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我無力站立便將雙手合攏,自然而然的攬住了他的脖頸,未免他將我拉開,腿也攀了上去。 如此,便似是一個大人環抱小孩的姿態,不同的是,是由我的主動。 這把的年紀,做出這等的事,我絲毫未覺著違和,反倒激動不已的掛在他身上。拼命想睜眼也瞧不清楚他的容顏,一張嘴就是一口血涌了出來,末了還是哈哈道,“夜尋,夜尋,是你來了么?” 微雨之中,不曉是他未能理會我,還是我耳中轟鳴沒能聽見。我始終未能等到一個回答,只是感知得到他冰涼的手溫和撫了撫我的發絲,將我扣在懷中,朦朧視野之內,衣襟玉蘭紋路雅致。 我該是做了個不切實際的美夢。 一覺醒來,天高云遠,草地蒼茫,不知是為何處。 我起身起得有點急,在原地暈了一陣,險些沒再一屁股坐回去。 空無目的的四下張望好一會,才略覺虛無的嘆息一聲,坐下,調息。 這地界靈力純凈,是為療傷的極佳之所,我心知要我自己拖著半口氣吊著的身子是不可能到這里來的,應該就是夜尋,分明就是。 第一回我遇見夜尋,他便是如此抱我的,將我當做個樹袋熊般的撈進懷里。 縱然當初年少,也算是記憶頗深,除他之外,再無人如此對待過我。 又是一日的過去,我調息之時思想入定,暫避五識。 醒來之后才發覺肩邊竟靠著個人,墨發如瀑傾瀉在我身上,睫羽微斂,正是閉目休憩。 我看清他的容顏,靜了靜,一聲不吭的僵直脖子,移目平視前方。 “你怎的這么快就醒了?”肩膀依著的人動也沒動,悠悠開口如是道。 我明曉他其實是瞧不見我表情的,卻還是不自覺的干笑,”差不多調息穩妥了,就自然醒了。只是,老大,你怎么會在這。“ 給我死盯著的天際線邊滑出一縷朝陽,遍灑草原。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小聲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有旁人在?“ “你說誰?” 我道,“夜尋。” ”……“身邊依靠著的人突然沒了聲息。 我以為這便是他并沒見了,畢竟若當真是夜尋來了,他頂多就會把我帶到這來,隨后就放著不管。故而說當今的境況,才算是符合常理的境況。 久久之后,我揉揉眉心,“老大?” “恩?” “我得了三魂之后,覺著有些事奇怪得很。”有些記憶依舊是模糊著的,同現實有著微妙的差異,“我前世分明并沒有多得你的厭惡,為何最后是如此的下場?” 我也知道這事直接問當事人有點奇怪,但既然兩者相對,我也沒什么退路了,有些話憋著,我當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折清輕聲道,“大抵……不是你的錯。” 我心中別扭了一下,卻因為他話語中捎帶的柔和,減緩了不少,“那,應該就是誤會了?我們可以和好么?” “……” 我隱約記著的是我對不住他,他有這么一說,我巴不得有個梯子就吭哧吭哧的往下爬算了。 輕輕笑著,“ 原來我當初喜歡的竟是冷清一類,大概是喜歡你,喜歡得怕了,才改作喜歡妖艷的罷。” “ 想著,下輩子,再不能去纏你了” ☆、第31章 欺負 我會說這話,算是別有用心。我想同他和好,便需得隱晦的提示這一世不會再纏著他。 誠然,這亦是一句十成十真心的話,含幾分真切的心酸。只因明白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想再落得兩敗俱傷。 折清沉默半晌之后,自我肩邊離開,微微坐直了身子,風輕云淡,“恩,和好吧。”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一瞬尷尬,不曉是否是因為他答應得太快太過輕巧,讓我有種不切實際的恍惚感。 原想握個手以示言和,但見他似乎興致不高,遂佯裝活動筋骨的站起身,站遠了些建議道,“既然如此,老大你道還有旁的事處理,而我還要找璃音的魂魄,要不咱還是繼續分頭行動?最后再和諧的攜手回冥界吧~” 折清抬眸,認真道,“你身子還好么?” 我揮揮仍酥麻刺痛得厲害的手,笑著道,“無礙的。” “這里離雨鎮不遠,朝東走百里便可。”折清不痛不癢為我指路,清冷的瞳中淡淡的灰茫,“戒指上的封印已經沒了,我不會再束著你,等你忙好了,我就在這等你。” 我聽得那句‘不會再束著你’的言語,默然拿眼角掃一眼他,愈發的口干,“老大英明,那我先離開了。” 我不知道他當初留下一份聯系為的是什么,可就我的方面來說,那絲聯系一直叫我如坐針氈,也忐忑心悸得很,的確是感覺被牢牢捆綁住了,無論身心。 可等他挑明了說出之后,卻生生叫我聽出一份對白眼狼的譴責,這情況實在微妙。 老大點頭,我懷揣著這份微妙默默走遠。 一面走,一面便想,記憶中的折清縱然性子略有別扭,但卻明朗隨和得很。現下不過隨意的往我身子靠一靠,便是山大的壓力傾瀉而開,迫得我呼吸都打算慢條斯理些了,心跳若擂鼓,因著早前的傷勢,疼得恰到好處。 心不在焉的以法力加持晃出百里遠,得見雨鎮口小河潺潺,陰云連連。 我走回暫住的庭院,柳棠正好在手上提一把傘從里頭走出來,另一手則提著一個用來盛水的木桶。 我見著他,失神的魂魄似是稍微歸位了些的杵在原地,“你做什么?怎么沒在結界里呆著?“ 柳棠抬眸瞧見我,臉不曉為何的一紅,低聲哼道,“你還知道回來。”頓一頓,移目開去,“我好歹也要洗漱一下,現在正好是午時了。” 我后知后覺的哦了一聲,復又瞅著他手中的傘,有點發怔,“你這傘,是哪來的?” “恩?我們剛來雨鎮不久,在門口瞧見的,我還以為是你出去從別人家帶回來,留下的。”柳棠也低首去瞧那把傘。 我干巴巴的笑,“我一骷髏,打什么傘。” 柳棠噗嗤笑出聲。 我心中哽得厲害,上前執過他手中的傘。準備離開時,沒注意老毛病犯了,極度自然的拍拍他的頭,“洗漱完趕緊回結界,聽話。“ 柳棠吧嗒丟了水桶,雙手牽住我的袖子,詫異道,”你又要走?不能帶上我么?” 我道,“我是去負荊請罪的,沒理由帶著人去,不久就會回來。” …… 回往那片小草原之時,天上正下著蒙蒙細雨,飄墜著些許涼意。 我撐著傘,幾步過后,衣擺已經被草尖掛著的水珠潤濕。 遙望得見折清依舊是坐在原處,似是在調息。 冷風微雨之中,一襲藍衣淡泊飄渺,纖長的睫上點綴晶亮的水珠,唇色淺淡,淡了冷清疏遠。那清雅容顏,襯著潤濕的發,竟至于三分脆弱溫和。 我心里頗難受的蹲在他身邊,湊過去將傘為他撐上,低喚一聲,”老大,我回來了。” 折清眼睫都未動一下,淡聲道,“離我遠些。” 我有點受傷,又嘆一聲自個活該。聽話的挪著步子離開些了,直直將手伸著,給他舉著傘,垂頭道歉,“我以為是夜尋來了,才未能注意查探你的傷勢,我身上的戾氣重,你又是仙,想必并不好受吧?”頓一頓,更加低沉,“我現在沒用得很,委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柳棠道幾日前在雨鎮撿到折清的傘,縱并不具體,那便是我同折清以玉戒指聯系之后,他知曉我地點所在才趕來的吧。 可他來了,卻未有現身在我面前。我思來想去,覺著八成是他明了我潛意識在避開他的心思,當真就不再我面前出現了吧,若非是……我自個解開了封印。 我曾以為自己得生生煎熬整月,才至于能蘇醒過來,哪想不過一天一夜便好了。 折清未有仙身,不過一縷仙元,引了與之天生相克的戾氣,不是重創也多少受了些傷了。 我思及早前對他說的那番話,想要態度分明的分道揚鑣,委實是非人哉。 折清終于睜了眼,眸色清潤,淡淡望進我眼底,”說和好的是你,要分開的也是你,你現在回來同我道歉,拿的是哪分的心思?若是未有那個心,何必說那番話?” 一番話風輕云淡,砸在我心頭,卻叫我恨不得扇自個一個耳刮子。 頭更低了,盯著地上的青草,“是我不好。” 折清斂下眼,幾不可聞的哼一聲,繼而淡然,“也是,你可有幾句話作數過。” 我簡直要栽倒地底去,“對不住……” “……” “……”我且慚愧且欲死。 折清忽而悠悠道,“垂著頭做什么,像是我欺負你似的。” 我吸吸鼻子,迅速抬起頭,扯笑,“沒有的事。” 折清似笑非笑,”過來。” 我再以蹲著的小碎步挪過去,又見直面著他,有點兒尷尬,遂偷摸的往他身側挪了挪。 正要換了個手撐傘,折清一聲招呼不打,施施然靠過來,枕在我的肩上,冰冷的手極其自然的握住我垂在身邊的手,“我傷是為你受的,你可預備負責?” 我沉色,“自然。” 折清靠在我肩上,從容的再度磕了眸,“那便看著辦吧。” ☆、第32章 氣極 …… 大雨又至,我再度一手將傘撐開,給折清擋好。 想想我已經陪折清坐了三天了,他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一般倚在我身上,我則緊緊握住他的手,感知他漸漸回暖的體溫。 給雨淋得恍恍惚惚之際,遠方的草地在視野之內模糊成了一塊扭曲的沼澤,我抑制不住的打了個噴嚏,往折清的身邊再靠了靠,移回原來的位置。 兩廂緊攥著的手中,他的指忽而輕輕動了動,我精神一震,卻未有率先說話。 等他終于徹底轉醒,直身脫離依靠我之后,才熱切道,“老大,你可好些了沒?戾氣應該沒有損你本命仙元吧?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一卡,想起這綿綿一場又一場的大雨,接著道,“這里有點冷,我去弄輛馬車來?我想起個祛除戾氣的丹方,等咱們回去雨鎮后,我再煉制一個……” 折清揉揉眉心,一眼掃來,頗為清淡,“這么殷勤做什么?“ 我一哽,沒能道出去的話憋得有點心慌。 干笑,“我擔心你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