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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伴君記在線閱讀 - 第7節

第7節

    邀月臺高數十丈,建在北面映月湖之畔。天邊一輪明月,水中亦是一輪明月,兩相輝映,乃是宮中最佳的賞月之地,是以每年中秋節的宮中晚宴便設在此處。

    是夜,但見邀月臺上張燈結彩,鼓樂齊備。正中的望月亭中設著三張席位,其中兩張不用說是太后與圣上的,另一張稍偏下首的想是設給德妃的,其余眾妃的席位在亭外兩側依次排開。

    食案上早擺放好時新的各色果品,蜀中荔枝、西州葡萄、康國金桃、張公酥梨、洛陽石榴。還有各種口味、各色形狀的蒸餅、胡餅、月團餅,琳瑯滿目,看的人眼花繚亂。

    等到開了席,更有那一道道御廚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水陸珍羞,流水般地呈上來,南之蝤蛑,北之紅羊,東之蝦魚,西之嘉栗,甖碗杯盤,金質玉鑲,真真是豐盛至極。

    只可惜,這所謂的豐盛是對高位的妃嬪而言。宮中素來講究等級之分,弘昌帝即位后為著國庫空虛下令減了后宮一半用度,各妃子的一應待遇直接和品級掛鉤,便是像今日這般合家團圓的酒宴,那也是看人下菜,太后和圣上自然享用最好的。德妃四妃之一,又懷著皇子,也得緊著好的先給她上,便是裴氏姐倆這樣沒什么帝寵的,因為身份特別,像蜀中千里加急送過來的荔枝那也是能分上幾顆的,西州貢上的水晶葡萄是管飽的。至于低位的寶林、采女之流,葡萄是普通的,螃蟹是小了一圈的,金碗玉盤是用不起的,只能用銀碗瓷盤來湊數。

    吳才人看看擺在自己跟前的鴻雁紋尖蓮瓣銀腳杯中的梨花春,再瞅一眼左邊席上被裴嫊搞在最靠邊的葡萄卷草葉形環柄金杯中的玉露春。那酒澄澈透亮,光是色澤便勝過自己的許多,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直到吳才人瞧見坐在她對面的鄭才人微嘗一口后也是皺起了眉頭,心里這才好受些。

    裴嫊倒是對這些不大在意,她自四年前落水生了場大病之后,便滴酒不沾,就算現下把太后喝的涼州貢上的紫玉葡萄酒擺在她面前,她還是堅定的選擇喝她的甘蔗漿。

    酒過三巡,不知亭中的德妃和元康帝說了什么,弘昌帝忽然哈哈大笑,聽著極為開心。弘昌帝本就生得俊美無匹,龍章風姿,這么燦然一笑,真如春回大地,陽光普照,看花了一票女人們的眼。

    眾女正在陶醉,就聽弘昌帝笑道:”方才要不是盧愛妃告訴朕,朕還不知道原來眾卿這些日子個個都勤學苦練,于音律歌舞之藝上更上層樓,好讓朕一飽眼福哪!”

    ”圣上每日cao勞國事,我們姐妹們能做的也只有唱支曲兒,跳個舞兒,吹簫撫琴,博圣上一笑罷了。”德妃這一句話說的是情意綿綿,又嬌聲道,”圣上可不知道咱們姐妹有多盼著趕緊到這中秋佳節呢!”

    “都盼著到朕面前來獻寶么?”弘昌帝給德妃喂了個水晶葡萄。

    德妃嘟著紅唇,嬌滴滴道,“除了給圣上獻藝,博圣上一笑,難道就不許我們也跟著沾沾圣上的光,欣賞欣賞眾位姐妹們的絕藝嗎?”盈盈眼波掃過坐在下首的裴嫊,“特別是裴婕妤,這幾個月她跟著舞娘子新學了一支舞,據說這支舞啊那可是艷驚四座,一舞傾城。臣妾真是等不及要看這傾城之舞呢!”

    弘昌帝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裴嫊,見她身著三品婕妤宮裝,鬢上插一支七寶銜珠五翅金鳳釵,珠光寶氣,尤為明艷。

    ”既然德妃想看你那支舞,婕妤你這便去準備一下,第一個岀場獻藝吧!”

    裴嫊聽了這話,秀眉微蹙,緩緩站起身來,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開口道,“這樣做恐怕有些不妥吧,這宮里的規矩素來是由低位嬪妃依序進上獻藝,怎么能為了嫊兒就壞了規矩呢。”裴嫊便是不看太后這一眼,太后也會開口的,這德妃橫插一嘴,可是又想使什么妖蛾子?

    “還是太后娘娘說的是,是妾妃慮事不周,最好的自然要壓軸出場了,圣上,你說是不是呀?”德妃這句話說的還像那么回事,可是弘昌帝說的話就有點氣人了,“跳舞是個力氣活兒,等婕妤吃飽了再來獻舞,也未嘗不可。”

    這話說的輕佻又無禮,可誰讓說這話的人是皇帝陛下,裴嫊忍著氣又坐回去。

    偏德妃還要再湊個趣,指了指自已食案上的一盤菊花蟹道,“本宮如今懷著身孕,吃不得這些寒涼之物,倒是可惜了這只南湖紫蟹,這個時令可是只養出了這三只能入得口的。既然本宮吃不得它,不如便請婕妤meimei替本宮嘗嘗它的鮮味吧。圣上也說了,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跳舞嘛!”

    裴嫊只得謝了德妃的賞,她本不打算吃蟹的,如今看來是不得不吃了,便拿起食案上備好的銀制蟹八件,斯斯文文地吃起蟹來。

    只見她慢條斯理的輕伸玉臂,素手纖揚,拿起小圓剪剪下兩只大螯,墊在剔凳上,用小銀錘輕輕砸開,再用銀簽子把白嫩嫩的蟹腿rou鉤出來,用銀筷夾了,放在蘸料里沾了沾,再送入口中。

    在座之人,皆出自名門世家,都是從小就練習過食蟹的行止姿勢,務求要斯文雅致,瀟灑自如,萬不可讓人生出粗俗狼狽之感。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去品評,眾人也都覺得裴嫊食蟹的動作舉止無一不風雅輕逸,優美從容,瞧著不像是在食蟹,倒像是在焚香煮茗一般美極雅極。由不得人不多看她幾眼,便是一向不待見她的弘昌帝也不經意間多朝她那個方向望了幾眼。

    裴嫊感知到旁人不時投過來的目光,手中動作便愈發優雅完美,心中卻在感嘆,螃蟹這好物,她從前也是經常吃的,蟹八件不知使的有多熟,想不到忌了這幾年的口,使起來還是這樣順手。

    她用銀柄長勺刮下一勺雪白的蟹膏,正要送入口中,忽有所感,不由微揚起頭,卻對上一道讓她意想不到的視線,那道目光立刻便收了回去,若不是那驚鴻一瞥中弘昌帝的目光太過復雜難言,讓她印象深刻,她幾乎要以為那道目光只是自已的錯覺。

    她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幸好弘昌帝的目光再也沒往這個方向望過來。

    裴嫊不過略吃了幾口便不再吃了,奈何德妃今天晚上對她尤為關心。

    “婕妤meimei怎么只嘗了這么幾口就不吃了,莫非是嫌棄本宮賜的這只蟹不夠肥美鮮香嗎?”

    裴嫊起身不卑不亢道,“多謝德妃娘娘如此關心嬪妾,只是妾昔年曾落水大病一場,此后這身子便有些畏寒,因此寒涼之物并不敢多吃的。方才娘娘賜蟹時,本欲辭謝,但一來為娘娘關愛所賜,不敢辭卻娘娘一番心意。二來自從那場病后,妾已有四年不曾食蟹,也實是有些想念這蟹rou的滋味了,但總歸還是不敢多食的,還請娘娘見諒。”

    “既然如此,那便請meimei自便吧,本宮又怎會怪罪于你呢!”德妃不咸不淡地道,轉頭自去看場中妃嬪們的歌舞,再也不看裴嫊一眼。

    低位妃嬪們一個個的上來展示自已這幾個月來勤修的才藝,卻也不過爾爾,只換來弘昌帝心不在焉的幾眼打量和幾句尚可,連一句贊美之辭都欠奉。

    直到鄭才人懷抱七弦琴出場撫了一曲《挾仙游》,弘昌帝才坐正了身子,仔細聆聽,曲畢還擊掌贊了一句,“甚美,如聞仙樂。”

    裴嫊卻沒聽到這如聞仙樂般的琴聲,她早已離席去后面的宮室中更衣準備,接下來便輪到她的傾城之舞了。她臨去前還不忘叮囑云珍記得要一壺溫好的甘蔗漿,等她跳完舞了好給她解渴。

    德妃掃了一眼裴嫊的席案,除了她賞的那盤菊花蟹,其他的的菜肴幾乎一筷子未動,心道這丫頭果然不是個笨的,知道今晚的獻舞非同小可,萬不可岀了意外,這些吃食一口未動,只用了點鮮果,真是小心的緊。不過,自己本來也沒打算在這兒等著她。

    她瞟了一眼吳才人,見她一臉笑意,微微頜首,心中一寬,知道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接下來自己只要好生看戲,啊不,是觀舞便是。

    此時眾人都在議論這即將上演的傾城之舞,卻聽一片人言中幽幽傳岀一管嗚嗚咽咽的簫聲,其音低回婉轉,其情纏綿不盡,眾人為那簫聲所動,一時座中寂然無聲。

    只見十二名粉衣舞裙的少女手挽白綢,托著一座花苞形的粉色蓮臺款款步入場中,盈盈下拜,翩然起舞。無論這一眾舞女是下拜、轉身,還是移步、換位,在場中環繞而舞,手中都牢牢挽著那條末端連著粉色蓮臺的白綢,而那花苞般的蓮臺也在旋轉中次第綻放開來。

    眾人的目光不由都緊緊盯著那如花盛放的粉色蓮臺,就連弘昌帝也不例外。

    絹紗制成的粉色花瓣漸次打開,將開未開之際,花心處忽又開岀一朵玉色的蘭花,細細看去,卻是一雙指如蔥削的纖纖玉手,曼妙靈動地做出蘭花盛放之姿。

    最后一片粉荷的花瓣業已緩緩展開,花心處的女子終于完完全全的落入眾人眼中。

    眼前明明沒有水,只有一地朦朧溫柔的月光,鄭蘊秀心中忽然就想起詩經中的那一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如夢如幻,美的不似凡塵中人。

    那如煙似霧般的美人只著一襲極簡單的白紗素衣,一頭烏油油的秀發披散在肩頭,一應簪釵發飾皆無,只用一縷縹緲的輕紗將兩鬢的秀發挽起松松系在腦后,便清極艷極,無可比擬。

    伴著悠悠咽咽的簫聲,蓮臺上的女子輕舒玉臂,柳腰曼旋,舞落一地清輝,清風明月,風舉仙袂,疑是月里嫦娥。玉容寂寞,閑愁種種似訴月宮凄清,無人相伴之孤苦寂寥,含情凝愁,脈脈相思只盼良人能悟,從此金風玉露影成雙。

    眾妃都是獨守空房慣了的,此時見她舞出了自已的一腔心事,無不心有戚戚,沸然有感。雖知這女子必是裴嫊無疑,卻還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敢相信,只因眾人平日見慣了裴嫊明艷至極的濃妝麗色,此時見她淡掃蛾眉,脂粉不施,清麗絕倫,宛如變了個人似的,都大感驚詫。

    哪知更讓所有人意料不到的還在后面。

    卻聞簫聲漸轉漸低,蓮臺上粉色的花瓣又漸次合攏,眾人只覺得這片刻的光陰未免太過匆匆。如是佳人妙舞,尚未饜足,怎的這么快就到了尾聲。不管心中如何不舍,只盼能再多看一忽兒,但那花瓣終是完全合攏了,重新將那白衣的月宮仙子藏在了花心之中。

    最后一縷簫聲漸消,終不可聞,四下寂靜無聲。眾人還都沉浸在那幽遠的意境之中悵然若失,忽聽“錚”的一聲裂帛之音,粉色的花苞突然一下子全部張開,先前那遺世獨立的白衣女子已杳然無蹤,卻是一個如火般的紅衣女子在花心急速旋轉。

    她跳的舞也并不稀奇,乃是大周朝幾乎人人都會跳的胡旋舞。但是難就難在,這胡旋舞在平地上跳來不算什么,但她可是在方圓不過尺許的一個小小圓臺之上,便是昔年最擅舞技的趙飛燕雖能在玉盤中起舞,可那跳的也不是這等急速旋轉的胡旋舞啊?

    不過最令弘昌帝納悶的是,她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又換了一身行頭的?緋紅色的窄袖上襦,紅底金色小團花的袒領半臂,系一條深紅淺紅相間的七破間裙,仿佛一朵紅艷艷的石榴花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嘈嘈切切的琵琶聲如珠落玉盤,紅衣紅裙的女子合著節奏翩然旋轉,烏發翻飛,裙裾飛揚,一身深深淺淺的紅如火般蔓延開來,仿似要漫到人的心里去。

    方才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子,此刻卻熱烈的像一團明艷的烈火一般,灼亮了人的眼,也灼熱了人的心。

    ☆、第13章 傾城一舞月下蓮

    此時眾人的目光全都緊盯著粉色蓮臺中那一團紅色的身影,只有一雙眼睛只是偶爾看她一眼,大部分時候卻在打量著弘昌帝。

    這雙眼睛的主人卻不是德妃,而是裴太后。

    裴太后極其滿意她這個侄女今晚的表現,實在是堪稱完美。看來那舞娘子的確出手不凡,不但舞藝絕倫,更妙的是會調教人,裴嫊不過才跟她學了幾個月,就已經被打磨的煥發出完全不同以往的光彩。以前的裴嫊,是夠明艷絢目,卻從不曾像今晚這般身上多了一種動人心魄,迷人心竅的美。

    她想起舞娘子和她辭行時對她說的話,“太后娘娘,您這位侄女,是一塊上佳的璞玉,我為她精心編排的這支舞能將她身上潛在的美最大限度的展現出來,我敢說,這天下的男人見了這支舞能不動心的恐怕沒有幾個!”

    這一晚上,她都在隨時關注弘昌帝的一舉一動,旁觀者清,所以她極其欣慰的發現,弘昌帝看向裴嫊的眼神已經不知不覺中悄然起了變化。

    即使是那位鄭才人撫琴時,他都沒有看的這么關注,眼中的神采也從沒有這么明亮,就像是被一把火突然點著了一樣。

    一曲舞罷,裴嫊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弘昌帝叫到了面前。

    裴嫊方才轉的太厲害了,頭還有些微微的發暈,腳下有些不穩的步入亭前。

    弘昌帝見她嬌喘微微,香汗淋漓,一張俏臉兒紅彤彤的,便如剛剝了殼的雞蛋在胭脂里滾了一圈,真真十二分的好顏色,又像極了玉盤中的大紅蘋果,說不出的鮮艷誘人,直讓人想撲上去啃一口。

    一頭鴉青色的秀發有些散亂的披在肩頭,還有幾縷貼在頰側,更添幾分別樣的嫵媚,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別到耳后。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的那一片無限風光,袒領襦裙可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穿得了的,你得有足夠的胸器才成。想不到平日里瞧著身形苗條,并不豐腴的裴氏,居然在關鍵部位這么有料,從上面的角度望下去,恰好能看見兩座玉峰間那一道深深的玉溝。

    弘昌帝盯著她看了半晌,卻只說了一句:“這舞倒是不錯,賞。”便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裴嫊此時已是累的腿腳發軟,口干舌燥,再也撐持不住,也懶得去更衣,索性先回到她的席位坐下歇歇再說。

    云珍見她回來,忙將剛剛送來溫好的蔗漿遞上。裴嫊喝了一口,雖覺口感有異,不像是甘蔗漿的甘甜,反而甜中有一絲酸味,然而口中實是渴的厲害,不及多想,便一飲而盡。

    德妃有孕,自然是無法獻藝的,因此裴昭儀便是最后一個出場,彈了一曲古箏。見識過了先前裴嫊那支舞,眾人此時還沒回過味來,都有些心不在焉,便是弘昌帝都有些恍恍惚惚的,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好容易裴昭儀彈完了箏,弘昌帝便道時辰不早,都散了吧。依著宮規,每月初一、十五,圣上是必與皇后同寢的,然此時中宮無后,德妃便是首屈一指的第一人,眾妃猜想今晚多半弘昌帝是要攜了德妃去她的章華宮的。

    哪知德妃卻開口道:“圣上且慢,圣上今兒莫不是喝醉了不成,剛還夸了婕妤meimei的舞跳的好,還說要賞,卻又不說賞什么,這就急著要回宮了嗎?”

    弘昌帝不由一怔,頓了一頓,笑道:“朕今日是有些飲的過量了,倒是多虧愛妃替朕記著,不如愛妃好人做到底,替朕想想如何打賞婕妤?”

    “我心里倒是有個主意,若是圣上不依,也就罷了,卻不許埋怨我。”

    “朕何時埋怨過你,說來聽聽。”

    德妃瞅了一眼太后,“因著臣妾有孕,圣上這些時日以來總是陪著臣妾,臣妾心里自然是極歡喜的,只是這后宮還是雨露均沾的好,前兒太后娘娘也是這個意思。不如,今晚就讓婕妤meimei伴駕如何,這于她可不是天大的賞賜嗎?”

    難得德妃這么大方一回,主動讓賢,太后自不會反對,只是拿眼看著弘昌帝,“既然德妃如此賢惠,九郎,你的意思呢?”

    “珍兒都這樣講了,朕自然是要給珍兒一個面子的。長喜,今晚就由裴婕妤去甘露殿侍寢吧。”

    雖說自已早就拿定主意今晚要把裴嫊送到甘露殿,可一旦弘昌帝真的答允了自已的請求,一點也沒猶豫。德妃的心里又有些怪不是滋味的,還好弘昌帝喜新不厭舊,執意要先把她送回章華宮再回甘露殿,這又讓她心里稍稍好過了那么一點。

    裴太后看著幾名執事太監領了裴嫊去往甘露殿,不禁長舒一口氣,終于是走對了一步棋。如果,這一次,已經到了這一步,裴嫊還是不能攏住弘昌帝的話,那么,她就該想想是不是要再換一個棋子了。

    裴嫊被送到甘露殿沐浴更衣,重新梳妝打扮妥當之后,便被帶到了一間宮室內。裴嫊見這間屋子并不是上次她來侍寢時枯坐了半夜的那一間,不由松了一口氣。那夜的那種羞辱實在是太過讓人難忘,現下想起來,她的身子還是有些微微發抖。

    今晚,不知道那個變態皇帝又打算用什么法子來羞辱她。不過,今晚該輪到她來讓他難堪了,她籌劃了這么久,能不能如愿過上她想要的生活,成敗便在此一舉了。

    “愛妃在想什么,想的這般出神?”一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裴嫊這才發現弘昌帝不知何已經站在門口,正一臉興味地看著她。

    裴嫊急忙跪下行禮,心里罵道,這圣上是屬貓的嗎?每次進來都既不讓人通報,也沒一點動靜的,神不知鬼不覺突然就這么冒出來,嚇人一跳。

    裴嫊在地上跪了半天,也沒聽見弘昌帝喊她起身,她雖然低著頭,卻仍能感覺到兩道炙熱的目光正牢牢釘在自已身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愛妃方才那舞真是跳的好看極了,朕還從沒見過如此精妙絕倫之舞,便是平康坊最出眾的舞娘也及不上愛妃的一半。”

    這話說的要多可惡有多可惡,居然拿一個平康坊低賤的舞妓來和堂堂國公之女,三品婕妤相比。裴嫊氣怒交加,本就雪白的臉色憋的通紅。

    “朕方才倒是忘了問了,你這舞可有個名字,還是此舞就是名為‘傾城’?”

    裴嫊早被他的眼光看的心里發毛,又是一肚子氣,也不抬頭看他,只管低著頭道:“此舞名為月下蓮。”

    “月下蓮,月下憐,”弘昌帝輕輕念了兩遍,“不知是《愛蓮說》的‘蓮’哪還是‘教君恣意憐’的‘憐’啊?

    說到“教君恣意憐”這幾個字時,弘昌帝故意拖長了腔調,曖昧無比地說出來。

    這完全就是調戲良家婦女的調調兒啊!真不愧是十五歲就出入平康坊廝混的花間浪子,把那些不知羞的紈绔子弟的浮言浪語,學了個十成十。

    偏偏這個輕薄浪子還是皇帝大人,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他就是光明正大的調戲了她,她也不能喊非禮,何況,今晚她不就是來讓人家睡的嗎?

    裴嫊強壓著心頭火,低聲道:“自然是蓮花的蓮字。”

    “朕倒覺得還是‘教君恣意憐’的憐字更貼切些,愛妃當時在月下起舞的翩翩風姿,哪個男人見了會不想好好愛憐你一番呢?”

    裴嫊咬著牙不吭聲,不就是些污言穢語嗎,她就不信這位風流天子還能對著她說一整晚。

    見她一言不發,弘昌帝慢慢走近她,還隔了三五步遠,裴嫊就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眉頭微微一皺,竭力屏住呼吸,看來是喝的多了,這才胡言亂語。

    裴嫊正等著他接下來的浮言浪語,卻聽弘昌帝不悅道:“你怎地換了衣裳,誰讓你更衣的,還把頭發也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