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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浮圖塔在線閱讀 - 第18節(jié)

第18節(jié)

    音樓撫掌道好,他吹的是《平沙落雁》,古琴曲,用柳葉吹出來又是另一種味道。曲調(diào)略快些,綿延不斷,九曲回腸,在這寂靜的夜里,從這鐵血鑄就的戰(zhàn)船中飄出來,是剛與柔的融合,說不出的哀傷幽怨。

    一曲畢,音樓不知怎么稱贊他,站起來頗豪邁地舉樽,“好!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干杯!”

    她沒有等他共飲,自己先干為敬了。他對酒一向不大熱衷,就算喝也只是小口,她卻不一樣,悶起來就是半杯。他勸她少喝,“喝多了傷身,要鬧頭疼的。”

    她卻不聽他的,回手笑道:“我是借酒澆愁呢!一想到回京后就得進(jìn)宮,我腦仁兒都要炸開了。”

    他聽了歪脖兒問她:“娘娘不是有雄心壯志要做太后的嗎?怎么這會兒又打退堂鼓了?”

    她搖頭道:“玩笑而已,我又沒有媚主之姿,宮中佳麗三千,哪里輪得到我!廠臣上回不是說要給我找?guī)煾档膯幔咳缃駥っ迷趺礃恿耍俊彼踹吨膊挥描蛔恿耍装迳弦蛔瑑杀蹞沃碜樱鎏炜搭^頂上的月,“是該好好學(xué)學(xué)了,再不學(xué)就來不及了。不瞞您說,其實我很笨,也就是看著挺機(jī)靈罷了。”

    肖鐸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嘲笑她,真的壓根兒不算瞞,她本來就不怎么聰明,說機(jī)靈也談不上。但是就這么個平平常常的人,莫名叫他體會了什么是牽掛。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氣,但凡心思重的人,要喜歡上一個女人,除非她賽過自己,能叫他心悅誠服。否則干脆找個傻呆呆的,需要人保護(hù),好讓他英雄有用武之地,也是一種別樣的滿足。

    他在一旁掖著袖子回話:“娘娘切勿妄自菲薄,臣瞧娘娘就挺聰明。娘娘對現(xiàn)在的生活不是沒有怨言,只是礙于家人不能掙脫,是不是?”

    她低頭想了想,“是啊,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唯獨(dú)父親不能不管。我雖然是庶出,畢竟是他的骨rou么,他總是疼我的。”

    “所以娘娘要學(xué)本事,也全是為了家里人?”他撩袍坐了下來,“上回說替娘娘找?guī)煾担F(xiàn)在想想還是不必了。有些人媚骨天成,不用雕琢也如珠如玉。娘娘這樣的……畫虎不成反類犬,失了天質(zhì)自然倒不好了。”

    她橫過來一眼,“真?zhèn)倚膮饶〔贿^也是,要是進(jìn)宮的是音閣,說不定早就寵冠六宮了。”

    她遞過杯子來,他同她碰了一下,慢慢長出一口氣道:“果真如此,頭一個殉葬的就是她。宮中路不好走,沒有人扶持,太過拔尖了只有被毀掉,尤其這樣的年代,誰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廠臣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她打了個酒咯,好像喝多了,看天上的星都在旋轉(zhuǎn)。她閉了閉眼,有點堅持不住了,慢慢倒在甲板上。

    他說:“誰沒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別說臣,就連紫禁城里的一國之君也一樣。”

    她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廠臣不怨皇上嗎?你助他登基,結(jié)果他要學(xué)明太祖了。”

    “娘娘一點都不笨,居然全看出來了。”他笑道,“明太祖殺功臣是把好手,臣應(yīng)當(dāng)慶幸現(xiàn)在還活著。”

    音樓有些嘲諷地吊起嘴角,“因為你是一把關(guān)刀,立在奉天殿上是個警示,提醒滿朝文武不可有異動,總有一雙眼睛替皇帝盯著他們。他們安分了,皇帝的江山才能坐得安穩(wěn),我說得對不對?”

    他略頓了下點頭,“娘娘不光機(jī)靈,還天資聰穎。”

    她咧著嘴擺了擺手,“也許再等幾年,經(jīng)歷了些事,人變得世故了才能勉強(qiáng)和聰明沾邊吧!”真要聰明,就該一心一意等皇帝接她進(jìn)宮,然后和這個權(quán)宦保持距離,努力不讓他左右。但是她恐怕不能做到,所以這輩子都聰明不起來了。

    她仰在那里,半天沒有再說話。清風(fēng)、明月、身邊還有他,音樓覺得人生就停在這刻也很知足了。

    可惜他是個太監(jiān),她一直遺憾,遺憾了很久很久。這個想法原本就古怪,是太監(jiān)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可她就是悵惘,那種感覺比頭一回看見連城公子要強(qiáng)烈得多。她想她或許是很喜歡他的,喜歡得久了就會變成愛。她蹙著眉頭別過臉,忽然鼻子發(fā)酸,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不愛皇帝愛太監(jiān)。歷來宮廷中傳出后妃和太監(jiān)的糾葛,大多是丑聞,與骯臟下賤沾邊。不管是不是發(fā)乎情,橫豎就是不堪的,必須背著所有人。她總說自己不聰明,然而再笨的人也能明白這種怨恨失落從何而來。

    她看天上的月,看著看著愈發(fā)朦朧了,透過水的殼,一切都在顫抖。她拉拉他的衣袖,“廠臣,我心里很難過。”

    他沉默了下,問她為什么難過。她不能說,說出來怕他會輕視她。就算不輕視,她也會成為他的負(fù)擔(dān),讓他為難。

    她勉強(qiáng)笑了笑,“你還記得我的小字吧?我叫濯纓,你以后不要叫我娘娘,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像家人一樣。”

    肖鐸只覺心理防線土崩瓦解,然而不敢確定,怕她只是依賴他,自己想得太多,有意往他希望的方向靠攏。就隔著一層窗戶紙,誰也不要去戳破,因為對現(xiàn)狀無能為力,結(jié)果也許遺憾,但是對彼此都好。

    他抿了抿唇,“我也喜歡這個名字。”

    她在月下的眼睛晶亮,“那么你呢?你讀過書,一定有小字。我連閨名都告訴你了,所以你也應(yīng)該告訴我。”

    這刻所有的警敏都放下了,也顧不得臟不臟,學(xué)著她的樣子躺下來,但不能靠得太近,彼此相隔了三尺遠(yuǎn),他一手扣著壺把兒,眼里有溫暖的光,“你讀過司空圖的《擢英集述》么?榮雖著於方將,恨皆纏於既往……”他說,“我叫方將。”

    音樓腦子停頓了下,半晌才嗟嘆,“濯纓、擢英……咱們的名字真有些淵源!”

    她不會知道他以前并沒有小字,就因為她叫濯纓,所以他才往那個集子里去找。這么做有點幼稚,他笑著想,就算不能指望將來,細(xì)微處牽扯上,也可以一廂情愿地把這個人拉進(jìn)生命里來。

    他平靜下來,轉(zhuǎn)過臉審視她,她很貪杯,隔一會兒就去喝一口,然后笑吟吟地躺回去,徐徐向空中伸出胳膊,袖子落到肩胛處,兩彎雪臂在夜色下潔白如玉。

    “月色真好,今晚是十五么?”她虛攏起兩手,仿佛把月亮捧在掌心里。

    “是十六。”他聽見她咕噥一聲,支起身來看她,“娘娘醉了么?”

    她說沒醉,“今天是個好日子!”好從何來,說不出個所以然,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好的吧!她有點迷糊了,脫口問他,“你以后會找對食么?和她同進(jìn)同出,讓她伺候你的起居飲食?”

    不會,他知道不會,但是卻告訴她,“如果我能活到三十,也許會。現(xiàn)在年輕想得沒有那么長遠(yuǎn),等上了年紀(jì)就需要一個老來伴了。”

    她把手收回來,端端正正放在身側(cè),“你會好好的,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娶一房夫人也應(yīng)該,越活越寂寞,總歸需要找個人說說話的。”言罷又傷感,“你倒好,有人做伴,我呢?我留在宮里,這輩子就這么冷冷清清度過了。你會常來看我么?時不時走動走動,給我?guī)c宮外的小玩意兒也好。”想了想又嘆息,“好像不能來往過甚,會被人說閑話的。”她想問他和榮安皇后的事,話到了嘴邊,最后還是忍住了。她對他的一切都好奇,然而有些東西可以觸碰,有些東西連提都不能提。他們還沒有到無話不說的程度,她也害怕犯了他的忌諱,鬧得不歡而散。所以就這樣吧,不要太揪細(xì),也不要惹他討厭。他愿意和她坐在一起,或者像現(xiàn)在一樣一頭躺著看天,已經(jīng)讓她心滿意足了。

    掩藏好,不要叫他發(fā)現(xiàn),但是自己可以悄悄地高興。就像有了寄托,喜歡他,即便不能告訴別人,也會感到幸福。音樓閉上眼睛,眼角有些濕潤,轉(zhuǎn)瞬又揮發(fā)了,沒了蹤影。

    她靜靜躺著,嘴角勾出淺淺的弧度,她在笑,只要她快樂就好了。他往上看,天幕是鴉青色的,嵌著星星點點的亮,遙遠(yuǎn)的,捉摸不定。

    心平氣和正視,以前那么輕佻,像鬧劇。她一定覺得他不是個正經(jīng)人,加上太監(jiān)的身份,再位高權(quán)重也不能改變什么。不改變的好,埋在心里,相安無事。可是似乎又不甘心,他在不平什么?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邁出一步就再無轉(zhuǎn)圜了。沒有當(dāng)初的壯士斷腕,就沒有今天的種種。人這一生得得失失,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以前是權(quán)勢富貴,現(xiàn)在呢?

    他側(cè)過身來望她,有一陣沒說話了,這樣露天躺著不行,他輕聲喚她,“娘娘,回艙里去吧!”

    她不應(yīng)他,呼吸勻停,是酒喝過了頭,醉意襲來了吧!他試著叫醒她,“濯纓……”這纏綿的名字直叫人愛不釋手。連喚幾聲都不見她有動靜,他便放棄了,心想再躺會兒應(yīng)該不要緊的,畢竟這樣的時刻一去就不會再有了,實在難能可貴。

    她的手就在不遠(yuǎn)處,他垂眼一望,只要探過去就能握住。他知道不應(yīng)該,但是越克制越渴望,一念起,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屏住呼吸,一寸寸移動,堪堪距離兩分的時候頓住了,有些遲疑,還是沒能敵過那份貪念。觸到她的指尖,柔軟的,小而玲瓏。他心里高興起來,慢慢抓在掌心里,又怕她察覺,偷偷觀察她的表情,她還是那樣,這才放下心來。

    就這樣,握住了手,一起躺著。竊竊的小心思,像小時候看著大人把甘蔗填進(jìn)地窖,知道來年還能再挖出來,滿含喜悅后顧無憂。人若是知道滿足,就沒有得隴望蜀這個詞兒了。他凝視她,安然的一張側(cè)臉,因為月色太好,看得見嫣紅的臉頰和豐艷的嘴唇。這唇是干凈的,沒有人碰過……他挪過去一些,撐起身仔細(xì)看,她有上揚(yáng)的唇角,這種人天生好運(yùn)氣,一生都能衣食無憂。

    如果碰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的腦子一瞬空白,這個念頭太強(qiáng)烈,簡直勢不可擋。船尾侍立的錦衣衛(wèi)被他支走后自然會在前面把守,這半艘寶船空出來,就是個巨大的無人區(qū),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敢來——所以就一下,他安慰自己,反正沒有人知道。

    他壓低身子,心跳得砰砰的。他殺過人鞭過尸,唯獨(dú)沒干過竊玉偷香的事。原來這份緊張比面對皇帝詰問更勝百倍,既忐忑又甜蜜,一頭栽進(jìn)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他橫了心,低頭去碰觸,頓時魂飛魄散。有清冽的酒香,她一定醉了,醉得厲害,他稍稍拉開一些再看,她還是不動如初,那么可以繼續(xù)吧?已經(jīng)顧不得了,他心里有一捧火,熊熊燃燒起來,把他投進(jìn)熔爐里。他吻她,一下又一下。似乎還不夠,用舌尖描繪,柔膩的唇瓣,當(dāng)真可以解憂。

    這樣的夜,旖旎的、沼澤一樣,幾乎讓他滅頂。他探出胳膊讓她枕在頸下,靠過去,輕顫著把她圈進(jìn)懷里,讓她的耳朵貼在他胸膛。如果她醒著,會聽見他不安的心跳吧!他的脆弱暴露在她面前,她會怎么看他呢?還好她沒有醒,放縱也只有這一回,明天就好了,依然可以按照原來的步調(diào)生活下去,她不會知道。

    他的琵琶袖遮在她臉的上方,她在那片陰影里睜開眼。

    他以為瞞天過海,其實瞞騙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加菲貓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209 17: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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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感謝!

    第36章 寄幽懷

    該不該順桿子爬,音樓也經(jīng)過深思熟慮,最后還是放棄了。他們之間阻礙太大,中間橫梗著皇帝,他再能翻云覆雨,也跳不出皇帝的手掌心。天威難測,一御極便迫不及待削他的權(quán),那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自己也知道利害,否則不會多次試探后才來和她親近。他應(yīng)該以為她睡著了,選擇這樣的時機(jī),根本沒有指望得到她的回應(yīng),否則以他霸道的性格,早就直接同她攤牌了,還用得著偷偷摸摸的么?

    真是叫人難過的處境,音樓是個體人意兒的好姑娘,思前想后愈發(fā)地心疼他。其實他很自卑吧!一個太監(jiān),殘缺了還渴望男女之情,如果當(dāng)場戳穿他,他會不會無地自容?現(xiàn)在這樣她至少知道自己不是單相思,如果嚇退了他,他那么愛臉面的人,難保不撂出幾句揶揄的話來。他慣用的伎倆,真假難斷。他會為自己辯解,即便不是出自真心,她這半天的煎熬也必然白受了!

    所以寧愿含糊著,已經(jīng)是意料之外的收獲了。原本她不過是想延捱一會兒,故意的裝睡不搭理他,萬萬沒料到等來了這種結(jié)果。她能感覺出來,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那份忐忑和她無異,否則以他的審慎,不會連她醒著都察覺不出來。

    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第二天起得早,晨曦微露就已經(jīng)坐在窗口發(fā)呆了。彤云端著蜜瓜露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托腮看岸邊的景致,髻上簪一枝金絲樓閣步搖,襯著身上蜜合色透紗閃銀菊紋便袍,這形容兒身姿,竟然像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

    彤云一面招呼,一面仔細(xì)打量她,“主子今兒奇怪得很,要回家見爹娘了,樂得睡不著覺?”

    她不理她,捏著團(tuán)扇起身過來,勺子在盅里慢慢攪,心思卻不在這處。今早番子要上岸置辦東西,說不定他也要去。甲板上每有人走動她就豎起耳朵聽,她能分辨出他的腳步聲,也不知是從何時起的,或許早就上了心,自己沒敢往那上頭想而已。

    書案上散落著畫紙,彤云攏起來一張張翻看,有步步高升和萬字紋,似乎是男人的樣式。她古怪地回頭,“主子打算給誰做鞋?我來猜猜,別不是給連城公子吧!您可是要進(jìn)宮的人,不能再在外頭拈花惹草了。”

    拈花惹草她倒也想,君子還好色呢!可是如今不成就了,有了人,心早就裝滿了,再也填不進(jìn)閑雜人等了。音樓掖著嘴湊趣兒:“不相干的人,我給誰做也輪不到他。不過你這提議不賴,回頭去酩酊樓花錢買臉,叫他把腳伸出來我瞧瞧,才能知道他穿多大的鞋。”

    “那這紋樣是描給誰的?給皇上?不是照樣不知道龍足的尺寸么!”彤云把東西歸置起來,探頭往外看,“過會兒我去討個爐子來,樣子剪好了該熬糨糊了。這氣候,撂到外面棚頂上,一天就干了。”

    正說著,船身磕了下,想是找著了碼頭,拋錨靠岸了。她起身出艙門,看見他從船頭過來,穿天青緙絲曳撒,通袖掐金絲行蟒,那份雍容弘雅的氣派,外人不去刻意分辨,大約以為他是北京城里的皇親貴胄吧!他這樣赫赫揚(yáng)揚(yáng),于她看來卻只有心酸。花團(tuán)錦簇下是怎樣的人生,他自己知道罷了。

    她心頭驟跳,很快退進(jìn)艙里。他后腳也跟了進(jìn)來,背著手站在幔下,臉上神情淡然,“再往前是鹽堿地,大約過三四天才能到下個集鎮(zhèn)。娘娘不是說要買尺頭的么,臣今兒得空,陪著娘娘一道去。”

    音樓感到難為情,倉促背過身去。他的目光像芒,扎得她萬般不自在。她只有盡量克制,穩(wěn)著聲兒道:“我怕熱,中了暑氣又要添麻煩,還是不去了。廠臣去么?要是去,替我?guī)Щ貋硪惨粯印!?/br>
    他堂堂的東廠督主,逛市集,給女人買布料,要是旁人說起來必定可笑。然而是她,就有種家常的親切,像柴米油鹽的瑣碎日子,沒有那么多謹(jǐn)慎忌諱。

    “你不去么?”他似乎有點失望,“我叫小春子備好了,怕熱可以打傘,曬不著的。”

    她臉上推起一波血潮來,頭也有些發(fā)暈了,搪塞著:“天熱疲懶,實在不想走動,你們?nèi)グ桑挥霉芪摇!?/br>
    他倒不強(qiáng)求,大方道:“既這么,那我也不去了。正好昨兒喝了點酒,這會兒還不太清明。”回身吩咐曹春盎,“你帶著云姑娘上岸去,她要買什么盡著挑。人不夠再帶兩個,只管搬回來就是了。”

    曹春盎應(yīng)個是,很快沖彤云比劃幾下手,把人領(lǐng)了出去。屋里空出來,又只剩他們兩個,昨晚出了這樣的小意外,所有的鎮(zhèn)定自若都是假象。他也覺得不好意思面對她,心里畢竟有愧,單獨(dú)相處的時候不安變得碩大無朋,他立在那里有點手足無措。

    音樓聽不到他說話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他還在,略吃了一驚。怕他起疑盡量要裝得坦然,撩起袖子到案上拿炭條,又去扯了張宣紙過來,笑道:“我說要給你做鞋,可是沒有鞋樣子,只好現(xiàn)上轎現(xiàn)扎耳朵眼兒……噯,你坐,叫我畫下尺寸來,就手剪也一樣。”

    一向指派人的人,這回受她擺布,顯得有點呆愣。坐在圈椅里抬起腳問:“要脫靴么?”

    “你的靴子合不合腳?”她低頭看,廠衛(wèi)的官靴是方頭的,上面繡著流云紋。他是干凈人,應(yīng)該是上船才換了新的,連鞋底都一塵不染。她哀哀一嘆,“內(nèi)家樣兒,樣式的確是時興的,不過鞋頭太闊了,看上去呆蠢。”

    他趕緊附和,“就是鞋頭闊大,沒那么跟腳。”

    她婉媚一笑,“那些販夫走卒東奔西跑,一雙腳大得蒲扇一樣,越闊越覺得松快呢!”說著蹲下來把紙鋪在地上,伸手去替他脫靴,“還是照著腳樣子做的好,大小都在手上。鞋小了腳委屈,鞋大了也一樣委屈。”

    他心頭暖起來,可不好叫她伺候,往后縮了縮道:“你別動,我自己來。”

    音樓也不堅持,蹲在一旁靜待。別的男人怎么樣她不知道,肖鐸的考究精細(xì)簡直要賽過女人,靴襪都是簇新的,清清爽爽沒有異味。她也曾留意過他的指甲,甲縫干凈整潔,真挑不出一絲毛病來。邋遢的男人多了,像他這么個人兒,你有什么理由不眷戀著他?

    所以還能靠得這么近就是好的,不要什么世俗考究,她給他描鞋樣,他安然接受。晨光里拉長的身影斜鋪在船板上,音樓偷偷地想,真有些尋常夫妻的味道。

    肖鐸垂眼看,初夏時節(jié)穿得單薄,女人的衣領(lǐng)也矮下去了,她垂著頭,露出一截粉頸,纖細(xì)脆弱,叫人心疼。他說,“我不缺官靴,你給我做雙飛云履好么?家常穿著舒坦些兒。”

    她抬起眼來望他,“怎么不要靴呢?我做得比巾帽局的好看。”

    他嘀咕了下,“做靴子費(fèi)手,沒的弄傷了,大夏天不好沾水不方便。我上回聽你說給步太傅做油靴,外頭什么沒的賣,要你親手做?那么厚的麂皮,針線穿過去是好玩的么?”

    他這一提音樓倒想起來,做油靴確實艱難,她還記得最后一針鈉完,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勒線都浮腫了,連拳都握不攏。她那時候期盼的是什么?不過是父親的一個笑臉,一句稱贊。因為音閣比她聰明,繡一方帕子都能讓人抬舉半天,她做得再多再好,卻沒有人愿意瞧一眼。

    往事令人傷懷,她笑了笑,岔開話題,“外面做的不及自己做的仔細(xì),沒穿幾回就進(jìn)水了。你要軟履簡單,兩天就能做成一雙。橫豎在船上無事,皂靴我也一塊兒做,外頭走動好歹是個門面。”說完又惘惘的,“我進(jìn)京應(yīng)選,音閣也許了人家,我爹的鞋,現(xiàn)在不知道是誰在打點。”

    “令尊怎么說也曾在朝中為官,家道很艱難么?穿衣穿鞋還要你去料理?想來知道你愛聽好話,哄著你做活兒吧!”他心里不大痛快,她小時候過得不好便罷了,長大還要替那個千金萬金的嫡女進(jìn)宮送死,做爹的兩個里面挑一個,最后舍棄了她,她倒不記仇,還心心念念牽掛著,簡直就是個傻子!這么個缺心眼兒,沒人護(hù)著,往后怎么活?他擰眉問,“你替音閣進(jìn)宮,她以什么身份許人家?應(yīng)選的秀女都得是正房太太所出,她要是還頂著自己的名頭,那豈不是要穿幫?”

    音樓把畫好大小的鞋樣收起來,坐在書案前剪牛皮紙,邊剪邊道:“我和她換了個個兒,原先我父親就有意和南苑王府結(jié)親,嫡女過門,料著一個側(cè)妃的銜兒跑不掉,可后來她搖身變成了庶女,聽說只能做個姨娘。宇文鮮卑是錫伯族的旁支,他們管王妃叫福晉,管側(cè)妃叫側(cè)福晉。音閣這樣的只能做庶福晉,才比婢女好一點兒,因為我父親沒有功名在身,閨女也就不值錢了。”

    他聽了哂笑,“令尊雖然辭了官,朝中風(fēng)向把得倒挺準(zhǔn)。和南苑王府結(jié)親,真是個好買賣!不過他算錯了,沒想到你有這際遇。要是早知道他的女兒能叫皇上看中,必定后悔送進(jìn)南苑王府做婢妾的不是你。”

    他捅人心窩子不是頭一回,話鋒雖犀利,說的也都是實情。她怨懟地瞥他一眼,“別這么說我爹,全家就他疼愛我。”

    他似笑非笑看著她,“是嗎?”

    她語塞,坐在那里嘟起了嘴。有時她也問自己,到底那個家里有沒有人把她當(dāng)回事?人總需要寄托,所以寧愿相信父親舍不得她。她逢人就說進(jìn)京那天父親送出去五里地,其實并沒有,是她自己騙自己。父親和她的輦車一道出巷子,狗尾巴那么長的一段路,不是相送,不過是順道。過了門樓就各走各的了,父親甚至沒有交代她一句話。

    可是揪著做什么呢?那些傷囤在心里會變成壞疽的,倒不如忘了的好。

    肖鐸越發(fā)覺得這丫頭可憐,他前幾天命人去查過步馭魯?shù)母祝教诞?dāng)初辭官的真正原因可不是身子不濟(jì)。玩弄權(quán)術(shù)不得法,最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辭官能留個好名聲,不辭官性命難保,這才離京回鄉(xiāng)做起了閑云野鶴。她一直尊敬她父親,那些話他就不說了,說了傷她的心,回頭反過頭來怨他,何必呢!

    各懷心事的當(dāng)口司禮監(jiān)隨堂裘安隔簾通傳,說寶船停在渡口,滄州的都轉(zhuǎn)運(yùn)使得了消息,帶著底下從四品以上官員來給督主請安。在岸上酒肆訂好了席面,千萬請督主賞光。

    肖鐸看樣子很厭煩,皺著眉頭對她抱怨,“這些狗官,正經(jīng)事不辦,一個個腦滿腸肥光知道吃喝,還要老子費(fèi)心敷衍他們。做什么找了來?我又不大愛喝酒,憑什么要賣他們這個臉?”

    他嘀嘀咕咕的樣子居然有些孩子氣,音樓笑道:“都轉(zhuǎn)運(yùn)使是從三品,官職雖不高,卻是個肥缺。再說人家巴巴兒來請你,你當(dāng)真不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