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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在線閱讀 - 第105節

第105節

    早先有長安,如今還剩下個婆子,好歹吳氏的日子還算是過得去。

    顧懷袖也不能多問,只道:“我方才從大少奶奶那里回來,恰好遇見三爺跟四公子在那邊,大少奶奶正在招待呢。”

    小陳氏一怔,沒明白顧懷袖怎么會告訴自己這些。

    她腦子不靈光,過了一會兒才想到,她這副尊容要怎么過去見人?

    已經走到半道上,怕只有折回去了。

    顧懷袖懶得搭理她,直接往前面走了,不過眼見著要下臺階,又停住腳步:“老夫人最喜歡的便是江水藍的緞子,聽說今年沒分到合適的呢。”

    偏生還是缺了一匹的。

    顧懷袖說完,就笑瞇瞇地去了。

    她覺得自己是個很善良的人,死也讓對方死個明白。

    話已經說得這樣明白,甚至可以說這樣直白,小陳氏再蠢也該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

    原來自己身上穿著的這一匹緞子,竟然是老夫人最喜歡的。

    當時她強拿了那緞子,庫房管事的表情便不大對,可沒來得及阻止……

    后來叫人把緞子退回去的時候,小陳氏又只退了那弄臟的藕荷色的緞子,這不是已經讓婆媳之間生了嫌隙嗎?

    只是小陳氏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而已,結果加上昨天的事情,老夫人憋屈了幾日,也終于爆發了。

    一切的一切,終于有了因由,小陳氏不禁暗罵自己活該,竟然闖了這樣的晦氣。

    她原地跺了跺腳,氣得直往回走。

    一步,兩步,三步,忽然頓住——

    小陳氏看向臺階前面,那一條長長的石徑上,顧懷袖的影子已經去遠了,身邊一個丫鬟,后面跟著兩個,一襲的蒼綠色襦裙穿在她身上半分不覺得老氣,顏色太深,本是她這個年紀的人壓不住的,可穿在顧懷袖的身上竟然無比適合。

    沉穩,大氣,走出去每一步,都是踏在實處的,不緊不慢。

    小陳氏忽然有些迷惘起來:怎么顧懷袖忽然發了善心,來提點自己?

    手指繳了繳綢帕,小陳氏面色也忽然復雜了起來。

    到底這個府里,跟原來的家不一樣了。

    經過了這幾日的事情,她才明白過來……

    不是人人都是她的父母,萬事都遷就著她,若是在這張府里,她遷就不了別人,忍不了別人,那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跌跟頭倒霉了。

    小陳氏一埋頭,眼底強忍了許久得淚,終于掉了下來,大顆大顆地,砸在地面上。

    汀蘭一看,著了急,“少奶奶,您怎么了?”

    小陳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這一刻什么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上來了。

    她就在這走廊上抽抽搭搭地哭著,張廷璐之前截了顧懷袖,這時候也慢慢地往前面走,沒心思再待下去了。

    結果,剛剛走過來,就聽見小陳氏在哭。

    張廷璐皺了皺眉,本不欲搭理,可瞧見她哭得實在凄慘,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是怎么了?”

    小陳氏也是沒想到會在這里接連碰見顧懷袖跟張廷璐。尤其是張廷璐,小陳氏在外面驕縱,可在屋里的時候卻是事事以張廷璐為大的。她只盼著自己這丈夫罵她打她,也別這樣跟她一句話不說地冷落她。

    “我、我、我、我沒事……”

    小陳氏連忙擦了擦自己的臉,勉強笑了笑,道:“我剛才聽二嫂說三爺在大嫂那里,怎么一下回來了?”

    張廷璐聽她提“二嫂”兩個字,又見她滿面都是淚,還是問那一句:“怎么了?”

    “沒……就是忽然想起許多事情來,有點想家了……”

    小陳氏胡亂找了個借口,這時候也不敢在張廷璐的面前訴苦,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像是望著自己的天和地。

    張廷璐也不多問,只道:“外面風冷,你早些回去吧,我去給四弟尋些東西。”

    “是,三爺您慢走。”

    小陳氏站在原地,看張廷璐離開了,這才忽然破涕為笑,拉著汀蘭的手道:“聽見沒,三爺關心我了……”

    遠遠地,顧懷袖站在對面的長廊上,枝叢將她的身影掩蓋,那邊的小陳氏是看不見她的。

    青黛笑道:“少奶奶現在心情似乎又好了?”

    顧懷袖道:“我只是方才看見小陳氏的時候,又忽然明白了過來,其實夫妻夫妻,也無非就是湊在一起過個日子,開心是過,不開心也是過,小陳氏巴望著的也不過一個張三爺,至于我……”

    至于她?

    顧懷袖低下頭,輕輕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而后抬起頭來,繼續朝前面走。

    左手撫摸著右手食指,顧懷袖心湖微亂。

    與其想著水中月鏡中花,不如憐取眼前人。

    不知張二公子,現在又在何處?

    顧懷袖慢慢轉到了學塾外頭,站了約莫有一刻鐘,又讓青黛扶著自己回去了。

    里頭的阿德有些奇怪,他老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少奶奶跟她身邊的丫鬟,可這眼前一晃,人又一下不見了。

    阿德搓了搓自己眼睛,摸著腦門,納悶了起來。

    手里端著茶盤,阿德往這邊走,張廷玉看他表情有異,問他道:“怎么了?”

    阿德放下茶盤,將茶壺跟茶杯都翻出來,道:“剛才怕是眼花了,竟然像是瞧見二少奶奶跟她身邊的丫鬟了,結果一晃眼又不見了。想是小的眼岔,二少奶奶沒事兒來這里干什么?”

    他自己反問了自己一句,又覺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張廷玉聽了卻微妙起來,他將手里一把還沒畫好的折扇扇面前后看了看,低頭在上頭題了一首詩,吹干了墨,又將折扇合起來,道:“跑一趟,把折扇給你二少奶奶送去。”

    阿德識得幾個字,可張廷玉將折扇合起來了,這是不準備給自己看。

    他老覺得這里頭有什么貓膩,怎么平白無故自己眼能岔了呢?

    不過還是給二爺跑腿兒要緊,他“哎”了一聲,便緊趕慢趕地去了。

    顧懷袖那邊慢吞吞回去,剛剛坐下來喝了口茶,阿德便到了門外。

    那扇子地進來,顧懷袖展開扇面一看,沒作畫,只是題字。

    “閨中少婦不曾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她一見,先是一怔,隨即卻脫口而出:“臭不要臉的!”

    外頭的阿德還想聽聽有沒有回話呢,乍聞顧懷袖這么一罵,嚇得一激靈,幾乎頭皮都炸了起來。

    還沒解釋,里面顧懷袖便道:“你家二爺就是個爛心腸!誰為他愁了?要他在那兒矯情……你且告訴你二爺,他就是在學塾里頭懸梁、錐刺股,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我亦不憐惜他半分!你家奶奶我就是個喜歡著功名利祿的,恁地教他打趣我,回頭來只教他別回來睡!記得跟你二爺說,書房屏風后頭的塌給他留著的。”

    阿德何曾聽過這樣一番辛辣刁鉆的話?

    他愣了半天,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么。

    顧懷袖有些不耐煩:“還愣著干什么?滾去回你家二爺!”

    這一回,阿德聽懂了,他忙不迭地一躬身:“小的告退。”

    “回來!”

    顧懷袖忽地又想起什么,返身拿著扇子去了書房,提筆便在畫扇上頭叉了一筆,然后將自己歪歪扭扭的字,順著那一行詩的縫隙給填了進去。

    最后,顧懷袖尤覺不足,往上面畫了個大王八,熟練地吹干墨跡,才讓青黛把扇子遞出去。

    阿德這一回可以走了,顧懷袖也沒再叫他回來。

    扇子重新送回張廷玉手中,他卻是頗感興趣,一面接過來,一面問:“二少奶奶可有什么反應?”

    阿德有些為難,不過還是如實道:“二、二少奶奶說……說您是個爛心腸。”

    張廷玉的手指頓時一頓,他抬頭起來看阿德,爛心腸?

    眼睛微微一瞇,張廷玉聲線揚起來一些:“沒有別的了?”

    “有。”

    阿德說完,就感覺到自己頭頂上張廷玉那目光跟刀子一樣,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二少奶奶還說沒為了您曾,說您矯情。少奶奶讓小的告訴您,您就是在這兒頭懸梁、錐刺股,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她也不憐惜您半分……”

    說著說著,阿德就說不下去了,他都快哭出來了。

    你說說這兩口子,干的這叫做什么事兒?

    一個叫自己送扇子也就罷了,本以為是好差事,結果被二少奶奶那邊給罵回來。

    現在他這不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嗎?

    阿德心里苦,囁嚅著說不動了。

    張廷玉低頭,一面繼續慢慢展開扇子,詩句露出來一句,兩句,三句,他嘴里道:“繼續說啊。”

    阿德聲音發抖:“二少奶奶說,她就是個喜歡著功名利祿的,您今兒打趣她,您就別回去睡……說,說……說書房屏風后頭的榻,已經給您備下了。”

    第四行,也終于出來了。

    張廷玉忽然覺得頭疼,也不覺得阿德說的那些算什么了。

    刁鉆狠毒果真不愧對“刁民”一詞的批語,更不用說這扇面上顧懷袖的杰作了。

    原本這是王昌齡的一首《閨怨》,說閨中少婦因見枝頭楊柳色,而想起自己那從軍遠征的丈夫,后悔讓他去追究封侯拜相的事。

    方才阿德說在外面一晃眼瞧見了顧懷袖,這春日里頭可不是正合適嗎?

    張廷玉順手就給題了上去,哪里料想,現在這詩……

    已然被顧懷袖給改瞎了。

    只改了兩字一句,整個意思就完全翻了一轉。

    “閨中少婦愁白頭,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君怎還非萬戶侯?”

    張廷玉真是哭笑不得,這一句詩后面,還畫了只大王八,活靈活現的。

    “真真是要氣煞我啊……

    他嘆了一口氣,卻珍而重之地將這一把畫扇給收了起來,放進狹長的檀香盒子里了。

    作者有話要說:2更,還在繼續寫,更新時間不定,大家早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