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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在線閱讀 - 第90節(jié)

第90節(jié)

    進屋的時候開門關(guān)門的動靜那么響,她居然置若罔聞,一動不動的坐在窗邊望著天邊的彤云,看來她所受的打擊委實不小。

    我拉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盯著她看了好半天,她總算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緩緩回頭時驚了一驚,“公主?!”

    我看著她烏黑的眼眶,嘆道:“好久不見,你清瘦了不少。”

    她用眼神詢問我,“你怎么會來我家?”一思之下旋即明了,“是了,太子要娶我為妃,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公主,你是來幫我的么?”

    我心頭一澀,趙嫣然雙手已搭上了我的肩,眼中猶如死灰復(fù)燃般閃著光,“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心中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我不可以嫁給太子,不可以嫁入皇宮中,公主,你幫我好不好?你是太子的jiejie,你說的話說不定他能聽得進去……”

    “嫣然,我……”我嘴唇一動,幾欲開口卻是什么也沒說,趙嫣然何等聰慧,似讀懂了我眼中的無奈,她慢慢松開手,“你不是來幫我的……為什么?是因為我搶了你的煦方么?”

    我搖了搖頭,她目光漸轉(zhuǎn)怒意,“那是為什么?”

    “為了太子。“我沉默了一瞬,“太子需要你爹的一臂之力,可你爹亦有你爹的顧慮,如若立你為妃,他日太子登基許你為后……于你爹而言,唯有如此才能保你趙家屹立不倒,于太子而言,唯有如此方可得你爹全力扶持……”

    趙嫣然抬手打斷我的話,“這些與我何干?!你們私底下決定的時候可否問過我的意愿?!難道為了穩(wěn)固權(quán)勢就能犧牲我的感情,犧牲我的人生?公主,你不幫我就算了,如今還聯(lián)合他們來對付我,你捫心自問,我趙嫣然待你如何,你待我又是如何?!”

    我低下頭,喉間不由一哽,“你待我極好,在我落難之時努力的想要救我性命,在煦方消失后還將真相告之聶然……”

    趙嫣然怔了一怔,“這、這些是然哥哥告訴你的么?”

    我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

    “嫣然,”我沉聲道:“就算你不愿意嫁給太子,你也不可能與聶然在一起的。”

    “為什么?”

    “可能你還被蒙在鼓里,那我就告訴你——夏陽侯聶光意欲謀反,聶然亦參與其中,”我道:“如今太子已命人在暗中監(jiān)視他,只待事發(fā)當(dāng)即捉拿歸案。”

    趙嫣然倏然起身,滿面的不可置信,“你胡說!然哥哥豈會有謀反之心……”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閉了閉眼,復(fù)又睜眼,“你與他相識那么久,我不信你當(dāng)真什么倪端都瞧不出——若你仍不愿信,大可去問你爹,要再不信,親自去國子監(jiān)找聶然看看他怎么說。”

    她顫著指尖扶住窗沿,仿佛陷入回憶,良久,問道:“倘若當(dāng)真如此,你為何把這些都告訴我?你就不怕我去告訴然哥哥讓他趁機逃脫么?”

    我說:“你盡可一試,最好確保他能安然逃脫,否則,畏罪潛逃被捕,便是提前將他推入死境,坐實了他的罪名。”

    趙嫣然渾身一震,面色蒼白如雪,我咬牙道:“只不過這么做不論成功與否,你都將視若同黨,趙家也將面臨滅頂之災(zāi),你可以為了救聶然放棄你自己的性命,可你當(dāng)真能舍棄的了你的親人你的家族么?”

    她像是隨時都會垮倒的樣子,從我一進來她就在堅持的一股子氣頃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對然哥哥死心然后嫁給太子么……”

    “你重情重義,自不愿家人因你受到牽連,若聶然因此而死,你心中自是愧恨難當(dāng),又怎么可能會嫁給太子?”我別過頭去,“你會隨聶然而去,如此,方不負(fù)你此生一片情深。”

    趙嫣然秀麗的眼中透出絕望之意,“公主果然是最了解嫣然之人……”

    我暗暗握緊了袖中的拳,告誡自己絕不可露出馬腳,“嫣然,你想救聶然么?”

    趙嫣然聞言猛地抬眸,我道:“我可以保他平安離開皇城。”

    “……他,他不是要謀反么,太子怎么可能會容許他離開……”

    “莫要說太子不會容許,只怕滿朝文武都不會同意縱虎歸山……”我深吸一口氣,“可若你想,我可以做到,只不過你得嫁給太子,這是唯一的條件。”

    趙嫣然緊緊咬住嘴唇,咬出鮮紅的血來,過了不知多久,氣若游絲的聲音幽幽響起,“我嫁。”

    “只要你能救然哥哥,我嫁。”

    雖然是預(yù)料之中的答案,可聽她這般說心中仍是酸澀難當(dāng),我緩緩站起身,“既然你想通了,就好好吃飯好好歇息吧。你應(yīng)該不愿我留在這兒了……”

    “公主……”趙嫣然出聲叫住了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

    我不敢回頭看她,“嗯。”

    “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樹林之中我曾問過你,‘為什么你要替然哥哥擋下哪一箭’時,你是如何回答我的么?”

    當(dāng)日言語,恍惚縈繞耳邊。

    “你說,‘他總有一日會記起我,只是這樣想想,都會覺得很幸福’。”她慢慢道:“我聽了覺得好難過,可是……也好羨慕……我不僅羨慕他對你的愛,更羨慕你對他毫無保留的心。”

    我垂下眼皮。

    她道:“你說,那時的和風(fēng)若知一年后的自己為了達(dá)成目的,連誓死守護之人的性命都能相脅,還能無愧的說出那番話么?”

    “趙姑娘,如今站在你跟前之人,早已不是和風(fēng)了,這個問題,恕我沒有辦法回答你。”我深吸一口氣,道:“告辭了。”

    ————————————————第三更————————————————————

    我緩緩轉(zhuǎn)身出了房,走出幾步,望著立于窗角邊的趙庚年,此刻他臉上的神情頗為復(fù)雜莫測,卻又沒有吱聲,唯恐讓趙嫣然發(fā)現(xiàn)他一直都在屋外,我伸手請他先走,旋即緊步跟上。

    穿過庭院,繞回會客正廳,趙庚年揮手遣散了廳內(nèi)的下人,只留我二人獨處。

    我坐□,順手揀了塊蜜糕,見趙庚年負(fù)手不語,問道:“閣老有什么話想對本宮說么?”

    趙庚年微微瞇眼,“老臣以為當(dāng)是公主先說才是。”

    我道:“我已說服了令千金,不日便可籌備婚事,此事尚算圓滿,回宮交差即可,哪還有什么話想說?”

    趙庚年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恕老臣糊涂,既然公主所為旨在替太子殿下籌謀籠絡(luò),那么單獨勸服小女便可,何必引老夫暗中窺聽?”

    “閣老誤會了,本公主今日,并非是為了籠絡(luò)閣老而來……” 我回望了他一眼,“只是有些困惑為求一解。”

    趙庚年道:“公主此言,倒令老臣更加聽不明白了。”

    我拂了拂袖口沾上的糕點碎屑,“既然閣老希望本宮說的通透點,那我也就直言不諱了。”

    我斟酌了一下用詞,道:“一直以來,閣老可知您在我心目中,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么?遙想當(dāng)年,您與本宮的恩師方良皆受父皇重用,風(fēng)光無限,從京城到地方不知有多少官員想要攀附你們,閣老您呢結(jié)交權(quán)貴到結(jié)黨營私一個也沒少沾,如今是黨羽遍布天下位極人臣,而恩師方良一心為民卻落得如此下場……”我扯動嘴角,“本宮曾嘆世事不公,曾怨父皇不公,更曾想有朝一日必要扳倒所有趙黨,讓百官萬民看看昭昭日月,天道輪回,想來太子的想法應(yīng)當(dāng)是和我不謀而合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xù)聽我說:“本宮監(jiān)國初時,朝中大小一應(yīng)事務(wù)若無閣老首肯,根本辦不妥當(dāng)。我與太子為了對付閣老可謂是費盡心力的明察暗訪,籠絡(luò)人心,栽培能臣,到最后總算是小有所成,縱不能扳倒閣老,也總算是能與您抗衡一二。”

    “再到后來,本宮受聶光所害流落民間,太子恐以他一人難以敵得過閣老的勢力,只得在匆忙之際尋一個替身蒙騙閣老……”想到這里我笑了笑,“趙閣老,您說好不好笑,太子至今都以為您毫不知情呢。”

    我慢慢站起來,道:“本公主回宮之后,對諸多事物都極為陌生,彼時趙閣老提議聶然為賑災(zāi)之選,太子唯恐其中有詐,故極力推動韓斐前往。而我近日得知,江浙水患竟是由夏陽侯一手造成,其目的正是為了制造更多的禍端與動亂。如此回想,要是當(dāng)時真派聶然前往,這災(zāi)嘛賑不好朝廷必得降罪,若賑的好,豈非是老子挖坑兒子填土的費勁活?我心中實在疑惑,遂去翻查當(dāng)時的卷宗,這才發(fā)現(xiàn)夏陽侯所打通的脈絡(luò)、呈上的折子皆是要讓聶然進京,未有只言片語提及賑災(zāi)——我恍然大悟,原來趙首輔您當(dāng)日提名聶然,明面上是為了替夏陽侯謀取一個機會,而真正所助之人,是太子殿下,是么?”

    這一問,趙庚年眉間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波瀾,我道:“一路助太子輔國以來,我曾覺費解,何以事事不順卻能有所成?拿賑災(zāi)的指派人選來說,饒是趙閣老稍有阻滯,最終不還是同意讓韓斐前去了?還有康王謀逆一案,若不是趙首輔的一句‘謀害公主如謀害圣上’,又豈能逼得蔣豐指認(rèn)康王,讓滿朝文武俯首稱臣?”

    趙庚年靜靜道:“這些只是公主的猜測而已……”

    我淡淡一笑道:“一年前在綏陽,我曾與令千金及聶然在一個樹林中遭襲,照理說出奇制敵當(dāng)擇弱者而挾之,然而那么多殺手皆只對聶然發(fā)難,幾乎沒有人對我們兩位女子下毒手……”

    哪怕是我中的那一箭也是自個兒缺心眼自尋死路的去當(dāng)人rou盾牌。

    我與宋郎生也提及過這件事,關(guān)于究竟是誰派去刺殺聶然這個問題實在是一籌莫展,畢竟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父皇,可父皇昏迷不醒哪還有法子暗派殺手呢?

    后來宋郎生忽然問我:你與聶世子在陳家村那么久,從未出現(xiàn)過什么殺手,為何你約趙嫣然于叢林中,殺手就出現(xiàn)了呢?

    “我心中疑惑,遂派人查探刺客來自何處,究竟受雇于誰,”我看向趙庚年,“趙首輔,話止于此你還要瞞著本宮?”

    趙庚年混沌的眼中逐漸有些顯山露水的意味,“刺殺聶然的確是老臣指使,老臣確是不知殿下當(dāng)日亦在綏陽,本以為此事辦的滴水不漏,連聶光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如今看來,確是小覷殿下了。”

    我心虛的笑了一笑,那日刺客除了一身黑衣外毫無特征,時隔一年誰還追查的出線索?

    我道:“數(shù)年前太子初立之時只不過是個懵懂少年,在朝中無半點威信,而今滿朝文武皆心甘情愿的奏請?zhí)拥腔@其中若無閣老您推波助瀾,本宮是萬萬不能信的。閣老費了這么多苦心,讓太子在憂患之中學(xué)會治理朝政,學(xué)會平衡諸方勢力……”

    說到這里我一斂袖,恭恭謹(jǐn)謹(jǐn)?shù)某w庚年躬身行禮,“襄儀感念萬分。”

    趙庚年趕忙回了一禮,“豈敢……這一切原本便是圣上的意思,老臣僅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還望公主莫怪老臣欺瞞之罪……”

    我稍稍一怔,旋即就想明白了,“父皇既重用閣老,就必有重用的道理。這么說來,起初聶趙兩家的聯(lián)姻,也只是您為了取信于聶光的手段?”

    “正是。”

    看來,聶家據(jù)地為王時父皇就留了個心眼,趙家與聶家的交好,是一早就算計好的。

    只可惜,趙嫣然始終都被蒙在鼓里,把真情付諸于聶然的身上。

    我嘆了嘆,“閣老委實不該利用嫣然來達(dá)成你的目的,當(dāng)初不該,如今更是不該。”

    趙庚年捻須問:“公主此言又是何意……”

    我微微抬眸,“方才閣老問本宮為何要引您聽我們的對話,其實有兩個用意。第一個用意只是想證明給閣老看,嫣然心有牽掛,說服她并不困難,連本宮都能做到,何以閣老只能任由她絕食消沉呢?您的這場戲,究竟是做給太子看,還是聶光看呢?”

    趙庚年渾身一震,在我定定的目光里,竟有些結(jié)巴,“老臣、老臣絕無此意……”

    我靜靜的看著他。

    他畢竟有自己的私心,他不留痕跡的暗助太子,何嘗不是為自己留了一條后路。

    他對父皇確實忠心,可他對朝廷未必盡心盡力。

    太子提議聯(lián)姻,他將趙嫣然拒婚的消息散播出去——直到此刻他仍想保持明面上中立的角度,因為他不愿意明目張膽的與聶光為敵。

    “您深知太子與聶光這一場紛爭在即,卻又不愿卷入其中,您不愿讓聶光察覺您已倒戈相向,也不愿得罪太子,是以這門婚事您以嫣然為由拖延,是想等到太子登基,一切塵埃落定再做定奪罷?”我凝著他,“很遺憾,從這一刻起,閣老您已無法再置身事外了。”

    趙庚年疲憊的閉了閉眼,“原來公主勸小女結(jié)親,實則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趙庚年是向著太子爺?shù)摹热衾铣棘F(xiàn)下提出拒婚,只怕公主亦會將當(dāng)日刺殺聶世子一事透露給聶光,如此老臣不進則無路可退……”

    我淡淡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句話閣老才說過的不是么?”

    趙庚年睜開眼,眼中是幽幽的古井無波,“公主的第二個用意,是什么?”

    我向前走了幾步,又頓住,緩緩開口道:“第二個用意……比較單純,只不過是閣老能夠看到您的女兒嫣然,哪怕她用情至深,能為了聶然不顧及自己的性命,可她更能為您、為了你們家族安危放棄自己的信念和人生。其實呢……本宮私心里是打算等此次風(fēng)波過去后想辦法讓太子取消婚事,畢竟太子要娶嫣然,目的本是能獲得閣老的力量與幫助,若閣老能盡全力幫太子贏過這一仗,那么聯(lián)姻不聯(lián)姻于太子而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頓了頓,“可只怕到時堅持聯(lián)姻的,會是閣老您……”

    趙庚年久久未言。

    這個父皇最為重視的內(nèi)閣之首,到了如今這個位置,有太多千絲萬縷罄竹難書。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權(quán)勢越大,憂患越多。

    即便他豁出所有幫了太子,他也未必能夠守住如今的權(quán)勢。

    聯(lián)姻,是最直接也是最穩(wěn)妥的手段。

    趙庚年的身影在光影襯托下顯得頗為蕭索,他伸手捂上額頭,啞著嗓子道:“天底下豈有不疼惜自己子女之父母……”

    此一言后,他再也說不出什么了。

    直到我離開趙府,我都不確定趙庚年究竟有沒有把我所說的放在心上。

    我逼的他不得不公然站在太子這方,已是強人所難了,若還要他放棄聯(lián)姻,想想是有點不大可能。

    哎,也唯有期盼嫣然的眼淚能激的他父愛泛濫了,否則待到那時,還得另想法子幫趙嫣然逃婚。

    我頭疼的揉了揉額xue。

    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性讓嫣然移情到太子弟弟身上。

    我在腦海里對比了一下聶然的臉與景宴的臉后,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天色已暗,一個愣神間馬車穿過宮門,兩旁宮燈一晃而過,素月清輝灑落紅墻高瓦。

    再過幾日便是祭天大典,對許多人來說,成敗皆在此一舉。

    宋郎生說他有贏的把握,我相信他。

    我想,待除掉風(fēng)離,解除眼下危機后,也是時候與宋郎生離開皇城,徹底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