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將趙首輔徹底拉入我方陣營,這應當是我能為太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有趙庚年在,哪怕聶光起兵謀反,太子也有足夠能力應對。 長樂殿的積雪布滿院落,我踏上去發出咯吱聲,引得里頭的人聽見動靜,匆匆迎了出來。 “公主,太子殿下方臨,正在廳內等公主回來。” 我這才想起臨走前邀太子來我殿內共進晚膳,遂吩咐傳膳,然后徑直邁步上階,進入廳中。 景宴坐在烏木椅子上,一見我進來,便走上前來,也不顧我一身外頭帶來的仆仆寒氣,拉著我的手道:“皇姐,你可回來了,去了這么久景宴擔心得很,趙首輔可有難為你?” 感受到他手心的熱度,我怔了一怔,下意識的望了一眼木椅旁的高案,案上空空如也,景宴順著我的目光掃去,“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這長樂殿的侍女怎么這么不懂規矩,你來了也沒人上來奉茶,來人——” 景宴笑了笑,“她們自然是上過茶的,只不過景宴尋思著這天寒地凍的喝茶倒不如喝酒來的暢快,便命御膳房選了一壇好酒煮來吃……” 這時,宮女近上前來表示晚膳與煮酒都已備好,請我們移至偏廳。 “說的正是,”我抿唇一笑,“整巧早上翻箱之時尋出了套父皇賜給我的青銅杯,那可是件極妙的古物,今夜雅興正濃,好酒配好器,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當一盤盤色味皆全的美食一股腦攤在飯桌前,我頓覺饑腸轆轆,景宴亦是食指大動,笑嘻嘻道:“還是皇姐疼我,備的都是我愛吃的。” 我夾起牛rou津津有味的嚼起來,“反正皇姐無rou不歡,有rou吃心情就會很好。” 景宴一邊動筷,一邊問道:“皇姐還未說今日去趙府,究竟如何了?” 我神秘的一笑,“你猜?” “皇姐……” “趙嫣然妥協了。”我舉杯輕嘬了一口梅酒,“趙首輔嘛……倒也不是特別情愿的樣子,礙于這婚事是太子提出的,他也不好駁回,不過太子不必過憂,只要嫣然愿嫁,這婚事便成功大半。” 景宴聞言一喜,“皇姐說的可是真的?” “皇姐幾時誆過你?” 景宴將美酒一口飲盡,“弟弟在此謝過皇姐了。” 酒過三巡,夜色愈濃。 景宴不勝酒力,已呈微醺之態,道要早些回去歇息。 我起身相送,忽又想起一事,讓他且等片刻,轉回寢房執起桌案上的那柄青銅劍,回過頭遞給他,景宴略略回神,詫道:“這劍……” 我笑道:“這是皇姐贈予你的秋水劍,預祝你祭天順利,早登大統。” 他眸光微微一閃,點頭致謝道:“盛情難卻,弟弟這就卻之不恭了。” 景宴方走出幾步,我腳下一軟,險些就要站立不穩。 身邊侍奉的宮女見狀一驚,“公……” “噓——”我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倒還算機靈,連忙捂住嘴唇,將我扶住。 我覺得自己好似被澆了一桶冷水,渾身上下都被凍住,心中亂成一片。 從我一進到長樂殿時,一切都變得那么詭異。 景宴自幼體弱多病,連秋涼之季都會捧著個暖手爐,可這樣寒冷的冬日,廳中熏爐未開,他也未隨攜他常持的暖手爐,握住我的手卻是熱的。 撇開這一點不提,素來三杯就倒的太子居然主動邀我飲酒,半壇醇酒飲入腹中,他居然能面不改色;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當我提及自己無rou不歡之時,他未見疑慮——宮中誰人不知,幼只愛吃魚,不喜吃rou。 而那柄大皇兄的劍,乃景宴自幼就十分向往的凌霄之劍,意為龍騰九霄,我喚它為秋水,他不僅沒察覺出半分不妥,那眼神更如初見此劍一般。 我恐懼的一時難以呼吸。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這個太子殿下,是假的。 ——(本章完) 作者有話要說:風離篇將于下一章完全結束~~大結局篇章將要啟動~~~噔! 那容哥個人的建議是,如果想買書的,下章之后可以暫停了,畢竟你們知道我的速度很詭異的,而且趕稿中的文筆是完全沒過腦的,就和寫劇本一樣只重情節~~雖然我很喜歡看評論,但我更希望你們看的開心而不是忘光前面~~~ 當然,如果想要看公主駙馬的啪嗒啪嗒,可以再堅持兩三章= = 那,晚安吧~~~ ☆、第五十二章 (完整) 我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 真正的太子因常年淺眠,就寢時總會命人在熏籠中點燃蒼術和艾葉等草藥,久而久之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藥香;我記得傍晚離開皇宮之前所見到的景宴身上就有這種熟悉的味道。 可方才的這個太子近到我身旁,我卻連一絲氣味都聞不出來。 哪怕再荒謬,再不敢相信,太子被人掉包之事還是發生在眼前了。 前后不到兩個時辰。 這個假扮太子之人不論談吐,言行都足以假亂真,為了不讓我起疑,他專程赴約,說明今日黃昏他聽到了我在東宮與景宴的對話;看來,是有人早有預謀的在景宴身邊觀察了一段時日,尋隙替換之。 那么這個人,極有可能是東宮侍奉太子的太監之一。 只不過,此人尚且露出了幾處破綻,在太子身邊所呆的時間應該不長。 這般想來,寸步不離景宴的成公公今日怎么不見人影?難道說,幕后主使擔憂成公公會識破,所以已經暗中將他除掉了? 我心跳如雷,明知越是此等時節越不可亂了手腳,偏生我的手腳不聽使喚的亂顫,顫的一旁的宮女都看得心慌,楚楚可憐的美目逼出的淚花,“公、公主,您可別嚇唬奴婢啊,今夜這天是冷了些,可也不至抖成篩子吧,奴婢這就去加些炭火……” “……” 我瞥了一眼屋外時不時偷往里瞄的宮女們,料到這當中應該混入監視我的,若火急火燎的去搬救兵,必有人聞風而阻撓。 要想拆穿一個假太子不難,難的是真太子勢必在他們手中,稍有差池,景宴可就性命堪憂了。 卻不知這假太子是何人派來的?此舉的目的是什么?真正的太子人又在何處? 我深知當務之急是要將這消息告之宋郎生與趙庚年,過兩日就是祭天大典,已經沒有時間從長計議,遲一步就什么都來不及了。 念及于此我披上貂裘外袍,宮女們皆疑道:“殿下,這夜都深了,雪還未停呢,您要出去怎不備好轎輾?” “不必了,太子殿下匆匆而回拉下了要物,本宮去趟東宮就回。”我淡淡道:“你們不必跟著了。” 我自然沒有欺騙她們。 與其鬼鬼祟祟喬裝溜走,倒不如堂而皇之地去東宮,襄儀公主要去東宮找太子如此平常之事誰人會疑?不疑則不必通風報信。 東宮離長樂殿不過是百步之遙,我人一出現在東宮門外,守宮的禁軍便認了出來,齊齊抱拳行禮道:“屬下參見公主。” 我略略轉眸,冷然問:“怎么今夜人都在外邊守著?” 其中一名禁軍領頭答道:“稟公主,太子殿下一回便說要歇息,令所有人都在外院巡邏,不得打擾。” 我點了點頭,“太子方才在長樂殿同本宮用膳,遺下要物,故本宮親自送來,既然太子要休息,你們也不必再去麻煩通傳了,本宮直接進去便是。” 兩位禁軍領頭互相交換了眼神,反正我不經通傳直接去找太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不敢阻撓,忙給我讓我一條道來:“公主請。” 從東宮殿外入內院,一路暢通無阻,離太子寢宮愈近,所見的太監與宮女就越少,我估摸著多半是假太子心中有鬼,遂才屏退眾人。 待穿廊而過,遠遠便望見屋內亮著燈,有兩個人的剪影映在雕窗之上,一個看去應該是那假太子,另一個則著太監服飾。奇就奇在那太監坐著,太子反倒站著,他微微頷首,不時在同那太監說著話,需得近到窗沿石墻下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么。 我四處張望了一圈,雖說周圍暫時沒什么人,要是沿著長廊走,一拐彎很容易就會被屋中的人察覺;原本那窗沿外是對著一片花圃,踩著草或倒還好,可這幾日落雪紛飛的,地面早已積了一層雪,靴子踩在上頭嘎吱作響,但凡屋中的人不聾,都聽得到腳步聲。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長靴,稍一思慮,便即繞轉到寢宮朝北的后側方,那面窗戶被幾棵蒼松所擋,即使有人從里邊看也未必看得到人影。 我輕手輕腳的跨過木欄桿,將脫下絨毛長靴藏到長廊底下,繼而彎低了腰,極緩極緩的踩入雪地中。 雪水滲過襪子,冰寒刺骨,每邁出一步都要配合著陣陣風聲,不過短短的十步之遙,恍然耗了大半體力,到最后渾身僵得發戰,我心中暗暗嘀咕,也不知道日后會不會落下什么病根諸如關節風濕之類的。 好容易靠到石墻,剛挪出兩步,就隱隱約約聽到一個聲音悠悠響起:“公主當真沒發現什么?” 腦中嗡的一聲鳴響——這個聲音,果然是風離! “這幾日我在太子身邊伺候著,同公主所說也俱是按公子的吩咐做的……我看她的樣子,應該不像是察覺出不妥……”此人說起話來,盡管聲音與景宴極像,但卻低沉許多,聽他的意思他應當是混入東宮喬裝成太監,或者壓根就是新來的太監。 “她的樣子?”風離冷笑一聲,“公主最擅長的就是將計就計,在險境之中隨機應變,天大的事壓著她都能不動聲色,憑你就能瞧得出什么倪端?” 聽到風離如此評價,而此時此刻我正在做他口中所做之事,都不知究竟是誰料事如神。 假太子連連稱是,“既然太子已成功送出宮去,接下來公子要我做些什么?” 風離漠然道:“你留在東宮當這個太子,切不可露出馬腳,兩日后的祭天大典,百官皆會出席,此次祭天皆由太子心腹cao持,到時候你在‘迎帝神’時會發現錯處,繼而小事化大,大發雷霆,命人當場處決負責的御史及太常令;如此,百官必會齊齊勸諫太子繼續完成儀式,你就借題發揮,將挺身說話的官員都就拿下,以犯上論處,直待所有人都噤聲再繼續祭天。” 假太子遲疑道:“如此……我不就得罪了滿朝百官?” “錯了。”風離道:“得罪百官的不是你,我要的,就是蕭景宴盡失人心。” 我微微皺了皺眉,只聽風離的聲音徐徐飄蕩:“還有,你必須在兩日之內找出前朝兵符究竟藏在何處……” “可我在太子的書房、寢宮都翻了個遍,根本沒看到什么兵符,連當朝的虎符、玉璽不見蹤影……” 風離道:“實在找不到,就從襄儀公主身上下手了。” 假太子問:“襄儀公主怎么可能會告知于我?我去問她,只怕她反起疑心。” 風離笑了笑,“起疑心又如何?她已中了軟骨散,兩個時辰之后她會漸漸感到手腳無力,失聲失語……對了,方才她可有動過那酒?” 假太子得意道:“她飲下好幾盞,只怕都不需兩個時辰她就連站都站不穩了呢。” 風離道:“若明日還找不到兵符,你就去長樂殿直言不諱的告訴她太子在我們手中,以太子的性命換兵符,她不妥協也得妥協。” 風在耳邊呼嘯,我慶幸的拍了拍胸脯,好在早有防備,事先用了那套古銅杯盞,當觸動機關時酒液皆流在了杯底,只要做出一飲而盡的樣子,再在不經意間順著流到袖管中就能掩人耳目。 “祭天時在外守衛祭壇的宿衛京師三千營是我的人,在內是羽林軍,聶光意欲趁那日祭天率叛軍趁勢攻入皇宮,讓三千營拿下羽林軍。”風離又笑了一聲,反問道:“我為何要替他人作嫁?” “公子此言得之。” 風離道:“親軍都尉府的總統領賀平昭忠心于蕭景宴,此人決不能留,既如此,你就讓他留守皇宮,讓他們與叛軍自相殘殺,祭天之后你調出都指揮使司的各地方兵力全力鎮壓亂黨,至于賀平昭,死了最好,若還活著就治他一個護主不周之罪,將他處死。” 假太子沉吟道:“只不過,若然公主交出兵符,我們豈非要交出真的太子?” 風離嗤笑了一聲,“我們可以還公主一個真太子,卻沒有說過還了之后……不能殺之?”說罷,他哈哈笑了起來,假太子亦跟著笑道:“公子果然妙計!誰又能想得到太子如今被壓鎖在京郊一個不起眼的村寨之中呢?” 莫非長空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