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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溪水的倒影中,發現自己面容憔悴,或許是最近這段日子精神一直緊繃,又徹夜未眠。維里不想讓自己這副模樣回故鄉,便在樹下小憩片刻,讓臉色看起來好一些,才繼續趕路。 遠遠的,他就聞見一股濃郁的花香。 騎馬穿過樹林,眼前豁然開朗。 無邊的三色堇撲面而來,盛開的花朵在風中搖曳,花瓣飛上天空,遠處的弗萊爾森林靜謐沉默,籠著一層霧,看不太真切。 花海中,鎮民居住的小屋錯落分散,只能看見屋頂。 雪鸮在天空中盤旋,發出高亢的鳴聲,維里猛地回過神,他遙望那處再熟悉不過的森林,心臟鼓噪。 “我回來了。”他說。 雪鸮振翅飛翔,天空陰沉,烏云密布。 維里騎著馬,沿著花田間的小路,奔向森林——伊格納斯的長眠之地。 三色堇紛紛揚揚地飛向天空,過往三十年的喜怒哀樂早被拋到腦后,時光的洪流從他身邊呼嘯而過。鉛云散開,露出茜色的天空,三色堇迅速凋零,又迅速有新的花兒從土壤中鉆出,在短短幾秒內盛開。 記憶中的森林越來越清晰,霧氣向后退去。 兩側的風從他身邊拂過,帶來熟悉的焦味。距離森林尚有百米之遙時,維里驀然停住,翻身下馬。 小徑蜿蜒沒入花田,最終消失在森林中。 維里提著琴盒,環視四周,花田中栽種的三色堇隨風搖曳,遠處有一間二層小樓,墻面粉刷成溫暖的黃色,墻上還有大片涂鴉,畫的花朵看不出品種,線條也很稚嫩。維里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森林。 維里有一瞬間的怔忪,他孩子氣地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雪鸮在空中盤旋幾圈,便落回維里的肩上。 “你不要亂飛,”維里照常摸了摸它的羽毛,耐心地叮囑,“一直在我肩膀上待著,不要亂跑。” 他頓了頓,又問:“你確定你的主人就在弗萊爾?” 雪鸮不解地歪著頭,似乎不明白維里在說什么。 維里定定地看著雪鸮,這只傻鳥的金色眼睛里盡是茫然。他無奈地嘆氣,心里有了大致的估計——恐怕雪鸮能說話,另有隱情。 他看向森林,茜色的天空和紫色的花海里,森林是蔥蘢的一極。他牽著馬,一直走到森林邊緣。風從森林中穿過,帶來清新的草木味道。時間隔得太久,他不清楚又有多少新生的樹木。 身后的花田廣袤無垠,空空蕩蕩的天地里,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和肩頭的一只鳥。 維里把馬系在一棵樹上,并用草結做了一個簡易的記號。 “走了。”他對自己說。 他提著琴盒,大步踏入森林。 …… “抓到你了。”有人說。 耳邊傳來清脆的小孩笑聲,維里藏在灌木叢中,仰頭看去,一雙漂亮的紫色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 維里雙手抱住膝蓋,吃驚道:“為什么你知道我在這里?” “維里最喜歡躲在森林里。”銀發的小孩拉住他的手,猛地一拽,把他扯出灌木叢,“是因為你在這里把我帶回家嗎?” 維里在森林里摸爬滾打一陣,頭發凌亂不堪,腦袋上還胡亂插著幾支枯萎的葉子,就連整潔雪白的小襯衣都變成灰色。 伊格納斯端詳他的儀容,神情嚴肅。 維里不安地動動腳,低著頭,心虛地問:“你在看什么?” “有臟東西。”伊格納斯捧著他的臉,拇指從他的臉頰上滑過,“看,有灰塵,我幫你擦干凈了。” 他伸出拇指,上面果然有些臟污。 “其他人找到了嗎?”維里任由伊格納斯牽住他的手,帶他撥開樹枝,向森林外走去。春天的弗萊爾森林飄蕩著花香,昨晚剛下過雨,樹上有蘑菇生長,圓滾滾的傘蓋看起來厚實柔軟。 “他們已經回家吃飯去了。”伊格納斯牽著他的手,大步向前走,他們踩過草地上鋪著的枯枝敗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布谷鳥在林間唱歌,松鼠從樹枝上靈巧地跑過,野兔從洞里探出頭,整座森林生機勃勃。 維里興致盎然地張望,眼睛都快不夠用,腳步也不自覺慢了下來。 “怎么?”伊格納斯回過頭。 維里呆呆地說:“我想摘蘑菇,我想喝你燉的蘑菇湯,我都很久沒吃了。”他還太小,不到十歲,除了學習外,滿腦子都是吃和玩。 伊格納斯握住他的手,溫暖源源不斷地從掌心傳來。 他微笑著說:“但是沒有籃子,回去拿籃子換身衣服再過來,好不好?” 望著伊格納斯好看的笑容,維里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好。” 他一直覺得伊格納斯很好看,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銀色的頭發柔順又漂亮,像銀子一樣,閃閃發光。眼睛也很好看,是瑰麗的紫色,像華美的紫水晶。總之,伊格納斯渾身上下就找不出不好看的地方。 他們終于從森林中走出來,花海撲面而來,不遠處矗立著一座小房子,煙囪中正冒著煙。維里歡呼起來,牽著伊格納斯的手,在田埂上奔跑。 清脆的孩童笑聲回蕩在上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穿過花田,奔向溫馨的小屋。 吃過飯后,海頓夫婦都出門打理花田,現在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不僅要照顧數畝花田,還要接待為花而來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