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2012年 中國?北京 錢寧慧知道自己無可救藥了。 雖然每日打起精神努力工作,但她仍在不斷大大小小地犯錯。當某個客戶打電話來投訴她復印的合同資料居然漏了幾頁后,錢寧慧將草稿箱中早已寫好的辭職信發送到了老板的郵箱,然后默默地收拾起辦公桌上的東西。 老板沒有挽留她,只是略帶些失望和憐憫地讓她去跟同事交接工作。錢寧慧的職位不重要,也沒有多少工作要交接,只是把手里的辦公用品和門禁卡往人事那里一交就算完事。等到她抱著一袋私人物品走出公司大門時,也不過才下午四點。 乘坐電梯到達寫字樓出口,錢寧慧伸手擋了擋外面依舊炫目的陽光,心中一片茫然。她留戀地回頭看了看陰涼的寫字樓,原來真要到離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對這個小破公司是如此依賴。 而現在,她就像是一只鼴鼠,被人從地底的洞xue強行驅趕到了陽光下,頓時驚慌失措,生不如死。 “死。”這個字如一記重錘,敲得錢寧慧心中一凜。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馬路中央,斑馬線對面的行人指示燈正發出醒目的紅光。她驚慌地往馬路兩邊望了望,密密麻麻的車輛流水般在她身邊穿梭,讓她移動著腳步卻不知該往哪里躲閃。就在進退兩難之際,忽然迎面駛來一輛法拉利跑車,風馳電掣的速度和一往無前的氣勢讓錢寧慧一瞬間失去了躲避的信心。她像一個嚇呆了的孩子般怔怔站在馬路中央,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鋼鐵怪物,等待它將自己拆骨入腹。 既然是自己闖了紅燈,就算被撞死的話父母也拿不到多少賠償吧……法拉利沖到眼前的瞬間,錢寧慧最后冒出這個念頭。 不出所料,下一瞬間,一股大力猛地撞擊在錢寧慧身上,將她整個人撞倒在地。眼前的景象驀地顛倒,她感覺到身下馬路的堅硬,心頭忽然生出來去無牽掛的輕松解脫,嘴角竟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丫個神經病,要尋死也別往老子車上撞啊!”一個聲音驀地竄進了錢寧慧的耳中,“笑,你還笑?大家可要給我做證,是她自己闖紅燈撞上來的!” 原來死后的世界也是這么吵吵鬧鬧的……錢寧慧眨了眨眼睛,盯著滾落在自己身邊的不銹鋼保溫杯和英漢詞典,那都是她剛從辦公室里打包帶出來的……等等,難道旁邊那個人罵的,就是自己? “看這姑娘呆呆愣愣的模樣,可能真是個神經病……” “要不是有人救得及時,怕真撞死了吧?” “哎呀這不就是樓上的小錢嗎,聽說今天被老板炒掉了,莫非就是因為這個想不開?” 耳邊嚶嚶嗡嗡的,就像是一萬只蒼蠅在盤旋圍觀。錢寧慧剛想爬起身來,眼前卻忽然多了一只修長有力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將她扶了起來。 “你還好嗎?”胳膊的主人微笑著問。 劇變之下,錢寧慧一時沒有聽清對方在說什么,只能勉強分辨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少年,從他光潔的皮膚和柔嫩的嘴唇判斷,十七八歲的樣子,他戴著一副很大的黑色墨鏡,幾乎遮住了上半張面孔,讓錢寧慧無法看清他的模樣。 見錢寧慧沒有回答自己,少年寬和地一笑,蹲到地上撿拾她散落一地的東西,塞回有些破損的紙袋里。 看來就是他救了自己。錢寧慧呆呆地想,能及時將自己撲開,莫非這個男孩子剛才一直跟著自己? “警察來啦。”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大叫了一聲。法拉利車主像是碰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迎了過去,絮絮叨叨地陳述自己如何遵紀守法卻又如何運氣不佳。 “受傷了嗎?”交警聽完陳述,見錢寧慧還有些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皺著眉頭問。 錢寧慧低頭看了看自己,除了衣服蹭臟了幾處,還是好胳膊好腿,就連油皮都沒磨破一點,于是趕緊搖頭。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闖紅燈?”交警問。 “我……我沒留神……”錢寧慧低下頭,漲紅了臉滿是羞愧。 “救人的人呢?”交警轉向墨鏡少年站立的方向,卻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悄離開了。 “既然都沒事,就散了吧,別在這兒阻塞交通。”交警見人車完好,不存在任何糾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記下法拉利的車牌和錢寧慧的身份證號,驅散了人群。 圍觀眾人見再無熱鬧可看,紛紛散去。錢寧慧隨眾走到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四下張望。隔著馬路她看到那個戴墨鏡的少年站在一家零售店門口,雙手悠閑地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他似乎也覺察到錢寧慧的目光,轉過頭朝她微微一笑,然后摘下了墨鏡。 雖然隔著一條寬敞的馬路,錢寧慧卻不知怎的被對方的眼睛吸引了。就仿佛那里射出了兩道激光,輕而易舉地刺進錢寧慧的腦子。等她反應過來這個念頭有多么荒謬時,少年已經重新戴上墨鏡,消失在人群之中。 回去的一路上錢寧慧都很緊張,生怕自己再走神就會摔下天橋或者掉進下水道。等到她終于下了公共汽車,平平安安走進雙榆樹的公寓,錢寧慧才放松了緊繃的肌rou,發現自己抱著紙袋的雙臂都已酸疼不堪。 她暫時不愿去想“失業了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這種惱人的問題,卻也不敢放縱自己在床上倒頭大睡。實際上,對于睡眠,錢寧慧最近都有一種恐懼感,特別是上次夢游打開煤氣閥門的事情發生過后。她左思右想,覺得不論是關掉煤氣閥門還是將廚房門反鎖都不能解決問題。最后,她只好在網上發布了尋求合租女房客的帖子,這是她唯一可以對付夢中自己的方法。 不過現在失業了,還可以選擇回老家去和父母住一陣……但是那樣的話又會讓父母擔心的…… 心煩意亂之下,錢寧慧打開了電腦,胡亂上網點擊。 msn上再沒有孟家遠的留言,就像這個人已經憑空消失了一樣。招合租的帖子下面倒是有幾條回復,不過都是泛泛地問著問題。只有一個女孩有誠意地留下了手機號碼。錢寧慧正想給她打個電話談談,忽然發現msn顯示自己有幾封未讀郵件。 她隨手點開郵箱,發現大多都是垃圾郵件,然而有一封郵件出乎意料地吸引了她,郵件的標題是:“北京大學暨薩拉曼卡大學心理學系潛意識實驗反饋函”。 錢寧慧仔細看了兩遍拗口的郵件標題,終于弄明白是什么意思,這才鄭重地點開了郵件。 和標題不同,郵件是用中英兩種文字寫的: 親愛的被試者: 首先感謝您參與了北京大學心理學系和西班牙薩拉曼卡大學心理學系聯合舉辦的潛意識實驗。薩拉曼卡大學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幾所大學之一,距今已有800多年的歷史。由于您的協助,該實驗在中國取得了極有成效的結果,我們再次對您表示感謝。 雖然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實驗植入的潛意識內容安全無害,但出于對被試者負責任的態度,我們還是給您發送了這封反饋函。如果您因為實驗產生了任何異常的心理狀態,并需要我們提供專業幫助,請撥打手機159xxxxxxxx進行咨詢,該咨詢項目是完全免費的。 您忠實的:伊瑪?弗蘭德斯 伊瑪,不就是給自己做實驗的那個美女科學家嗎?孟家遠還猜測她是西班牙殖民者后裔什么的……錢寧慧緊緊握著鼠標,盯了屏幕很久,等到轉開眼珠時,終于下決心給那個號碼撥個電話。 不停地在溶洞中奔跑逃生的夢,夢游時打開的煤氣開關,還有莫名其妙就走進車流中的經歷,每一個都讓錢寧慧心驚rou跳。她不能確定這一切是否都與她參加的那次潛意識實驗有關,但找個專業人士咨詢一下總是好的。 已經是晚上7點了。她忐忑地撥通了郵件上的手機號碼,不知道下班時間對方是否還會接聽。 沒有慣常的彩鈴音樂聲,聽筒里只傳來簡單的長音,干凈,卻又將人的心弦扣得更緊。 “hello!”一個女人的聲音接通了電話。 “hello……”錢寧慧重復了一遍這個單詞,一下子懵了。她忘記了伊瑪不會說漢語,可是自己本來英語就不好,加上劫后余生心慌意亂,根本就沒法用那點可憐的詞匯量來描繪自己的狀態。 對方又用英語說了些什么,錢寧慧緊張之下幾乎什么也沒有聽懂。憋了半天,終于結結巴巴說出一句話來:“ you……speak ese?” 電話那頭的女人笑了,這笑聲中有一點不出所料的意味,讓錢寧慧更加氣餒。就在她準備掛上電話的時候,聽筒內卻忽然傳出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喂,你好。” 是中文!錢寧慧精神一振,慌忙應答:“你好……請問您是北大的嗎?” “薩拉曼卡大學。”對方平淡地糾正了她的話。雖然站在西班牙大學的立場上,但純正的普通話還是證明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華人。 “哦,對不起……”錢寧慧有點心虛,“我收到了你們發來的實驗反饋函,說有問題可以打這個電話。” “是的,”對方的語調依然平淡,幾乎讓錢寧慧懷疑手機那頭沒有人,只是一個自動答錄機,“你需要幫助嗎?” “嗯。”錢寧慧鼓足勇氣繼續說,“我最近會做一個奇怪的夢……” “知道了,”還沒等錢寧慧描述自己的詳情,對方已經平板地念道,“北京市雙榆樹青年公寓125房,對嗎?” “是的,不過……”錢寧慧還想說什么,對方已經淡淡地打斷了她,“我今天就過來。”說著不容任何反駁地掛斷了電話。 “唉,等等……”錢寧慧徒勞地放下手機,看了看窗外。天已經黑了,難道那邊真的要連夜派人過來?這也太敬業了吧…… 雖然無法理解,但錢寧慧還是乖乖地沒敢出門,只找了包方便面泡來做了晚飯。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對方卻一直沒有動靜,讓錢寧慧懷疑“今天”的承諾是否能夠兌現。她窩在沙發上抱著抱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毫無例外地,她又夢見了那個迷宮般的溶洞。她無助地在里面摸索奔跑,想要逃出生天。這一次,她似乎沒有在溶洞中待太久就聽到了救援的聲音,那是錘子在敲擊洞壁,清晰得仿佛就從她身邊的鐘乳石后傳來。 一、二、三……一、二、三,錘子持續不停地敲著,帶著明顯的召喚意味。錢寧慧循著聲音找過去,恍惚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前方,可是當她想要看個仔細時,眼前忽然一片光明。 公寓內的燈光射進錢寧慧張開的眼睛,她從沙發上醒了過來。 一、二、三……一、二、三,敲擊聲依然傳進耳中,那是有人在敲門!每次都是有規律的三下,每一下的間隔精確得如同時鐘控制。 掃一眼桌子上的鬧鐘,已經快夜里12點了,居然這么晚才來……錢寧慧心中有些惱火,湊到貓眼處,猶豫著要不要裝睡。走廊上的聲控燈已經熄滅,只能影影綽綽地判斷出門外站著的是一個男人。對于一個人孤身在外打工的錢寧慧來說,安全問題不可不防,對方深夜前來的行徑也讓她頗有些不滿。 男人依舊很耐心地敲著門,似乎確定屋里有人。一二三、一二三很有節奏,也很有禮貌地敲著,沒有半點焦躁和氣惱。似乎只要錢寧慧不開門,他就會一直不停地敲下去。 錢寧慧終于耐不住,站在門口應了一聲:“不好意思太晚了,您能不能明天再來呢?” “不能。”門外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正是接她電話的那個男聲。 “可是現在挺不方便的……”聽到對方一口拒絕,不留一點余地,錢寧慧有些惱怒。 “因為多耽擱一個晚上,你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險,”門外的男人說,“據我猜測,你最近有強烈的死亡幻想,比如說站在窗邊或陽臺上就想往下跳,看到水面就幻想溺死的感覺,甚至在夢里也常常重復你過去離死亡最近的經歷……” “進來吧。”錢寧慧一把拉開門,打斷了對方的話。實際上她并非驚駭于對方對自己癥狀的了解,而是覺得深更半夜的一個男人站在自己門前說死呀死的會驚嚇了鄰居…… “你好,我叫加百列。”門外瘦削的身影走進了公寓,在燈光下呈現出一張俊秀蒼白的華人臉孔。 “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的中國名字——長庚。”年輕男人微微朝錢寧慧點了點頭,臉上只有一片如水的淡漠。 這是錢寧慧第一次見到長庚。而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也頗為奇特——面前的不會是個仿真機器人吧? 雖然錢寧慧知道自己的評價有些尖刻,但長庚的身上確實沒有多少活人的生氣。他的臉色是那樣蒼白,仿佛多年不見陽光;他的眼睛是如此冷冽,仿佛一切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就連他說話的聲音,也平平無波,若是畫成頻率波形圖,幾乎就是一根直線。 也只有這種人,敲門時的頻率會如時鐘般精確,杵在屋內會如同電線桿般筆直。 “請坐。”被這么一鬧騰,錢寧慧的睡意已經消散了。她指了指客廳里的沙發,又手忙腳亂地找一次性水杯。 “不用了。”長庚既不喝水也不坐下,只是打量著錢寧慧這套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讓錢寧慧不由暗自慶幸先前已經把房間收拾過了。 “長庚先生……”就在錢寧慧絞盡腦汁想找點話題打破屋內尷尬的沉寂時,長庚忽然開口了:“上床吧。”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錢寧慧當即目瞪口呆。 “我的意思是……你去床上躺著,”長庚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抱歉的表情,“我很久沒說中文了,用詞不夠準確。” “不不,很準確很準確……”錢寧慧就像是夸獎外國人一樣客氣地笑著,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笑得犯傻,趕緊問出最關鍵的問題,“可為什么……要躺著?” “方便我給你催眠,”長庚例行公事一般解釋,“你的死亡幻想是潛意識造成的,唯有找到這種幻想的根源,才能破除它對你日常生活的影響。” “可我并不想死啊,哪里能有什么根源?”錢寧慧下意識地抵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是自己老老實實被這個男人催眠了,天知道他會占什么便宜? “死亡幻想的根源在你的潛意識里。所謂潛意識,就是自己無法覺察的,”長庚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或者壓根兒就是不在乎錢寧慧的戒備,仿佛一個早已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有條不紊地說下去,“潛意識占據大腦92%的大小,顯意識僅占剩下的8%,所以我們最不了解的人,就是我們自己。” 最后這句話頗有哲理,但配上長庚毫無起伏的語調,只成了干巴巴的心理學科普。錢寧慧雖然承認他說得有理,卻不肯就此投降,乖乖上床:“可我就是不愿意被催眠,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 “你有難言之隱,怕被我知道?”長庚的眼神中多了探究的意味。 “我能有什么難言之隱?”錢寧慧惱羞成怒,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她從小就是父母的乖乖女,23年來安分守己、清清白白,以前和男朋友交往也只到拉拉手打打kiss的程度,長庚這句話讓她生出莫大的冤屈。 “那么你就不用抗拒催眠,”長庚望著錢寧慧,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波瀾涌動,又仿佛有星星在里面熠熠閃爍,“坐吧。” 他的眼睛可真漂亮,自己怎么會覺得這雙眼睛的主人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呢……錢寧慧突然冒出這個念頭,頓時有些羞愧,依言坐到了沙發上,嘴里兀自喃喃地說著:“可是我不喜歡被人擺布的感覺……” “沒有人擺布你,我們只是去探尋被你遺忘的記憶……”長庚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奇妙地不再顯得清冷平淡,而帶著讓人舒適的溫柔,“讓我們順著你記憶的河流,上溯到被你封閉后再未涉足過的領域……” 聽到這縹緲如仙樂的話語,錢寧慧覺得自己真的躺在一條小船上,順著一條小河緩緩向下游飄去。小河兩旁是郁郁蔥蔥的樹林,草地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菊花,仿佛一顆顆璀璨的星辰。清新的空氣包圍了她,那是在霧霾重重的北京難以享受得到的。 好久沒有過這樣放松和愉悅的心情了。錢寧慧從船上坐起來,伸手撩動船邊清涼透澈的河水。一時間,失業的煩惱、撞車的恐懼、噩夢的侵擾全都消失無蹤,仿佛她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 不知在小船內愜意地漂流了多久。忽然,前方的河道上出現了一座山峰,山腳是一個半圓形的天然石灰巖洞口,隱約可見里面石筍參差。河水蜿蜒流入洞中,從明河變成了暗河,而她乘坐的小船也自然而然地順流朝洞內漂去。 不,不能進去!錢寧慧莫名其妙地冒出這個念頭。她趕緊在船上尋找槳繩之類的工具,卻什么都沒有找到。慌亂中她只能死死拽住河邊的樹枝,想要阻止小船前行。 啪的一聲,樹枝折斷了。奔流的河水繼續將她往洞中推去,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錢寧慧眼見再無樹枝可以攀附,索性縱身一跳,從小船上直往岸上撲去。 若是平時,她斷沒有膽子做出這種冒險舉動,然而這一次一切都是憑借本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河邊的草地上。 身后的溶洞還在大大地敞開著,就像是野獸張著血盆大口,隨時都會撲上來將她撕咬吞噬。驚恐之下,錢寧慧邁開步子奔跑起來,腳下不時有野草或藤蔓想要阻攔她的腳步,但她只是心無旁騖地奔跑,居然真的跑出了河邊的森林,將溶洞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她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只能順著小路一直往前,爬上了一座小山丘。朝山下望去,翠綠色的原野中佇立著一座小小的城鎮,淡黃色的民居鱗次櫛比,竟不像是中國房屋的樣式。 錢寧慧朝著那座小鎮走了過去,發現這是一個美麗而整潔的地方。街道不寬,兩旁都是淡黃色的兩層小樓,鑲嵌著弧形上沿的窗戶,樓前的小花園里盛開著色彩鮮艷的花朵,紅的、黃的、紫的,大多數都叫不出名字。一個小酒館前擺放著幾套精致的桌椅,窗戶中彌漫出煙草與食物混合的味道,然而招牌上所寫的文字,錢寧慧一個單詞也看不懂。 她漫無目的地在小鎮中閑逛,初時還沉醉于只能在電視旅游片中看到的歐洲鄉土風情中,逛著逛著卻心生惶惑——這座規模并不算小的城鎮,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卻沒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