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繡
劉夢涓被婢仆帶著穿過層層疊疊的院子,只見綺門繡戶,越走越華美。盡管從小也過得膏粱豐足,端的沒見過這樣的場合,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四處打量。 這婢仆領她到了一個精致的花廳里,見中間兒空出個地來,四周白了些桌椅。這婢仆又領她進了一個廂房去。劉夢涓這才掀開簾子,里面的人騰地便站了起來。 劉夢涓好奇地看著這個綠褐色眼睛、蜜色皮膚,頗有異域風情的男人:“公子可是云先生?” 旁邊一個錦衣公子笑道:“這是鐘離孫家公子孫翹孫登云,藏家都叫他云先生。” 劉夢涓訝異地看著他:“呀,閣下就是孫家公子嗎?奴家失敬了。”劉夢涓行了一禮。誰不知道這鐘離便是孫家天下?不想來請她蜜兒jiejie的就是這孫家公子。 孫翹道:“寧蘊何在?”他好生張望了下,不見她人。 劉夢涓道:“jiejie不舒服,晚一些來,她要歇一歇。” 孫翹忙道:“那我去看看去。” 劉夢涓將手里的食盒遞過去:“jiejie說別去打擾她,她一會兒就過來了。這是她給公子炸的糖餃子、面果子,請公子邊吃邊等她。” 孫翹聞言,臉上不太自在:“她……給我做的?” 劉夢涓點點頭:“只是不要吃底下的糕,那是給我做的。” 孫翹輕輕一笑,見沈農在看著他,忙別過身去打扇子:“行,那么咱們等著。”說著,打開了食盒第一層,令人取了幾個精致小碟子來裝著這些食物,又取了一雙筷子來。 沈農看著他:“登云兄,我呢?” 孫翹斜他一眼:“沒聽到小meimei講的?是給我做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后面那句是跟劉夢涓說的。 劉夢涓道:“我叫劉夢涓。公子食盒我先拿著了。我還得去找個人。”說著,劉夢涓便拿著食盒出去了。 孫翹早便知道這女孩兒是劉夢湖的妹子。那日從醫館回來他便已將劉夢湖查了個底朝天。然而此時正滿心歡喜著,也懶得去管她。 沈農皺著眉和婢仆道:“找個人盯著小姑娘。” 劉夢涓提著食盒,出門去了。后面那孫家的小女婢跟上來,劉夢涓便回頭問燕京的陳公子可在。這婢女自然不知。劉夢涓便到處轉,四處都是些衣著瑰麗的貴人,好不容易碰到個門童打扮的,又是上前去問了。那門童指了下花廳另一側的廂房。 劉夢涓往那門跑了去,小廝通傳之下,那門內之人便忙將她放了進去。 “陳公子。”劉夢涓見得在座的正是那日在胭脂鋪子給她挑選胭脂盒子的陳蒼野。日陽甚好,陳蒼野雪膚烏發,高大俊秀,真是神人一般。 旁邊的方杜蘭見她看呆了,忍不住笑:“小姑娘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么?” 劉夢涓看了看容姿不俗的方杜蘭,笑道:“陳公子、這位jiejie,你們都那么好看,燕京水土太養人了。” 林思瀘一笑:“這小姑娘很可愛。” 陳蒼野笑著請她坐,又請她吃果子:“小姑娘來得是時候,今日下午有一場寶琴的奏樂,配的是名家遺稿的琴譜。輕易不請他人的。” 劉夢涓心不在這琴上。“聽琴是其次。”劉夢涓放下食盒,從荷包里拿出幾塊銅板遞給陳蒼野:“還公子車錢。” 林思瀘見狀,忍不住大笑起來:“子鶴,你缺錢的話我借你啊。” 方杜蘭也笑道:“什么錢不錢的,你知道陳公子在燕京是何等人家?” 這二人打趣之下,劉夢涓也忍不住笑了:“呀,我是不是擺了大烏龍。” 陳子鶴見她嬌憨可愛,忍不住道:“本公子還不缺這幾個銅板,就當請你吃桂花糖吧。” 劉夢涓笑道:“陳公子,你可知我那晚買回去的桂花蜜,我蜜兒jiejie今日給我做了桂花糕呢,太好吃了,我吃了好多;蜜兒jiejie今日也給我哥做了。”說著指了指那食盒,不無得意。 自寧蘊離去后,陳蒼野幾乎沒有過開心的時刻,此時難得開懷:“那請我嘗嘗可以不?” 劉夢涓苦笑:“這是蜜兒jiejie給我哥哥做的,公子要是想吃,下次我讓蜜兒jiejie再給你做點。” 陳蒼野笑道:“那,我認了你這個meimei,如何?” 方杜蘭懸著的心放了一半。林思瀘頗感到意外:“子鶴你是因為沒有妹子是嗎?”靖遠公府最小的孩子便是陳蒼野;靖遠公收養的那些螟蛉子,也沒有女孩兒比他大的。 劉夢涓笑了,又無奈:“謝謝陳公子……不過,蜜兒jiejie要生氣了。” 陳蒼野笑道:“還叫陳公子,你得叫我子鶴哥哥。” 這時候自鳴鐘敲了兩下,門外的小奴也正巧來通傳。方杜蘭笑道:“演奏要開始了。” 陳蒼野和劉夢涓道:“走,聽琴去。你會奏琴嗎?” 劉夢涓點頭:“蜜兒jiejie教過一點。” 未時,賓主落座。請出蒙塵已久的名琴綠繡——原就藏在這個大藏家孫翹的珍蓄之中。江南道最有名的樂伶、舞優紛紛上場。 一時全場都靜,唯聽得寶琴樂聲直上畫梁。 聞人鹿以青桐斫琴,以幽泉水洗之,以蘭草花葉燎之,如此千錘百煉,才有了這樣如青銅一樣的色澤;其古樸勝于人間錦繡,故名綠繡。 形制美極,音色出神,確實好琴。 陳蒼野聽得有些入迷。懂琴之人,任是何者此刻都是醉了。 唯二者其外:孫翹魂游天外,這綠繡他彈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而寧蘊他只摸過一次;劉夢涓心情亢奮,下一個就是她的蜜兒jiejie出場啦。 最后一首曲子。聞人鹿遺譜中最難的一首。 寧蘊在上臺前僅有兩刻鐘時辰看譜子,確實難,但是也未嘗不可奏也。唯她上場之前想起了一件事——聞人鹿的遺譜,張顯瑜有一本。這樣稿子,也未必有人會愿意讓旁人謄抄,也未必有人會有第二份。 寧蘊忐忐忑忑地上了臺。 這花廳正中的臺子正沐浴在秋日的陽光里,而四座的人們都在日光的陰影下。人說燈下黑,日光下何嘗不是一片黑? 琴是好琴,果然聞人鹿的作品,上手順滑,琴音一流。 而臺下的某人,早已仿佛凝住了似的。這一身艷裝、雪人似的女子,怎么看怎么像他日日不愿意去想的那個人。 琴聲悠揚,眾人訝異于曲譜工巧,更是訝異于琴技絕麗。 陳蒼野自然知道琴音與曲譜的妙。但更是知道自己已越發全身無力。 除了他想著的那女人,這不世出的琴技還有多少人?他的寧蘊,那夜一邊面無表情地流著淚,一邊惡狠狠地壓榨她,一邊和他說要放棄他的寧塵玉。 不,不是她,一定不是的。陳蒼野扶著椅子的手捏得指節泛白。世間高人多得是,鐘離本就藏龍臥虎。 “子鶴哥哥。”小子柔忽而在他耳邊悄聲道。一臉壓不住的興奮和自豪。“我悄悄告訴你哦,哥哥不要告訴其他人。” 陳蒼野打起精神來,附耳過去。 “彈琴的這女子,就是我蜜兒jiejie呀。” “你蜜兒jiejie……林蜜兒?” 劉夢涓一笑:“蜜兒是她小名兒,你不要告訴人家啊。她叫做林蘊。” —————————————————————— 我覺得我真的好啰嗦……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