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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烽煙盡處在線閱讀 - 第320節

第320節

    這就叫借勢,借得不知不覺,堂堂正正,讓被借的人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終于看破了紅胡子的神來之筆,吳天賜佩服得好想找地方大哭一場。老狐貍,在油鍋里炸了三遍渾身上下都被油炸透了的老狐貍!你既然有這本領,干嘛不早點兒表現出來。故意裝笨糊弄幾個小字輩玩兒,難道非常過癮么?!

    然而木已成舟,吳天賜想搞破壞也找不到下手機會了。況且他現在最著急的不是繼續對付紅胡子,而是如何才能補救自己跟周黑碳兩人之間的關系。目光迅速在帳篷里掃了掃,他又看到了如老僧入定般閉目養神的紅胡子,趕緊將肚子里的其他雜念暫且拋在腦后,輕輕嗓子,第三次大聲提議:“營長,各位同仁,游擊隊的王老前輩,本人在馬車上突然想通透了。這為國鋤jian么,原本就不該分你的事情,我的事情,誰幫誰的忙!收拾黃胡子,是咱們大家的事情。與其讓他憑險拒守,跟游擊隊拼得兩敗俱傷。不如咱們兩家聯袂而上,一下子就將其打懵了,避免那些沒必要的損失!!”

    “這個”周黑碳眉頭皺了皺,臉上的表情很是猶豫。在吳天賜到達之前,關于明天早上如何攻山,他已經跟紅胡子達成了初步共識。如今被后來者橫插一杠子,無論是出于一番好心,還是虛情假意,都有些讓人心里頭不舒服。

    倒是紅胡子,對外邊任何變化都能做到波瀾不驚。慢慢地抬了下眼皮,用昏黃的目光掃了吳天賜一眼,點點頭,笑著說道:“怎么,吳參謀怎么又想兩家聯手了。我記得前天晚上,你不是還希望我們游擊隊證明自己的實力么?”

    “醉話,都是醉話。我這人酒量淺,不喝正好,一喝就高。您老如果不信,盡管問問周營長,問問其他弟兄!他們都知道,我吳某人酒后的話不能算數,所以從來不跟我較真兒!”吳天賜連連擺手,一邊低聲替自己前倨后恭的行為辯解,一邊用眼神向周黑碳求援。

    對周黑碳而言,留著這么一個活寶參謀長向上頭替獨立營爭取糧餉補給,遠比拋棄他再換另外一個人來有利。當然,前提是此人不能老想著跟自己爭權,不再公開跟自己唱反調。因此,念在吳天賜今晚的特殊表現上,輕輕皺了皺眉頭,笑著附和道:“是啊,紅爺,他就是這么一個妄人,您老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說實話,上頭派他到我們獨立營來,也只是為了方便聯絡,并沒要求他過多參與營內的各項決策!”

    “是啊,是啊!我初來乍到,對情況了解得少,原本就不該多嘴多。前天是真的喝高了,就瞎嚷嚷了幾句。酒醒后一直非常后悔,所以才讓馬車一路不停地追了上來,就是為了彌補一下酒后所犯的過失!”明知道周黑碳在借機收自己的權,吳天賜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頭吞。對此刻的他來說,有明著服軟的機會,總比稀里糊涂死于非命的好。要不然哪天挨了槍籽兒,是戰斗中以身殉國,還是被土匪余孽冷槍所殺,還不由周黑碳隨便向上頭報?!

    “我本來也沒打算當真啊!”紅胡子輕輕眨了眨眼睛,雙目中露出幾分頑皮。“當真的話,我早就跟黑子你翻臉了,又何必跟著你一起過來給弟兄們觀敵掠陣?!不過”

    將聲音慢慢拉長,他笑呵呵地繼續說道:“你們也仔細看看麒麟嶺的地形,就這么一條上山的道路,即便咱們兩家同時全軍壓上,最后能排開幾個人啊?結果還不是一樣的么?!”

    “這個”周黑炭搔搔頭皮,尷尬地苦笑。剛才光顧著替吳天賜擦屁股,卻忘了游擊隊老營周圍地形非常特殊這個茬。喇嘛溝從整體上而言,是個巨大的天然塌陷。但深坑內部,卻又別有一番風景。其中以麒麟嶺的地形最為怪異,遠看平淡無奇,走到近處,才能發現這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從狹窄的山道向上仰攻,無論投入多少人,都得排著隊慢慢來。而防守一方只要在關鍵處架上兩挺機槍,就足以將上山的道路封得滴水不漏。

    “咱們可以從獨立營抽調精銳,跟游擊隊的精銳合編成一個小分隊,頭前替大伙開路!”好歹也是個過幾天軍校的人,吳天賜沒有并紅胡子提出的問題難住,很快,就想到了個合適的解決辦法。

    “對啊,不能光讓游擊隊自己拼命,咱們一起上,損失兩家一塊扛!”老十,老十一等原本黑狼幫的頭目,也紛紛擼胳膊挽袖子,誓言要跟游擊隊有難同當。

    一片熱情的請求聲中,紅胡子卻繼續笑著搖頭。“不用,牛刀殺雞。實在浪費材料。對付區區黃胡子,有趙天龍一個中隊足夠。我派出兩個中隊已經是過分抬舉他。如果再把獨立營的好手也抽出來,這仗啊,贏下來也沒什么意思了!!諸位明天早晨只管給游擊隊掠陣便是!兩個小時之內,我紅胡子定會在山頂上擺酒重新為大伙接風!”

    第一章  誓言

    第一章誓言(六上)

    說話間,紅胡子身上的謙和之態盡去,重新變成了傳說中那個風云叱咤的草原綠林大豪。渾身上下,從頭到腳,每個毛孔,每寸肌膚都透出咄咄逼人的英氣。

    獨立營二連長儲寶貴坐得距離紅胡子最近,第一個感覺到了這種變化,愣了愣,雙目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仰視。在場其他人的感觸雖然不像儲寶貴那樣強烈,卻也同樣被紅胡子身上散發出來的英氣所迫,爭論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任由紅胡子把自己的想法變成了最后決議。

    當會議結束之后很久,參謀長吳天賜才從紅胡子給自己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私下里溜進周黑碳的寢帳,帶著幾分討好的口吻跟后者商量道:“兩個小時,就憑他手中那六十來號弟兄?!營長,你覺得紅胡子今天晚上說的話靠譜么?他不會就為了爭一口氣,把最后的老本兒也全拼光了吧!”

    “那豈不是更遂了你的意?”周黑炭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反問,“我說老吳啊!你這人有點兒準脾氣行不行啊。前兩天還巴不得將游擊隊連根兒給拔了呢,現在怎么又替人家擔起心來了?!”

    “我那,我那是”吳天賜當然不肯說自己是怕被周黑碳用過之后當作替罪羊殺掉,訕訕笑了笑,小聲解釋,“我那不是一時糊涂了么?再說了,防范游擊隊坐大,也是上頭的意思,我多少也得做出點樣子給人家看吧?!但是過后冷靜下來一想,咱們、游擊隊和小鬼子,就好比是當初的三國。小鬼子是魏,游擊隊是蜀,咱們是吳。蜀國雖然很**,可缺了蜀國,剩下的那個吳國也不可能獨存!”

    “你能夠這么想就好!”周黑碳輕輕吐了口濁氣,低聲說道:“上邊是上邊,咱們是咱們。上面也許看得長遠,卻不能替咱們對付小鬼子。倒是游擊隊,有他們在一天,小鬼子的注意力都不會放在咱們獨立營身上!”

    “營長高明!”吳天賜高高地挑起大拇指,對周黑碳的遠見卓識大加贊賞。“所以您就寧可喪失擴充隊伍的機會,也要給游擊隊雪中送炭”

    “狗屁!”周黑碳不客氣的打斷,“我說老吳啊,你這人別老這么虛偽好不好。我大老遠跑到人家營地里頭了,總得有個說道吧。把羊rou和軍火留下,那是維持個面子。你當紅胡子不清楚咱們當時怎么想的么?我告訴你吧,人家其實心里頭明鏡似的,就是不想當場戳破,多少咱們留了點兒臉罷了!”

    “嘿嘿,嘿嘿”吳天賜被說得臉上發燙,只好用訕笑來化解尷尬。

    “所以人家游擊隊要憑著自己的力量收拾黃胡子,就是給你老吳,給我周黑子,提個醒。人家紅胡子還沒老得不能動彈呢,咱們就別老惦記著人家的那點家產了!”周黑炭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低聲敲打。

    ‘嘿嘿,嘿嘿,.我還以為你周黑子真的講道義呢!原來你周黑子也不是不惦記,只是沒那個膽兒啊!’吳天賜心里偷偷嘀咕,嘴巴上卻趕緊將話頭往別處岔,“不惦記,不惦記了,我發誓!撐死了六七十條人槍,咱們犯不著大動干戈!我剛才是想啊,那個紅胡子會不會在山上留了一條密道。除了他們游擊隊自己人,外邊誰也不知道那種。要不然,這么老高的山,就是前頭沒有機槍和小鋼炮堵著,想一口氣攀到頂,他至少也得爬一個半鐘頭兒啊!”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紅胡子的人。況且他在喇嘛溝一帶經營了這么多年,怎么著對道路也比黃胡子熟!”周黑碳聳了聳肩,苦笑著回應。當頭腦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后,他也不相信游擊隊能在兩個小時內收復麒麟嶺。然而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已經跟紅胡子達成了做壁上觀的協議了。他也不好立刻反悔,只能躲進寢帳里,滿頭霧水地來回踱步。

    “我覺得八成就是這樣的!”吳天賜想像力非常出色,參照評書上的情節,繼續天馬行空,“表面上是讓您帶著獨立營在山下觀戰,實際上,卻是讓您為他吸引黃胡子的注意力。然后借著這個機會,趙天龍和張胖子兩個,帶領六十多名游擊隊員從密道直插山頂,突然間在黃胡子的身后頭某處鉆出來”

    “對,然后大喝一聲‘賊子受死’,從背后給黃胡子當頭一棒!那是鉆地鼠,不是入云龍!”周黑碳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以發泄心中的不滿,“趕緊滾被窩里繼續做夢去吧!明天早晨記得按時爬起來,看游擊隊如何炫耀武力。為了給你擦屁股,老子這幾天都快給累死了!”

    “唉,唉!”吳天賜捂著屁股,晃晃悠悠地跑回去睡覺了。一整晚上要么夢見自己被張胖子打了冷槍,要么夢見周黑炭吞并了游擊隊之后拿自己的腦袋安撫人心。幾度被嚇得從行軍床上翻身而起,脊背處冷汗滾滾。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色放明,在起床號響后的第一時間就沖出了帳篷,抓了把雪在臉上擦了擦,便去指揮部與周黑碳等人匯合,準備跟大伙一道替游擊隊吶喊助威。

    他自以為動作足夠利落,待走到了臨時指揮部門口,才發現獨立營的其他軍官早已經到齊了,正跟周黑碳一道陪著紅胡子,對著張松齡和趙天龍等人的背影指指點點。

    “您老真的就讓龍哥他們從正面直接往上殺?!真不需要我的人幫忙么?我可是讓重機槍排后半夜就爬起來活動身體了,絕對不會拖龍哥他們的后腿!”很顯然,周黑碳的思維受到了吳天賜很大影響,一直以為紅胡子手中掌握著某條不為外人所知的上山密道,可以繞過敵軍的阻截,直撲黃胡子的指揮部。

    “是啊,紅爺,反正重機槍都是現成的,不用白不用。咱們兩家,還分什么彼此啊!”

    “是啊,紅爺!我們幾個本事雖然差勁了點兒,帶幾個人上去,總也能給龍哥他們壯壯聲勢!”

    當發現紅胡子打算讓游擊隊從正面強攻麒麟嶺之后,李老九等人也坐不住了。紛紛湊上前,愿意助趙天龍和張胖子兩個一臂之力。

    上邊的人花花腸子多,他們這些基層軍官,卻都還保持著原來的真性情。不忍看著趙天龍帶領人馬去堵黃胡子的槍口,希望這一仗結束之后,游擊隊還能保存幾分元氣。

    然而此刻的紅胡子卻像個犯了倔脾氣的糊涂老漢一般,謝絕了所有人的好意。聳聳肩,冷笑著回應,“你們就這么不相信我麾下的弟兄?!想當年我老人家當山大王跟別人搶地盤的時候,你們這些小東西還都吃奶呢!慢慢看,一會兒你們就能看出名堂!”

    眾人被他噎得直喘粗氣,無可奈何,只能繼續站在指揮部門口用目光給張松齡和趙天龍等人送行。只見二人和他們麾下的游擊隊員們,不知道什么時候都換了一身極為怪異的裝束。上衣和褲子都為最廉價的當地土布所做,根本就沒舍得染色。,頭頂皮帽子也用土布牢牢地套住,身后還披著一幅同樣沒有染色的土布單子做披風!從臨時指揮部這邊看過去,要多寒磣有多寒磣,如果把手里的武器再換成瓦盆和哭喪棒,活脫就是一群正在出殯的孝子賢孫!

    “紅胡子這是唱哪一出,縞素出征,不死不歸么?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整十五世紀那一套?!”吳天賜看得眼睛陣陣發暈,皺著眉頭在肚子里頭悄悄嘀咕。

    其他獨立營將士也看得五迷三道,心中的直覺告訴他們自己,以紅胡子他老人家的名頭和身份,絕對不會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可腦子卻無論如何都跟不上趟,猜不到游擊隊員們身上那一整套孝服般的打扮,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直到游擊隊員的身影走出了一百五六十米之外,大伙的眼前才豁然開朗。一個個悄悄地回頭偷偷打量紅胡子,心中對此老頂禮膜拜。

    到底姜是老得辣!紅胡子不愧為成名多年人物,隨便一出手,就技驚四座。游擊隊員身上那套沒染色的行頭,雖然在近處看上去極其丑陋。但是走到遠處后被頭頂上的朝陽一照,就立刻變成了亮白色。與四周平坦無際的雪野不知不覺間融為了一個整體,站在大伙這個位置看過去,隨著距離的增加,人體的輪廓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甭說端著槍向他們當中的某一個去瞄準,就是仔細觀察整支隊伍的動向,都變得非常艱難。

    偏偏初升的旭日,又極其明亮。照在雪地上再反射進人的眼睛,刺激得人雙目發澀,眼淚不受控制就往外淌。很快,大伙的視野里就再也分不清具體人影,只能看見隱隱一條雪線,被晨風輕輕托住,逆著山坡向上滾動,滾動,不斷滾動。一直滾過山道轉彎處,在大伙眼前消失得無聲無息!

    “我讓人在前面用木頭打了臨時瞭望臺,大伙上去看!”紅胡子非常貼心揮了下胳膊,大聲提議。

    “呼啦啦!”站在指揮部門口的軍官們轟然而散,跟在老人的身后,快步朝營地門口處兩個連夜支起木頭臺子前,輪流交換著,用兩架蘇聯人支援的望遠鏡捕捉趙天龍等人的身影。

    比起這個時代的中國和日本,蘇聯的制造業無疑是非常強悍的。兩架足足有三斤沉的軍用望遠鏡折轉光線,很快,就將張松齡和趙天龍等人的身影,重新送到了觀戰者們的眼睛里。

    前后不過兩三分鐘的功夫,游擊隊員們已經變換成了另外一種隊形。彼此之間距離拉得很開,但是每相鄰的三到五個人,卻又默契的組合在一起,成為一個相互照應的戰斗小組。每兩到三個戰斗小組,則盡量保持同樣的步調,在一名游擊小隊長指揮下,繼續向山頭登攀。

    張松齡那又高又胖的身影,走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方。左側是一名身材同樣高大輕機槍手,肩膀上扛著壓滿了子彈的歪把子機槍。右側稍微拖后一點兒位置,則是一名擲彈兵,將短短的擲彈筒夾在腋窩下,以防它的入口處灌進風雪,影響武器性能。

    緊跟在這個尖兵戰斗小組之后,則是一個火力支援小組。共五個人,卻帶著一挺重機槍和一挺輕機槍,以及相應的彈藥補給。再往后,則依次是趙天龍、老鄭、小列昂和小鄒,也各自帶領一個戰斗小組,在山路兩側緩緩展開,隨時準備給前面的人提供必要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