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君少優展顏笑道:“陳mama心思剔透,能夠聞一而知三,不愧是夫人跟前最得意的人。” 上一世君少優并不懂得后宅腌臜,只在家中奴仆狗眼看人低的時候訓斥幾句,之后君少優與嫡母不合的消息就莫名其妙在府中傳開。 這一世,君少優未雨綢繆,先是威脅后是敲打,想必陳mama會看清形勢,知道怎么做對她自己更好。 不再理會當地立著躬身賠笑的陳mama,君少優轉身進了房中。陳mama猶豫片刻,也跟著進去??吹角镘蕉酥杈哌^來,立刻伸手接過來放在案幾上。并親自擰了條錦帕遞給君少優,口中說道:“天氣悶熱,郎君擦擦汗消消暑氣。” 君少優含笑謝道:“有勞mama?!?/br> 又轉身向秋芙吩咐道:“請mama坐?!?/br> 秋芙欠身應了,吩咐小丫頭子搬個小杌子過來。陳mama再三告罪,方才兢兢戰戰的坐了上去。開口諂笑道:“不知郎君可否有暇,奴想跟郎君說兩句話?!?/br> 君少優知道晾她晾的差不多了,遂擺手示意秋芙等人退下。待屋內只剩下彼此二人的時候,陳mama順勢從小杌子上滑下,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哀求道:“還請五郎君救我?!?/br> 君少優心知肚明,面上卻極為詫異的問道:“mama這是做什么,您是積古的老人,又是夫人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這般行事,我可受不住?!?/br> 當即欠身,作勢要扶陳mama起來。 陳mama知道君少優既然肯跟她斡旋這半日,想必是沒有拆穿那事的意思。又想到君少優能在那時說出那么一句話,必是得了準確的消息。遂把心一橫,直接說道:“好叫郎君知道。我那口子得夫人的青眼,能幫著夫人打點她的嫁妝鋪子……” 說到這里,又斯斯艾艾的,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君少優心中好笑,直接說道:“聽家中老人說,夫人早先經歷過戰亂紛擾,吃過不少苦也遭過不少罪,遇上荒年困頓時更是連草根樹皮都吃來果腹,因此于銀錢方面看的比較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夫人既然能把她的嫁妝鋪子都交由馮管事打點,想必也是極為看重陳mama。這是陳mama的福氣?!?/br> 陳mama苦笑連連。原本是她的福氣,不過倘使叫夫人知道了她男人在打點鋪子的時候中飽私囊,暗中藏掖,恐怕就不是她的福氣了。 陳mama想到繼馮五之前的那位管事正是因為貪墨事發,被夫人盛怒之下扭送官府,全家發賣到西北苦寒之地做勞力,一家子都受牽連,更是不寒而栗。連連叩頭道:“還請五郎君救我。” 萬萬不能讓夫人知道馮五貪墨了她的收益,并悄悄在晉昌坊開鋪子的事情。 君少優將人扶起來,笑瞇瞇說道:“我與陳mama無冤無仇,自然不會多嘴多舌。何況我已然奉旨嫁人,沒幾個月就要離開護國公府,更犯不著在此時與mama過不去。mama以為然否?” 陳mama目光閃爍,沉吟片刻,開口問道:“敢問郎君可有事情吩咐老奴?” 君少優輕笑,再次欣賞起陳mama的識時務來。他也不藏著掖著,索性開口道:“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體弱多病,纏綿病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必陳mama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別無所求,只希望我走之后,陳mama能稍微看顧著沈姨娘,以全我身為人子想要奉養母親的心意?!?/br> 陳mama心下一松,君少優的要求雖然有些麻煩,但與她而言卻也不是太為難的事情。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郎君放心,只要府里有奴一日,斷然不會讓沈姨娘出了差錯?!?/br> 陳mama這話說的有些輕狂,乍聽下來,好像她一個奴婢竟然比主子還得力,能夸下如此???。不過經歷過上輩子的君少優卻知道陳mama沒有半點兒虛言。在這個男主人只顧外頭不顧家,女主人又十分看重陳mama的護國公府,這位積古的老奴仆當真能做到她夸下的??凇灰敢猓ㄈ荒鼙W∩蚯嗝奁桨矡o事。 君少優展顏笑道:“如此,有勞mama了。” 稍微沉吟片刻,又含笑補充道:“其實我心中已有成算,只是想勞煩陳mama一年而已。陳mama只要辛苦這一年時光,之后便無需費心了?!?/br> 言下之意,一年之后君少優定然能妥善安排沈青棉。不論是將她接出護國公府還是旁的安排…… 陳mama眨了眨眼睛,心中再次衡量起來。也許,這個迷得永安王五迷三道執意求娶的五郎君,當真有與夫人分庭抗禮的本錢也未可知。反正自己的把柄已經被人掌握在手中。與其不甘不愿受人轄制,還不如趁此機會表白一番,好叫君少優也領了自己一番心意。 這么想著,陳mama立刻說道:“郎君此番嫁到永安王府,雖說王爺此時對您癡心一片,可難保長情。倘或他有朝一日又戀上別的小娘,郎君身為男兒身,無法孕育子嗣,將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br> “陳mama所言甚是。”君少優聽著陳mama一番話,有些鬧不清她究竟是何意思。 只聽陳mama繼續說道:“郎君有所不知。這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嫁到夫家,時日長久后夫君是指望不上的。首要的便是膝下子嗣,其次便是娘家支持,再次便是嫁妝豐厚。郎君身為男子,這第一條自然無法實現。不過這第二條和第三條……奴還是有把握能襄助郎君的?!?/br> 言畢,陳mama很是自得的挺了挺胸膛,略帶矜持的說道:“不是老奴自夸,老奴在夫人跟前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倘使老奴在夫人耳邊多勸幾句,夫人為了長遠計,定會大力幫扶郎君在永安王府受得重用。屆時郎君行事就要方便多了?!?/br> 在陳mama看來,向人示好與做生意沒有不同。雙方要明碼標價侃在實處。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可不是陳mama會做的。她但凡做了一分事情,總期望著旁人能領十分情才是。 君少優心中恍然,嗤笑不已。陳mama所說這番話,不過是建立在他在永安王府受人看重的基礎上。世上從來錦山添花易,陳mama這種人,君少優上輩子見多了。你得意的時候便圍在你身邊做出一副忠心耿耿休戚與共的模樣,倒也沒少幫你做事。可一旦你失意敗落那一天,最先抽身而退的也是這幫人。明哲保身袖手旁觀的還算有良心,那些翻臉不認人落井下石的君少優也不是沒見過。 世人趨利避害乃是天性,君少優歷經一世早已看的通透。因此他并未覺得陳mama的心思如何不好。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總得為了自己做打算。能為了別人把自己置于險境的人實在少有。換位思考,君少優也未必能做到如此,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君少優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也不會要求旁人。 只是,對于這種人也要看的清楚分明一些。別對他們報太大希望。 司馬遷曾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凡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君少優自認不是君子,此事不妨行小人之徑。只把眼前的陳mama當做利益同盟者,有吩咐時可以勾結,沒吩咐時多防備一二也就是了。 這么想著,君少優彎了彎眼睛,十分懇切的開口笑道:“如此,又要麻煩陳mama了?!?/br> 陳mama見君少優驟然變了顏色,心知自己一番示好終有效果,連連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絕對不麻煩?!?/br> 有意把陳mama發展為自己的合作者,君少優少不得為陳mama的處境考慮一二。她今日過來的時候心憂后事,難免有疏漏之處。而君少優心知陳mama于楊黛眉而言就是智囊的角色,一心想著離間楊黛眉和陳mama的關系,等著兩人狗咬狗一嘴毛,也并沒有吩咐下人收斂行事。想必這會兒陳mama在院里伏低做小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只怕楊黛眉心中已生隔膜。 君少優心中思量,遂把自己的猜測講與陳mama聽。卻見陳mama一臉矜持,自得說道:“還請郎君放心。老奴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十來年,最了解夫人的脾性。老奴自信能打消夫人的疑慮,斷不會耽擱郎君今后的大事。” 君少優微微一笑,既然陳mama胸有成竹,他也不必太過思量。左不過是安插在楊黛眉身邊的一枚棋子,有用處自是極好的,倘或沒了用處也不耽擱什么。就以此事瞧瞧陳mama的心機手段,倒也無妨。 本著禮尚往來的心思,君少優故作貼心的提點道:“陳mama行事向來謹慎小心,我自然沒有不放心。只須提點mama一句,上午我與陳mama閑聊時,夫人身邊的春櫻jiejie就在一旁。倘或她聽到了一星半點兒,又結合晚間mama的行事聯想到什么,與夫人說嘴。陳mama雖然不在乎這些小事,可終究難纏。” 陳mama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君少優暗中輕笑。上輩子他因春櫻與旁人明顯不同的友好態度,對于此人總是另眼相待,更為優容??勺詈髲奶阶涌诶锏弥?,似乎沈青棉的請醫問藥之事楊黛眉全權交由春櫻處理…… 君少優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這一世他要確保沈青棉安然無恙,少不得要對不起這位溫順賢良的“春櫻jiejie”了。 第十一章 沒過幾日,君少優便聽聞國公夫人將身邊的大丫鬟春櫻指給陳mama之子馮源祿為妻,并恩典馮源祿外放為良民的消息。一時闔家奴仆分外艷羨陳mama的風光體面,紛紛稱贊夫人之賢德仁善,待下寬厚。楊黛眉一時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君少優正在練字的身形微微一頓,細細思量過后,不覺莞爾一笑。 看來他倒是小覷了陳mama這個人。 在君少優看來,當日他挑明春櫻有泄露機密之嫌,便是想逼迫陳mama出手對付春櫻,屆時鷸蚌相爭,無論誰贏誰輸,都是斷了楊黛眉一條臂膀。于君少優而言,并無損失。 豈料陳mama心思更為縝密周全,居然有能力求得楊黛眉將春櫻指給她兒子。到時兩家并為一家,春櫻只要不傻,自然不會在楊黛眉跟前說她公爹的不是。少不得還要在楊黛眉疑慮之時多為其描補剝白一二。陳mama此舉,不但化解了一場極為可能出現的權利紛爭,還為自己拉攏了一大助力。到時婆媳兩個里應外合,更能把楊黛眉牢牢握于鼓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