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君少優聞言,心下也是微微一動。暗暗猜測著如今京中會發生什么事情。自他重生自現在已經有五六年了,很多事情都被蝴蝶了,君少優一時也想不起來會發生什么。且莊麟手中雖有密探時時關注天下動向,但這種私密君少優也不好跟君少安說明。只能含笑說道:“所以說京中水深呢,這么多功勛世家扎堆兒的地方,誰鼓搗點兒動靜都有響兒。差也是不太好差呢。” 君少安濃眉緊鎖,沉聲說道:“我弄不明白的就是這件事情。不瞞少優你,自打我接管了這京都大營之后,早就派了人手盯著各處功勛世家的動靜,眼線都說各處安然如常。且京都這一年來也沒有外來勢力渾水摸魚。如今這隱隱跡象,實在讓我摸不著頭腦。” 君少優心下一動,不知怎么就想起一件事情。且又聯想到宮中抱恙的老皇帝,不覺開口問道:“二皇子府最近有何異象?” 君少安聞言一愣,想了想,開口說道:“也沒什么跡象。二皇子自上次獻藥之事后消停了不少,再沒有那些旁門左道的動作。每日除上朝當差,便是進宮給陛下問安,其余再無什么動靜。” 君少優直接問道:“我不是問莊周有沒有動作。我是問二皇子府的女眷——可都安穩嗎?” 君少安越發狐疑的看著君少優。不明白為何弟弟竟然獨獨問起了二皇子府女眷的事情。不過他一個大老爺們,手下當差的也都是男人,自然不會緊盯著誰家后宅。君少安只能搖頭說道:“這個倒沒注意過。” 君少優想了想,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在男人身上查不出什么,哥哥不妨在女眷當中下下功夫。須知有些時候,男人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推脫在女人身上,一來掩人耳目,二來……興許會更有效驗呢。” 君少安自覺得了箴言,不免恍然大悟狀,開口笑道:“原來是這般緣由。果然是少優的思維敏捷,我竟沒想到從這個上頭好好查證一番。不過聽少優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一件事情,不知是否與京中的暗潮有關。” 君少優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就聽君少安開口說道:“聽留守在二皇子府外頭的兄弟們報告,說是他府上門房的人說的,嫁到臨淄趙家的平陽公主近日內會回京,之前曾修書一封給二皇子,不知信中說了什么。” 君少優許久不曾聽聞平陽公主的消息,冷不防聽見大哥這么一嘴,不覺愣住了。 不過他心中卻沒想過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只是懷疑平陽公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回京,恐怕是別有深意。 第一百零五章 關于平陽公主于此時回京的事,有君少優這般想法的,自然也不止他一人。大褚建朝近二十年,因當初立國祚時身為長公主的長樂曾立下汗馬功勞,當年危難之時組建的娘子軍至今在民間依然有無數傳說紛紜。因此大褚朝的男人們并不敢像前朝那般,話里話外瞧不起女子,甚至說出‘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迂腐的話。又有裙帶嚴家這般奇葩的依靠大家族聯姻存活的世家存在。時人受此熏染,家中有條件的都會讓閨閣女兒也學習些琴棋書畫,時論治世,如此就算出去交際往來,能言之有物的大家閨秀,總是更受人追捧贊嘆的。 所謂妻賢夫禍少。何為妻賢?不過是明理明事,手段通透罷了。 不過老祖宗也講過猶不及,世人娶妻為的是安家立業,無后顧之憂。要是女子過于跳脫而不肯安穩于室,夫家自然也會受到影響。因此如何教導女兒習學,這個度是很不好把握的。而在京都各世家功勛眼中看來,平陽公主便有些過猶不及。因此當初永乾帝為公主議婚時候,京都各世家便有些避之唯恐不及。平陽公主無奈之下,只得遠嫁外省,這么多年來倒是杳無音信。但此刻永乾帝抱恙的消息傳出京都,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的爭斗明顯而熾熱。平陽公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返京,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而不論京中各世家如何腹誹,平陽公主一行還是如期而至。永乾帝很久沒有見過這個曾經最為寵愛的大女兒,心中自然歡喜。因此少見的舉辦了一場熱鬧的家宴,來為公主接風洗塵。 說是家宴,然而大褚皇室一脈何其繁雜,不說在精中榮養的各宗室成員,只說那些跟皇室成員結為姻親的功勛世家,便不可計數。如此林林總總下來,一場所謂“簡單”的家宴與會人員也超過了百余人。 大褚盛行歌舞聲瑟,飲宴之上自然少不了歌喉婉轉,舞袖翩躚。將近三年沒有回京的平陽公主用一種眷戀的目光打量著席上眾人,縱然精心修飾依然兩鬢斑白,顯出老態的永乾帝,沉靜自持難言眉宇寡淡的皇后嚴氏,幾年不見越顯風度優雅的二哥莊周并二嫂趙明旋,總是風光明艷氣勢逼人的宸妃娘娘,或有改變或無改變的各皇子公主宗室功勛,以及…… 平陽公主不動聲色的將目光落在大皇子莊麟與君少優席上。兩人中間還搖搖坐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娃娃,白面如玉,,黑眸如星,粉雕玉琢,煞是可愛。一只修長的握著湯勺的手湊近小包子的嘴邊。平陽公主的視線順著那只手蜿蜒向上,落在君少優依舊精致不見絲毫歲月痕跡的容顏上。旁邊大哥莊麟十年如一日的黏黏糊糊,耳語悄笑,仿佛這宴席上的喧囂都不曾入眼一般的寧靜讓平陽公主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不可否認的是君少優的皮囊當真不錯,完全符合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對于情郎的所有幻想。他相貌俊朗,風度翩翩,溫文爾雅,驚才絕艷。平陽清楚的知道在她少不更事的時候,真的有過那樣天真且純粹的幻想。只可惜相逢太晚,彼時她雖然是云英未嫁,奈何少年有主,且兩人的立場是不可調和的對立。生性冷靜的平陽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小情緒,一步一步的算計著,利用著。只可惜對方更是棋高一著,不但化解了她所有的陰謀,更逼得她在京都呆不下去,不得不遠嫁外省。 好在凡事有利也有弊,這么多年她雖然遠離了京都這個圈子,但苦苦經營之下,卻也籠絡了不少外省的世家官宦,更難得還籠絡了一批戍守山東府的府軍將士,如今她也算得上是手握文武兩張牌,再結合著二皇兄的嫡子大義,總算是有了一拼之力。 平陽公主暗暗盤算著,卻不知道宴席之上,琢磨她心思的宗室功勛卻也不少。甭提自得到她歸來消息就如臨大敵的莊麟與君少優,就說一向超然物外,從不參與京中爭斗的長公主長樂,看著席上一直不歇的打量著眾人,甚至連自己丈夫都冷落了的平陽,就頗為無語的搖了搖頭。 這個平陽人還未至京都,早已派了心腹手下人帶著豐厚表禮一一拜訪京中各官宦世家。長樂公主府作為京中一個超然的勢力,自然也收到了平陽公主的籠絡。對于自家侄女的智慧和手段,身為姑姑的長樂長公主頗為贊賞。但她卻不覺得女人的智慧和手段一定要放在與自家人的爭斗上。正所謂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大褚雖然民風寬厚,并不像前朝幾代那般嚴苛女子,但時風世俗也就僅此而已。要不然長樂也不會在駙馬死后就急流勇退,以半隱世的狀態平靜的過了這么多年。 一山不能容二虎,莊家的男人生性淡漠,看重權利江山遠勝于其他。當年永乾帝為了自己的權柄穩固,不惜犧牲她的幸福眼睜睜看著駙馬慘死,其后又想借著她后半生的婚姻籠絡軍中將士。其殘忍冷酷如斯,長樂早就對這個一脈同出的哥哥沒了期待。永乾帝的性子如此,莊周也不遑多讓。因此在長樂長公主看來,無論平陽此時如何傾力幫扶莊周,等到莊周他日坐穩龍椅,恐怕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有從龍之功的平陽。只可惜平陽自以為聰明,卻看不透人心黑白。長樂長公主在平陽未嫁之前,就隱隱勸過她幾回。要她出嫁之后,最好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如今看來,恐怕平陽也沒有聽的進去。 想到這里,長樂長公主不覺搖了搖頭。 有些人,生就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倔強性子。這種人,你怎么苦口婆心的勸她都沒用,非得等到她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了,才知道厲害。 長樂長公主又將視線落在大皇子莊麟一席上,只見兩人正趁著席上諸人不在意,悄悄帶了兒子徹身出去。長樂長公主眼中微露笑意,陡然覺得這席上氣氛燥熱,遂同身旁的兒子兒媳悄聲幾句,也退了出去散散酒意。 平陽公主一直關注著席上眾人的態度,但見莊麟與長樂長公主先后離席,眼中微微一冷,笑向龍椅上的永乾帝說道:“陛下您看,這么多年了大皇兄跟大皇嫂還是如此親親熱熱的,真是叫人羨煞。” 永乾帝聞言,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下首空缺的席位,淡然笑道:“你大皇兄跟你大皇嫂向來這樣,朕也甚為欣慰。倒是你這孩子,若能有你大皇兄跟大皇嫂的福分,朕也放心了。” 永乾帝雖然是人老了,但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這一頓酒宴喝下來,自然也留意到平陽公主跟駙馬的關系好像并沒有外頭傳言的那般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只是皇家婚嫁,向來都與利益粘連,真正能琴瑟和鳴的畢竟是少數,永乾帝看多了這種利益勾結,自然不以為意。不過女兒在外頭也表現的如此冷淡駙馬,永乾帝還是有些微詞的。 畢竟,大褚皇室同這些個傳承已久的世家大族相比,可稱得上是起于草莽之中。世家多有非議說皇家的教養禮儀不夠,沾沾自喜于自家的禮教森嚴。 永乾帝向來好大喜功,爭強好勝,雖然心里頭也未必看得上這些沒事兒就咋咋呼呼,有事兒就縮起頭來的所謂世家,但被人如此指責非議,心中還是不甚開懷。這幾年大兒子莊麟不服禮教,取了個男妃已然叫人恥笑皇族的規矩,好在兩人感情甚好,如今又收養了義子,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就連多少禮儀大家都羨慕這對小夫妻的長情和睦。永乾帝看在眼中,也稍微覺得臉上有光。 如今冷眼看著平陽與駙馬的貌合神離,自然就有些不吐不快了。 平陽公主面上笑容不改,盈盈說道:“陛下說的是,平陽也對大皇嫂的馴夫之道好奇不已的。改日有閑暇,定要上門求教一二。” 旁邊兒的駙馬聽了,不覺心下哂笑,不漏聲色的看了平陽公主一眼。他乃是禮教大家出身,家譜往上追溯甚至能追溯到戰國時候趙國皇室,自覺身價比草莽出身的莊家金貴百倍。而他自幼受家族古訓教導,自然以為女子還是安於室,穩住心的好。平陽這個老婆,他打從一開始就沒看得上眼,不過礙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違逆罷了。要說平陽剛剛嫁進來的時候,為了籠絡住駙馬,也曾溫柔小意,深情婉轉的做了好一回戲,奈何兩人好像是同一種人,不論平陽如何伏低做小,駙馬只一味沉靜如山,不為所動。平陽若是想要后院兒的管轄權,沒辦法,那在母親手里,如今父親且還是族長,沒道理要宗婦后退,讓賢給一個新進門兒的兒媳婦。平陽若是想出外結交,駙馬也不攔著,但與趙家較好的自然也都是禮教傳襲百千年的世家大族,均已安穩傳世為主,沒有幾個會自降身價的參與到皇子之間的奪嫡當中。反正不管誰當皇帝,最終也礙不著他們世家發展。因此大家也不過是虛與委蛇,真正能與平陽達成同盟的,除了那些他們不放在眼中的“小門小戶”,便是一些雖有世家之名,但依然落寞的幾乎傳承不下去的所謂“大家”。 因此平陽忙活了半天,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早已傳遍了天下世家,雖然礙于家丑不好傳揚太甚,但各家族對于皇室的子女教育卻不覺輕視了許多。果然是草莽出身的,底子太薄。 而今次之所以陪著平陽來了京都,一來是平陽以孝道為名,只說父親身體抱恙,須得過來探視一番。趙家乃是禮教大家,自然不會攔著兒媳盡孝道不是?二來他在京中也有要事去辦,而這要事卻是不好宣之于口的,如今平陽公主提了這要求,他恰好可借此機會來京中運轉一下。 如此。既不會引人耳目,又能拉著大褚皇室的大旗做些運籌,駙馬趙冼覺得,這個買賣還是不錯的。 枕邊人的謀劃,平陽公主并不曉得,她只漫不經心地看了席上一眼,笑向永乾帝道:“長樂姑姑許久不曾出來走動,如今且參加了酒宴,果然覺得不太習慣,也出去了呢。這一點上,姑姑竟與大皇兄大皇嫂一個模樣的。” 都不肯安安穩穩的坐上一坐。 平陽公主咽下了最后一句話,不過以她對永乾帝的了解,果然永乾帝也是聞弦歌而知雅意的。看著永乾帝持著酒樽的手不著痕跡的頓了一下,又不經意的看了眼殿外的花紅柳綠,平陽公主舉樽于前,巧妙的擋住了唇邊的一抹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現實中的麻煩事兒太多太消耗精力,我已經羞愧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頂著鍋蓋跳下去,吧嗒~~~~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永乾帝心中略有不快的皺了皺眉。大抵是年歲大了精神不濟的緣故,這一二年間,永乾帝在處理政務的時候總會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當年能夠徹夜不休的批閱折子,連御數女而不休,早晨還能精神熠熠的主持大朝會,如今只在龍案前頭伏首半個時辰就會覺得頭昏眼花,腰背酸疼。歲月慢慢侵蝕著曾經健碩雄壯的身軀,連帶著當年那骨子不服千萬人指摘的唯我獨尊也漸漸消磨了不少。 皇帝日漸老邁,兒子們卻慢慢成長開來。長久浸yin在皇權爭斗中的永乾帝心中危機感越來越甚。所以他在繼續看重大皇子莊麟的同時,也在不斷的籠絡蠱惑其他幾個兒子。二兒子莊周自不必說,雖然永乾帝看不上他那浮躁輕狂耳根子軟的小家子氣,卻也借著莊周能綿延皇家子嗣為借口頗為重用。三兒子莊玨性子恬淡,早早就退出奪嫡之爭,而寄情于山水書畫之間。但永乾帝也將兒子扔到朝中歷練,并且鼓勵三兒子多于天下文人才子結交。奈何莊玨在其母族的教導下極為圓滑,既然已表明心跡,就從來不做引人誤會的事情。因此三皇子雖然與眾文人士子結交,但只限于那些不入朝堂的鄉野之流。一旦這些個士子科考入士,莊玨便會漸漸淡了與之的往來。更不會做出為朝廷舉賢的事情。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某些士子見在三皇子身邊無進身之階,便另投他處。如此一來二去,能留在三皇子身邊的,也大多是些性子疏懶,不喜汲汲營營的君子之流。 當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三兒子這cao蛋的個性,果然是跟他外祖父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永乾帝黯然失望之余,自然又把目光投向了四五六幾個眼看著就要成年的兒子。因此莊麟夫夫這次回京之后,就發現朝中皇子的身影變多,年少天真的弟弟們就如剛剛長成的幼師雄虎,雖然爪牙還不甚鋒利,但在老皇帝的鼓勵之下,也都表現出一番雄心勃勃躍躍欲試,頗有些龍爭虎斗的意味。心中好笑之余,只能老老實實地當差做事,減少與大臣功勛的往來走動,貓著腰裝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