學的所有學科,無論是天文、物理也好,生物、化學也罷,都可以用它來解釋,而且,它的很多法則超越了現代文明,我們無法完全參透。換言之,它既適用于八千年前的上古時代,也適用于現代,以至更遙遠的未知年代!因為《易經》是表述天地運行規律、解開宇宙人生密碼的奇書!它涵蓋了宇宙中的一切事物,是一門無所不包的大學問!” 劉斜講得興起,使勁咽了口唾沫后,繼續道:“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都曾被打破,但卻沒人能找出《易經》的漏洞。我想我們的老祖宗,還不會有那么高的智慧,達到能創造出超越現代文明的《易經》的程度!” 易小甜曾在國學大師的講座上聽過類似的推論,但她一直堅信《易經》是伏羲氏創造的。此刻聽到劉斜的推論,她的立場有些動搖了。 劉斜斜眼環視了一圈,抬高聲音道:“如果我剛才說的‘全球同源’這個理論成立,那么,我推測《易經》就不僅僅是中華文明的根,它還是全世界所有文明的源頭!” 這個大膽的推論,對身為考古學家的鐘偉國來說,絕對是一枚重磅炸彈。他雙眉緊鎖,捻著濃黑的絡腮胡道:“如果《易經》是所有文明的源頭,就足以證明我們人類本是同根,并且可能是上個冰河時期或某個未知文明的后裔,而不是從南方古猿進化來的!這將徹底顛覆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 “達爾文的進化論是否成立,一直是科學界爭論不休的學術論題,特別是關于人類的起源,更是科學家們爭論的焦點。”易小甜道,“我曾看過相關報道,大概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美國古生物學家在南極洲發現了兩億年前的人類化石,但我們現代人類出現在地球上的時間是五百萬年前左右。這說明,在我們現代人類之前,的確有人類統治過地球,至于是否與我們現代人類有血緣關系,還有待科學家進一步考證。” 金坤對人類的起源不感興趣,他認為這就像討論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一樣無聊,早就聽得不耐煩了,就高聲道:“你們還是以后再探討吧!我們在這鬼地方多待一分鐘,就多一分兇險。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想辦法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說罷,金坤舉著手電向頭頂上空照了照,巨大的窟窿好似一張無形的網,將十二個來自現代文明的人類,牢牢罩在了地獄入口。 古老的閻羅王的浮雕就要復活了。 那用力張開的血盆大口間,仿佛傾吐著萬年的詛咒! 恍然間,金坤仿佛真的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而那個聲音似乎就是從身后的浮雕里傳出的。他猛轉過身,直視著“閻羅王”的雙眼。 “閻羅王”也正看著他。 四目相接的剎那,仿佛有一股詭異的電流直刺進瞳孔,穿透玻璃體,又快速傳導至全身。 金坤身體猛顫了幾下,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但雙眼仍死死盯著“閻羅王”。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佛“閻羅王”就趴在他耳邊,喃喃低語。 但奇怪的是,他卻聽不懂在說什么。 金坤緊張到了極點,甚至能感覺到“閻羅王”冰冷的體溫、死亡的氣息,仿佛死神的觸角已將自己層層包裹。他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大叫道:“你……你說什么……” 人們都被金坤怪異的舉止驚呆了,怔怔地看著他。謝虎沖過去,在他肩上使勁拍了拍:“兄弟,你怎么了?” 金坤用力晃了晃頭,可怕的聲音消失了。他虛脫般靠在謝虎的身上,指向浮雕喘著粗氣道:“你……你們剛才沒聽到它在說話嗎?” “浮雕怎么可能會說話?”易小甜瞪大驚駭的眼睛看著他,仿佛他身上附著一個魔鬼。 “你也沒聽到嗎?”金坤沖張龍吼道。張龍的話具有權威性,如果連他都聽不到的聲音,別人也不可能聽到。 張龍使勁搖著頭道:“除了你的喊聲,沒別的聲音啊!” “喀啦啦……” 就在這時,浮雕發出一陣奇異的響聲。 眾人一驚,同時看向浮雕,只見“閻羅王”的嘴巴快速張合了一下,與此同時,兩排森白的獠牙全部咬斷,紛紛掉在地上。 當斷裂的獠牙墜地的一剎那,“閻羅王”巨大的口腔內,突然冒出個一米見方的大黑洞。人們頓時感到有一股熱乎乎的氣流直撲在臉上,似乎還混雜著淡淡的腥臊味兒,宛如魔鬼呼出的氣息一般。 沉睡萬年的魔鬼復活了。 那一瞬間,金坤仿佛看到浮雕的嘴角閃過一絲詭秘的微笑—— “歡迎光臨地獄!” 3 地獄之門開啟了。 大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恐懼地盯著黑漆漆的洞口,宛如一具具死去萬年的古老尸體。 黑洞里涌出的熱乎乎的氣流卷過臉頰,鉆入毛孔,融化了凝結的血液。 他們仿佛從死神的手里逃了出來,或向后倒退,或發出恐懼的叫喊聲,頓時亂作一團。 距離浮雕最近的金坤深呼吸了口氣,壯著膽子走到洞口前,舉起手電向里面照了照。光柱在黑洞里左右晃動,照亮了一排蜿蜒向下的石階,石階僅有十幾層,盡頭是一條深入內部的通道。 金坤轉過身,大聲招呼道:“大家快來,這可能就是出口!” 直到金坤反復喊了幾遍后,人們才陸續圍過來。許娟不安地看著洞口,顫抖著聲音問:“我……我們要從這兒鉆進去?” “對。” “可是……這是閻羅王的嘴巴,如果從這兒鉆進去,那我們豈不成了它的腹中餐?”許娟向后倒退了幾步,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要鉆你們鉆,我……我可不想進去送死!” 金坤差點被她幼稚的話氣暈了,剛要勸說她幾句,卻聽到易小甜大聲嚷嚷道:“她說得沒錯,我們萬萬不能鉆進這洞口,否則兇多吉少!” 金坤指著洞口,厲聲呵斥道:“什么?你也認為這是閻羅王的嘴巴?” “當然不是。”易小甜指著浮雕額頭的褶皺,“你們看,這個圖案是艮卦……” 金坤打斷她的話,怒聲問道:“就憑浮雕上刻著艮卦,我們就不能鉆?有那么邪門嗎?” “小坤,你聽我說,這洞我們確實不能鉆。”劉斜以長者的口吻勸了一句后,解釋道,“卦辭中說,艮為止,兩山相疊,當止即止!” “什么意思?” “艮卦代表高山,你走到山下沒有了路,當然要止步。”劉斜看著浮雕,臉上露出敬畏的表情,“古人既然在浮雕上刻下艮卦,就是在提醒后人,此洞中兇險重重,請立刻止步。” 金坤皺著眉沉默了片刻,爭辯道:“可是,我們現在無路可走,總不能坐在這兒等死吧?” 鐘偉國站了出來,附和道:“是啊,與其坐在這兒等死,我們還不如大膽冒險,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 劉斜凝望著洞口緘默不語,像是在做一個重大決定。幾十秒后,他用力跺了一下腳,道:“那好!事已至此,也只能鉆進去闖一闖了。”他又環視了一圈,再三叮囑道,“不過,大家千萬要小心,一旦遇到危險,我們立刻后撤。” 許娟仍執意反對鉆進黑洞,但在金坤的勸說下,她最終同意鉆進去。于是,眾人依次鉆進黑洞,全身頓時被熱乎乎的氣流包裹住,宛如從寒冬步入了盛夏。他們小心跨下石階,走進了一條不算寬敞的甬道里。兩壁是壘砌工整的石墻,三米多高的頂棚上架起一根根長條形的巨石,顯然這是一條人工甬道。 熱乎乎的氣流裹在身上,令他們感到極不舒服,仿佛此刻真的是在魔鬼的腹腔里穿行。“黑豹”長長的舌頭伸到嘴外,這樣更有利于散熱。人們的臉上布滿了熱汗,很快內衣也被浸透了,他們只好脫掉外衣,只穿著薄薄的內衣行進。 “該死的!這鬼地方咋這么熱,快趕上桑拿房了。”走在最前邊的謝虎咒罵了一句,他實在無法忍受高溫的煎熬,干脆脫掉內衣光起了膀子。 與他并肩前行的鐘偉國停下腳步,先是蹲在地上摸了一下,然后又站起身,自下而上地摸了摸兩側的石墻,冷靜地推測道:“地面溫度明顯比兩側石墻高,而石墻越往上溫度越低,從熱傳遞的角度分析,熱能是從地下傳導上來的。” “奇怪,地下咋會有這么高的熱能?”謝虎也蹲下來摸了摸,就像是摸在了guntang的水杯上。他觸電般跳起來,緊張地看著鐘偉國問,“我……我們該不會是走在火山口上吧?” 人們聽到謝虎的猜測都驚出一身冷汗,仿佛此刻真的走在火山口上,而腳下的火山隨時會爆發,噴涌出炙熱的巖漿,瞬間就會將他們融為灰燼。人們陷入慌亂中,甚至有人建議立刻掉頭返回去。 鐘偉國趕緊擠到人群中,高聲道:“大家不要慌!以我的經驗分析,我們腳下不可能存在火山。” “不是火山?那這地下熱能怎么解釋?”謝虎追問道。其他人也因緊張,七嘴八舌地亂問了一通。 鐘偉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后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地下應該有一個含鐵量極高的鐵礦藏,而在鐵礦之下還存在強大的交變磁場。這個強磁場會使鐵礦產生渦流[1],致使鐵礦內的鐵分子高速無規則運動,鐵分子之間互相摩擦、碰撞產生了巨大的熱能。說得直白點,這和電磁爐生熱的原理差不多。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強磁場的產生,我卻猜不到。” 大家聽完這番話,都長出了一口氣。但謝虎仍有個疑問,便問道:“教授,石頭是很好的傳導介質,地面和石墻怎么會有巨大溫差呢?” “你說到點子上了。” 鐘偉國一邊招呼大家繼續前行,一邊道:“這甬道里的溫度很高,但空氣卻很潮濕,如果溫度始終這么高,潮氣早就蒸發光了。所以我分析,地下的熱能應該剛剛產生不久,以至于暫時還沒達到相對平衡的溫度。” 謝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溫度還會持續升高?” “對!你沒覺得腳底越來越熱了,甚至有些燙腳了嗎?” 謝虎確實感到腳底板火辣辣的,就像是踩在燒紅的鐵板上似的。他伸手抹掉臉上的汗水,急道:“如果溫度再升高幾十度,我們豈不是要被烤成rou餅了?” “幾十度?恐怕再升高十度你就會全身虛脫,然后休克、昏死在這里!”鐘偉國轉過頭,高聲催促道,“快,大家盡量加快腳步。” 溫度越來越高,空氣的濕度也越來越重,大家的衣服幾乎全濕透了,很難判斷是因為溫度太高被汗水浸透的,還是因為空氣濕度太重被潮氣打濕的。 大家的體能消耗得很厲害,都累得渾身酸軟、精疲力竭,恨不得躺在地上一睡不醒,幸虧經驗豐富的鐘偉國一再提醒大家集中注意力,才不至于有人倒下。他們相互攙扶著,艱難地行進,彼此之間不再說話,就連咒罵聲都懶得發出。 就在大家深陷絕望的時候,手電光突然掃到了一個人影。 4 大家嚇了一跳,立刻駐足,拿著手電的人都把光柱對準了那個人影,這才看清原來是一具人形的骷髏。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骷髏那雙空洞的眼窩里,仿佛射出了兩道駭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他們。 骷髏正擺出一個詭異的姿勢,后背倚在石墻上,頭部微微揚起,雙臂高舉于空,膝關節小角度彎曲,仿佛要跳起抓向空中的某樣東西。 然而,半空中卻什么都沒有。 這具骷髏為什么要擺出跳躍的姿勢?他究竟是誰?又為什么會死在這里? 帶著眾多疑惑,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向骷髏。金坤牽著黑豹第一個走到了骷髏前,他迫不及待地舉起手電,向頭頂上照了照,高喊道:“大家快來!” 當他們趕來,驚訝地發現頂棚上有個直徑一米多的橢圓形黑洞,深度大概在五米左右,盡頭是堵死的,就像倒立過來的井一般。里面吊著一根手指粗細的大鐵鏈,鐵鏈的近端剛好和洞口平齊,遠端緊貼著頂部的一側洞壁,洞壁和頂部的封死物之間依稀可辨有條縫隙,顯然鐵鏈是被頂部的封死物夾在洞里的。 鐘偉國看到鐵鏈先是一愣,隨即驚詫道:“太難以置信了,怎么可能會有一根鐵鏈?” “有什么不對嗎?”他的助手許娟詢問道。 鐘偉國沉默了片刻,捻著濃密的絡腮胡道:“如果這里是神農時代修建的,絕對不可能出現鐵鏈啊!因為神農氏生活在新石器時代,別說是鐵做的鏈子,就連青銅都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