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你的精神不太好。”錢寧慧觀察著他的側(cè)臉,“催眠是個很耗費精神的事吧?” “只是有些餓了。”長庚說。 “哦,那你一會兒先上樓休息,我去打包點吃的當晚飯。”錢寧慧見長庚臉色有些發(fā)青,不敢再多說什么。等到下了車,她把鑰匙給了長庚,自己沖到一家比薩店買了兩個比薩和一包雞翅,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大門沒鎖,洗手間卻是關(guān)著的,顯然長庚正在里面。錢寧慧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長庚出來,不由有些著急地隔著門喊了一聲:“你沒事吧?” “來了。”原本靠墻坐在洗手間地上的長庚猛地睜開眼睛,迅速地收拾起身邊裝著藍色藥水的玻璃瓶和注射用具,將它們?nèi)M自己的手提箱里。然后,他用冰涼的自來水洗了洗臉,強行將腦中的昏沉感驅(qū)散,這才走出了洗手間。 “我還以為你掉進馬桶里去了呢,”錢寧慧說出這句話后才意識到不雅,吐了吐舌頭,“快吃吧,都快涼了。” “謝謝。”長庚拿起一塊比薩,雖然毫無胃口,卻逼迫自己一點一點吃下去。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見長庚精神好了些,錢寧慧挑起話頭,“那些被藏在屋子各個角落里的玩具,是不是田原自己藏起來的?” “能想到這點,算你資質(zhì)不錯,”長庚點了點頭,“實際上田原有輕微的精神分裂癥狀,她一直在扮演著那個失掉的孩子,然后折磨自己。如果不及時救治,她以后會真的瘋掉。” “所以你才選擇消除那個孩子的記憶……”錢寧慧覺得自己有點原諒長庚的舉措了。“那么,這上面畫的是什么?”她從沙發(fā)上拿起一張紙,正是先前長庚消除田原記憶時使用的。 “你覺得畫的是什么?”長庚反問。 “好像是一個人從一只怪獸嘴巴里爬出來,旁邊還有一些篆刻一樣的符號。”錢寧慧剛才已經(jīng)研究了半天這幅畫,發(fā)現(xiàn)它是用簽字筆畫在一張撕下來的筆記本紙頁上的,那個人和那個怪獸的造型都非常奇特,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究竟是什么。 “這是我在大英博物館從一枚瑪雅玉盤上臨摹下來的,”長庚審視地盯著錢寧慧,“你看了以后有什么特殊的感覺嗎?” “沒有。”錢寧慧趕緊搖頭,她才不要長庚借機消除自己某段記憶什么的。 長庚沒再說什么。他和錢寧慧默默地將比薩和雞翅吃了個干凈,然后從行李箱中取出一套睡衣,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走向洗手間:“那我先去洗澡了。” “喂喂,你干什么?”錢寧慧嚇了一跳。早上,長庚將手提行李箱放在她公寓里時,她以為是暫時存放就沒說什么,這會兒看他的架勢,竟要在她這里過夜!雖說現(xiàn)在社會風(fēng)氣已經(jīng)開放了許多,可中國畢竟比不了西方資本主義的西班牙,她是萬萬不能接受長庚在這兒蹭地方睡的! “我睡客廳。”長庚簡潔地回答。 “不行,晚上有人約了來看房子的,我在網(wǎng)上招了合租!”錢寧慧看著長庚疑惑的眼神,氣得一個靠枕就扔了過去,“是女生!” “跟她說不用來看了,我要住這里,”長庚見錢寧慧不動,伸出手來,“要不我來給她打電話。如果你不愿意承認我要住這里,我就解釋說你有夢游癥,還有自殺傾向,讓她自己決定來不來。” “長庚,加百列,你這個混蛋!你的外國老爸沒錢給你住店嗎?”錢寧慧將剩下的兩個靠枕也接連扔了過去,氣得跳腳。虧她一開始還以為這人是個行為古板卻心地純良的海外僑胞機器人,卻沒想到他原形畢露后竟是這么腹黑! “我只是履行諾言,在激發(fā)你的潛意識前時刻保護你沒有性命之憂。這也算是職業(yè)道德吧。”長庚說著,關(guān)上洗手間打開了淋浴器。 聽著嘩嘩的水聲,錢寧慧站在客廳里,欲哭無淚。 青年公寓對面的馬路拐角處,一個戴著墨鏡的少年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望著錢寧慧房間窗戶亮起的燈光,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那句中國話怎么說來著?”身材高挑的伊瑪出現(xiàn)在少年身邊,用英語笑著問,“螳螂和鳥什么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少年回答著,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螳螂都知道為自己捕食,他卻只是安赫爾一條忠心的狗罷了。” “狗倒不一定,安赫爾叫他‘加百列’,那可是大天使的名字。”伊瑪依然笑得嫵媚。 “加百列?那安赫爾是不是還養(yǎng)了其他11個分別叫拉斐爾?米迦勒什么的家伙?”少年藏在墨鏡后的眼中現(xiàn)出一絲揶揄,“別驚訝我對你們天主教的熟悉程度,這種天使的設(shè)定好多漫畫和游戲里都有。” “沒有,安赫爾只有加百列一個養(yǎng)子,”伊瑪說,“而且好像這個名字也不是安赫爾取的。” “不是安赫爾取的,那就是‘那個人’取的了,”少年輕輕咬了咬牙,“長庚、加百列……取這樣的名字,‘那個人’的野心可真是不小啊!” 第五章 初步的嘗試 錢寧慧那天晚上幾乎沒能睡覺。失眠的原因固然是因為有一個陌生的男人睡在一墻之隔的客廳里,更大的原因還是在于錢寧慧不可遏抑的好奇心。 從看到那張貼在北大布告欄里的招募啟事時就被挑起的好奇心,隨著心理實驗和它帶來的一切匪夷所思的后續(xù)事件不斷升溫。雖然長庚一副鋸嘴葫蘆打死不說的模樣,但不管他是鐵葫蘆還是玻璃葫蘆,錢寧慧都決定用自己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將葫蘆殼燒化。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微明,錢寧慧立刻跳起來穿好衣服,打開反鎖的房門走進了客廳。 長庚正睡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毛毯。雖然沙發(fā)的寬度對于一個成年男人過于狹窄,他卻睡得很平穩(wěn),似乎早已習(xí)慣了狹窄的空間,讓錢寧慧不由自主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我在西班牙的十多年,幾乎一直住在地下室里。” 這是真的嗎,莫非他在國外一直受虐待?錢寧慧心中雖然閃過一絲憐憫之心,腦子里卻呈現(xiàn)出一幅家務(wù)機器人被關(guān)上開關(guān)后閑置在地下儲物間里的情形,不由站在沙發(fā)邊開玩笑地喚了一句:“機器人,起來干活啦!” 長庚猛地睜開了眼睛,身子也倏地像個彈簧般坐了起來。直直地坐了兩秒鐘,他才真正清醒過來,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一眼,嘟噥了一句,頓時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你說什么?”他這副嗜睡的模樣讓錢寧慧頗為不滿,頓時湊在他耳邊叫道:“說不定又有什么人自殺了,你還不趕緊去查一查!” “機器人還沒充好電。”長庚重復(fù)了一句,抓住毯子蒙住了頭。 “你什么牌子的機器人啊,質(zhì)量太差了,充一半電就不能干活了?”錢寧慧一把拽住毯子,心急如焚,“人命關(guān)天,你居然還睡得著啊?” “那樣會損耗電池壽命……”長庚嘆了一口氣,難得地有了點求饒的意思,“今天跟人約的是十點。我要是睡不好,催眠效果就要受影響了。” “這還像人話!”錢寧慧乘勝追擊,“不過想睡覺的話,就先告訴我你們那個潛意識實驗究竟是什么?” “你把我昨天那張紙上的圖案好好看上兩個小時,就明白了。”長庚說出這句話,終于如愿以償?shù)乩^毯子蒙住了頭。 “哦,”錢寧慧剛起身去找長庚畫著奇怪圖形的那張紙,忽地反應(yīng)過來,“兩個小時?你當我真的是能打坐的師太啊?” “寧慧師太。”長庚終于笑了一聲。可惜他的臉蒙在毯子里,錢寧慧看不見他壞笑的模樣。那個樣子……應(yīng)該就像是黑白照片突然變成了彩色的吧? “不行,你不告訴我真相的話,今天我就不和你出去了。”錢寧慧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決定現(xiàn)在一定要逼問出答案來。見長庚還是不開口,她索性走過去打開電腦,還把音響開到最大,果然,震耳欲聾的windows開機音樂讓長庚崩潰了。 “你的戰(zhàn)斗力不行嘛,我本來還打算放點重金屬音樂呢。”錢寧慧揶揄。 “去搜索‘瑪雅死亡瓶’,其他的我起床后告訴你。”長庚從毯子里探出半張臉,徹底投降。 他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臉色很蒼白,眼睛下有很重的黑暈,果然是一副極度缺乏睡眠的模樣。看到他的樣子,錢寧慧瞬間覺得自己像關(guān)塔那摩監(jiān)獄的虐囚美軍。她轉(zhuǎn)身關(guān)掉音響,有點心虛地背對著長庚坐下,心中卻安慰自己說不這么逼他的話,他肯吐露出一點有用的情報嗎?對了,他剛才說什么?“瑪雅死亡瓶”,她沒有記錯吧…… 在谷歌里輸入“瑪雅死亡瓶”五個字,錢寧慧果然搜尋到了不少相關(guān)網(wǎng)頁,不過大多數(shù)網(wǎng)頁的內(nèi)容都指向了同一個報道,那是2007年美國考古隊在洪都拉斯的一項考古發(fā)現(xiàn)。 據(jù)報道稱,考古隊在一座小型金字塔狀宮殿下挖出了一個白色大理石質(zhì)地的瓶子,上面雕刻著蛇狀圖案。據(jù)考古學(xué)家認定,這個瓶子制造于1400年前,是瑪雅人祭祀時用來與祖先通靈的物品,瓶子內(nèi)還裝有一些用以制造幻覺的吐根樹花粉。考古學(xué)家將這個瓶子命名為“死亡瓶”,這也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死亡瓶”。 制造幻覺的吐根樹花粉?錢寧慧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這個有用的詞匯,帶著即將勘破謎底的興奮繼續(xù)往下讀去。考古學(xué)家介紹說,服用這種花粉后人會產(chǎn)生嚴重的嘔吐,然后昏迷以至于產(chǎn)生幻覺,也就是瑪雅人所稱的與祖先通靈。 一個念頭驀地在錢寧慧腦中成型,讓她剛才熊熊燃燒的好奇心一下子變成熊熊燃燒的怒火。她耐著性子看完了網(wǎng)上的報道,確認沒有遺漏什么重要信息,終于騰地站起身來,一把掀開了長庚身上的毯子! 這一會兒工夫,長庚已經(jīng)睡熟,被錢寧慧這么一鬧,頓時警覺地伸手抓住了毛毯:“又怎么了?” 他的口氣中含著對小孩子胡鬧的煩躁,錢寧慧氣得動手一扯,卻沒能將毯子從他手里扯開。“我明白了,”她扔開毯子,盯著長庚冷笑,“做實驗的時候,伊瑪給我們注射的不是鎮(zhèn)靜劑,是迷幻劑。”她并不期待長庚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帶著顫抖,“就是那個迷幻劑讓我們產(chǎn)生了各種死亡幻想對吧?我簡直難以置信,你們居然用500塊錢就想騙走一個人的生命,這個價錢也太低了吧?” “你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看著面前神情激憤的錢寧慧,長庚擁著毯子坐在沙發(fā)上,揉了揉眼睛淡淡地問。 “你果然只是執(zhí)行程序的機器人嗎?我的舉動是不是打亂了你程序設(shè)置,所以不知如何應(yīng)對了?”看著這個家伙又恢復(fù)了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錢寧慧氣不打一處來,“我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為什么要告訴你?我現(xiàn)在就去打電話報警!” “報警沒用,因為這是北京大學(xué)的官方合作項目,你說警察會信你還是信北大?”眼看錢寧慧東張西望找手機,長庚出言提醒,“另外,如果真的碰到要你命的人,報警時一定要隱秘不要聲張。” “你!”錢寧慧氣得倒仰,卻不得不承認長庚說得有理。如果真的給被試者注射的是帶來嚴重后遺癥的迷幻劑,以北京大學(xué)的招牌應(yīng)該不會接受這種犯罪行為。 “還記得田原嗎?她是在網(wǎng)上做的測試,根本就沒有注射環(huán)節(jié),”長庚耐著性子解釋,“之所以給你和部分被試者注射苯巴比妥,只是為了便于測量你們的腦電波等生理數(shù)據(jù)。” “那……你們究竟做了什么?”強弱氣勢陡然調(diào)轉(zhuǎn),錢寧慧再而衰三而竭,終于無奈地放低了聲音。 “跟著我去看望其他被試者,你就會慢慢地知道,”長庚終于明白自己的回籠覺沒戲了,戀戀不舍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知道得太早,我怕對激發(fā)你的潛意識不好。” “為什么?”錢寧慧下意識地問出這三個字,立刻醒悟?qū)﹂L庚不能提這種寬泛的問題,否則會一無所獲,“那就告訴我我現(xiàn)在可以知道的。” “這個你看了?”長庚走到電腦前,指了指錢寧慧尚未關(guān)閉的網(wǎng)頁。 “看了,瑪雅死亡瓶,名字取得挺駭人聽聞的,但好像跟那個實驗沒什么關(guān)系。”錢寧慧也走過來,凝視著網(wǎng)頁上那個石雕瓶子的模樣。可能是因為翻譯的關(guān)系,圖片上的死亡瓶呈直桶形,比常規(guī)意義的瓶要粗,翻譯成“罐”可能更恰當些。 “這個并不是現(xiàn)存唯一的一個死亡瓶,或者說,不是真正的死亡瓶,”長庚頓了頓,顯然在斟酌哪些內(nèi)容可以透露給錢寧慧,“真正的死亡瓶在瑪雅圣城奇琴伊察,是瑪雅國王和祭司秘密珍藏的圣物。根據(jù)瑪雅創(chuàng)世神話《波波爾?烏》記載:在射手座的位置、黃道與銀河的交叉處,有一道黑色的縫隙,被稱為黑暗之路,通往亡靈們居住的地下世界,而死亡瓶——其實它真正被稱為‘圣瓶’,則是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 “也就是說‘死亡瓶’跟‘死亡’其實無關(guān)?”錢寧慧疑惑地問。 “也可以說有關(guān),因為‘通往地下世界’,用常人的理解也就是死亡,”長庚見錢寧慧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滿眼都是探究好奇的神色,不由移開視線,臉上的表情越發(fā)淡靜,“當然,這些都是傳說而已,就連瑪雅圣城奇琴伊察,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開放成了旅游景點,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游客進入?yún)⒂^。” “你是說,那個什么圣瓶,也許根本就是個傳說而已?”錢寧慧本來想問長庚說的跟實驗有什么關(guān)系,卻生怕自己一打斷,他就關(guān)上了話匣子,只好順著他的話提問。 “父親也曾經(jīng)這樣懷疑過。畢竟他研究了幾十年的瑪雅古卷,也去過不下七次瑪雅圣城遺址,卻從未打聽到這個被稱為神器的圣瓶的下落,”見錢寧慧又有些懵懂模樣,長庚解釋,“我提到的父親就是安赫爾教授,薩拉曼卡大學(xué)的心理學(xué)專家。” 錢寧慧點了點頭,這個西班牙教授應(yīng)該就是伊瑪?shù)拇T士生導(dǎo)師,也是那個潛意識實驗的主持者。雖然她不明白長庚的父親為什么是外國人,但此刻不是刨根問底查人戶口的時候。 “根據(jù)父親的引導(dǎo),我自小也對瑪雅古卷有所研究,一度也曾懷疑圣瓶不過是個傳說。可是有一天——”長庚揉了揉額頭,似乎說了這么多話也沒能讓他從瞌睡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甚至還有些神情恍惚,“有一天,蒙泰喬集團的董事長邀請父親去研究他祖先傳下的一件物品。父親前往蒙泰喬的莊園,并拍下了一些照片。根據(jù)造型和紋飾,我們確認那是一件屬于瑪雅文化的大型玉瓶,而且可能就是傳說中通往地下世界的圣瓶。” “也就是真正的死亡瓶?”錢寧慧覺得自己寧可這樣稱呼。 “是的。”長庚打開手機,調(diào)出了里面幾張照片,正是從各個角度拍攝的瑪雅圣瓶圖像。圣瓶的造型和網(wǎng)頁上的死亡瓶差不多,都是類似于罐子的直桶結(jié)構(gòu),兩側(cè)還有長著羽毛的蛇形耳飾。“照片看不出大小,真正的圣瓶是用整塊白玉雕刻而成,大概直徑一米,高兩米,恰好可以鉆進去一個人,”長庚指了指圣瓶表面雕刻的蛇一般盤曲的花紋和一些古怪的符號,“有沒有覺得在哪里見過?” “沒有。”錢寧慧搖頭。 “其實你見過,只是沒有儲存在顯意識中。”長庚提示。 顯意識、潛意識……錢寧慧突然靈光一現(xiàn):“你是說,這就是那個潛意識實驗中我沒能看清楚的圖像?” “你看,這個圖像上的裝飾,就是羽蛇神,”長庚沒有正面回答錢寧慧的問題,只是指著照片上的圣瓶講解,“羽蛇神是古代瑪雅人最為信奉的主神,傳說就是羽蛇神教會了他們耕作、建筑、天文和數(shù)學(xué),他離開之后,瑪雅人就常常殺死活人來祭祀他……” “看上去和中國的龍有點像。”錢寧慧說。 “是的,特別是中國商代的造型,”長庚點了點頭,指著圣瓶的頂部,“你看這里,明顯是一個蛇口的形狀。根據(jù)瑪雅人的傳說,地下世界的入口就在巨蛇的口中。” “被蛇神吞吃了,死了,所以就進入了地下世界,與祖先通靈?”錢寧慧將長庚提供的信息串聯(lián)起來,得到了一個這樣的邏輯,“你那張救命的紙上卻畫著一個人從蛇口中爬出來,所以能夠破解死亡瓶的心理暗示?” “那個玉盤上的圖案我也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還需要進一步研究。”長庚回答。 “進一步研究?”錢寧慧剛壓下去的義憤又騰地冒了上來,“喂喂,要把人當小白鼠研究也要講科學(xué)道德吧,看看你們都害死多少人了?” “父親只是覺察圣瓶上的紋飾對人的潛意識有影響,而且影響大小也因人而異,并沒有料到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長庚解釋,“所以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就派我到中國來為出現(xiàn)死亡幻想的被試者做舒緩治療。” 他的解釋很合理,邏輯似乎也無懈可擊。但錢寧慧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為什么要到中國來進行實驗?” “這個……以后再告訴你。”長庚關(guān)掉手機,走向洗手間,“我餓了,一會兒出門吃炸醬面吧。” “還吃,機器人不是充電就夠了嗎?”好奇心尚未被喂飽的錢寧慧意猶未盡,卻只能沖著關(guān)上的洗手間門抱怨了一句。 接下來無論是洗漱完畢走出公寓,還是在餐館里吃炸醬面,長庚又恢復(fù)成了鋸嘴的葫蘆,無論錢寧慧怎么敲打都不肯再透露更多信息。“我得先給父親打電話,他如果允許我就告訴你。”最后,架不住錢寧慧的死纏爛打,長庚無奈地給了這個答復(fù)。 “那現(xiàn)在就給他打啊。”錢寧慧催促,“好歹我也變成你們的工作人員了,不是外人不是嗎?” “現(xiàn)在西班牙是凌晨兩點。”長庚淡淡的語氣,無異于給滿腔期待的錢寧慧兜頭潑了一筐冰塊。 “你都這么大了,還事事要聽父親的。”錢寧慧不屑地嘟噥。 “嗯。”長庚笨拙地攪著碗里的面條,專心致志地對付著手中的筷子,“我當然要聽他的。” “我發(fā)現(xiàn),不會用筷子是你最像海外僑胞的地方。”錢寧慧隨口開著玩笑,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自己進入長庚潛意識的那一次。在長庚腦海中的那個小教堂里,神龕上站著的人就是他的外國養(yǎng)父安赫爾教授,而剛才聽長庚自然而然天經(jīng)地義的回答,難道在他心目中,真的是把安赫爾教授當作神來崇拜的? 怪不得,連養(yǎng)父不讓他上學(xué),一直住地下室之類幾乎可以稱為虐待的情形,長庚竟也甘之如飴!這個人,不會是被安赫爾洗腦了吧?想到這里,錢寧慧緊緊盯住了長庚,卻發(fā)現(xiàn)他只是埋頭吃面,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這一次他們?nèi)グ菰L的被試者叫尹浩,住在積水潭地鐵站附近的軍區(qū)大院里。那是一棟建于20世紀60年代的宿舍樓,方方正正卻又構(gòu)造結(jié)實,在那個年代乃是有一定級別的軍官才能分配到的房子。 “請進吧,屋子里好久沒人住了,有點亂,請您別介意。”開門的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cao著一口地道的北京話,言辭之間頗為客氣,而且是一種——帶點居高臨下的客氣。 “您平時不住在這里嗎?”錢寧慧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家具和擺設(shè)都是20年前陳舊的式樣,雖然已經(jīng)打掃過仍然覺得積滿了歲月的灰塵,唯獨臥室半開的門里露出的床上用品非常新,看上去才拆開包裝換上去沒兩天。 “對,空了十幾年的老房子,我前天才搬過來,”尹浩給他們倒了兩杯超市里買的純凈水,帶點苦笑,“老做噩夢,所以想換個地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