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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亞伯驚訝地抬起頭。 埃爾維斯笑吟吟地說:“陛下不可能一直讓他在圣城中生活,他是主教的容器,當然要盡快派上用場。洗禮的那天,你一定要把他帶去圣堂。” 亞伯心電急轉,瞬間明白了埃爾維斯華話中隱藏的含義。 洗禮就是最好的時機,抹殺維里的意識,將主教伊格納斯的意識從他的身體里喚醒。 可惜人死不能復生。 即便是尊貴的教皇,也沒法辦到。 亞伯再次撫胸行禮,從容地回答:“遵命,埃爾維斯閣下。” 圣堂。 尤利西斯再次推開那扇門。 ——安置主教遺體房間的大門。 冰雪魔法的氣息撲面而來,很快在他的眉間凍上一層薄霜。 主教就安靜地沉睡在中央,面目平和,臉頰隱隱帶著血色。他的模樣似乎永遠停留在合眼那一刻,從此再沒變過。 教皇倚在門邊,收拾片刻心情,才走到主教身邊坐下。 他盯著主教,說:“那個叫維里的人,應該和你有很深的淵源。埃爾維斯告訴我,他三十年前,就在以前的尤彌爾森林,見過維里。他那時候還是小孩子,身邊還陪著一個銀發的少年,那個銀發少年長得和你很像。” “那個銀發,到底是你,還是……”教皇擰起眉,斟酌著說,“不過這不重要,我只想要你復活。” “我會讓你重新睜開眼睛的。”教皇慢慢地說,“之后的事情,不論你是罵我,還是打我,我都愿意全盤接受——只要你能復活。” 他神情凄惶,獨自一人在兄長的遺體面前,又變回千年前那個執拗的小孩。 最后他雙手捂著臉緩緩蹲下,靠在兄長身邊,再沒有說話。 這間冰冷、空曠的房屋,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冷風。 亞伯回到圖書館時,維里正在睡覺。 他懷里抱著蘭德爾的筆記,手邊散落著翻開的《教廷歷史》。亞伯無奈地笑了笑,走過去,伸手把這些書撿起來,重新放好。 “你回來了?”一聽見腳步聲,維里就從夢中驚醒。 他甩甩頭,從床上坐直:“現在什么時間了?” “傍晚,”亞伯脫掉繁復的神官制服,“你餓了嗎?” “不算很餓。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遇到什么了?”維里抬起頭,凝視亞伯的臉龐,“是和我有關?” 他敏銳地抓住亞伯心情低落的重點。 亞伯說:“馬上就要到洗禮的日子。” “洗禮?”維里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你是說教皇為信徒洗禮的節日?” “嗯。”亞伯說,“到時候,你要和我一起去。” 維里訝異:“教皇打算在洗禮的時候,抹殺我嗎?” 亞伯沉默地點頭。 他撩開袍子,屈腿靠著書架坐下。夕陽投在他的臉上,他的五官輪廓晦暗不明,一半都淹沒在黃昏中。 維里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難言的悲傷。 他其實看不懂亞伯。 在蘭德爾的記憶中,亞伯是個不愛學習的孩子。他長了一張討喜的面孔,深棕色的頭發在陽光中,會泛起蜂蜜一樣甜蜜的金黃色,就像他的笑容。 這些夜晚,維里會頻繁地做夢。 夢到伊格納斯,夢到他的童年,偶爾也會夢到過去的蘭德爾。 或許用夢來形容并不準確,因為它們都是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情,是記憶。蘭德爾的夢里有亞伯,從不學無術的孩子,蛻變成眼前這個俊秀沉穩的青年,維里不知道他們經歷過什么。 聯想到今天的猜測,維里對他們倆的認知更深一層。 這么出眾的天賦,被迫在教堂中蹉跎數年。 想到這里,維里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亞伯,如果、如果未來你能離開教廷,你想做些什么?” 亞伯輕聲說:“你那天不是問過我一次嗎?” “你想到答案了嗎?” 亞伯微微側過頭,看著夕陽中飛舞的灰塵:“假如真能逃離教廷,那我想到處走走,看看圣城外是什么模樣?” 他頓了頓,說:“你能給我講講嗎?” 維里怔忪,然后笑了笑:“圣城外很美,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景色。你可以坐著列車,從格陵蘭最北端,一直行駛到最南端,路上會有金黃的麥田、廣袤的森林,還有巍峨的雪山和美麗的花田。” 亞伯說:“聽著的確很美。”雖然維里的形容詞稱不上優美,但他仍能勾勒出一幅幅圖畫。那是他日思夜想,也渴望看見的景色。 很快就到了洗禮的日子。 維里遵照亞伯的要求,更換神官制服。這天他有些不安,心情浮躁,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放輕松,”亞伯安撫他,“沒有什么好擔心的,按照我們計劃來。” 他們倆當天晚上便徹夜長談,列出種種可能性。 維里絲毫不懷疑,那個接受洗禮的人會是自己。他幾乎能把選中以后的事情勾畫出來,如果他體內當真有主教的靈魂,那教皇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宣布,主教復活。 在圣城居住的這段日子,不論是從亞伯口中,還是從別的地方,維里都能感覺到信徒們對教皇的狂熱崇拜。 他本以為主教被視作異端后,在圣城會是人人唾棄的待遇。沒想到信徒們仍舊憧憬著這位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