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只見那醫生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又說:“唉,剛才情況真的很危險,如果血源遲十秒鐘送到,傷者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有生命危險。我現在想起剛才的情況,心里還怦怦地跳?!?/br> 暈倒,原來這醫生是因為太緊張了,太累了,所以才露出這種沮喪的表情。 醫生又說:“你進去探望一下傷者吧,不過別打擾她休息……” 醫生還沒說完,護士推著一把輪椅從手術室走出來。雨晴坐在輪椅之上。她一看到我,微微一笑,嬌柔無限。 我連忙問道:“阿晴,怎么回事?你們到哪里去?” 雨晴笑了笑:“沒事兒,姑娘把我送到另一間病房去?!?/br> “嗯?!蔽尹c了點頭,隨她們而去。 到了另一間病房,護士對雨晴說:“你剛才輸出了不少血,好好休息一會吧。有什么事按電鈴叫我們?!?/br> 雨晴“嗯”的一聲,說道:“好的,謝謝你。” 護士離開后,我蹲下身來,輕輕握住雨晴的手,關切問道:“晴,你沒事吧?你的臉色有點蒼白呢。身體有感到不舒服嗎?” 雨晴輕輕一笑:“沒事呀,只是輸了一點血,促進新陳代謝,對身體有好處呢。” “傻瓜,”我說,“你知道嗎?剛才可把我給擔心死了。我怕你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不!唉,我干嘛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雨晴一笑:“你不是超級唯物主義者嗎?怎么也害怕說了不吉利的話?呵呵。”接著握了握我的手,輕聲說:“不敗,你不用擔心,我說過的,會一直陪著你,我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我點了點頭,喉嚨卻有些酸酸的感覺。 雨晴接著說:“對了,醫生說阿清情況怎樣?你過去看一下她吧。” “醫生說她沒事。她現在還沒醒來,我待會再過去看她吧?!?/br> 阿清剛剛遇上車禍,情況非常嚴重,全靠醫生護士全力搶救,才從鬼門關回來;而雨晴,只是輸出了一些血,身體比較虛弱,而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按道理說,此時此刻,我該更加關心阿清的情況。但事實上,我始終不愿意離開雨晴半步,我的一顆心,終究牽掛在雨晴身上??磥碓谖倚哪恐?,終究是雨晴的分量最重,而且重要的程度,是除我的親人外的其他任何人都無法與之相提并論的。 “唉,我覺得阿清真的好可憐,”雨晴幽幽地說,“她的mama剛離開了她,而她自己又遇上了車禍。而我,無論我發生什么事,樂揚都會陪在我的身邊。我病了,樂揚會照顧我,甚至把我背到醫院去,我不辭而別,樂揚就踏破鐵鞋,一定要把我找回來。相對阿清,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br> 我笑了笑,在她臉上輕輕一吻。雨晴臉一熱,低頭一笑,微張著嘴唇,碰了碰我的耳朵。我心中一動,陶醉不已。而就這無比甜蜜溫馨的時刻,護士卻很不知趣地走了進來。 只聽護士對我說:“你好,你的朋友已經醒過來了?!?/br> “哦?阿清?”我說。 “是的,”護士點了點頭,“你要過去看一下她嗎?” 我還沒說話,雨晴說道:“你快過去看一看阿清吧?!?/br> 我點了點頭:“那你休息一會,我待會就回來?!闭f罷隨護士離開病房。 阿清是醒過來了,但臉色蒼白,神情十分呆滯。我走到她身邊,說道:“阿清?!?/br> 阿清見我來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她笑了笑:“樂揚,我……我被車子撞倒了嗎?” 我點了點頭:“是的。不過已經沒事了。別多想了,好好休息一會吧。” “嗯。”阿清頓了頓,“對了,雨晴呢?” “她……”我支吾了一下,“她剛好走開了。你找她有事?” 阿清吁了口氣,說道:“她不是走開了,她是在休息,對嗎?剛才醫生搶救我的時候,血源不足,是雨晴把她的血輸給我的,對吧?” 我完全沒料到阿清竟然這么快就知道這件事,微張著嘴,愣住了,不知該怎樣回答。 阿清接著說:“我剛才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能隱隱約約地聽到那兩個護士在談話。她們說,醫生在搶救我的時候,o型血緊急,情況非常危險,如果不是和我同來的那女孩子輸血給我,可能現在我已經死了。我剛才還在想,她們說的和我同來的女孩子是誰呢?現在我當然都清楚了,就是雨晴?!?/br> 我見阿清什么都猜到了,也不隱瞞她,說道:“是的。”為免阿清感到不安,我故意輕描淡寫地接著說:“不過雨晴也沒事,只是剛輸了血,有點累,現在在另一間病房里休息?!?/br> 阿清卻忽然紅了眼睛,叫了聲:“樂揚……” “嗯?” “我……我……”阿清有點激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說。以前我那么壞,害你丟了工作,還找人把雨晴捉起來,差點害了她的一生,而現在,你卻還長途跋涉地從中山到新加坡來幫助我,雨晴還對我舍身相救。我……我真的覺得以前的自己好壞好壞,壞得根本沒資格去得到你們的幫助,壞得根本不配當你們的朋友……” 我吁了口氣,拍了拍阿清的肩膀,安慰她說:“不要這樣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是的,曾經我也恨過你,但現在,我已經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而你呢,也不要再多想了?!?/br> 阿清嘆了一口長氣:“樂揚,我好后悔,我好內疚,我的心,真的好難受。我以前做了那么多錯事,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好痛恨我自己。” 我說:“真的,過去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多想了。過去的已經過去,再想也沒用。我們要做的是,把握現在的幸福?!?/br> 阿清點了點頭:“或許你說得對,過去的事情,再想也沒有用。我mama去世了,永遠離開了我,而我自己剛才也經歷了生死一線的時刻,我好像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我忽然覺得,很多事情,其實都沒必要執著,我忽然發現,很多我以前所執著的事情,其實和親人相比,和生命相比,都是很渺小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是啊,”我深有感觸地說,“現在很多事情,我也看得很淡了。有時候,我也很憎恨過去的自己。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畢竟那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誰也沒能力去改變。再說,人總是在挫折中成長的,總是要經歷過錯誤,才懂得吸取教訓,才知道自己以后應該怎樣做。所以啊,以前的事我都不想了。我只想好好把握現在的生活,好好珍惜現在的日子?;蛟S,一個人,能做到這樣,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br> 268:對未來的向往 阿清聽我說完,愣愣出神,似乎在思考著我所說的話。好幾分鐘后,她才回過神來,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得很對。樂揚,我想離開中山,到新加坡來定居,一來可以陪著我爸爸,好好地照顧他,二來可以換一個新的生活環境,重新開始,免得自己一個人呆在中山,老是胡思亂想,老想起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情?!?/br> 我也嘆了口氣,心里有點想挽留,卻沒有說出口,反而說:“那也好,一切重新開始?!?/br> 與此同時我心想:“我憑什么去挽留她呢?能挽留她又怎樣?我又何苦再去傷害她?” “樂揚……”阿清忽然叫喚了一聲,那語氣,十分真摯,十分深情,讓我聽了,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動。 “嗯?” “我走了,你會掛念我嗎?”阿清淡淡地說。 我幾乎沒有猶豫,說道:“當然會啊。” “嗯,”阿清笑了笑,停了幾秒,又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也會掛念你的,唔,真的,我一定會常常想起你,想起你對我的好,想起你對我說過的話,想起我們一起經歷的一些事兒。”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阿清幽幽地問。 “當然會呀。我會過來新加坡探望你,你也可以回中山探望我和雨晴。下次我和雨晴到新加坡來,你要當我們的導游,帶我們到處游玩?!?/br> 阿清一笑:“好,一言為定?!辈恢欠皴e覺,我覺得她的笑容之中帶有那么一點凄苦的味道。 我們沉默了幾秒,阿清忽然抬起頭,望著我,輕聲說道:“樂揚,真好,我們還會再見面。如果說,以后再也不能見到你,我會很難過的,我的心,會很難受,很難受……其實我真的好羨慕雨晴。不過,或許也只有像她這樣的女孩,才有資格去擁有你的愛……我……樂揚,我說真的,我真的好希望你們能快樂地生活下去,生兒育女,組織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真的好希望幾年以后,你們能帶上你們的兒女,到新加坡來探望我。到時我一定會好好地招待你們,帶你們去游玩,帶你們去品嘗新加坡的美食。到了那時候,當我們說起現在的事,會是怎樣的感覺呢?會覺得現在的我們很無知、很幼稚嗎?呵呵,我真的蠻期待的?!?/br> 阿清說著說著,露出一副神往的樣子,似乎想象著幾年以后,我和雨晴跟她在新加坡重逢的情形。那時候,我們會有說有笑,提起過去的事情,感慨光陰荏苒,滄海桑田,人生無?!鋈恢g,只見阿清的眼邊流下了兩行淡淡的眼淚。 而我呢?我聽了阿清的話,心中也無限感慨。幾年以后?幾年以后,雨晴還會在我身邊嗎?如果真的能如阿清所說,幾年以后,我和雨晴能帶上我們的兒女,到新加坡來探望阿清,對我和雨晴來說,那將是一種怎樣的幸福?要想獲得這樣的幸福,對我和雨晴來說,是一種奢望么? 我們各懷心事,相對無言。正在這時候,呂父匆匆地走進來,一見到阿清,沖口問道:“阿清!你沒事吧?” “我沒事,”阿清一看到父親,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爸爸!對不起,mama的事,已經讓你感到無比難過,而我……我還要你擔心我……嗚嗚……” 呂父嗚咽了聲音說:“傻孩子,這是什么話兒?不要哭,不要害怕,爸爸會一直在你身邊的?!?/br> 我跟呂父說了阿清遇上車禍前后的一些情況,并告知呂父,阿清已經度過危險期,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呂父不停地向我點頭,表示感謝。 忽然之間,一個護士快步走進來,微微地喘著氣,對我說:“這位先生,你的朋友……她……” “我的朋友?”我的心一震,“雨晴?她怎么啦?!” 護士說:“她、她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最好過去看看……” 護士還沒說完,我已如離弦之箭,拔腿跑出病房。 回到雨晴所在的病房,只見雨晴仍然坐在輪椅上,但臉色極為蒼白,白得像一張白紙,沒有絲毫血色,十分可怕。 我馬上跑到她身邊,問道:“阿晴,你怎么啦?你沒事吧?” 雨晴吃力地搖了搖頭,緩緩地說:“不知怎的,身體忽然有點難受……”她的聲音十分嘶啞,嘶啞得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我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落下了幾滴眼淚。雨晴提起手,想幫我把臉上的眼淚擦去。但她的手顫抖得非常厲害,慢慢地伸向我的臉,像是要耗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碰到我的臉,忽然堅持不住,垂了下來。 雨晴忽然變成這樣,讓我感到十分害怕。我不知所措,呆了幾秒,才想到要給黃醫生打個電話。我馬上把手機拿出來,撥通了黃醫生的電話,告知她雨晴的情形。黃醫生叫我馬上帶雨晴去找他。我說我們在新加坡。黃醫生一愣,大聲說:“有沒搞錯?以你太太的身體狀況,她根本不適合遠行。你馬上帶她回來,一刻也不能耽擱!” 我匆匆別過阿清,甚至還沒認真地望上阿清一眼,便帶著雨晴離開了醫院。 我實在沒有想到,和阿清這匆匆一別,彼此便要到十多年后才能再次相見。而當我和阿清重逢的時候,一切早已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了。 離開醫院以后,我馬上去訂機票,然后回酒店收拾行李。當天下午,我和雨晴就登上了前往香港的客機。在飛機上,雨晴精神狀態極差,甚至意識有點模糊。她靠在我的懷里,閉著眼睛,輕聲問道:“不敗,我們現在是去馬來西亞嗎?我們要到那里玩上一個月、兩個月?” 我心中一酸,說道:“黃醫生叫我們先回去。等你的病好起來后,我再陪你到馬來西亞游玩,好不好?” “嗯,好啊。不敗,你真好,我想去哪里,你都陪我去。到了馬來西亞,我要到海灘游泳,我要在沙灘上扎帳篷,晚上我們躺在帳篷旁邊,看著天上的星星,感受著輕柔的海風,就跟我們在東澳島時一樣……”她說著說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至于我,雖然也已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但心中柔腸百結,哪里能睡得著? 我答應了阿清,要和雨晴一起到新加坡探望她;我也答應了雨晴,要帶她到馬來西亞玩上一個月、兩個月。這些我都能做到嗎?我真的不知道。我通過窗戶,望著底下那幾乎看不清的名山大川,還有那一個個微小的國家、一座座難以辨認的城市,看著窗外那似有似無的云層,忽然覺得人生很渺小,很虛幻,忽然覺得我和雨晴的未來很渺茫,很渺?!?/br> 269:古墓生活 從香港乘船回到中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一下船,我馬上給黃醫生打了個電話。此時黃醫生已經下班回家了,但一聽我說我和雨晴回來了,就說道:“你太太現在情況怎樣?沒什么嚴重的問題吧?你們現在到中醫院去吧,我馬上趕過去?!?/br> 聽著黃醫生那焦急關切的語氣,想到“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我胸口一熱,鼻子一陣酸楚。 到了中醫院,黃醫生為雨晴做了身體檢查以后,搖了搖頭,說道:“情況不太樂觀。病情的發展比想象中快。如果病情以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會對日常生活造成一定的影響,甚至有些日常生活無法自理?!?/br> 雨晴聽罷,露出了悲傷難過的表情。而我,心中一酸,一臉痛苦。我握住了雨晴的手,越握越緊,我是想告訴她,無論怎樣,我都會在她身邊支持她。雨晴明白了我的意思,望了我一眼,笑了笑,似乎在悲苦之中得到了一點安慰。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幾乎沒有外出。每天早上我會很早起床,到大福源買菜,接著就一整天呆在家,做飯,做家務,照顧雨晴。至于雨晴,在那晚從中醫院回來后,就幾乎沒有走出過家門。她每天呆在家看電視、看影片、上網,或者陪小綾玩耍。為了幫她解悶,我還買回來一些連續劇光盤、一些小說和一臺psp。我們就像生活在古墓之中的楊過和小龍女,脫離了花花世界,日子雖然平淡得有點沉悶,卻也十分甜蜜快樂。 雨晴的病情發展得還算穩定。偶爾吃飯的時候,她的手不聽使喚,我便極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她;有時候她覺得走路困難,她想去哪里,我便背她去。好幾次我背著她從房間走到露臺,然后和她坐在露臺上,手拉著手,一邊欣賞滿天繁星,一邊談天說地。 全心全意照顧自己所愛的人,也是一種極大的幸福。 不知怎的,這兩個星期好像沒怎么見到張家一家四口,甚至經過張家門前的時候,沒能聽到一點動靜。難道他們一家人旅行去了?但如果他們真的要遠行,出發之前,應該會先跟我們打聲招呼啊。 或許,他們出發的那天,我和雨晴剛好在新加坡,他們來跟我們告別,卻沒找著我們。 有一天,雨晴很早就起床了,精神頗為不錯。她對我說:“不敗,我好久沒出去了,我想到樓下走一走?!?/br> 我笑了笑:“好啊?!?/br> 等雨晴換過衣服后,我便扶著她走出家門,乘電梯來到樓下,慢慢地走到小區的公園里。這時是清晨,空氣特別好,一屢日光射來,似乎帶著無限的生機,無窮的希望。雨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了陽光一般的笑容,說道:“好舒服啊。好久沒見到太陽了?!?/br> 我一笑:“你喜歡的話,我每天都可以陪你下來?!?/br> 雨晴溫柔一笑,頓了頓,說道:“不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我看了看戴在右手上的那支雨晴送給我的seiko黑色鋼表,說道:“6月21日?咦,這個日子我之前好像在哪里見過。唔,是什么日子呢?” 雨晴一笑,說:“是‘世界漸凍人日’。你一定是之前在網上查找我的病的相關資料時看過的?!?/br> “對,”我說,“你這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的確是在網上看過。” 雨晴又是一笑,幽幽地說:“樂揚,你知道嗎?從我知道自己是漸凍人開始,在我知道每年的6月21日是‘世界漸凍人日’后,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感到很彷徨,很害怕。這個日子,似乎在提醒我,提醒我我是漸凍人,提醒我我的生命隨時隨地都會終結,提醒我每過一年,我離死亡又接近一步。以前,我真的好討厭、好害怕這個日子。但今年,我卻不再害怕了,甚至能勇敢地去面對?!?/br> 我有點好奇地問:“為什么呢?” 雨晴如盛開的花兒一般,嬌美一笑,柔聲說:“因為有你陪在我身邊呀。我覺得我可以對你無限地信任,無限地依賴。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什么都不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