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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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自家女兒的性子里,溫柔這東西實在太稀缺了些。而張小胖子的心腸,又實在有些硬得離奇。從他吐血昏迷后第一次睜開眼睛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個半月過去了。可女兒跟小胖子之間,卻依舊未能找到任何共同話題。往往是一個興致勃勃地說著山間奇聞趣事,另外一個已經神游萬里。一個已經聽得昏昏欲睡,另外一個卻在大談特談國家民族,慷慨激昂。 眼瞅著小胖子的腿腳越來越利索,身子骨越來越結實,孟老漢就一天比一天心急。他帶著小胖子上山打獵,手把手指點小胖子射擊要領,不僅僅是為了讓小胖子身體恢復得更快,而且還想讓小胖子迷上這片群山,迷上山中天不收地不管的獵戶生活。他想讓小胖子念自己的好,即便毫不留戀地日后返回軍中,立功殺敵的時候,也會想起幾百米外將獵物兩眼打個對穿的本事是跟誰學的,從而對自己的女兒小雨更珍惜些許。 當然,如果小胖子返回軍隊時,把自己和女兒兩個全帶上就更美了。孟老漢自問做不了軍官,但給張小胖子管管糧餉,探查一下敵情什么的,還是能做好的。上陣父子兵么!到時候小胖子當團長,小雨當團長夫人兼醫務營長,自己這個老丈人就當大總管,一家人邊打鬼子邊享受天倫之樂,便是給個神仙去做,也不肯換了。 想到一家人的未來,老孟山的手腳就愈發地利落。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樹枝,砍下,去皮,用野草做了繩子捆著走了回來。見到還在端槍瞄準的張松齡,笑著走上前,拍了拍對方肩膀,“別急,心急吃不上熱豆腐。你身體剛剛好了點兒,可不能過于勞神。走,咱們爺倆拖著鹿下山。回去后趁著天亮把皮子一剝,放在外邊風干了。后天關內盤石村那有個大集,剛好和冬天時攢的那些皮貨一并賣出去!” “嗯!”張松齡放下步槍,跟孟老漢一起去整理獵物。成年馬鹿體形龐大,重量通常能長到四百多斤。張松齡今天打到的這只個頭稍小些,但分量也在三百斤之上。為了節省體力,他們將鹿茸割下放入背包,然后沿著鹿的嘴巴剝開一小段皮膚,將整個鹿頭扒出來切掉。接著又從鹿脖頸處沿肌rou下切,掏出大部分內臟,與鹿頭一并丟棄。最后才將內部已經掏空,表面還保持完整的馬鹿放在擔架上,用草繩拖著往山下走。 去了頭和內臟的馬鹿,大概還有二百七十多斤。雖然是下山,爺兩個也累了個滿頭大汗。待回到村子里,孟小雨早已將晚飯準備停當。手腳麻利地遞上陶盆和濕布巾,伺候爺兩個洗臉換衣服。然后從柜子里取出一瓶子泡了鹿茸的苞谷酒,給父親和死胖子張松齡各自斟上一大碗,幫助二人夾菜添飯。 張松齡酒量還是沒什么長進,一碗下肚,古銅色的臉就變成了紅銅色。孟老漢卻非常善飲,示意女兒將自己和張松齡的酒碗再度填滿,然后將碗舉起來,笑呵呵地勸道:“再喝一碗吧,你今天出力氣太多了,得用酒把體力給補回來!” “鹿茸是補血的,你多喝一點兒沒壞處!”孟小雨自己也端著飯碗上桌,笑呵呵地向張松齡介紹藥酒的妙用。 類似的話,張松齡其實已經聽過了無數遍,早就不覺得有什么新奇。笑了笑,端起酒碗,小口慢品,“您老自己多喝點兒,我慢慢抿著陪您老。這東西味道太沖,我喝急了,就會頭疼!” “呵呵!”老孟山就喜歡張松齡這份禮貌勁兒,端著酒碗繼續大口豪飲。山里的年輕人,孝順歸孝順,可絕不會一口一個“您老”地稱呼自家長輩。并且山里的年青人大多喝起酒來不要命,從不會象張小胖子這樣,明知掉是金貴的東西,還能明白自家酒量深淺。 孟小雨捧著一晚高粱飯,眼睛烏溜溜圍著酒碗打轉。以前家里沒有死胖子這個客人的時候,陪著父親喝酒的就是她。只是那時,金貴的鹿茸要賣給外邊來的貨郎換錢花,絕對舍不得朝苞谷酒里頭浸泡而已。 張松齡被看得不好意思,從桌子邊上拿起一個準備用來盛湯的空碗,將自己的酒水勻了一半兒給孟小雨。后者立刻兩眼放光,伸手便準備去端。卻被孟老漢一筷子將手背抽了道紅艷艷的印記,“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趕緊把飯吃完了,然后去收拾那頭鹿。天馬上就快黑了,總不能為這點兒小事兒還點個油燈?!” “哼!”孟小雨被抽得好生委屈,戀戀不舍地放下酒碗,繼續往自己嘴里扒拉高粱飯。張松齡卻笑呵呵地將半碗酒推給她,然后看著老孟山的臉說道:“小雨也累一天了,喝就喝點兒吧!等會兒,我幫她一起收拾鹿rou。” “隨你!”孟老漢皺了皺眉頭,勉強答應,心里卻暗自偷笑。小胖子終于懂得心疼女兒了,這可是個難得的新發現。如果再多給他們制造點兒互相幫忙的機會,那豈不是…… 還沒等他想出具體實施步驟,張松齡的聲音卻又在耳畔響起,“叔,能不能跟您商量個事情!” “說罷!”老孟山打了個激靈,放下酒碗,滿臉警覺。孟小雨則將頭埋進了自己的酒碗里,淚水不知不覺已經在眼眶中打轉,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盡管自己已經盡最大努力想留住他。可他的心,注定不屬于這片大山。再努力,又能多留下幾天?! 第一章 山居 (二 上) “嗯!”張松齡看了看老孟山和孟小雨,斟酌著說道:“我想給我家里長輩寫封信,報個平安。不知道附近有沒有郵局,或者私人信差什么的……” 沒等他把話說完,老孟山長出一口氣,笑了笑,大聲回應,“應該的,應該的,你早就該寫信回家報平安了。前些日子我是怕你家里人知道你受傷,白白擔心。如今你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寫信回去告訴他們一聲總是應該的!” “那郵局,如今還有人在干活么?”張松齡想了想,繼續詢問。在山里養了五個多月傷,如今戰局發展到了什么情況,他一點兒都不了解。娘子關附近即便原來有郵局,隨著日本鬼子的進駐,恐怕也不能再運轉了。自己遠行在外,萬一家書落在某些心思齷齪的人手中……. “這個啊,我還真沒注意!”老孟山嘬著牙花子,遲疑著回應。“下盤石那里,原來每逢大集的時候,都有郵差從縣城騎著洋車子下來。一邊讓當地人認領信件,一邊收集當地人寄往山外頭的信。反正總共也就十來封信,犯不著為此專門設一個信箱。” “他問的是現在!”孟小雨聽得不耐煩,開口替張松齡追問。只要張松齡不提“要走”的話,她就又活了過來。小臉被酒精燒得紅紅的,一雙薄嘴唇也紅得如同秋天里的小辣椒。 ‘女兒終歸是給別人養的!還沒成親呢,就嫌我這當爹的啰嗦了!’老孟山肚子里腹誹了一句,然后笑呵呵地回答,“現在不好說,反正我上次去趕集的時候,沒看到郵差,不過……” 看了看張松齡失望的臉色,他又迅速補充,“不過從南邊過來的那些老客,倒也經常幫人捎個信兒帶個東西什么的。我跟一家姓呂的老客很熟,他剛好是你們山東人。我跟他好好說一說,再給他兩個跑腿錢兒,讓他幫忙捎一封信去魯城,肯定不成問題。” “此人可靠么?”張松齡有點兒不放心,皺著眉頭追問。 老孟山笑了笑,大咧咧地回應,“什么可靠不可靠的。他收我的皮貨,我從他那里買茶葉,布料,每年都要見兩三回面,誰也不敢太對不起誰。再說了,一封信又沒多沉,他反正要路過你們家,順便幫忙跑一趟,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兒!” “那倒是!”張松齡想了想,輕輕點頭。按他的人生經驗,商販們是最喜歡留后路的一群,姓呂的行腳商既然以后還要跟孟大叔打交道,就不會一下子把事情做得太絕。, “那你一會兒吃完飯就趕緊寫信吧,把油燈擰得亮一些,別傷了眼睛。”老孟山又喝了一大口酒,笑著叮囑。 “嗯!”張松齡輕輕點頭,然后繼續說道:“如果能和我家聯系上,大叔以后就不用把皮子賣給別人了。我們家也做山貨生意,可以派人過來收。價錢方面,肯定會比現在高一些!” 據他平素了解,行腳商們從娘子關這邊收購山貨,價錢都壓得非常低。而同樣的毛皮、藥材,在張家的貨棧里,價錢就要賣到山區的五倍以上。扣除客棧自己加的價,行腳商們在貨物倒手之間,至少賺走了三倍的利潤。這還不算收山貨時雞蛋里挑骨頭,肆意壓價所帶來的額外好處。 如果張家貨棧直接派伙計過來定期提貨的話,就可以讓孟山老漢免受一層盤剝。此外,看在他的面子上,父親和大哥也不會對貨物的質量要求太苛刻。 這是他離開之前,唯一能回報給孟氏父女的東西。雖然微薄,但真心實意。在養傷的這段時間,孟小雨眼里所流露出來的縷縷柔情,他不是沒看見,更不是無動于衷。畢竟人心都是rou長的,即便彭薇薇當初留在他心中的痕跡再深,天天對著孟小雨那濃得幾乎化不開的目光,也早就給沖得淡了。 他是不愿意耽誤孟小雨的青春。一次次大難不死的好運,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萬一哪天自己去跟老茍團長他們團聚了,孟小雨豈不是要辛苦一輩子?! 所以,張松齡只能對孟小雨眼中的**,假裝視而不見。娶了人家姑娘,等同于害了人家。與其日后生離死別,還不如現在就不給她留任何念想。反正父親和哥哥接到自己的信之后,會妥善替自己回報孟大叔和孟小雨的恩情。未必能令他們父女兩個的處境天翻地覆,至少能保證他們父女兩個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關于張家在魯城有鋪子的事情,老孟山也早就聽張松齡提起過。直接把山貨賣給張家,也肯定比被行腳商于中間再剝一次皮有賺頭。但是,女兒還沒過門,就先占了準女婿家許多好處,這種行為實在有點兒超出了他的臉皮承受極限。因此,盡管知道張松齡是完全出于一番好意,他還是非常禮貌地拒絕道:“那就不用了。我跟老呂他們畢竟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不能說不賣給人家就不賣給人家了。況且魯城離娘子關上千里地,來回一趟開銷也挺大的。光為了我手中這點兒山貨,實在不值得!” “沒事兒,我哥和我家的伙計,每年都要走塞外。剛好路過山西這邊!”張松齡笑了笑,鼓動如簧唇舌,繼續努力游說。 這不是實話,張家的伙計去塞外,肯定走北平、承德一線更方便一些。如果繞路走山西,就要從大同附近出塞,相當于多兜出了一個大圈子。可不這么說,他無法保證孟山老漢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好意,更無法保證孟小雨在自己離開之后,日子會過得象現在一樣無憂無慮。 “嗯哼,這件事先放一放,讓我再好好想想!”老孟山還是覺得做人不能太貪心,放下酒碗,遲疑著回應。, “要不然您自己開個貨棧,專門收鄉民手里的山貨。等我家的伙計來了,再一并轉手兌給他。這也等于替周圍的鄰居們做了件好事,省得他們手里的山貨老被人挑三揀四地壓價!”張松齡不屈不撓,又拋出第二個“完美”構想。 這個構想讓老孟山怦然心動。把自己的貨物直接高價賣給親家公,實在有些讓他抹不開面子。可自己開貨棧收購囤積山貨,然后再轉手往外邊批發,就完全不一樣了。這等于與張家那邊互利互惠,誰也沒占誰的便宜。 可最初本錢從哪里來?總不能憑著一張老臉,讓同鄉們先賒了山貨給自己吧。或者說,先跟親家公借,等賺了錢再還給他?那與直接跟親家公要錢,又有什么區別?如果真的那樣做了,小雨將來在張家,還能有什么地位可言? 正猶豫著,張松齡已經將具體細節擺到了桌面上。“第一次,我讓我大哥親自帶著錢和這邊比較用得著的貨物過來,您在他來了之后,把自己手上的山貨全賣給他,再順道幫他從附近的村民手里收一些山貨。這樣,您做生意的本錢就有了。就可以從他手里批發一些這邊不常見的緊俏貨物,等我大哥走了之后,就可以立刻把貨棧開起來。一邊往外賣東西,一邊往里頭收東西。一手進一手出,只要錢能流動開,不需要太多本金,便可以支持貨棧正常運轉!然后,您老再……” 自幼被父親和哥哥的耳濡目染,他談起生意經來頭頭是道。孟氏父女只有邊聽邊點頭的份兒,根本從中挑不出任何毛病。直到張松齡把整個規劃交代完畢,才雙雙長出了一口氣,先后低聲贊嘆:“原來做生意還有這么大學問,怪不得我這輩子始終發不了財!” “小胖子,你跟誰學的這些本事?以前可從沒聽你提起過!” “從八歲時就跟在我爹身后看他打算盤,一直看了將近十年,再笨也學會了!”張松齡笑著謙虛,卻給自己惹回了一個大白眼。孟小雨不屑地翻了翻眼皮,撇著嘴道:“還再笨也會了!就跟你多聰明似的!我要是學,頂多三個月就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話要是放在往常,張松齡肯定毫不客氣地笑話對方吹牛。可今天,他卻難得沒跟孟小雨抬杠,點點頭,笑著說道:“的確沒什么難的。要不從明天開始,我教你?反正將來你也得替孟大叔管帳,不如現在就做些準備!” “真的!”孟小雨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兩只明亮的眼睛照著張松齡就是一陣亂晃。 張松齡被晃得頭腦發暈,笑了笑,繼續電梯,“我騙你有什么好處?找你收拾么?明天孟叔去趕集,順便幫你買個算盤回來。我教你如何打算盤,如何記賬!” “我,我…….”孟小雨突然臉色開始發紅,耷拉著腦袋,喃喃說道,“我,我不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