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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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哥太客氣了。我們這次不請自來,已經給秦大哥添了許多麻煩。哪好讓他再破費!”對于這個愛國且坦誠的商人,周玨是打心眼里佩服,笑著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敢受對方如此厚禮。 “應該的,應該的!”朱掌柜與昨天大伙在前臺遇到的那個小胡子,于待人接物方面簡直有天壤之別。一邊點頭哈腰,一邊誠惶誠恐地繼續補充道:“我們東家說了,你們都是國家未來的希望,理應受到他的支持。今后就把和平飯店當做自己的家,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我們都列隊歡迎。無論住多久,都不會收取任何費用!” “秦大哥真的太客氣了!”彭學文也覺得非常不好意思,笑著向朱掌柜拱手。 “可不敢,可不敢!”朱掌柜嚇得往旁邊一跳,立刻長揖相還,“您這不是折殺小人么?我就一個打雜跑腿的,豈敢受您的揖!我們老板還說了,他已經包下鎮上的那個大戲臺,眾位少爺小姐什么時候想去演出,直接就去。場地,設備,所有相關費用,一概全免!” “這個秦大哥……”自詡為交游廣闊的田青宇輕輕搖頭。他家原本以開鏢局為業,民國建立之后,才改行做了人員和貨物的運輸。平素家里來往的人中,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但任何一名所謂的江湖豪客跟秦老板比,都如同螢火蟲與日月相較一般,根本發不出光芒來! “那咱們這次義演,就打秦大哥旗號,算是他獨家贊助!”方國強的思維比較直接,既然受了人家的好處,就要有所回報。以免過后想起來,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這個建議得到了眾人的群起響應。包括一向跟方國強不對付的彭學文,也微笑著連連點頭,“那咱們就早點兒過去吧,先收拾場地,熟悉周圍環境。順便著也散發一些傳單,扯幾根條幅出來,以免別人不知道咱們究竟在干什么!” “好!咱們這就去!”眾人紛紛點頭。 到底是年青人,做起事情來風風火火。才上午十點左右,整個戲臺已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幾名有音樂特長的學子敲起了鑼鼓,拉響了二胡。負責報幕的韓秋和柳晶,聯袂登場。 所有節目都是在途中表演過無數遍的,再度重復起來,自然是駕輕就熟。而滯留在葫蘆峪的旅客,大多都是為了逃避戰火。聽到悲憤的旋律,再想想自家目前的處境,很容易就與臺上取得了共鳴。 這下,張松齡可受苦了。他所扮演的日本鬼子才一登場,就收到了無數爛柿子、臭窩頭的招呼。害得韓秋和柳晶兩個不得不一再將演出中斷,出面向觀眾解釋,此鬼子乃自己人所扮,并非正宗地道的東洋貨,才暫且讓觀眾平息了怒火。但是,當演到小鬼子又一次找上門來,抱起田老財的女兒走向后屋的時候,觀眾們則又一次忘記了是在看演出,抓起身邊的東西,劈頭蓋臉便朝小鬼子砸去。 “啪!”地主老財的田青宇遮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一塊青磚凌空而至,拍在了張松陵的腰上。把張松齡拍得晃了晃,踉蹌數步,直接將懷中反串女生的陸明拋在了地上。 “殺鬼子!”“殺鬼子!”扮演地主家二少爺的周玨見勢不妙,索性自作主張提前從后臺沖了出來。演地主田青宇也當機立斷,舉起木制的菜刀,劈向拉扯自己的“翻譯官”。在一片山崩海嘯的怒吼聲中,張松齡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后臺。隨即,一曲“松花江上”,將演出完美地推向了**。 “你覺得怎么樣,疼不疼,疼不疼?!”韓秋心細,將柳晶一個人拋在前臺募捐,小跑著去探視張松齡。 “哎呦!哎呦!”從小到大沒受過什么罪的張松齡,疼得呲牙咧嘴。反串地主家二小姐的陸明顧不得卸妝,一把撩開了張松齡的上衣,仔細查驗。只見一塊巨大的淤青從肩胛骨直到腰錐骨,周邊已經隱隱滲出血絲。 “這些人,這功夫倒有了本事……”韓秋氣得兩眼含淚,咬著牙抱怨。 “沒事兒,沒事兒,真的沒事兒!”張松齡第一次在女生面前裸露肢體,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他們恨我,說明陸大哥的戲編得好。咱們趕緊出去謝幕吧。馬上,北平那幫人的表演就開始了!” “嗯!”韓秋點點頭,與陸明一道,架起張松齡的胳膊走向前臺。 “……哪年,哪月, 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哪年,哪月, 才能夠收回那無盡的寶藏? 爹娘啊,爹娘啊……” 前臺,歌聲還在繼續。觀眾們全都站了起來,流著淚,向學子們用力鼓掌。稍遠的地方,還有更多的旅客被歌聲吸引而來,拼命朝募捐箱前面擠。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方國強帶領大伙,向熱心的觀眾一遍遍鞠躬致謝。誰也沒有注意到,有四個衣衫襤褸的家伙,逆著人流擠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臨近巷子里。 那四人個個身手矯健,三轉兩轉,就又像潛伏的毒蛇般從另外一條巷子深處鉆了出來。四下看看,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和平飯店后面,那個清澈幽靜的小湖泊旁。 有條小船劃開層層荷葉,飄然而至。將四個衣衫襤褸的家伙接入船艙,然后無聲無息地駛遠,片刻之后,在湖對岸一個不起眼的漁家小院前停了下來。 先前被接上船的那四個家伙已經又換了身灰色的中山裝,敏捷地跳上碼頭,匆匆進入漁家小院。穿過前廳,繞過菜地,來到了后院一個臨近水井的茅草屋前。 茅草屋前,有兩個身穿黑衣的漢子正在站崗。見到四名中山裝,點了點頭,低聲吩咐:“隊長讓你們回來后,立刻進去見他。秦先生、潘先生和三井先生也在,注意不要亂說話!” “知道了!”走在第一位的中山裝不耐煩地答應著,伸手挑開了門簾。 屋子內登時一亮,照見了幾件明黃色的古董家具。每一件都透著股子前朝宮廷特有的韻味,拿到市面上,價值至少在十萬大洋開外。而在屋子正中間,則是一張傳統的中國八仙桌。幾名身著長衫的人,正一邊吸著煙,一邊笑呵呵地搓著麻將。 “岳隊,我們回來了!”甭看帶頭的中山裝在外邊咋咋呼呼,進了屋,卻立刻換了幅恭順面孔。躡手躡腳來到背對屋門的那名麻將客的身邊,躬下腰耳語。 “回來了!”被稱作岳隊的麻將客點點頭,慢吞吞地打出一張九條,然后笑著問道:“辛苦了。那幾個小毛孩子被教訓得怎么樣了?!” “屬下,屬下慚愧,沒能完成您交待的任務!”帶頭的中山裝向后退開半步,訕訕地匯報。 “怎么回事?!有人罩他們?”岳隊長又摸起一張牌,一邊琢磨如何打,一邊耐心地追問。 其他幾名麻將客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都歪過頭,聽中山裝如何解釋自己的失職。被三人看得心里發毛,中山裝伸手擦了下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兒,壓低聲音匯報:“那幾個小家伙,的確非常擅長蠱惑人心。還沒等屬下到場,戲臺那邊已經被擠得像趕大集一般了。大伙從聽第一首歌起,就開始罵,罵……”他低下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岳隊上首的矮個子麻將客,然后繼續補充,“罵友邦的軍隊是衣冠禽獸。并且跟著那些小家伙大喊抗日口號。屬下趁亂向臺上丟了幾塊大磚頭,其中一塊分明已經砸中了目標,卻沒能將其放倒。后來,后來底下氣氛越來越激烈,屬下怕暴露身份,就趕緊帶人退了出去!” “我就說,你老岳那辦法不靈光吧!”坐在岳隊下首的秦德綱打了一張牌,笑呵呵地數落。“這群學生娃,頭腦之清晰,意志之堅定,都非你我平日所見。想通過弄傷幾個人的辦法,逼迫他們知難而退,到頭來,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東西!”岳隊長皺了下眉頭,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表情。“國家大事,連宋長官和殷先生都不敢貿然做出決斷,他們跟著瞎摻和什么?!小袁,你今天做得對。眼下葫蘆峪里群情激奮,咱們輕易不能犯眾怒。否則一旦激起民變,就得不償失了!你先下去跟弟兄去吃個飯,然后繼續盯著那群毛孩子,該怎么處理他們,隨時等候通知!” “是!”帶頭的中山裝小袁又躬了下身子,倒退著向外走去。岳隊長想了想,又突然開口,“等等,他們是雇了三輛馬車吧!你在車夫身上想想辦法,但是同樣要注意,別犯眾怒,別給秦先生添麻煩!” “屬下知道該怎么做了!”被喚作小袁的中山裝再度鞠躬,然后帶著手下魚貫出門。聽著外邊腳步聲去遠,秦德綱一邊擺弄手中麻將牌,一邊笑著說道:“我跟你打賭,即便沒有馬車,他們也要背著鋪蓋卷兒,從這里走到北平去!” “不可能吧!”岳隊長再度抓起一張牌,用大拇指反復揉搓。這次他抓到的是張一筒,用不到,但打出去難免會有風險。“都是些沒經歷過風浪的讀書娃,還能真的比軍人還堅強?!” “岳先生可能還不知道吧!”坐在他上手的矮個子麻將客坐直了身軀,冷笑著道:“他們可是從山東一路唱著歌走到這里來的。原本搭乘的是火車,結果在平安寨火車停了,就雇了馬車代步。為了讓同伴不覺得車價太高,那名姓田的,居然把一塊瑞士產的金表給折價當了‘死當’!” 瑞士產的金手表,即便在北平、上海等大城市也是稀罕貨。通常都是有錢人家買來給子女做旅途中最后的依仗,或者送未來兒媳“認親”之用。而“死當”,則是典當買賣的一種,意味著物件的主人已經徹底放棄了贖回的打算,或者,這一去已經不再準備回頭。 聽到矮個子麻將客的話,岳隊長的眉頭迅速皺成了一團疙瘩,手指在牌面上搓了又搓,遲遲做不出任何決定。見他始終猶豫不絕,對面的年青麻將客笑了笑,低聲道:“這不奇怪,眼下北平那邊,也是窮學生們鬧騰的歡。本來宋先生已經被我叔叔說動了,可被學兵隊的那幫小酸一煽乎,又開始猶豫不絕!這幫學生娃啊,甭看沒本領成事兒,給你扯后腿,卻是個個有一手!松井先生,您說,我說得對不對?!”(注1) “是啊!潘先生說得有道理!”矮個子麻將客冷笑著答應,“我的老師土肥原先生早說過,那個學兵營,就是二十九軍的卵子!不把著卵子割掉,永遠無法馴服二十九軍這頭公牛!秦先生,岳先生,這個當口上,你們可別再給學兵營補充新鮮血液了!” “這…….”岳隊長咬著牙吸氣,“他們,他們可都是讀書的種子啊……” 一個不留神,他手中的一筒掉到了桌面上。對面的年青麻將客手疾眼快,立刻搶過去,將自家牌面攤開,“糊了,一條龍!” 注1:學兵隊,也叫學兵營,學生軍。是宋哲元招募北平和各地愛國學生,組建的一支隊伍。原本作為二十九軍的軍官預備隊做重點培養,七七事變時,因為大漢jian潘毓貴的出賣而遭到日軍的偷襲,全軍覆沒。 第二章 五月的鮮花 (五 下) 此時此刻,張松齡等人一點兒也沒意識到,有張用陰謀編織的大網,已經悄悄地向他們罩來。他們正沉浸在義演成功的興奮當中,為臺上臺下所有人的表現而感到興奮。演出的后半段,從四面八方趕來的百姓數以萬計,將露天戲臺前的空場及附近的幾條馬路,都堵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