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旄丘
大晉王室曾經被氏族捏扁揉圓, 直接導致了一百多年前被瓜分的局面。 南河:“不能叫借勢, 應該說是穩住他們,也請他們露臉給我爭點勝算。畢竟現在局勢太微妙,我能爭取多少就爭取多少。” 師瀧一下子盯緊了她, 瞇了瞇眼睛:“想要爭取, 他們是要付出代價的。要不要付這代價,還望太子聽史明志, 懂得利弊,莫要赴前朝后塵?!?/br> 南河知道他為何反應如此尖銳, 她輕笑:“師君為了我繼位, 耗費了多少心力,南姬告知與我了。若不是師君, 白矢現在還在朝野中, 那我今日更無勝算了?!?/br> 師瀧望著她:“南姬告訴您了?南姬……對、剛剛宮君說南姬被人掠走了?!” 南河斟酌了一下自個兒的演技。按理說她要是真的被擄走了, 舒不知道要著急成什么樣。 但她自己就是南姬, 還要裝出來南姬不見了之后的擔心慌張,這……這真容易笑場??!她想了半天, 只能逼出滿臉凝重:“是,讓宮君派人去尋了, 只找到了帶血的面具和南姬的衣帶,南姬的侍從也找到了, 不過她也不知道是誰掠走南姬。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師瀧臉色并不太好看。雖然他把南姬當做政敵, 但這會兒太子手里沒棋, 若是南姬在, 反倒是件大好事,南姬也算是沒有家族在曲沃的形單影只一個人,他們二人還好進行商議。 他差點開口說要去尋,但又忍了忍,沒說。 那是未來太子婦,人丟了,他要著急去找算是什么。 更何況現在局勢危急,他也不適合離開太子身側。 師瀧思索道:“應該不會是白矢的人,南姬的營帳靠近中部,他的人馬不敢出入,也沒有擄走南姬的理由。剛剛起火之后,宮人衛兵四處奔走,場面混亂,就有人趁亂擄走宮女的情況,會不會是有人早有賊心,貪戀南姬美色,將她帶走了?” 南河:貪戀什么?你看著我這張臉再說一遍? 師瀧看舒臉色不太好看。 確實,若是南姬真的是被有歹心的人強擄走的,可能會發生什么,太子心里怕是也有數了。 南河清了清嗓子:“真有人敢這么做?” 師瀧:“南姬來到晉國的這些日子,在外早有傳言說她貌可傾國,絕世獨立,太子見過她摘下面具,自然也懂這傳言。外頭難免有色心比膽子大的人,說不定早就瞄上了南姬。請太子再多加派人手去尋罷!” 哎喲哎喲,什么傾城傾國,別說了,老臉要紅。 南河連忙道:“我一會兒就讓宮君加派人手,搜遍營帳,一個人都不能放過!” 師瀧這才沉沉點頭。 南河:干嘛啊……這sao狐貍到底是真的擔心她,還是在太子眼前扮好人呢。 倆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師瀧內心正狂抽自己嘴巴子,恨自己多嘴。 這會兒太子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綠了吧。 師瀧正要開口,就聽宮之煢掀開帳簾,道:“君,眾卿至。” 南河起身,顛了顛袖子露出雙手來:“師君去換身衣服吧?!?/br> 師瀧知道這是太子下逐令,讓他避開這場和眾氏族的會談。他也無法,只能下去,只是師瀧忍不住想:舒什么時候這么有主見了?是因為南姬來了,他性子也有所改變了? 師瀧掀開帳簾,外頭的雷電停了,雨卻沒有停下,二三十個黑甲近衛將氏族族主請來,那些人基本都是些老頭,被近衛打傘護著,泥水橫流的地面讓這群老頭難以前行,近衛就倆人架一個,就跟從牢里抬人似的將這些拎過來。 老頭們被傘下漏的風雨澆的夠凄慘,胡子濕成了一縷一縷的,還挺著一張憂國憂民的臉,師瀧跟他們打了個照面,有些想笑。 老頭們眼里跟長了湯匕似的,一個個從師瀧臉上刮過去,仿佛想從他那張招搖面容上刮下些油水。 師瀧也是個好面兒的人,大事兒小事兒都希望自己學幾分某君的氣定神閑,心底亂想,面上卻輕松一笑,拿出他在街邊對年輕小村女笑的本事,笑的在暴雨黑夜中春光明媚。 郤伯闋扶著他大父來的,看見師瀧,松了口氣,在一群人難看的臉色里,只有他對師瀧點頭致意。 師瀧心底一松。 郤伯闋還算是個朋友。之前他出帳去河岸的時候,郤伯闋撞見他,就嘴唇翕動想跟他說些什么的,最后也作罷。師瀧懂得,他畢竟是那個榮耀幾百年的郤氏的長子,他是有點單純,但那時候開口,就是傻了。 這會兒郤伯闋還挺掛念他,師瀧不得不說自己心里還是有點寬慰的。 來晉國五年,什么官位,什么籌謀都是屁,風一吹味兒就散了,跟郤伯闋這位氏族家督的情分就算只有薄薄一層灰的厚度,也比屁強。 不管了,他去換衣服了。 就算是舒拿他當墊腳石,他也要打扮好再等死。 南河坐在矮榻上,這個榻沒有褥,只墊了兩層粗麻制的地毯又鋪了一層皮毛,擺了張案幾。歲絨給拿來了憑幾。 她知道這個榻,并不是用來睡臥的,只是王室無論在哪兒都想比別人的位置高一點兒,她膝下這個榻,就是來襯托她這個氏的那點兒高貴的。南河一般都在這點兒高度的下頭,雖然好多回辛翳拽她坐上來,她也在這個高度上與辛翳說過好多話,但她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坐在高處,看著別人走下來,在她眼皮子底下行禮。 南河靠著那憑幾。她平日里不用這玩意兒,用多了人懶。 但辛翳恨不得長在憑幾上,沒骨頭似的攤著,兩條長腿也不跪,橫在桌案底下。他總能給自己找到最舒服最不用勁兒的姿勢。 南河這會兒,看著別人在下頭禮節周正的,忽然也有一種學辛翳攤上一攤沖動。 別人在下頭跟孫子似的,自己在上頭驕奢yin逸的跟大爺似的,確實有種爽感。 不行,不能這么想。 這不就是說她自己以前是孫子么。 不過—— 她這都當代班太子了,還算什么帝師系統? 舒這丫頭,能不能快點冒出來,她是個當人民教師的,真不一定能干得了當太子、當國君的活計啊。 她走著神,下頭的郤伯闋清了清嗓子。 一群老族主,帶著各自氏族內年輕一輩的小子,在下頭,各自交換眼神,神色也不太好。 剛剛他們都聽見了,宮之煢進來的時候,喊太子舒為“君”。君這個字兒實在微妙,要是跟在姓和封邑后頭叫,不過是個敬稱尊稱罷了,但單一個君字,是不太常用的對王的稱呼。 不過后來用大君多了,但一個君字就不常用了。 宮之煢用這個字來稱呼太子,就顯得異常微妙了。晉王是“大君”,即將繼任的太子是“君”又如何。 太子抬起眼來,望著下頭跪坐一片的眾人,忽然喃喃道:“交交黃鳥,止于棘……” 其中幾個族主抬起頭來,望向她,神色微動。 南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陡然想到《黃鳥》中的詩句。就像是自己腦子亂了半天,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晉王的死,這會兒才心底涌出一點恨或不值來。 她忽然覺得,天下悼念人的詩句,沒有比這首惻愴悲號的哀辭之祖更適合淳任余了。 “臨其xue,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眾人悼殉至墓xue前,膽戰心驚,也哀痛他的死亡。蒼天在上請開開眼,為何要殺死這樣一位人物!如若可贖代他死,有數百人甘愿為他赴黃泉! 淳任余是晉國復國后第三代君王,卻也是與復國的大晉同歲的人。他不如晉穆侯有復國的功績,卻也比他短命且庸碌的父親強上太多,他進一步拓寬了晉國的國土,與秦魏交好捍衛住黃河北岸一線,他強大了晉國的軍隊,使大晉的人口比剛復國時多了四成。 他不是一個多么令人無條件向往、追隨的霸王,卻是一個取信于百姓、軍隊和貴族的質樸之人。 就像是土黃色的巍峨云臺,他身上有晉國不滅的薪火。 南河雖然也曾罵他,卻也了解他,此刻脫口而出《黃鳥》詩句,卻看著郤伯闋身邊那位老者,眼眶陡然泛紅了,他啞著嗓子,忽然沉沉道:“如可贖兮,人百其身?!?/br> 剛剛她是片刻的激憤,這老者卻像是在說一個事實。 仿佛若是他若能用老命換回淳任余不死,他當真愿意一般。 南河對他微微頷首。這位應該就是郤氏的族主,郤至。 她開口:“諸位能來,吾要先說句感謝。畢竟諸位都要為了氏族的延續,我沒有希望對方會在我生死未知的情況下公然與白矢為敵,但諸位能按兵不動,已讓我感謝了。” 以當世的政體,確實不能要求這些氏族在局勢傾倒的情況下,還冒死為不一定活著的太子出頭。 南河:“是白矢將消息傳開的?” 郤至微微點頭:“至少我們都收到了牘板。” 他從袖中拿出來,躬身遞給了靨姑,靨姑遞過來,南河低頭看見濕透的牘板上刻著幾個粗糙的大字:“晉王太子已死!誰能為王!” 郤伯闕道:“但似乎給我們幾大卿族的是這樣的牘版,但其他族中似乎說要他們去找太子的遺體,誰若是能找到了……” 南河笑起來:“誰能找到,就能以后位列幾大卿族之中吧。倒是還沒上位就先承諾上了。他倒是知道不可能使喚真正的卿族?!?/br> 郤至抬頭:“老夫與郤氏也不會被他當棋子?!?/br> 南河微笑:“幸好,否則您就是被個野種當玩物了。哦,不能說是野種……畢竟他身上連半分君父的血脈都沒有。” 那幾人猛的抬起頭來。 南河:“白矢,是姚夫人與未凈身的寺人通jian所生?!?/br> 一片嘩然。 事到如今,南河也不得不攻擊他這一點:“此事暴露,是在白矢三四歲之后。姚夫人并非病死,活殉的宮人也都是與她通jian之人。大君不愿意讓這等丑聞弄的人盡皆知,所以才掩蓋下去?!?/br> 姚夫人非晉國卿族之女,而是來自秦國,這雖然是丑聞甚至恥辱,但晉王可能并不希望和秦國交惡,才沒有讓此事鬧大。 確實,晉王性格平和寬容,幾乎從不在晉國境內用人殉,再加上姚夫人也并不算太受寵,不至于讓那么多人為姚夫人活殉?,F在想來,原來是為了滅口。 怪不得,白矢長大到今日,幾乎瞧不出有哪里和大君相似,反倒是太子舒,眉眼上像極了魏妘,嘴唇與下巴長得卻像是晉王。 但此刻,南河也皺了皺眉,想到了什么。 白矢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該知道這是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有大的傳聞也能置他于死地,他怎么敢以這樣大張旗鼓的奪嫡? 是說在他本來的計劃中,只要太子晉王一死,就算王后說出真相也沒有用,他隨便就能用一句王后瘋了這樣的話敷衍過去,反正就他一個繼承人了,他就可以安心上位。 還是說……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以為晉王不疼愛他這個庶子。 郤伯闕也讓這件事震的懵了一下,脫口而出:“那大君為何沒有殺白矢——” 南河想好了說辭:“因為王后。” 像姚夫人的地位,是不能養育白矢的,白矢又是晉王的第一個兒子,就算是庶子,也要放在王后身邊養大。 王后養了幾年,心里自然有了感情,再加上那時候她還沒有孩子,自然不舍得讓白矢被殺。這個理由雖然不是真的,但是在座的人都算是了解王后,而白矢這次又沒有殺王后,眾人更是被說服了。 南河:“而且,諸位也知道,白矢長大后如何會討巧,君父雖然與他親近不起來,卻也沒想過他會有異心。但君父是絕不可能寫下立白矢為儲的告書的。誰料到君父在戰場上受傷之后,白矢先是逼迫史官寫下偽造告書,而后又以貼身照顧君父為名,偷走了君父的私印?!?/br> 中行氏的族主名中行崆,也須發盡白,失聲道:“你是說白矢偽造了告書!那那份告書呢!” 南河嘆氣:“諸位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偽造告書之后,白矢就用川烏,打算毒殺晉王,卻沒料到這個計謀被君父識破,君父勃然大怒想要殺死白矢,白矢卻殺死史官,設計逃走。諸位應該也聽到過關于白矢想要毒殺晉王的傳言,更知道時至今日君父仍在追殺白矢吧。” 這樣說來,很多事情就對的上了。 師瀧為了太子,也將白矢毒殺晉王的事情散布出去,只是白矢被驅逐的事情鬧得太大,傳播的沒有太開。但這群卿族耳聽八方,必定早有聽說。 中行崆:“那聽聞舊虞蔣氏被屠殺——” 他們果然耳聰目明。 南河垂眼:“這川烏,就是與川地多有交易來往的蔣氏提供的?!?/br> 她掃了眾人一眼,道:“白矢殺君父自然眼都不會多眨一下,只因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父親。而若是白矢上位,成為晉王,那我淳氏便是滅亡了,只有一個不甚至沒有氏姓的奴仆血脈,在晉國為王!那大晉與眾卿也是白白流了這么多血,白白用幾十年復國!” 眾人臉色極度難看起來:“大君就不該用白矢!就該早殺了他!還拖到今日!” 就是姚夫人帶著孩子進宮,都不是大事,說不定孩子還會被賜淳氏。但就是個夫人,還進宮與地位低下的奴仆私通,這就太—— 南河自然不能說此事和雙胞胎姊妹的身份有關,只是嘆氣:“是白矢也實在太會偽裝……君父是否心慈手軟,吾已不能評說,但我絕不能將云臺讓位于這樣一個歹毒且非我淳氏的人,那我便是對不起云臺那紅漆的壁繪、對不起晉宮五十多年如一日的簡素生活,更對不起云臺長階上走過的人,流過的血!” 這一番話說出,在座之人,誰也不可能去支持白矢了。 他們這些氏族既注重血脈,又認為晉國的復國有他們的功勞,怎可能接受白矢。 南河:“怕是白矢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此事如果暴露,就是白矢最大的軟肋。只要我一日還在,白矢絕無可能繼位。只是,若明日白矢帶兵前來,這話,最好不是我說……” 畢竟太子與朝野氏族的關系并沒有非常親密,也不具有威信和聲名,白矢身份又是太子出生前的陳年舊事,她說出來,不容易被人相信,反而可能會被當做隨口胡扯。 唯有位高權重,年級又長的老臣、老宗主,說出這話,才能使群臣相信。 郤至明白南河指的是他。 他心底自然同意,面上卻道:“可老臣事先并不知此事,若是……” 南河抬手,半恭敬半誠懇道:“晉國無公族,是諸位卿族與王室共治國。如今我也請諸位與我共赴國難。” 眾人臉上露出了一種驕傲舒心又想要盡力壓制神情的微微痙攣。 郤至則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向了她。 南河說“卿族與王室共治”這話,純粹是抬舉。這不過是往日的榮光。 晉國是一個很特殊的國家。 像楚國,在她為令尹之前,是沒有完成中央集權,是分封制的存續,是國內養了不知道多少更小的諸侯。 但晉國算是列國之中完成中央集權最早的國家。但中央集權不代表都是王權,更不代表不會分裂了,晉國的瓜分則是跟中央權力圈中的卿族有關。 所謂公族,就是王室的近遠親屬。小宗壯大,再分支出小宗,就有許多同氏或不同氏但與王室有血緣關系的公族出現了。同氏或血脈親近的則為朝野大官,非同氏血脈稍遠的則為地方官員。 但卿族不同,卿族與王室無血緣關系,因此可以通婚,因晉國舊朝為三軍六卿制度,六卿多為這些無血緣關系的氏族承擔,所以才稱他們為卿族。 晉國數百年前因有驅逐或殺死群公子的公約,公族被徹底消滅,成為了一個只有卿族而無公族的國家。但這并不代表王權就壯大了。 舊日的晉國,在戰時將軍隊分為上中下三軍,每個軍隊一將一佐,共為六卿,此戰時軍制曾于四五百年前的城濮之戰大敗楚國,三軍六卿的制度便存續了下來。六卿有高低之分,但相邦可與六卿兼職,其余的外交和國事,幾乎都變成了六卿內部決定,王室權力被架空,六卿成了國家真正的主人。 三軍六卿的職位,由多個氏族交替擔任。大的卿族吞并小的,卿族之間通婚、恩怨、結盟與仇恨時時刻刻在上演。漸漸的,輪換六卿之位的卿族,只剩下了十一個。 當年狐氏與郤氏并列最強大的兩個氏族,一個有狐突狐偃這對備受崇信的父子聯盟,一個有三郤把持朝野的完美搭檔。 晉國兩百余年的卿族爭斗中,樹大招風、盛極則衰是不變的道理。 先是狐氏顯赫不過四代就被迫害,族人外逃至他國或隱居舊虞;其次就是三郤被卿族之中的胥氏所撲殺,一朝落魄,淪落為二等卿族。 兩百年的爭斗持續下來,十一卿族成了晉國六卿。 到這兒還跟真實的歷史差的不太多。 但六卿還沒來得及變成韓魏趙三卿族,沒到了三家分晉的時機,戎狄沖擊、楚國北上,魯、宋壯大,晉國就被瓜分了,瓜分成了數十小國。 歷史上的三家分晉雖然沒出現,但被瓜分之后,韓魏趙三大姓氏依然自立為國,韓魏趙三國出現了。 但還誕生了不少小國,各方勢力混雜其中。晉國唯一的小宗,開始在混亂的局勢中掙扎,再加上韓魏趙三國當時并不夠強大,周王室遭遇危機又沒有時間和機會來承認這三國的地位,燕、齊、魯、宋的強大后,又對韓魏趙三國開戰,導致舊日晉國的土地上戰火四起。 曲沃云臺就被攻下無數次,而后五十多年,晉國小宗聯合郤氏、中行氏等在內的幾大舊日卿族,又發展壯大、吞并韓國,攻回了云臺,最終宣布了晉國的復國。 韓國雖然被晉穆侯滅了,但當年瓜分晉國的魏國與趙國卻日漸壯大。 甚至比復國后的晉國還要強大。 魏國在周王室滅亡后吞滅了一眾小國,趁著齊魯開戰,侵占了魯國的土地,并盤踞成周,成了最中心腹地的國。趙國則向北吞并、開墾土地,進一步進行軍制改革,超越燕國成為北方軍事強國。 國運,就是如此奇妙。曾經臣服舊日晉國的趙氏、魏氏,如今國力儼然在晉國之上。 但當年一起瓜分晉國的郤氏、中行氏和令狐氏等卿族,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離開晉國單獨立足,甚至不能存活。只能又向晉國小宗低頭,再度成為復國后晉國的卿族。 在復國路上,這些卿族也算是立下汗馬功勞的。 但復國后,他們的汗馬功勞卻是不可能得到報答的。 再讓卿族壯大起來,不就是想讓晉國第二次被瓜分么? 淳任余的大父,復國的晉穆侯進行了改制。 將三軍六卿制,改為了三公六卿制。 聽起來一字之差,本質卻全都改變了。 這在一定程度上模仿了其他國家改革的成果。 三公是掌管軍事的太尉,協助王處理全國上下事務的相邦,和監督官員和地方事務的大夫。 但說是三公,太尉這個職位,卻是必須由晉王兼任的。太尉之下的將軍,才由氏族或卿擔任。 六卿則變成了向相邦匯報,幫助相邦管理事務的更低一級職務。 聽著還是三六的組合,但能給氏族的位置已經并不多了,權力也不能再與前朝相比了。 而且還有很多職務,被隱藏在了三公六卿制之后。比如掌管近衛的衛尉、掌管云臺事務的司宮,都成了王室隨意任免的職務。 而到了淳任余,他任用幼時便忠心于王室的宮氏兄弟二人為衛尉和司宮,培育戎狄出身的樂莜為將軍,讓卿出身的師瀧為相邦,只怕面子太難看,讓郤伯闋做了最沒權力卻也算位列三公的大夫。 眾氏族,就算把六卿占滿了又有什么用。 不都相當于給師瀧打工么。 這會兒太子來與眾氏族商談,他們內心也必定在冷笑:這會兒怎么不找師瀧了?是知道他是卿,沒有家族可以來借力? 郤至白胡子也快被帳內的火盆烤干了,他老神在在的閉眼,道:“共赴國難,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共赴國難的人,便不應該存在于晉國境內?!?/br> 南河心里就知道他要暗示這件事了。 她微微一挑眉,身子往前探了幾分,兩袖還是并攏著,愿聞其詳的模樣:“郤公的意思是?” 郤至抬眼,直視南河:“將師瀧驅逐出晉國。我們幾大氏族,將永遠站在太子這一邊。”