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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烽煙盡處在線閱讀 - 第84節

第84節

    “是博士!中間還有碩士!讀完了碩士才是博士!”張松齡笑了笑,低聲糾正孟小雨的發音錯誤。

    “那博士畢了業呢?!”難得在心上人面前露了一次臉,孟小雨興致勃勃地追問。

    “博士畢業后,就沒有了。那時就該你教別人讀書了!”張松齡絲毫不懷疑孟小雨有讀博士的智力水準,笑著回應。

    “啊!這就到頭了?”孟小雨有些不甘心,瞪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尋求確認。

    “小學和高中加起來,要十年呢。碩士三年,博士至少兩年,你還想讀到什么時候去?!”終于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隱約的笑容,張松齡心里突然覺得很痛快,笑呵呵地調侃。

    “十加三加二,等于十五。我今年十六,十六加十五,媽呀,要讀到三十一歲去!”孟小雨夸張地跳了起來,大聲說道。“那可不行,那樣我就成老姑娘了!我……”

    猛然間,她意識到在一個年青男子面前愁如何嫁人,好像有些不太合適。雙手捂住了臉,低頭便往屋子外邊走,“我去,我去村口看看,爹怎么還不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張松齡站起身,抬手去抓掛在墻上的狍子皮大氅。還沒等他將自己收拾利索,院門口忽然傳來鄰居家大牛焦急的聲音,“小雨,張大哥,你們趕緊跑,趕緊跑啊。鬼子,鬼子進山來抓張大哥了!”

    第一章 山居 (三 上)

    “鬼子……”孟小雨嚇得魂飛天外,轉身就往屋子里跑。她知道張松齡久病體虛,準備背著對方一起進山躲避。卻看見張松齡一只手拎著父親打獵時盛子彈的棉布口袋,另外一只手正往掛在墻上的步槍處伸。

    “快跑,張大哥,外邊來了好多鬼子,你擋不住!”大牛也風風火火地沖進了屋子,扶著門框大口大口喘粗氣。

    “身邊沒趁手家伙,更擋不住!”張松齡平靜地回了一句,將子彈推入槍膛。一只手拎著拴槍的帆布帶,另外一只手推開了孟小雨。“鬼子是沖我來的,你跟大牛去他家紅薯窖里頭躲躲,我出去引開他們!”

    “不——!”孟小雨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張松齡的后腰,“我跟你一起走,咱們兩個今天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你……”張松齡接連掙了兩下沒掙脫,心臟處那層人為制造出來的硬殼終于被孟小雨的淚水給融化,嘆了口氣,低聲應允:“也好,那就咱們兩個一起上山。趕緊放開我,去倉房找幾條rou干兒!這一走,還不知道得躲多少天呢!”

    “嗯!”孟小雨點點頭,像個小童養媳一樣從張松齡手中搶過裝子彈的布口袋,扛在了自家肩膀上。

    時間緊迫,二人不敢再多耽擱。從倉房里又拎了兩條rou干,便匆匆出了家門。鄰居家的大牛酸溜溜地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突然把心一橫,也拎了把鐵鍬,快步追了上來,“帶上我,帶上我,我跟你們一起走。張大哥,我跟你們一起走!”

    “小心鬼子連你一塊兒抓!”孟小雨回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威脅。

    “我不怕,他們敢抓你,你和張大哥,我就拿鐵锨跟他們拼命!”大牛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將張松齡的另外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我力氣大,他們打不過我!”

    孟小雨本能地想趕他走。看看張松齡沒什么反應,便也息了這個念頭。三人互相攙扶著跑上村子正對面的山坡,前腳才踏進樹林,身背后已經響起了凌亂的槍聲。

    “站住,不準跑,太君找你沒有惡意!沒有任何惡意!”十幾名剛剛招募入伙的偽軍,舉著三八大蓋兒,沖著天空鳴槍威脅。跟在偽軍的身后,則是半個小分隊的鬼子,每個人都走得氣喘吁吁。在這伙賊人的最后面,還有兩匹東洋馬。一匹馬的背上坐著個留著仁丹胡須的鬼子軍曹,另外一匹馬的背上,則坐著一名身穿淡灰色長袍的二鬼子,長得斯斯文文,只是腰桿子一直半彎著,就像條被打斷了脊梁骨的哈巴狗一般。

    張松齡才不相信偽軍們的瞎話,什么叫沒有惡意?沒有惡意,犯得著這般興師動眾么?!要知道,自己這邊只有一把步槍外加一把盒子炮,而鬼子那邊,如果把偽軍也包括在內的話,人數已經超過了二十。

    動用半個小分隊的鬼子和一個班的偽軍,只為了抓他這個傷號。小鬼子那邊,可真是給足了他面子!張松齡是賣賣人家出身,向來講究別人敬自己一尺,自己就還別人一丈。跑著跑著,突然一轉身,沖著追在最前方的偽軍就扣動了扳機。

    誰也沒想到他居然還敢停下來還擊,跑得最積極的那名偽軍連最基本的閃避動作都沒來得及做,就被子彈打穿了肺臟。丟下步槍,單手捂住胸口倒了下去,大股的鮮血夾雜著破碎的肺葉涌上嗓子,憋得此人無法呼吸,喉嚨處“呼嚕嚕”如風箱一般作響。

    其余偽軍嚇得立刻趴在了地上,撅著屁股胡亂放槍,二百多米的距離,他們可沒有張松齡那個準頭。爆豆子的槍聲響成了一片,卻連張松齡、孟小雨和大牛三人的汗毛都沒碰到一根,眼睜睜地看著三人逃進了樹林深處。

    “八嘎!”鬼子軍曹跳下戰馬,一腳一個,將偽軍們踢成了滾地葫蘆。“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們還在這里浪費什么子彈?都給我滾起來,進山去搜。咱們今天就是把這座山給翻個遍,也要把張中尉給找到!”

    他說話雖然略帶一點兒東北口音,卻是如假包換的漢語。偽軍們被罵得面紅耳赤,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身,在同伴的尸體前,重新整隊。

    “剛才那一槍,肯定是蒙上的。他不可能次次都蒙得一樣準!”灰袍子也從馬背上跳下,板著臉給眾偽軍們打氣兒,“這次行動,我可是在坂本長官面前夸下海口的,一定會把那個**中尉給他帶回去。你們幾個,可千萬記得給我長臉!”

    “是!”偽軍們立正敬禮,回答得有氣無力。

    對面樹林里的確只藏著一個敵人,可人家是二十六路特務團的精銳。去年在核桃園那邊,堅守了六天六夜的精銳!而大伙呢,自打穿上這身皮之后,連子彈都沒正經打過幾顆,拿什么跟人家二十六路特務團的人去較勁兒!

    “沒吃飽飯么,你們幾個,給我大聲點兒!”在自家主人面前露了怯,灰袍子的狗臉有點兒掛不住了,扯開嗓子,再度高聲命令。

    “是!長官!”偽軍們又一次齊聲回應,比先前那回效果稍好一些,卻怎么都提不起精氣神兒。

    “算了,朱君,他們,原本就不是用來對付正規軍人的,沒必要對他們要求太嚴苛!”不想給灰布袍子繼續浪費時間的機會,鬼子軍曹笑著阻止,“對付精銳,就一定得用精銳才行。小田君,你帶咱們的人頭前開路,讓朱君的人跟在你身后,觀摩,學習!”

    “嗨依!”被喚作小田的鬼子伍長早就憋得渾身癢癢,大聲答應著,端起步槍,“所有人,呈散兵隊形,進攻!”

    “進攻!”其他六名小鬼子迅速分成三組,每組兩人。其中兩組分左右向山坡上的樹林包抄,最后一組則尋了個相對平坦的位置,將一門擲彈筒架了起來,緩緩調整射角。

    四月的山區,樹木才長出新葉沒多久,無法完全遮斷人的視線。很快,擲彈筒手就在二百五十米外的一棵老樹后,看到了槍管的反光。他迅速抓起一枚手榴彈,填入筒口。還沒來得及拉動擊發帶,耳畔忽然聽見“啾——”地一聲尖嘯,緊跟著,擲彈筒就自己跳了起來,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第一章 山居 (三 下)

    “神槍手!“兩組負責左右迂回的小鬼子,立刻趴在了地上,漫無目的地開槍還擊。被手中武器檔過一劫的擲彈筒組兩名成員,則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小土包之后,連吃飯的家伙都顧不上去撿。

    對于普通士兵而言,神槍手在戰場上是比大炮還可怕的存在。炮彈飛過來時伴隨著凄厲的尖嘯聲,經驗豐富的士兵完全可以搶在炮彈落地之前跳進隱蔽處,最大限度地避免被彈片炸碎的危險。而被一個神槍手瞄上,則就等于一條腿邁進了鬼門關。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扣動扳機,待聽到槍聲,死亡已經近在咫尺。

    今天樹林里的那個中國士兵,顯然是神槍手中的翹楚。要知道,隔著二百多米的距離,擲彈筒在射擊者眼里只有一根香煙粗細。而射擊者既然能在二百米之外準確打飛一根香煙,下一回瞄著誰的腦門兒開槍,子彈就絕對不會落在此人的耳朵上。

    第一槍打擲彈筒目的在于示威,第二槍就要動真格的。六名小鬼子都不傻,誰也不愿意做第一個被神槍手看上的靶子!

    “晦氣!”張松齡低聲罵了一句,迅速拉動槍栓,退下已經擊發過的彈殼,重新瞄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才沒興趣跟小鬼子玩什么開槍示威的鬼把戲。剛才那一槍他瞄的是擲彈筒手的腦袋,因為對地形的影響估計不足,才落到了對方的兵器上。

    視線里的小鬼子們很狡猾,趴得一個比一個低。偶爾抬起腦袋打上一槍,也伴隨著迅速翻滾的動作,令他根本沒機會用準星套住對方。將槍口稍微抬高幾分,他又試圖瞄準鬼子軍曹。卻發現鬼子軍曹將身體藏在了戰馬之后,舉著一個白手絹,不停地揮動。

    “張大哥,小鬼子的軍官好像在朝你招手!”負責用鐵鍬反光吸引敵軍注意力的大牛從樹后探出半個腦袋,低聲提醒。

    “嗯!”張松齡緩緩放下步槍,用手指輕輕揉自己的眼眶。鬼子兵們的戰場求生經驗都非常豐富,他沒有一槍必中的把握。而那些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偽軍,又實在不值得他浪費子彈。只要把小鬼子清理干凈,偽軍們自然就成了喪家之犬,連再朝人吠上一聲的勇氣都不會有,更甭說替其主人報仇了。

    見樹林里始終沒有發出第三顆子彈,鬼子軍曹明白自己揮動手絹的動作已經被對方看見。從馬肚子底下探出半個腦袋,試探著打招呼,“喂,對面的中國勇士,能不能先別開槍,聽我說幾句話!”

    “告訴他,有屁就放!”反正找不到打冷槍的機會,張松齡索性裝得大度一些,側轉頭,示意大牛替自己回答。

    “張大哥說了,叫你們有屁趕緊放!”大牛天生一副好嗓門,把手放在嘴巴上,大聲回應。

    鬼子軍曹在東三省混了很多年,當然知道這是一句侮辱人的話。但看在對方槍打得準頭十足的份上,他決定唾面自干,“張君,在下野田正南,剛剛從滿洲那邊調過來。雖然沒有參加過娘子關戰斗,但是也知道你們二十六路軍特務團是一支英雄的隊伍。請準許在下向你,向你們二十六路軍特務團的其他勇士,表示發自內心的敬意!”

    說著話,他煞有介事地在馬肚子底下鞠了一個躬,也不管張松齡能否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