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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鈴蘭館記在線閱讀 - 紅妝

紅妝

    月色漸明,夏蟬的紛紛擾擾,這個高樓是聽不見的。紫月唱罷一曲,文作薇便笑道:“紫月姑娘改的這個《白頭吟》,如果對著那些脂粉客唱去,得唱得多少人心癢?”

    紫月淡淡地笑著,小心翼翼地看向陳蒼野。

    什么她改的白頭吟,一字一句都是寧蘊出的鬼主意。想來,紫月忍不住一陣寒噤。

    她自小是陳大公子手下所調教優伶里面最出色的那一批,十二三歲上開始接觸三教九流之人,什么厲害角色沒見過?大公子故去后,陳四公子接了班,陳蒼野處事雖然柔中帶剛,但是人稱萬漾館主實乃玉面閻王——她從來不信的;唯昨夜那又狠又辣的一扇耳光,以及連夜毫無征兆、疾風掃落葉一般地蕩平了胡校尉一家,她才隱隱覺得主人可怕。

    從前是吃了啥熊心豹子膽,敢去愛這個男子?

    文作薇笑道:“紫月歌夜夜,無非淚與血……可是相思淚、相思血?”

    文作葵也道:“那奇瑛有塵埃,也便就是一顆愛心蒙了塵?”

    紫月笑道:“不過情歌小調,幾位公子聽聽取笑也就罷了。”

    這紫月哪里是她這個紫月,明明是那聞人鹿斫的名琴,原陳芳野所持、陳蒼野所承繼、寧蘊所獲贈的珍寶。昨夜寧蘊沒頭沒腦地來找了她,說和陳蒼野鬧了別扭,定要捉弄他一番。

    若是同為愛而不得的苦情人,她倒是樂意看到小世子栽倒一次在她的同類手里;如若不成,這一次小小報復演變成一次頗有情味的情愛的游戲,對于陳蒼野也是妙哉,她紫月也是立功。無論如何她都如意。

    只是不料她出的這個主意實際上奇差無比,若是她知道陳蒼野那晚是要與寧蘊大吵一架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見寧蘊。寧蘊聽了她隨口一說,知道萬漾館里新制的留人酒這東西、聽她的去換了那女侍衣衫之后,一切都無法挽回——只是她身上偏偏有萬漾館主紋飾的玉佩,倘若那時拒而不見,爾后算賬,她還不是麻煩?

    死局。

    “紫月姑娘是個多情種子,然而有的人可是從來冷冰冰的,捂不熱的心腸。”文作薇揶揄,看著陳蒼野。

    陳蒼野正喝著酒,一言不發,這會兒將酒杯里的酒水一飲而盡。

    “小世子莫誤會了,小弟說的是那美人兒?!蔽淖骺Φ??!暗刚嬗心孓D人之性情、使之從順的蠱術……小世子也不必費如此精力來對付這絕頂美人。”

    “姓張的這老狐貍……如非那美人順心而為,否則后日必生許多枝節。”文作薇道。

    陳蒼野始終不做聲。

    如真有使人順從的蠱術,他便可以令寧蘊從了他,克日便入他府內做了他房里人;反正此后正妻必是圣上親賜的,尊之重之便是,他仍是日日去寵他的塵玉。

    然而她竟是如此決絕的人。

    陳蒼野又喝了一杯酒。不知不覺飲滿了一壺。

    奇瑛有塵埃,相見不相知。

    她何來膽子寫出這樣的詞句來?

    然而,她確實不知道他在布什么局謀什么篇。他也從來不知道他對她有那樣的在意。

    陳蒼野越想越氣,又讓女侍上了酒。“子鶴你莫要多飲,昨夜才醉死了一回?!蔽淖骺?。

    陳蒼野笑道:“不是留人酒,沒有什么意思?!彼趾炔蛔?,能如何?

    天上的斜陽,一刻也留不住。

    飲到晚上月上中天,文家二子都喝得暈了,都先走了去。陳蒼野令人換了新酒、換了香,仍一人獨酌。自斟自酌了一會兒,陳蒼野忽而傳人:“復生可是在?”

    過了好一會兒,林思瀘才到了這房里。

    陳蒼野撫著額頭:“晨起我發出的百里加急飛騎,刻下馬上追回來?!?/br>
    林復生好事被打斷本就心情糟糕,聽他此言,皺著眉:“要還給寧姑娘的東西,追回來?”

    陳蒼野嘆了一口氣:“我,是不是喝多了。”

    林思瀘坐到陳蒼野跟前:“你自己素來說的——‘情字最多只是工具’——‘若是能用情愛去解決的事情何必動干戈’——不是你的名言?自己倒是栽進去了?”

    陳蒼野微微一笑,伸手去拿另一樽酒。

    “追回來有何用?”林思瀘道,“貴人令你辦的事情,你可以解釋?你的事情,你可以陳明?”

    見陳蒼野長久不說話,林思瀘不妨事多加一把火——“那日在西山,她險些……于她眼里你就是眼巴巴看著,你就是見死不救薄情至極。你大可和她說你早捏著那酒杯蓄著力,然則這樣反而有理也說不清,無憑無據她會信你?她既是要去徽州不知要逗留多久,你二人也是無什么將來可言。難得她死了這條心……”

    “倒不如就此放了她去,讓她自由自在?!绷炙紴o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口干舌燥,奪過陳蒼野的酒杯,抿了一口?!斑@就是留人酒?味道不錯?!?/br>
    林思瀘最后還是下了樓去,一疊聲吩咐八百里加急去將那錦盒追回來。

    事情辦得飛快,了了后趕緊去了童英所在的房間。

    房里只見那鮮艷的上襦、飄逸的裙子和披帛都撒到了衣架子上;那淡粉色的帳子虛虛地掩著,帳子里燃著燭火,將息未息。

    方才在包間里來自陳蒼野的壓力扔到了腦后,林思瀘忙忙往那拔步床走去。

    今日他好歹誆了童英與他去了置裝,帶著她去了燕京最好的脂粉鋪子和裁縫鋪子,梳妝打扮了個時髦的妝容,又換了一身京里最流行的坦領襦裙,也不穿半臂,配個鵝黃色的細紗披帛。她穿好衣裳出來那時候還沒把頭梳好,只胡亂挽了個發髻,他看她一眼,幾乎要窒息過去。

    童英苦兮兮地看著他:“林公子,這都什么東西……”童英從小哪里穿過這種衣服,素來就是撿族兄穿剩下的衣裳穿的。這身衣裳一旦上身,玻璃鏡里一照,羞都羞死了,胸脯哪里擠出來那么多rou?

    林思瀘道:“這正好合身,若不打扮好些,那些貴族子弟如何看得見你?”

    “沒想我寒窗苦讀十數載,最終還是落得出賣色相?!蓖⒃较朐诫y過,忙不迭地拿手去擋那胸,別過身子去對著墻。

    林思瀘道:“那去是不去?馬上就戌時,平日里我們此時都已進了包間兒了,哪還見的著人?”

    童英搖搖頭:“回去吧回去吧,這一身多少銀子?在下還了公子?!?/br>
    林思瀘一把拉住她邊往外走去。童英這襦裙裙子長,鞋頭又重,哪里走得快?“林思瀘你拉我做什么!”氣得童英直叫喚。

    “在下見不得姑娘如此懦弱寡斷!”林思瀘一邊走一邊道?!拔腋惗〗?,不也是嬌滴滴的姑娘家家?然而有勇有謀,論比武,賽場上殺伐果斷、能將同齡男子打個落花流水的,恐怕連男兒郎都沒幾個——”

    “你倒好,自認是處處勝過男子,卻連穿個紅妝、尋個相好的膽子都沒有?!痹秸f越氣,林思瀘干脆停了下來,一把將童英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店前停著的馬車前頭,將童英塞了進去。

    裁縫店的店家、其他客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童英也傻了,一直到被他摔到馬車里的座位上、那人果斷地勒令開車,都沒反應過來。

    林思瀘真是氣,一雙薄唇一絲弧度都沒,看著車門,決不看童英一眼。

    車子飛馳了半晌,童英才猶猶豫豫地道:“我先前那是愚勇……謝謝復生兄提示?!北愎怨宰?,將那垂到對面那人腳邊裙子攏到自己跟前去。

    林思瀘見童英乖巧不作聲,暗自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