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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烽煙盡處在線閱讀 - 第45節

第45節

    野羊rou聞起來很膻,嚼在嘴里,透出一股nongnong的油香。很是可口,并且略帶一點淡淡的咸味兒,讓大伙吃得笑容滿面。更開心的是,隊伍中有胡豐收這么一個擅長打獵的家伙在,至少糧食補給在短時間內是無需發愁了。整個營救行動的成功可能性無形中又增添了幾分,走山路時也不再是那么枯燥。

    “野羊rou還不是最好吃的!”自覺露了大臉,胡豐收一邊走路,一邊低聲跟大伙炫耀起豐富的狩獵知識,“我們老家那邊有一種鳥,長得就像咱們的拳頭這么大。重量不多不少,剛好半斤沉。我們都叫它傻半斤兒!特別容易受驚嚇,但是起飛時卻不知道看路。經常一頭就撞到樹干上。我很小的時候,經常跟跟大哥二哥一起去找它們的窩,找到了,就把它們往林子里頭攆。都不用拿彈弓打,就等著它們自己往樹上撞!”

    “你就吹吧你!”大伙根本不相信胡豐收的話,很明顯,世界上如果有那么傻的鳥兒,早就被人給捉絕種了。胡豐收卻死犟到底,梗著脖頸,低聲抗議:“你們又沒到過我家那邊,你們怎么知道沒有?想當年,老子跟著吉大膽在察北……”(注1)

    仿佛觸犯了什么禁忌,營長老茍把眼睛豎起來,目光冷得如同冬天早晨里的寒冰。。胡豐收的后半截話被硬生生地瞪回了肚子里,低下頭,不服氣地嘟囔:“我只是說,我們老家那邊有傻半斤兒,又沒提別的事情!況且當年我們打的也是鬼子,又不是……”

    “頭前探路去,再胡咧咧,小心把鬼子給招來!”軍官老茍又狠狠瞪了胡豐收一眼,低聲怒喝。

    胡豐收聳了聳肩膀,背著羊rou干跑到隊伍最前方。石良材和張松齡因為與胡豐收走得太近,也遭受了池魚之殃,被營長老茍一人賞了一大腳,低聲命令:“吃,就知道吃。等吃拉了肚子,就不用去救人了。都給我去探路去,順便跟老胡學幾手真本事!”

    石良材和張松齡委屈地互相看了看,結著伴兒去追胡豐收了。三個人組成排頭兵,呈品字型沿著放羊的小路慢慢往山下溜,走著走著,胡豐收忽然又打了個手勢,迅速蹲在了一塊大石頭之后。

    “這回又是什么東西?!”石良材和張松齡二人翻滾著來到同一塊巨石之后,探頭探腦向外張望。小路在前方猛地打了個接近九十度的彎兒,由南向北折去。沿著路的右一側,出現了一個寬闊的斷坡。而在斷坡之下,則隱隱傳來一陣哭喊聲。

    “是小鬼子!”胡豐收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極為猙獰,“正在禍害老百姓呢,你們兩個在這里別動,我趴斷坡兒那看看!”

    “嗯!”石良材和張松齡兩個點頭答應,將盒子炮架起來,隨時準備為胡豐收提供掩護。后者則像豹子一般,手腳并用地從巨石后爬出去,迅速接近斷坡,扒住一叢低矮野山杏的枝條,緩緩探出小半個頭。

    斷坡正對著的方向,是一個規模頗大的村莊。胡豐收匆匆掃了一眼,便看到了十幾排院落。都是典型的河北民宅,戶戶朝南,房子的橫向寬度遠遠大于縱向深度。院子里開著很多菜畦,油綠油綠的菜葉子青翠欲滴。

    本該躲在黃瓜架下避暑的時候,院子里卻沒有人。所有村民都在朝村子北口跑,拎著大包小裹,背著鍋碗瓢盆兒。而在村子南口,則有三名鬼子兵,背著剛剛搶來的雞鴨,平端刺刀,大呼小叫地追趕。一個個興高采烈,仿佛正在做一場非常有趣的游戲般。

    村民中不乏精壯漢子,有的背上扛著麻袋、有的肩膀上扛著柜子,有的甚至還把做飯的鐵鍋背在身上。全身上下零零碎碎加起來足足有上百斤,也一點兒也沒有拖慢他們逃命的腳步。而那些身體相對瘦弱的女人和孩子,則哭哭啼啼地拉著男人的手,唯恐丈夫或者父親視自己為累贅,關鍵時刻將自己拋給后邊的三個小鬼子。

    “小鬼子又在唱哪一出?”不知何時,營長老茍已經潛到了胡豐收身邊,拍了拍后者肩膀,低聲詢問。

    “你自己看吧!”胡豐收把臉扭到一邊,用顫抖的聲音回應。

    營長老茍沒時間計較對方的語氣,探著頭迅速向斷坡下張望。剛好看到一名鬼子追上掉隊的老年村民,毫無憐憫地將刺刀從后背上捅了進去。

    “啊——”老者大聲慘叫,撲在地上,雙手絕望地向前伸。鬼子大笑著超過他,刺刀上的血珠淅淅瀝瀝亮得扎眼。

    “奶奶的!”營長老茍探出盒子炮,就想給小鬼子一梭子。但估算了一下雙方的距離之后,他又咬著牙將盒子炮縮了回去。太遠了,超出了盒子炮的有效射程,貿然開槍,非但殺不死鬼子,反而會暴露大伙的行蹤。

    “那些膽小鬼!”胡豐收發怒的對象不是老茍,而是村子北口那些逃命的男人們。不下五十名精壯漢子,即便每人解下褲子來撒泡尿,也把三個小鬼子給淹死了??伤麄兙尤蝗斡傻絷牭母咐相l親被鬼子拿刺刀捅,誰也不敢回頭。

    “你和老朱、老黃兩個,從前邊繞下去,埋伏在路邊。趁小鬼子不注意,打他個措手不及!”營長老茍估算了一下敵我雙方實力對比,迅速做出決定。“我帶著其他人從這里直接往下墜,在背后堵住小鬼子。能不用槍,就盡量不用槍。免得把鬼子的大部隊給招過來!”

    “哎!”胡豐收答應一聲,彎著腰,迅速沿著放羊小道向下跑去。朱老蔫兒和黃小毛兩個緊隨其后??粗说谋秤皬男÷返南乱粋€轉彎處消失,老茍解下一直背著雙肩包,從里邊拿出一卷臟兮兮的繩索。

    石良材默默地跑上前,幫助老茍將繩索的一頭系在一棵碗口粗的野樹根部。然后用力扯了幾下,沒感覺到樹根的松動,便將繩索悄悄地拋下了斷坡。

    坡勢很陡,上面長滿了各種野樹和野草,非常茂盛。鬼子兵們又忙著追趕百姓,誰也沒發現垂下來的繩索。默默地數了百十個數兒,確定小鬼子無暇顧及這邊,軍官老茍將盒子炮往腰間一插,抓緊繩索,貍貓般竄了下去。

    幾只受了驚的野鴿子振翅飛上天空,嘴里發出大聲的驚叫。但它們的聲音實在太小了,遠遠不及村子北口的哭喊聲。三名鬼子兵一點兒也沒感覺到危險的降臨,繼續端著刺刀,趕羊一般追著村民們跑。

    “跟上!”石良材看著老茍已經平安潛到了坡底,抓住繩索,第二個翻了下去。其他幾名小分隊成員默默跟上,一個接一個從斷坡上消失。張松齡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個位置,探頭向下看了幾眼,屏住呼吸,順著繩索快速往下溜。

    幾叢不知名的野樹和無數堆灰白色的鳥糞從眼前一閃而過,緊跟著是一片片灰綠色的苔蘚。再往下,他看到了一只受驚的毒蛇,從洞xue里探出三角形的頭,沖著它嘶嘶吐著芯子。還沒等來得及害怕,毒蛇已經從眼前消失,石良材從背后探出胳膊,將他牢牢地抱在了懷里?!靶⌒?,別弄出動靜!”

    張松齡用力點頭,轉過身,給了石良材感激地一瞥。大伙沿著斷坡下的野樹叢悄無聲息地潛向村子,經過一處茂密的高粱田,再經過一處碧綠的西瓜地。躲在瓜棚里避難的老鄉早就看見了他們,嚇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額頭上冷汗滾滾。

    張松齡鄙夷地看了此人一眼,追隨這同伴的腳步,繼續摸向鬼子身后。有好幾次,他以為鬼子已經發現了大伙,結果卻是一場虛驚。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追逐與殺戮當中,對來自背后的威脅一無所知。

    已經逃上山路的村民隊伍忽然停了停,然后一哄而散。幾個裹著小腳的中年婦女被自己人擠倒,摔在路邊石頭上,頭破血流。鬼子兵如果聞到魚腥的蒼蠅般撲過去,嘴里發出野獸般的jian笑。下一刻,胡豐收的身影突然從另外一塊石頭后冒了出來,匕首快如閃電。

    瞬息間,跑在最前面方一名鬼子兵就被抹斷了脖頸。鮮血噴泉般濺出了老高。另外一名鬼子兵端起刺刀,捅向胡豐收。還沒等他的胳膊發力,朱老蔫的匕首飛過去,正中他的喉嚨。

    “啊!”跑最后一名鬼子兵被徹底嚇破了膽子,丟下掛在槍上的雞鴨,掉頭狂奔?!白尳o我!”石良材大步迎上去,飛起一腳,將鬼子的三八大蓋踢飛。然后抓住小鬼子的胳膊奮力一扯,將對方直接甩起來,重重甩在了路邊的石頭上。

    “噗!”鬼子兵張開嘴巴,大口噴血。石良材又一腳踩過去,將此人的喉嚨直接碾入了氣管。

    注1:吉大膽兒,吉鴻昌的外號。馮玉祥舊部,1933年組織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從日寇手里收復了多倫、寶昌等地。隨后被國民黨中央政府以違反國策為由,聯手日軍剿滅。殘部被收編后,約一個師兵力被撥入孫連仲麾下。1934年,吉鴻昌在法租界被逮捕,不久被押往北平,以叛國罪被槍斃。

    第五章 上前線 (四 下)

    “留活口!”營長老茍大叫,說話的速度卻趕不上石良材的下腳速度,只好恨恨地瞪了對方一眼,低聲呵斥:“你下手這么狠干什么?抓不到活口,咱們跟誰打聽老紀他們消息去?”

    “我不是怕他拉手榴彈么!”石良材笑了笑,訕訕解釋。

    那天夜里,小日本鬼子爭先恐后拉響手榴彈與一營戰士同歸與盡的場景,至今想起來還讓大伙脊背發涼。老茍無法駁斥石良材的理由,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在鬼子尸體上仔細摸索。

    朱老蔫與胡豐收等人也紛紛動手幫忙,將三具鬼子的尸體搜了個遍。可惜除了一張照片和幾張寫著鬼畫符一樣文字的破紙之外,大伙基本上都是一無所獲。

    “他奶奶的,老是說日本富,日本強。老子還以為小日本兒家里有多趁錢呢!”老茍朝照片上吐了口吐沫,悻然將其丟回鬼子的尸體旁。那是張很舊的黑白照片,邊緣處已經發了黃。照片上,一名穿著鼻犢短褲,扛著鐵鍬的日本農夫,和兩名滿身補丁的駝背老人站在一起,強顏裝笑。三人身后是一座非常低矮的小木屋,年代已經非常久遠了,木頭表面帶著明顯的腐朽痕跡。屋子頂上,則與中國農村大多數建筑一樣,蓋得不是瓦片,而是厚厚的一層茅草。

    “所以他們見了什么都搶!”朱老蔫再次蹲下去,將照片塞進一名鬼子的衣兜。“回去照顧你爹娘吧,下輩子,記住別來中國造孽!”

    說話之時,他臉上不帶任何仇恨。仿佛對方是個病死在旅途上的普通人一般,身上沒背負著任何血債。其他幾名警衛班的弟兄也從照片上的老人,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雙親。心里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陣失落。唯獨老茍,不像大伙那么多愁善感,捧著那寫滿了鬼符的字紙,反復研究,“這個字應該是山,這個字有點像城,你們幾個,誰認識日本字?都過來看看。張松齡,你不是高中畢業么,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不認識!”大伙紛紛搖頭,同時把期盼的目光全都轉向了張松齡。張松齡被看得滿臉羞愧,苦笑著解釋道:“我,我中學里學的是德語,也不認識這些日本字。”

    “你可真沒用!”營長老茍失望地數落了一句,將字紙用手團把團把,也丟到了小鬼子尸體旁邊?!罢規讉€村民問問,他們最近聽沒聽到什么特別動靜!”

    眾人紛紛點頭,然后四下去找人詢問。那些逃難的百姓早就回來了,哆哆嗦嗦地在尸體旁圍了個大圈子,觀望幾位軍爺的動作。見到軍爺們將目光轉向自己,立刻如同被猛獸盯上了般,“轟!”地一聲,四散著退開老遠。

    “老鄉,老鄉,別害怕,我們是國民革命軍,國民革命軍!”石良材指著自己胸前的標記,大聲向百姓們解釋,“看,二十七,我們是二十七師的。中**隊!原來西北軍你們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西北軍,那二十九軍,宋哲元你們知道不知道?我們跟宋哲元是一伙的!一伙的!”

    長期生活在北平附近的人,怎可能不知道宋哲元?!眾鄉親們恍然大悟般點頭,卻依舊不肯主動上前搭話。營長老茍等得不耐煩,一把推開石良材,大聲喊道:“鄉親們,我們是來殺小鬼子的。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小鬼子被我們殺光了?,F在,我有點兒事情想跟大伙打聽打聽,誰要是能幫忙的話……”

    笑了笑,他從腰間摸出幾張皺巴巴的法幣,“這個,中國銀行的票子,誰能幫上忙我就給誰!”

    “真的!”幾個年青的村民眼睛登時一亮,從人群中試探著走了幾步,猶豫觀望。

    “都是中國人,我糊弄你干什么?!”老茍盡量裝得和顏悅色,“我以宋哲元長官的名義起誓,如果我糊弄你們,老天就打雷劈了宋哲元長官!”

    村民們當然分不清二十七師和二十九軍之間的差別,臉上都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正準備詢問長官想打聽點兒什么消息,隊伍后邊,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咳嗽,“嗯哼!外財扎手,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有命拿,有命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