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興就一直戒備著帶我往后退，但我們的后路被包抄了。我聽到他嘖了一聲，現(xiàn)在的狀況他也為難，他又不能真的開槍，而手槍顯然對我們面前抄著柳葉刀的那些人沒有任何威懾力。他們漸漸把我們圍緊。

    然后，那圍成一圈的二十幾個人，突然同時開口說話。

    “把他交出來。”

    完全的，異口同聲。

    我當(dāng)即就嚇得蛋都碎了。

    我剛剛在夢里看到那么多同學(xué)的腦袋被鉆了個洞，被祭壇中央巨丑無比的鬼東西控制，現(xiàn)實生活中他們就被靈魂置換了。我覺得我那個夢絕對不是白做的。靳穆讓我下樓梯是不是為了告訴我——他們已經(jīng)被危險的東西占據(jù)了身體？！

    那他們背后那個一直嘲諷我的靈魂……豈不是我在夢中看到的那個墨綠色大觸手怪！

    難道他因為我見過他真身，想殺人滅口啊！

    幸虧我面前有個任興。他真是人民警察的好榜樣，把著槍，抖也不抖一下的，冷冰冰送他們?nèi)齻€字，“不可能。”

    他說完還有余興連珠炮一樣問個不停，“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他說你，沒說你們。

    對面齊刷刷微微勾唇一笑，然后抬手一甩，任興直接凌空飛出去了！他幾乎飛了半個大廳，然后重重撞上了醫(yī)院住院部報價表，連同他那把槍，一同摔在地上。他在地上滾了幾滾，站不起來，我聽見他痛苦的呻吟聲。

    我了個大艸！

    人民警察，你不能吧！

    我面前就齊刷刷二十多柄柳葉刀啊！

    這切我還不跟切菜一樣的！

    我當(dāng)即準(zhǔn)備賣隊友，找到空隙就跑。反正他們是沖著我來了，想來也不會對任興干什么。

    跑到門口，他們居然沒追來，我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不遠(yuǎn)處，他們皺著眉頭，流露出不悅的表情：“來了。”

    然后那二十多個人分頭跑入了各個通道，立刻就像雨水灑如土地一樣，跑得不見了。

    過了不到三分鐘，我室友就拎著鴨血粉絲湯走到了門口。

    我正努力把任興從地上扶起來，他的狀況不太好，手疼得厲害，但是他還堅持著往外走。我問他干嘛，反正在醫(yī)院里，順便把手看了呀，他卻不說話，愣是拖著我走了好幾步路，彎腰把槍撿起來插進了腰上。我真是沒話講了，你長嘴了呀，讓我?guī)蛡€忙不就行了，那么不相信我。

    我室友繃著嘴角走到我們身邊，把手上拎著的鴨血粉絲湯遞給我，自己擠到我面前擔(dān)著任興。

    “怎么了？”他問。

    我和任興相視苦笑。

    任興說，“這次，我終于明白你總說不知道該怎么講，是個什么感覺了。”

    我也沒有明說，我想我跟任興現(xiàn)在的疑問是一樣的，那句“他來了”，是指我的室友么？如果是的話，我室友又是個什么東西呢？

    不過我發(fā)現(xiàn)，對我來說，他即使是什么，我也不怎么害怕，我潛意識里覺得他不會來害我。而且他多*啊，嚇得那二十幾個同聲共氣的人屁滾尿流的，人民警察都還被一巴掌呼墻上呢。我室友真是太棒了。

    我室友看我們光打眼風(fēng)不說話，也沒有多問，只是看上去不高興。因為有他在，這醫(yī)院也變得順眼多了，我們從走廊走到隔壁的門診大廳，打算給任興看手。走廊上挺空的，只有我們?nèi)齻€人。走著走著我室友就突然問我了，有點小心翼翼的，“你喜歡他？”

    “啊？”

    我室友看向任興，然后又低下頭，瞟了我?guī)籽邸?/br>
    我一時有點發(fā)懵，心想這是什么問題，他哪只眼睛看出我們有男男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而且即使有，他不會我們倆的時候再問么，任興都在，尼瑪這也太直接了吧。

    我只能腆著臉當(dāng)做什么都沒聽到，向他介紹，“他是任警官，就是老楚死的那個晚上給我們做筆錄的，后來也來過我們寢室里，不記得了么……”

    我室友有點不耐煩。他又問了我一遍，“那你喜歡他么？”

    我算是明白了，我室友很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于是不浪費口舌再跟他兜圈子：“我不。”

    我室友以一種領(lǐng)導(dǎo)視察勉強滿意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他扭過頭去問任興，“那是你纏著葉宵？”

    任興也很*，他被我室友架著，也眼高于頂，不鳥他。結(jié)果我室友居然停下腳步，把他推到了墻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抓離了地面。那個力氣完全不是我們正常人掐架的那種，任興也有一米八的個子，我室友擎著他簡直就跟抓著根筷子似的，一眼望去輕飄飄完全不上力。而任興被他掐的臉都青了。

    我室友聲線一下子低了八度，冷冷地說，“我在問你話。”

    任興撼不動我室友，也毫無招架之力，估計覺得挺丟臉的，動手想去摸自己的槍，“你這是襲警。”

    我室友一巴掌把他的配槍打飛。

    這里的走廊有弧度，兩邊都是藍色玻璃窗，我就看到配槍直直飛了出去，速度很快，沒有一點下落的趨勢，最后啪地一聲摔在玻璃窗上，完全嵌進去了。玻璃窗咔咔幾聲，以配槍為中心，裂成一大盤的蜘蛛網(wǎng)。

    我艸！

    別這樣！

    我一直桃花運不太好，沒有女朋友，沒有陪著她們看那種談戀愛、冒粉紅泡泡的電視劇。所以我不清楚當(dāng)有兩個男人要為他們打架的時候，她們一般是怎么解決的。

    而且我這里也根本不算打架了好么！什么力氣！

    所以我沒有時間尖叫捂臉，我第一時間是上去想把我室友攆走。但是他很有余裕地騰出一只手，輕輕把我推到一臂距離之外，繼續(xù)要咬任興一口的樣子。

    我攆不動他，怕任興吃虧，只好做任興的工作，“人民警察！我室友現(xiàn)在比較激動！解釋清楚就好了！”

    任興隔著我室友的手抓自己的脖子，到這時候才肯開口，“我……我不是gay……”

    我室友皺著眉頭，有點局促地偷看我一眼。

    我情急之下掐了他一把，“他不是同性戀！任警官有女朋友的！”后半句我瞎編的。

    我室友思忖了半天，我又掐了他一把，他才把任興放到了地上。我趕緊拉著他跑，等會兒醫(yī)院讓我們賠玻璃窗怎么辦。任興沒有追上來，估計在后面挖他的槍。后來我們也沒給他掛號。我室友直接拉我到?jīng)]人的花壇邊上坐下，給我把鴨血粉絲湯打開，又忙著幫我拆一次性筷子。“等會兒吃完去拍ct.”

    “我不要拍ct。”

    “那就不拍。”我室友擺弄著筷子盒子，頭也不抬地說。

    我被這么一搞也有點餓了，狼吞虎咽地呼嚕面條，“你剛才怎么不說一聲就走了……醒來都沒有看到你。”

    我室友從口袋里開始掏紙巾，“想你醒來有東西喂，不會餓。”

    我覺得他這句話也不太對。

    喂。

    他依然很純良地說著調(diào)戲地話，讓人不知道他是當(dāng)真還是開玩笑。

    “怎么？”他歪著頭問我。

    “沒有。”我勉強道。

    為了給我買鴨血粉絲出門了，讓我一個人呆在這個恐怖的醫(yī)院里，這種理由實在是接受無能啊。

    我顧自吃著鴨血粉絲，而我室友站了起來，他走到左邊，盯了我一會兒，又繞到右邊，盯了我一會兒。左盯盯，右盯盯，最后下了結(jié)論，“太陽還沒有下山，就開始害怕，所以白天也要陪著，找不到，就要發(fā)脾氣，對不對？”他湊近，把我鬢邊的頭發(fā)撥到耳后。

    ☆、第14章

    我腹誹：你妹，我發(fā)脾氣。

    “是我meimei啊。”他笑著說。

    我艸，不能好了，能讀心啊！

    他立馬又繃起一張俊臉，“不能。”

    喂，你暴露了喂，根本就是能讀心吧混賬！

    好吧，他好像越來越能了。讓我想想至今為止我室友展現(xiàn)出來的特異功能：能唬退一切怪物；一米八的人民警察拋來拋去地玩；能讀心……

    不能好了。

    我真想問問他到底是什么，但是不敢。我比較慫。我只敢故作嚴(yán)肅地朝他指出：“今天發(fā)脾氣的人是你。”

    他淡然解釋：“我沒發(fā)脾氣。”

    “沒發(fā)脾氣怎么能動不動把任警官給舉起來呢？”

    他又用力地皺了下眉頭，“是你們不對。”

    “我們沒有不對，是你不對。”

    我室友動手把我的鴨血粉絲湯抽走了。

    “你……”

    “你不對。”我室友很有耐心地說了一遍，“不跟他一塊兒。”

    “……”

    他一臉循循善誘地把鴨血粉絲湯湊近到我鼻子底下，“不跟他一塊兒，就喂你吃。”

    我在你心目中也太廉價了吧！果斷打翻啊！

    我室友眼看鴨血粉絲湯飛走了，愣了一下，回頭瞄了眼我的臉色，走過去把潑在地上的粉絲用手撿起來，重新裝到碗里，又回來塞我手里。我艸，都沾著土沫子好么！還看見一條蚯蚓在里面鉆來鉆去！

    “脾氣真壞。”他有點無奈地看著我說。“快吃吧，會餓。”

    我思忖了半晌，還是老實告訴他，“人是不吃倒在過地上的臟東西的。”

    我室友果斷把鴨血粉絲湯倒進一邊的垃圾桶，“呵呵，我逗你玩的。”

    呵呵你妹逼！你分明就是不知道啊！ 柳同學(xué)啊柳同學(xué)，今天你完全玩脫了！

    柳同學(xué)情知穿幫，依舊一本正經(jīng)，只是肢體語言暴露了他的坐立不安。他在我周圍游走了幾圈，突然隔著病號服抹了一把我手臂上的血：“你受傷了。”說完，把我的袖子撩高，順勢低下頭舔我的傷口。

    這些天來，我已經(jīng)大致領(lǐng)教過他的習(xí)慣與思維，知道他對于人情世故所知甚少，基本上沒個人樣了，所以他做出什么事情來，我都不會像從前那樣詫異。但是看著他蹲在地上認(rèn)真地舔我，還時不時抬頭與我是四目相交的樣子，還是覺得害怕。簡單來說，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作出這種事情，我首先會想到的是下流yin肆，但是我室友的眼神雖然深邃，卻沒有故意的遮掩，使得他做這種事，看上去只是和吃飯走路一樣，只是本能。

    我越發(fā)不敢去揣測他到底是什么東西了。

    被他舔一通，火辣辣的痛感就消失了，但我還是在室友的堅持下，做了一下簡單包扎。后來我說要出院回學(xué)校，不想呆了，我室友就跟我回了一趟住院部拿衣服。心內(nèi)科的醫(yī)生原本想讓我做個ct，后來看勸不動，就隨我們?nèi)チ恕?/br>
    我發(fā)現(xiàn)我那一層的病床基本上全空了，沒空的那幾個不是在睡覺，就是混混沌沌，視線沒有焦距。我問醫(yī)生我們學(xué)校的同學(xué)上哪兒去了，大夫很無奈：“因為發(fā)病機制不明，測出來各項指標(biāo)也正常，有二十幾個學(xué)生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可以回學(xué)校。只不過他們在沒有辦理出院手續(xù)的情況下出院，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很大困擾。”

    我感覺到指尖一陣冰冷。我猜想就是剛才在大廳里圍攏我們的人。當(dāng)我直視著他們的時候，清楚地認(rèn)識到他們背后只有一雙眼睛，他們的動作、表情、神態(tài)都屬于同一個人，或者說稱呼它為“人”已經(jīng)不合適了。我知道我的那些同學(xué)已經(jīng)發(fā)生了某些質(zhì)變，但是不知道那些質(zhì)變會持續(xù)多久。而現(xiàn)在，他們像是散入大海的水珠一樣，消失了。他們就潛藏在我的身邊。

    “名單給我。”我室友突然說。

    我一愣，明白了他的用意，有名單我們就知道應(yīng)該防著哪些同學(xué)了。

    見醫(yī)生疑惑的表情，我攔下室友說，“是這樣吧，我是校會的，你把這些人的名單給我，我回去與他們做一下溝通，讓他們早點回來把手續(xù)辦完；或者我們內(nèi)部討論一下，也許會統(tǒng)一辦理。”

    大夫也確實需要一個人與學(xué)生接頭，就把名單給了我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