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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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張松齡提議讓自己先保管繳獲來的三八步槍,許小牛等人嘴里發出了興奮的歡呼。全然不顧對方是個外人,根本沒資格插手游擊隊的內部事務。 鄭小寶則被歡呼聲刺激得兩眼冒火,心里頭愈發覺得是張胖子在處處跟自己過不去,。但是他又無法否認,剛才那場干凈利落的勝仗里,張胖子的作用超過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游擊隊員。狠狠地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許小牛等人一眼,用力帶偏了馬頭。 東洋大白馬幾曾被張松齡如此苛刻地對待過,當即悲鳴著來個一個人立。鄭小寶猝不及防,直接被從馬鞍子上掀了下來,摔了個眼冒金星。 “哈哈哈哈……”許小牛等人早就看鄭小寶不順眼了,一直沒機會給他個教訓。此刻見到他從馬鞍上滾落,非但不上前幫忙,反而彎下腰,指著他的身體笑著不停。 笑聲里,鄭小寶的眼珠子開始發紅,最后一抹理智也消失殆盡。一個翻滾從地上爬起來,搶過許小牛的步槍,將槍口迅速轉向東洋大白馬。“你要干什么?”張松齡迅速抓住槍管,猛然向上抬起,然后一個背靠將鄭小寶撞出了半丈多遠。“男子漢大丈夫,拿啞巴牲口撒什么氣!有什么火直接沖著我來,是比槍法還是比摔跤,隨便你挑!” “你,你…….”鄭小寶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地上爬起。指著張松齡,渾身顫抖個不停。當將話挑到了明處,他才霍然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多么錯誤的選擇。比槍法,對方在兩百米之內幾乎是彈無虛發,而自己卻連一百米內的靶子都不能保證槍槍命中;比摔跤,對方連鼎鼎大名的白音都能逼得不敢上場,自己卻連許小牛都未必能贏得下。比智謀,對方隨便使出一個招數,就讓追兵潰不成軍。自己今天凌晨卻被幾個馬賊給攆得連轉身開槍的機會都沒有。彼此之間的差距,只要長著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那自己先前到底為什么,又可以拿什么,跟此人叫陣? 兩相比較,唯一占據優勢的,可能只有年齡。畢竟張胖子看起來比自己大了三、四歲,不能仗著人大欺負人小。想到這兒,鄭小寶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指著張松齡和許小牛等人,放聲大哭,“你,你們欺負我,你們幾個合伙欺負我!嗚嗚,嗚嗚…….” “要哭就找個旮旯去哭,別在這里給你爹丟人!”趙天龍早就策馬趕了過來,見鄭小寶越鬧越不像話,忍不住皺起眉頭斷喝。 說來也怪,鄭小寶不服張松齡,卻偏偏對趙天龍佩服得五體投地。聽到入云龍的怒斥,眼淚立刻如擰了閘門一樣停住,哭聲也隨即嘎然而止,“師,師父,我……” “等有了功夫,看我怎么收拾你!”趙天龍厭惡地瞪了小家伙一眼,低聲威脅。轉過頭面向張松齡,又換了一幅笑臉,“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鄭隊長只有這么一個獨苗,平時慣得太厲害了。等回了家,自然有人會給他松筋骨!” “我跟一個小孩子有什么好生氣的!”張松齡笑了笑,輕輕搖頭。當年在特務團,他手下那些老兵們,哪個不比鄭小寶更難對付?可到了最后,大伙不還是一樣跟在他這個副連長身后殺鬼子?!做人么,有時就是要大度一些。如果所有事情都斤斤計較,光處理彼此之間的關系,就把白天的所有時間都占滿了。怎么可能還有心思來做正經事情? “不生氣就好!”趙天龍跳下坐騎,順手從地上的尸體中扯起一件外套,用力擦拭自己的寬刃大砍刀,“ 我剛才故意放了幾個人回去給藤田老鬼子報信,讓他知道咱們這邊又有了更多幫手。看他得到消息之后,是繼續往喇嘛溝趕,還是把大隊人馬都停下來,專心對付咱們?!” “估計馬賊們不會跟他說實話,小鬼子也不會!”張松齡笑了笑,輕輕點頭。如果潰兵們跑回去后,為了逃避罪責故意夸大這邊的實力,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至少,小鬼子得重新考慮后路和兩翼,不敢再大搖大擺地往喇嘛溝走了。 “最好也別把咱們這邊人數吹得太高!”許小牛想了想,興奮的插嘴,“那樣老鬼子就會不停地派小股部隊過來剿滅咱們。來一支咱們干掉一支,來兩支就干掉兩支。象老鼠啃木頭那樣一點點啃,用不了多久…….” “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啊!”趙天龍拍了拍他的頭,笑著打斷。“凈想美事兒!小鬼子如果都像你說的那么笨,就不會一年時間打下大半個中國了!” “我只是那么一想!”許小牛輕輕吐了下舌頭,笑著補充,“具體怎么打,還是聽您和張大哥的!” “我只適合帶頭沖鋒!”趙天龍輕輕搖頭,看向張松齡的目光里頭充滿了信任,“具體還是聽你張大哥的,他比我會打仗!” 少年們對此深有體會,紛紛將頭轉過來,看著張松齡,滿臉期盼。張松齡被看得心里發熱,想了想,迅速做出決定,“咱們不管鬼子怎么做,咱們怎么對自己有利,就怎么來!總之一句話,想去找紅胡子,先過了咱們這一關!” 第八章 戎機( 七 下) 在無法判斷敵人的反應情況下,只選擇自己有利的事情做。這是張松齡在老茍身邊學到的眾多指揮竅門之一。在二十六路特務團所有時間加在一起不過是幾個月,但那幾個月卻讓他完成了一個熱血少年到沙場老兵轉變,可以說,張松齡的整個人生,都受了那幾個月的巨大影響,只是眼下他自己還沒意識到而已。 與他現在的從容不迫相比,黑石寨顧問藤田純二的表現則可以用瘋狂兩個字來形容。接到潰兵帶回來的戰敗消息之后,他第一反應就是下令讓人將跑回來報信的九名土匪統統綁到了河畔,當眾槍斃。然后掄圓了胳膊,照著死里逃生的兩名日本兵,就是一通大耳光。 “混蛋!廢料!你們怎么還有勇氣回來!你們為什么不去剖腹!不去捍衛帝國軍人的榮譽!”一邊抽,藤田純二一邊大聲喝罵,仿佛是一頭剛剛被人捏了睪丸的瘋狗。兩名已經有傷在身的士兵不敢躲避,也不敢辯解,挺直的身體苦苦支撐。在他們可憐的認知里,打了敗仗理應要到受軍法的嚴懲。藤田長官沒將他們兩個和馬賊一道綁至河邊槍斃了喂魚,已經是法外開恩。至于什么尊嚴不尊嚴,那是活人才有資格維護的東西,死人絕對沒機會去想。 “混蛋!廢料!浪費糧食的白癡!”見兩名士兵一幅除了去死其他怎么處置都可以的姿態,藤田純二愈發感覺火冒三丈。用小股部隊監督馬賊去剿滅中國狙擊手,是他今天清晨接到幾小股馬賊的主動投效之后,臨時起意在原計劃上做的更改。本以為憑著從天而降的一眾炮灰,能為自己稍稍挽回一點顏面。誰料承第一支返回來的小分隊非但沒能證明他的見識卓越,反而讓原本已經所剩無幾的威望再度跌進了谷底。 越是感覺到自己已經不被麾下的鬼子兵擁戴,藤田純二就是想用殘暴的手段來維持自己在這支軍隊中的威信。營地內的其他鬼子兵見他又開始“發瘋”,大部分都主動躲得遠遠,唯恐遭受池魚之殃。今天早晨被藤田純二抽耳光的絕對不止剛剛逃回來的那兩個倒霉蛋,負責維護汽車的技術兵濱崎俊因為遲遲不能讓汽車恢復正常,已經至少被打了三頓。整個腦袋如今都腫得象豬頭一般,卻依舊要繼續趴在汽車底下苦挨,否則,第四頓毒打很快就要落在他身上。 唯一沒有被嚇得躲起來的只有酒井高明,經過昨天夜里的超常發揮,他已經隱隱擠進了藤田純二的心腹行列。這個翻身的機會實在太難得,他不愿輕易將其丟掉。本著風險越大收益越大的原則,他慢慢向前挪了幾步,躲在藤田純二的攻擊范圍之外,小心翼翼地說道:“長官,藤田長官。屬下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三井君和松下君,不知道長官可不可以等屬下問完之后,再決定如何處罰他們?!” “你,有問題要問?!”藤田純二猛地將頭扭向酒井高明,眼睛里充滿了輕蔑。他昨夜之所以宣布要重獎對方,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樹立個榜樣給其他人看。而不是真的認為此人有什么過人的見識。如果真的有本事的話,此人也不會在關東軍里一混五六年,卻越混職位越低,最后干脆給發配到草原上來了。 “對,對,對,屬下忽然想起了幾個問題,想通過三井君和松下君了解一二。若是打擾了長官,還請多多見諒!”雖然被藤田純二的目光嚴重摧殘了自尊,酒井高明依舊深深鞠了一躬,以示自己的確需要對方行個方便。 “嗯”藤田純二皺著眉頭沉吟。雖然不太相信酒井高明的能力,卻發現此人其實給自己提供了一個非常不錯的臺階。否則,繼續暴打下去,頂多是把上等兵三井和一等兵松下給打成重傷,卻絕對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更不可能因為打了敗仗跑回來,就將他們兩個象馬賊一樣綁起來殺雞儆猴。帝國的士兵資源非常寶貴,眼下根本無法滿足新征服領土的治安需求。黑石寨能有大半個中隊常駐,還是他托了很多關系才要來的。如果把好不容易弄到的兩條腿牲口槍斃掉,肯定是一筆虧本買賣不說,消息傳回關東軍那邊,還會給上頭留下不珍惜手下弟兄生命的壞印象。今后再想申請兵力補充,就愈發地困難了。 稍作權衡,藤田純二就知道自己該不該滿足酒井高明的請求。裝作一幅很在乎對方感受的模樣,皺著眉頭回應,“好吧,就把這兩個廢料交給你訊問!你們兩個,記得要如實回答酒井曹長的問題,否則,別怪我會嚴肅軍紀!” “哈伊!”“嗨依!”兩名鬼子兵如蒙大赦,沖著藤田純二深深鞠躬。抬起頭看向酒井高明,目光里頭則充滿了感激,“酒井長官,您有什么問題盡管問。我們一定會認真回答!” 說罷,又是接連兩個九十度鞠躬,唯恐酒井高明稍不滿意,又將他們交還給藤田純二這個魔鬼。 “三井君、松下君,你們兩個不必太緊張!”酒井高明很享受別人對自己的感激,認認真真地還了一個躬,用極其舒緩的語氣說道。“我想問的問題有三個,第一,你們在距離這里多遠的地方追上了入云龍和那個姓張的狙擊手?!” “我,我們…….”上等兵三井和二等兵松下誰都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如此簡單,遲疑了好一陣兒,才決定實話實說,“應該,應該是三十里左右,不對,頂多是二十五里。在河對岸偏東南方向,那邊是個小樹林。入云龍和姓張的兩個在樹林里設下了埋伏,我們沒有防備,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酒井高明擺了一下手,打斷了兩個倒霉蛋的過多解釋。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緩解二人的緊張心理,并沒有真的想把張松齡給找出來。雙方都是騎兵,那些死在外邊的家伙,肯定也把坐騎丟給了姓張的。即便現在能確定對方的位置,待大部隊追殺過去,對方也早就不知道跑出多少里遠了,根本沒有將其堵住的可能。 上等兵三井和二等兵松下不敢違背,互相看了看,把多余的解釋話全都咽回了肚子內。酒井高明稍作遲疑,很快就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小野伍長是不是在開戰的第一時間,就中彈身亡了。那伙馬賊的頭目,是不是也跟小野伍長差不多,被狙擊手當場射殺,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戰術調整!” 也已經是很明顯的給兩個倒霉蛋開脫了,無法不收獲二人的感激。迅速用目光交流了一下,兩個倒霉的家伙再度向酒井高明鞠躬,“酒井君,您,您判斷得一點兒都沒錯。那個,那個狙擊手太,太歹毒了。根本不給小野伍長發布命令的機會!” “他,還在樹林里埋伏了輕機槍。第一時間就打死了一小半兒馬賊!河田君和小山君,也是…..” 將敵人說得越強大,自己的失敗也越顯得可以原諒。兩個倒霉蛋顯然深通此道,語無倫次地描述著,根本不管這些話是否經得起推敲。 明知道二人的回答里邊注水嚴重,酒井高明也不戳破。笑了笑,再度低聲打斷:“好了,這個問題我也清楚了。第三個問題是,他們那邊到底有多少人?你們兩個,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他們,他們……”上等兵三井和二等兵松下本能地就想繼續夸大事實,卻發現酒井高明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凌厲。被嚇得心里一個哆嗦,已經到了嘴邊的謊言登時失去了連貫性,“他們,他們好像人很多,不是,人不是很多。不是,不是不多是,是很,不是……” “到底有多少人?”一直在旁邊冷眼傾聽的藤田純二也明白了酒井高明要干什么,沉著臉大聲追問。 見最高上司又加入進來,上等兵三井和二等兵松下愈發恐慌。低下頭,用蚊蚋般的聲音嘟囔,“不是很多。應該,應該不是很多。具體多少,我們兩個沒看清楚!我們不是不敢看,是入云龍趁著大伙被打愣了的時候,突然帶著人從側面殺了過來。拎著把巨大的砍刀……” 真相已經非常清楚了,幾乎不需要過多想象力,藤田純二就明白眼前這兩個倒霉鬼輸得并不冤枉。密林,伏兵,正面防御,側面偷襲,張松齡在一個多月前曾經于黃胡子身上使過同樣的一招,也同樣將幾乎勝券在握的黃胡子打得潰不成軍。事后藤田純二曾經私下推演過,如果換了大日本帝國的士兵遇到同樣情況,會是什么結果?答案令他非常惱怒,足足摔碎了十幾個茶杯,才稍微緩解了心中的憤懣。入云龍和張松齡這樣的組合,幾乎是專門為打伏擊戰而生。一個專職狙殺敵軍指揮官,一個專職負責趁亂反沖鋒,手中的兵力越充足威力越大,同等裝備和兵力情況下,幾乎無招可解。 如是想來,也沒必要對上等兵三井和二等兵松下要求太高。無可奈何嘆了口氣,藤田純二轉身走向了汽車。已經不用再耗費精力去管姓張的和入云龍兩人的具體位置了,他們肯定會找上門來,用不了多久。藤田純二相信,自己這回絕對不會判斷錯! “馬, 就能修好!我,我已經盡,盡了最大努力!長官,長官請再給我十分鐘,就十分鐘,我保證,保證!”技術兵濱崎俊以為藤田純二又來監督自己的工作,嚇得魂都不知道飛向什么地方去了,一個轱轆從車底下鉆出來,垂著紅腫的腦袋不停地鞠躬。 “你慢慢修!”出乎他的預料,幾分鐘前還兇神惡煞般的藤田純二,如今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非但沒有責罰他工作效率低下,反而伸出手,主動替他摘掉了粘在肩膀上的幾根干草。“不用太著急,隊伍今天不忙著開拔,你有充分的時間!” “我,我……”濱崎俊幾曾受過這種高檔待遇,登時感動得渾身發熱,臉上的傷也不疼了,大腿小腿也不哆嗦了。后退半步,狠狠鞠了一個一百二十度的大躬,“請長官放心,一個小時之內,我保證讓汽車開起來。如果屆時完不成工作,我愿意接受任何處罰!” “不急,不急!”藤田純二微笑著沖他點點頭,倒背起手,繼續視察營地中其他各支鬼子和馬賊。派戰斗小組領導馬賊去主動搜索那個中國狙擊手和他的同伴,是他在酒井高明昨夜所獻的計策基礎上拓展而來。如今殘酷的事實已經證明了,他臨時想出的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那他干脆就再向后退一步,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對付狙擊手和他的同伴身上,先解決掉身邊的麻煩,再考慮剿滅喇嘛溝游擊隊的問題。反正這幾天陸續趕往喇嘛溝的馬賊加在已經超過了六百人,以六倍于游擊隊的兵力,即便拿不下游擊隊總部,至少也能把紅胡子拖在那里,寸步難行。 “長官!”酒井高明還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心里頭已經有了更好的打算,從背后追上來,點頭哈腰地準備獻策。藤田純二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搶先說道:“你去通知所有少尉以上軍官,到我的帳篷里開會。咱們今天一定那個狙擊手殺掉,永絕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