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沉清潤

    鄴城蕭瑟，饒是已經立春，寒風仍舊刺骨。沉清潤站在宋寺澄家的小區外，等待著司機。雙手抱臂，眺望遠方。

    片刻后，車子來了。

    司機看到沉清潤高挑的身影，下車，主動打開車門，恭敬而從容地問好：“大小姐。”

    可太久沒人這樣叫她了。

    沉清潤冷笑，坐進車里，閉目凝神。她回鄴城的消息是瞞不住自己的兩個母親的，想來住的酒店應該也被退掉了，而她一下飛機就來找宋寺澄的應該也被知道了。

    “大小姐，您這次回來待多久？”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看沉清潤，裝作不經意的模樣打探。

    睜開眼，冷淡地瞥眼后視鏡內的司機面容，沉清潤沒有回答，再度閉上眼。

    沉家的家庭環境說復雜是挺復雜的，但實際上也挺簡單的。現在的沉家當家人是她的alpha母親沉汝帛，她的Omega母親是金城余家小女兒，用很多人的話來說，沉清潤就是那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人。她是大女兒，下面雖然還有兩個meimei，但一個是b級的沉清淺，另一個則是Omega的沉清涵。

    沉汝帛是獨生女，按理說以她家的環境，沉清潤基本上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了。從小到大，兩個母親也是按照繼承人的要求去培養她的。一切的改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要追溯到自己和那個男beta在一起吧。

    現在讓沉清潤回想和那個男beta在一起的事情，沉清潤記憶都很模糊了，甚至連那個男生的名字她也就記得姓李。她記得，那個男的是剛轉來的新生，來的第一天晚上，他就高調地表白了，沖宋寺澄。

    鄴城十四中是區內的普通初中，只要大家有緣分，幾乎都可以被電腦派位到這個學校來。那時候插班生也是常有的，李beta是在初二的上學期轉學來的。他個子高高的，擅長打籃球，身上沒有其他男生的汗臭味，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清爽。

    就是這樣的男生，在轉學過來的第一天晚自習下課，和留在班里面的男生們一起討論宋寺澄。

    “門口靠墻第二排的女生叫什么啊？”

    沉清潤因為英語競賽的原因沒有寫完數學作業，她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寫作業，聽到了李beta這樣問班里面的男生。

    正如之前在南半球所講的，宋寺澄近乎是所有人的夢中對象。男生第一時間看到宋寺澄也屬情理之中，沉清潤不知道這個男生要做什么，她聽到這樣的話語，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宋寺澄啊。

    “哥們兒，你別犯渾啊，她是alpha的。”

    “不過她的臉還有身段是真的好，可惜了，怎么會是個alpha呢？”

    還沒走的男生們在教室的角落里討論著宋寺澄，惋惜著宋寺澄是alpha的事情。他們的聲音不大，按理說是坐在前面的沉清潤根本聽不到的音量，可惜，沉清潤剛分化，品級的優越令她聽得真切，甚至她能聽到有個男生在提到宋寺澄的身材時，偷偷咽了口水。

    “她分化了嗎？”李beta這樣問那些男生。

    男生們互相看看，偷偷將目光落在前方的沉清潤身上，低聲：“還沒，但她身上有著很重的花香，感覺應該是分化前兆。”

    alpha在分化前夕，會分泌出相應的信息素來。14歲-17歲正是alpha分化的時候，品級越高分化越早，宋寺澄的父母都是高品級的AO，按理說也是應該會在15歲前分化的。

    “你們說話注意點，那位可還在呢。”

    那位？沉清潤寫字的手一頓，沒想到這出戲還有自己的戲份。

    “她們叁個alpha天天湊在一起，不覺得奇怪嗎？宋寺澄身上花香重，那位的木香可更重，這倆人的味道都快融合了，難保沒什么事兒。”

    “兩個alpha能有什么事？你神經病吧。”

    幾個男生互相看了幾眼，最后紛紛將目光落在前方的沉清潤身上。

    沉清潤身形挺直，耳朵上戴著耳機，一副認真寫作業的模樣。

    “那位，就是她嗎？”李beta看到前方的沉清潤。

    周遭人點頭。

    沉清潤覺得有些無趣，恰好寫完最后一道題目，她收起卷子和書包，放到桌洞里面，站起身。已經分化的沉清潤身形頎長，女性姣好的身材并沒有因為校服的肥大，完全被遮掩住，反而更顯得動人。她微微側身，目光從教室后方的男生身上一一劃過，最終落在李beta身上。

    李beta沖她微笑。

    沉清潤點頭。

    自那天過后，李beta就日常出現在宋寺澄的周圍。宋寺澄送作業去辦公室，他出現幫忙；宋寺澄去上鋼琴課，他報名吹單簧管；宋寺澄逃課出去逛街，他跟在后面拎包。

    宋寺澄不堪其擾。她自小就喜歡漂亮的人，不論男女。李beta的長相，在宋寺澄眼中只能勉強稱之為能看。

    “這個李beta總在咱們面前出現，你說他是不是喜歡的人是二啊？”

    一次早飯，宋寺澄再又一次看到這人身影的時候，一邊剝著茶葉蛋一邊和儲杉妤吐槽。

    聽到宋寺澄這樣說，沉清潤和儲杉妤都回過頭去，看向身后的李beta。

    李beta沖她們笑了笑。

    “二，你是不是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來著？”宋寺澄將剝好的茶葉蛋放到了沉清潤面前的餐盤里，問她。她的眼神澄澈，里面有的僅是對沉清潤擇偶的好奇。

    不動聲色地吃下那顆蛋，沉清潤抬眸瞥了眼看戲的儲杉妤，無聲地嘆了口氣，回答：“嗯，我是比較喜歡干凈有活力的。”

    干凈有活力的，宋寺澄。

    儲杉妤無聲地看了眼沉清潤，含笑低頭。

    宋寺澄看到儲杉妤這個反應，還有沉清潤猛地紅起來的耳尖，一時間什么都明白了。她忽地站起來，沖著坐在自己身前，沉清潤身后的李beta說道：“嘿，哥們，你看我們阿潤怎么樣？”

    什么玩意？？？

    沉清潤抬頭，看到一臉興奮的宋寺澄。腦海里只飄蕩著兩個大字：

    傻逼

    李beta到底是沒有多么喜歡宋寺澄的，因為那天宋寺澄的話，他將目標換到了沉清潤身上。沉清潤本不想理他，可看到宋寺澄每天殷切的，想要磕糖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和李beta交往的要求。

    交往是個更沒有意思的事情。

    接吻是個意外。

    那天還沒有分化的宋寺澄來了大姨媽，她沒有衛生巾，又不愛用棉條。晚自習下課，她著急回宿舍卻又很是八卦的想要看沉清潤談戀愛。

    沉清潤無奈，和李beta到了女生宿舍樓對面的實驗樓下。想著說說話，應付完差事就好。可沒想到，李beta徑自親了下來。李beta是長得干凈，穿著干凈，可他抽煙。就算是輕輕地親了一下，可二人湊的近，仍是能夠聞到他身上濃重的尼古丁發酵后的味道。

    令人作嘔。

    這是沉清潤唯一的感受。

    聽到身后宋寺澄的低聲驚呼，她推開李beta，轉身拉著宋寺澄就往宿舍跑。外人只以為沉清潤害羞了，就是宋寺澄都在一邊被拽著跑一邊在她耳邊不斷地詢問感受，可沉清潤只感覺莫名其妙。

    對于人們喜歡的親吻她不解。

    也是在那一刻，她確定，自己無法喜歡上男生。

    現代社會的不斷發展，女性alpha和男性alpha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因此沉清潤兩個母親所在的家族，對沉清潤抱有極大的希冀。這份希冀，自然是包含沉清潤的婚事。小打小鬧的校園戀愛并不在沉家人的眼中，沉清潤在校園的所作所為沉家一律不管。可若是沉清潤認真了，那就是沉家不愿意看到的了。

    這份不愿意，在沉清潤和兩個母親說了自己不喜歡男人后，瞬間爆發。

    劍拔弩張素來不是沉家能夠出現的場景，然而那天的飯后，尚在年少的兩個meimei就見識到了大姐和母親的對峙。

    “胡鬧？”沉清潤端坐在沙發上，右手緊緊地攥著，眼眶濕潤，直視母親，“我16歲了，竟然才知道我有個未婚夫？”

    “還沒有，18歲你才會有確定下來的未婚夫。”沉汝帛糾正女兒的說法。現下和清潤同輩的一代，還有人沒有分化，能和沉家門當戶對的人家不多，雖已經有選定的男性Omega了，但沉汝帛還想再等一等。

    萬一出現更合適的，品級更高的男性Omega呢。

    “我不喜歡男人！”

    “你要做同性戀？”

    看到沉汝帛那副云淡風輕，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模樣，同為alpha的沉清潤氣憤不已，她站起身，絲毫不顧及眼前人是她的母親，指責：“你和mama不也是同性戀嗎！為什么您可以喜歡女生，我不可以？難道您覺得同性戀是很丟人的事情嗎？”

    “我是獨生女，是你爺爺唯一的繼承人。能力夠，手腕強，能夠追尋愛情。你mama是余家的小女兒，就算是Omega也有自己的事業。你是什么？你有什么資格？”沉汝帛絲毫不管女兒的怒氣，平靜地陳述，“清潤，沒有沉家你什么都不是。我掌權一天，你拿著沉家的錢享受著沉家的待遇一天，你就要聽我的。”

    強權才是硬道理。

    這是沉汝帛給16歲的沉清潤上的最深刻的一課。

    “只有和男性Omega結合，你才會有男性后代的可能。”沉汝帛將水杯放下，換了個姿勢，這次她沒有收斂自己的氣勢，整個人霸道又桀驁，“如果你是同性戀，我就會打斷你的腿。你喜歡的女生，不管她家是什么樣的背景，我都會出手，我想，你們學校還沒有哪個人的家世能夠和我抗衡，就算是儲家那位，想來也不會和沉家撕破臉。沉清潤，我勸你思慮清楚，是否敢牽著一個女生來見我。”

    感受到車子停下，沉清潤睜開眼，看到熟悉的建筑。她坐正身子，收攏身上的宋寺澄的風衣，下車。

    17歲的沉清潤不敢，那么，27歲的沉清潤敢了嗎？

    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